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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意翻译出版《逃避主义》及段义孚”回国“在北师大做”人文主义地理学之我见“是在2005年,在段义孚《回家记》中也有相关记述:
在大堂里聊天:文化差异
我在中国最后的一个整日子里还有一项计划好的任务,那就是与北京师范大学的周尚意教授见面。她当年曾经到威斯康星大学做访问学者,在那我和她相识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在北师大的一切事务都经过她的精心安排。她特意从北京飞过来,这样就可以在我飞回美国之前,就翻译我的《逃避主义》一书中遇到的问题和我交流。她也想让我见见她的朋友,华东师范大学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院院长曾刚教授。
上午10点,当周尚意的飞机刚刚向着上海起飞的时候。。。。我们探讨着翻译中遇到的困难。周尚意认为《逃避主义》的中文译本应该保持其原有的语言风格。当然了,把一种语言的词汇和句法严丝合缝地与另一种语言的词汇和句法相对应,有时候还是很困难的,有些障碍是难以逾越的。。。。。我问曾院长他的研究方向是什么。他说是经济地理学。他简单地问了问我们对上海的印象如何,然后清晰而又简明地向我们描述了上海,包括它的经济基础和全球眼光。我又一次感觉到,几个人相互交流自己的学术专长(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是多么让人感到受教和开心,而社会环境里的一些规矩套子又会让谈话变得多么了无生气。轮到我说点什么的时候,我简要地概括了一下我写的《穿越诡异与雄奇》一书的主要内容。书里强调了美学对于生活中各个领域的重要性,包括经济和政治领域。
1991年夏,译者返国服务,曾特别去威斯康辛大学向段义孚老师辞行,段师很感概地说:“他的书有英、德、法、西班牙、俄、拉丁、及日本等不同语言的版本,而且以日本文译本最多和最快,当时已有六本,但中文译本一本也没有。”当时译者便许诺在行有余力时,发行中文译本。当返国不久,当时的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地理系主任及现任中国地理学会会长陈国彦老师即鼓励和推介申请国立编译馆协助译述工作,这一本“经验透视中的空间与地方”中文译本因以促成。
唐、柴、周、叶又似乎师出同门(北京大学),另外还有汤老师推崇的李秀彬的《家园·旅途·远方》https://e.jd.com/30411806.html亦值得一读。
由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汤茂林扫校2005-10-16
《人文主义地理学》一文由李旭旦先生所译,1983年南京师大铅印,我直到今年才偶然找到此译文,李先生的译稿中不知何故会缺少本文件中【】内的这一部分。我将【】中的内容补译出来。在扫校时我对译文少量明显的错误,特别是打印排版之误,作了更正。
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汤茂林
2000年5月27日星期六记
2006年8月2日我又把原译稿上没有的注释补上,特此说明。2006年9月9日投给台湾师范大学地理系的《地理研究》。
汤茂林又记
2008年11月21日北京大学叶超博士翻译了一个新的中文译本。2008年11月23日星期日给叶超博士回信,后输入李旭旦先生提到的有关文献目录。
汤茂林再记
(本文汤茂林扫校刊载于《中国城市评论》2008年第4辑)
[摘要]人文主义地理学(humanistic geography)的焦点是人和人的情况。人文主义地理学因此不是一门地球科学,但它仍然是地理学的一个分支,因为它反映了对地理学其它分支有关的各种证据。按人文主义的观点,可列举下述论题:地理知识;领域与地方(place),群体与个体,生活与经济以及宗教等。处理这些论题的基本方法是用人生经历、人的意识和知识。人文主义地理学以使人吸引到本学科视野以外的事实来对本学科作出贡献。它和历史的地理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重视人们创造其自身的历史故事。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生应当在系统思想即哲学上具有一定的根基。他的工作为社会服务,主要在于提高社会的意识水平。
人文主义地理学反映地理现象,其最终目的是求得人和人的情况的更好了解。因此,人文主义地理学的最终目的不是一门地球科学,它属于人文的社会的科学,因为它们都希望为人的世界提供正确的形象。什么是人的世界呢?人文科学从人类集中注意于艺术和逻辑思想上来观察人的世界,社会学则以考察社会组织来获得人的世界的知识。社会组织既可看作是人类的创造性例证,也可看作是限制个人自由生活的一种力量。人文主义地理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们地理行为以及人对空间和地方的感觉和思维,以达到了解人的世界的目的。当然,其他地理学者也注意和自然与地理行为的关系,例如,一个自然地理学者研究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区域分析学者研究“空间关系法则”。那么,人文主义地理学者能作出什么贡献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先知道人文主义的意义和观点。
①Dr Tuan is professor of Geography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in Minneapolis,MN 55455du。
(段博士是明尼苏达大学明尼阿波利斯分校(MN 55455)的地理学教授。)
②通讯联系人:汤茂林,地址:南京市宁海路122号,邮政编码:210097,email:tangmaolin@ninu.edu.cn,mltang317@163.comm。
人文主义看来具有不同的含义。伊拉兹马斯(Erasmus,1466-1536)固然是一个人文主义者,但动物学者赫胥黎爵士(Sir Julian Huxley,1877-1975)③也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前者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后者是近代科学家。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他们都要想去扩展人类的个人概念。文艺复兴学者们复兴古典作品、希腊的思想和科学,来反对牧师们的狭隘教条。伊拉兹马斯本人是罗马教堂的一个法定牧师,却不满于当时宗教的偏执;他秉性的宽厚和知识的广博使他愿意把人的概念扩大到他的教堂之外。令人奇怪的是,到了二十世纪,竟有一个像J.赫胥黎这样的一位人文主义者感到有向宗教教义的约束作斗争的必要。即在今日,创世纪在某些学派中仍然比进化论更见重要。
③ Julian Huxley,The Humanist Frame(New York:Harper,1961);and idem,Religion without Revelation(London:Watts,1967).
历史上的习惯允许我们去把人文主义解释为广义的概念,即什么是个人和个人可能做的工作,也还存在着狭义的概念。在小学里,目前讲到人的时候所用的时代语言却是科学,而不是宗教。这种情况的可笑转变竟把原来的自由主义者变成了考察员,使人文主义者感到彷徨。人文主义立足于更广泛的观点。文艺复兴学者们,像伊拉兹马斯和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等并不否认宗教,但他们还嫌宗教不足以包括它。今日之人文主义者并不否认对科学的观察,把它建筑在科学的基础之上。
什么是人文主义的观点?人文主义对人的概念比科学对人的概念在什么地方更为完整?答案只能从居人文主义核心的学院式学科中去找。这些科学是历史、文学、艺术和哲学。它们在思想上和在行动上都是把人作为中心的。例如历史的核心是史实。人生事实的特点和范畴不同,但它们在表现人的创造力即创新力①方面却是相同的。如果认为人民真的能创新,那末许多史实诸如伊斯兰教的崛兴、法国革命、美国的独立以及辩证唯物主义的创始就大都无从预言了。除了历史、文学、艺术以外,人文主义还有人们所关注的典型地区。在艺术品中,人们对生活和世界的经验是客观存在的。一切动物都能表达自己,黑猩猩能教会绘画,但文学和艺术却只是人才能做到。科学本身是人的能力的一种独特表现,而科学的本质对人文主义者极为重要。研究哲学可能是人的最卓越的活动,因为哲学的基本特点是反思(reflection)。哲学反映的习惯在非人的动物中是罕见的。人不仅能跳舞、说话、思索(别的动物可能也行),他们还能在自己的行为上作出反应并批判地评价它们。通过科学观察,社会学和人文地理学中的许多问题一—不论是男女结合、领地或建筑物等一一都几乎可以看作是动物生态学②的问题。人文主义的观点集中于人类所特有的活动及其生产品③。
①"History, in contradistinction to nature, is full of events; Here the miracle of accident and infinite improbability occurs so frequently that it seems strange to speak of miracles at all. But the reason for the frequency is merely that historical processes are created and constantly interrupted by human initiative, by the initium man is insofar as he is an acting being."Hannah Arendt, Between Past and Present(Cleveland: World,1966),p.169.
“与自然不同的是,历史上充满了各种事件;在这里,偶然的奇迹和无限的不可能发生得如此频繁,以至于说奇迹似乎很奇怪。但是频率的原因仅仅是历史进程是由人类的主动创造的,并且不断被人类的主动打断,而最初的人只是一个表演的存在。“汉娜·阿伦特,介于过去和现在之间。 汉娜·阿伦特(AST and Present)(克利夫兰:世界,1966年),第169页。
② It is far from my intention, or that ofany humanist, to belittle the wondrous accomplishments of non-human animals. As an example of what they can do, see Karl von Frisch, Animal Architecture(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4). In his conclusion, Karl von Frisch wrote:"We humans are proud of our inventions. But can we discern greater merit in our capabilities than in those of the master builders who unconsciously follow their instinct?… There are biologists who are convinced that they, or future generations of scientists will ultimately find the key to life in all its manifestations, if only research perseveres. They are to be pitied."op. cit., pp.286-287.
我或任何人文主义者都不想轻视非人类动物的神奇成就。作为他们能做什么的一个例子,见卡尔·冯·弗里希,动物建筑(纽约: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4)。卡尔·冯·弗里希在他的结论中写道:“我们人类为我们的发明感到骄傲。但是,我们能比那些无意识地遵循自己本能的建筑大师们更清楚地看到我们的能力的优点吗?…有一些生物学家相信,他们,或者未来的科学家们,只要坚持研究,最终会发现生命的所有表现形式的关键。他们应该被同情。”参考文献,第286-287页。
③"Let the argument [ for the new geography]l start from the spiritual ancestry of man rather than from his animal origin, put human will and aspiration and effort first, and the terrestrial domain second-it is after all underneath our feet if we stand up-and the old premises which have clamped us down so long must vanish, and maybe a new birth will be given to a most ancient part of knowledge,"William A. Gauld,"Toward a New Geography,"Nature, Vol.147(1941),p.548. My thanks to Fred E. Lukermann for this reference; it is an early trumpet call for humanistic geography.
“让[新地理]的论点从人类的精神祖先开始,而不是从他的动物起源开始,把人类的意志、愿望和努力放在第一位,把陆地领域秒放在第一位。 第二,如果我们站起来的话,那就是我们脚下的地方 Liam A.Gauld,“迈向新地理”,“自然”,第147卷(1941年),第548页。我感谢弗雷德·E·卢克曼(FredE.Lukermann)提供的这一参考资料;这是对人文地理学的早期呼吁。
对于人们的科学研究趋向于最大限度地低估意识和知识的作用。人文主义地理学则反之,特别是企图去理解地理活动和地理现象如何去显示人的意识的性质。我将用科学中的生态模型来为研究人文主义观点提供出发点。其他的简化了的人的科学模型,例如经济人,也能作为出发点,但是为了避免重复与纠缠,我没应用它们。由于所有人的科学模型简化了人的理解力、创造力和疑虑,重复是不可避免的。人文主义地理学者是否对地理现象提出了一种新的看法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简略地发掘出了对地理学者都具有兴趣的五个论题。它们是地理知识、领域和地方、密集与分散、生活与经济、宗教。
如果人的独特性在于他的思索力和反映力,那么人文主义地理学的首要任务是研究可以到达的地理思想。在人文领域里,人们对从柏拉图到威廉·詹姆斯这样伟大的思想家和学者的研究花去了大量时间。同样地,人文主义地理学【可以定义为对有成就的地理学家的著作的研究。一段时间以来,熟悉地理学思想史是研究生培养的一部分。从这一有限的意义上讲,人文主义地理学已经成为地理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但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是不够的。斯特拉波*的思想缺乏柏拉图的深邃和敏锐,不需要持续的详细的解释。除了专家之外,详细追溯从一个地理学家到另一个地理学家的思想可能是乏味的,就象一个二流学者对英语世界中知识演化的冗长叙述。
(阅注:斯特拉波(Strabo),古罗马地理学家、历史学家。约公元前64或前63年生于小亚细亚的阿马西亚,约公元23年去世。受过良好教育。后移居罗马,游历意大利、希腊、小亚细亚、埃及和埃塞俄比亚等地,曾在亚历山大城图书馆任职。著有《历史学》(43卷)和《地理学》(17卷)。)
人文主义地理学的目标之一是研究地理知识,但何谓地理知识?一般认为,有关地理的知识对生物生存是必需的。所有动物者必须拥有这种知识,我们会谈及木狼拥有“认知地图”,也会把候鸟比作超级“领航员”。这一意义上的地理知识是动物的本能,不同种类的动物,其敏锐程度不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在特定文化下由学术部门推进的地理经验知识是高度自觉的,高度专业化的知识。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存在有关空间、区位、地点和资源的许多观点。所有人类集团都有这样的观点,尽管集团与集团之间,其观点的清晰程度差异很大。一部分人缺乏成形的空间感和地点感,他们能在其生活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但这一能力并没有转变为可能口头传递或用图表来表达的知识。另一些人可能是极好的领航员,能在宽广的海洋上满怀信心地航行,其地理知识已经条理化可以传授,但他们可能缺乏任何成熟的空间系统和等级概念。还有一些人也许拥有清晰的宇宙观念,其中空间等级是主要部分,然而其成员是一般的应用地理学者。
我们对各种文化在发展空间技能和培养地理知识上的巨大差别的原因,知之甚少①。为什么一些原始部落是出色的制图学家,而其他一些物质上更先进的人群却没有地图制作的概念?空间能力与空间知识有何联系?②这些对人文科学极端重要的问题几乎都不是地理专业提出来的。尽管我们可能对专业地理学家的专业知识知道得很多,但我们却不能把它放在整个地理意识范畴内。当我们在恍惚中驰聘时,这一范畴就从候鸟的“认知地图”扩展到我们自己的“认知地图”,从固有的技巧到明确的象波利尼西亚的导航图所浓缩的知识,从简单的空间结构观点到Dogon人的复杂的空间等级③。
①John W. Berry,"Temne and Eskimo perceptual skills,"Intemational. ournal of Psychology, Vol.1(1966),pp.207-229.An abstract and schematic account of the relation of culture to knowledge of space is in Georges Gurvitch, The Social Frameworks of Knowledge(New York: Harper Torchbooks,1972).
约翰·W·贝瑞,“泰姆和爱斯基摩人的感知能力”,国际版。《心理学学报》,第1卷(1966年),第207至229页。 有关文化与空间知识关系的摘要和示意性叙述见《知识的社会框架》(Georges Gurvitch,The Social Frameworks of Knowledge)(纽约:Harper Torchbooks,1972年)。。
② Thomas Gladwin, East Is A Big Bird: Navigation and Logic on Puluwat Atoll.(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The book is more than a study of Micronesian navigation. Its broader frame of concern is the relation between spatial ability and spatial knowledge.
托马斯·格拉德温,“东方是一只大鸟:普鲁瓦特环礁上的导航与逻辑”(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1970年)。这本书不仅仅是关于密克罗尼西亚航行的研究。它的更广泛的框架CERN是空间能力与空间知识的关系。
③Cosmologies and their spatial structure are far more complex in West African societies than among tribes in Central and East Africa; Victor W. Turner,"Symbols in African Rituals,"Science, Vol.179(1973), pp.1104-1105.
西非社会的宇宙学及其空间结构远比中、东非部落复杂;维克多·W·特纳,《非洲仪式中的符号》,科学,第179卷(1973年),第1104-1105页。
人种学家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动物是如何在其生境中生活的。一些动物保护其生活空间,抵御入侵者。它们的行为似乎表明它们把一定的邻近区域当作是自己的,它们似乎有一种领域感。科学家和流行作家都从动物世界到人类世界来推测数据。人类对领域和空间的态度与其它动物的态度有明显的类似之处。然而,人文学者必须不仅仅限于此类比(探讨人类领域扩张和对地方的归属感与较少情感和符号思想负担的动物的差别如何④),例如概念化的问题。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都占有空间、利用空间,但作为邻近空间单位的地区(area)也是一个概念。作为动物领域的一定大小的范围很少可以从总体上来感知。一般认为,鸣禽具有强烈的领域感,但它】可能也高高地爬在一棵树顶上,把它所看到的整个视野作为其自己所有。住在贴近地面上的哺乳动物不能看到整个地区,它们的真正领域不是一块有一定界线的空间,而是道路和地方(paths and places)所构成的网络⑤。人们能把地域当作一个概念,在他们的心目中来想象它的形状,包括他们所不能经常看到的那些部分。他们不一定有必要这样做。例如,流动的采集者和猎人就没有必要去想象他们的地域疆界⑥。对他们来说,地域就不是一块有界线的土地,而主要是可以通到别的猎人处的道路和地方的一个网络。与此相比,农村聚落则具有浓厚的财产和空间地界的意识。
④Susanne K.Langer strongly criticized the ethological model of human behavior in Mind:An Essay on Human Feeling(Baltimor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2), pp.54-116. She compared and contrasted animal and human acts, animal and human perceptions of space and place. See also W.H. Thorpe, Animal Nature and Human Nature.(London:Metheun,1974).
苏珊兰格(SusanneK.Langer)强烈批评了人类行为的行为模式:一篇关于人类情感的文章(巴尔的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1972年),第54-116页。她比较和对比了动物和人类的行为、动物和人类对空间和地点的感知。另见W.H.Thorpe,《动物自然与人类自然》(伦敦:Meteun,1974)。
⑤Paul Leyhausen,"Dominance and Territoriality as Complemented in Mammalian Social Structure,"in Aristide H. Esser, ed, Behavior and Evironment: The Use of Space by Animals and Men(New York: Plenum,1971),p.26.
《哺乳动物社会结构中的支配性与属地性》,载于《行为与环境:动物与人类对空间的利用》(纽约:三中全会,1971),第26页。
⑥A. Irving Hallowell, Culture and Eperience(New York: Schpcken,1967),p.210.
A.欧文·哈洛威尔,《文化与体验》(纽约:Schpcken,1967年),第210页。
对和“地方”相联系的感情和思想起什么作用呢?当你看到一个动物在沿着道路移动时,它总是走走停停。动物停下来的理由通常是为了满足一种重要的生物本能—即休息、喝水、吃东西或交配。它停留的地点变成一个“地方”,一个它需要为防止敌人侵犯所保卫的中心。动物的这种对地方的行为和感觉同样适用于人类。人们为对付生理的紧急事态而停留,每次停留建立了一个重要的地点,变转成一个“地方”。人文主义者承认这种类比,但他又一定要问:人的感情和思维的质量又如何产生了在动物世界中的所难以想象的一连串人文意义的呢?说明人的特殊性的一个实例是人们对肉体上的生与死的重视。动物则不为这些事烦恼。在忙于生活的动物来说,地点满足它们日常生活的需要,是有价值的。一个黑猩猩并不留恋它的过去,想念它出生的家乡,它也并不期望未来,而畏惧死亡。为生死供奉是人类所独有的。
人的“地方”大小不一。炉边的一张靠椅是一个地方,一个国家也是一个地方。小地方可以通过直接体验(包括熟悉的嗅觉与触觉)而被感知。一个像国家那样大的大区域是出乎一般人的直接经历之外的,但它可以通过文艺、教育和政治的象征方法转变成一个“地方”,一个热情忠诚的焦点。如何使仅仅一块空间变成一个人们热情寄托的“地方”,那是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的任务,它要求我们去探索诸如对经验的性质、结合自然事物感情以及形成识别地方的概念与符号的作用等特殊人文主义问题②。
人口高度稠密对城市生活的冲击引起了社会科学家和规划工作者们注意。密集是否产生压力,导致反社会的行为和弊端?对密集居住的动物的观察表明,他们确实遭受痛苦并出现不正常的和自取灭亡的行为。人类在密集居住时也无疑地经受着身心上的压力。但是,除了在极端情况下,却很少能看出社会的或个人的病态是由人口密度过高而引起的,而总是把它归罪于社会和经济力量的功能不佳。文化是人口密度和人类行为之间的媒介。在人口密集的香港,其居民并不比人口较稀的美国城市居民更易犯罪。在卡拉哈里沙漠(阅注:Kalahari Desert卡拉哈里沙漠非洲南部内陆干燥区,也称作"卡拉哈里盆地",是非洲中南部的主要地形区)的广大平地上的布须曼人(阅注:主要分布在纳米比亚、博茨瓦纳、安哥拉、津巴布韦、南非和坦桑尼亚。一般认为属尼格罗人种科伊桑类型,但布须曼人在各方面与蒙古人种更为接近。为南部非洲和东非最古老的土著居民)是自愿聚居在一起的,虽然密度高,却没有显示出什么生物压力③。
在人口密集度与人类行为之间,文化如何介入是社会科学家和人文学者所面临的共同挑战。人文主义者的突出方法是描述在特殊情况下的感情性质。例如,存在主义作者们曾指出,在一个房间里,即使多了一个人也会产生一种空间局促不安的意识。一个人在一间大厅里练钢琴,几个人进去看看,弹钢琴的人就会立刻感到气氛的改变,因为他已从主宰空间唯一的人变成许多人中之一,成为他人注意的对象了。他下意识地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而认为“挤”了。这样,就在同一场合下,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矛盾的看法④。私人的清静被打扰了。在这里,私人的安静只要求他个人的行为和思维,不为生人所扰乱。在孤独中,一个人处于他自我的世界,具有不受别人的目光注视的安全感,他似乎生活于他所看到的一切存在之中。
② I have explored this theme in two papers,"Space and Place:Humanistic Perspective,"Progress in Geography, Vol.6(1974), pp.211-252; and"Place: An Experiential Perspective,"Geographical Review, Vol.65(1975), pp.151-165, see also Edward Relph,"The Phenomenon of Place,"unpublished doctoral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Place,"unpublished doctoral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Toronto,1973.
笔者在《空间与地方:人文视角》两篇论文中探讨了这一主题。“地点:经验的观点”,地理评论,第65卷(1975),第151-165页,地点大学,未发表博士论文,多伦多大学,1973
③Gunter Gad,""Crowing' and ' Pathologies': Some Critical Remarks,"Canadian Geographer, Vol.17(1993),pp373-390; and Patricia Draper,"Crowing among Hunter-Gathers: The ! Kung Bushmen,"Science, Vol.182(1973),pp.301-303.
《群居与病理学:批判评论》,《加拿大地理学家》1993年第17卷,第373-390页;帕特丽夏·德雷珀(Patricia Draper)说:“在狩猎者和采集者中间,最令人兴奋的是……龚布须曼人,”科学,Vol.182 (1973), pp.301 - 303。
④See Jean-Paul Sartre's well-known analysis of the problem of the existence of others in Being and Nothingness (New York: Washington Square Press,1966), particularly the section called "The Look,"pp.340-400.
参见让-保罗·萨特著名的《存在与虚无中他人的存在问题分析》(纽约:华盛顿广场出版社,1966年),特别是“外观”一章,340-400页。
所有的人尽管程度不同,情况不同,都需要过他的隐居生活。密集的情况使他不易逃避别人的耳目,因而不能发展一种自我的意识①。
密集居住和隐私生活具有一种物质条件:它们受物质空间和人口数字的影响。它们又有一种生物条件:在某种密度以上,在特定的条件下,出现生物的压力指标。它们有一种显著人文条件,这种人文条件要求我们懂得文化,但又不受文化思想的限制,因为不论有没有文化,人们有时在他的同类之中苦于孤单,感到寂寞。密集又意味着什么呢?当人们仅有立锥之地时,他们之间还能开展智慧和亲切的空间,因之称之为“密集”是不确当的。另一方面,仇恨产生一种窒息感,使世界变得狭小,而物质空间对此却无能为力②。
一个动物的活动可以看作是为了保存它的种属。它和其他有机物的关系以及它在环境中的行为是官能性的,就如一个单独的有机体内的生活结构和心理过程是官能性的一样;动物的生活大多是不经济的③。园丁鸟(Bowerbird)的舞蹈和白蚁的建筑楼房是没有实用价值的精神游戏。它们只是服务于生物生命的本能动作。这些被公认的生物例证常常被引用到人类的世界中来,但对比之下,所有的人生活动却是经济的和官能的,因为人生活动维持着某种社会制度,而人不能在社会制度之外生活,不论是崇拜圣牛或是宗教上的牺牲礼节,它们都产生重要的经济后果,因此它们并不在经济原理之外④。人文主义者在经济生活上的观点可以表明在下面两个问题的答案中:
第一,“维持生命的活动”和“生命”这两个名词是什么意义?
第二,人们能区别经济活动和非经济活动到何等程度?
现在谈第一个问题。在动物世界中,一切活动都被认为是以保全生命为目的的,但在人类世界中,生命的需求仅仅化去人的精力的一部分,即使在最严酷的自然环境中也是如此⑤。人类生活并不仅限于维持一个人群的生命。至于“生活”一词是人类最早采用的。这个词用得好,因为即使在最原始的居民中,谋求生活也是带有非动物的目的与价值的色彩的。在进步社会里,许多经济运动的非动物色彩就更为显著。例如,生产军火是一项经济活动,它为许多工人提供了职业,但它对延续种族生存的作用就大成问题了。从生命增殖的观点看,军火制造业是人类的一种不切实际的积极性。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生命中的一切方面的不切实际的积极性是人文主义者磨坊里的碾谷。
再谈第二个问题。把经济和非经济活动区别开来的能力意味着对生活的一种世俗的和实用主义的态度。现代人是实用主义的,但在集中注意于实质酬劳方面却不限于现代人。部落文化集迷信主义、唯物主义和崇拜鬼神的大成⑥。生活中的经济意义和对于生产及物质交换的努力,其敏锐性在各个社会之间和一个社会之内都是不相同的。
①A.F. Westin, Privacy and Freedom(New York: Atheneum,1967); and J. Plant,"Some Psychiatric Aspects of Crowded Living Conditions,"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Vol.9(1930), pp.849-860.
A.F.Westin《隐私和自由》(纽约:Atheneum,1967年);和J.Plant《拥挤生活条件的一些精神病学方面》,《美国精神病学杂志》第9卷(1930),第849至860页。
②O.F. Bollnow,"Lived-Space,"in N. Lawrence and D.O' Connor, eds., Readings in Existential Phenomenology (Englewood Cliffs: Prentice-Hall,1967), pp.185-186.
O.F. Bollnow,《生活空间》,载于N. Lawrence和d.o'connor,编辑,《存在现象学的读本》(恩格尔伍德悬崖:普伦提斯-霍尔,1967年),第185-186页。
③ I put in the qualifier"almost"advisedly.The Cambridge economist Joan Robinson wrote:"Non-Economic Activity is not unknown amongst animals. The pelicans, whose economic life is all at water level, send time soaring high in the air in the company of cranes.The elaboration of the dominance system amongst many species seem to be greater than is necessary for social discipline-it gives the creatures,so to say,an object in life beyond merely keeping alive."Joan Robinson, Freedom and Necessity: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ociety(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72),p.24.
我加了个限定词“几乎”。剑桥经济学家Joan Robinson写道:“非经济活动在动物中并不陌生。鹈鹕的经济生活都在水平面上,在鹤的陪伴下,它们的时间在空中飞升。在许多物种中,对支配系统的阐述似乎比社会学科所需要的要多,它给了生物,所以可以说,生活中的一个物体,不仅仅是维持生命。《Joan Robinson,自由与必要性:社会研究入门》(伦敦:George Allen,1972),P.24。
④The social scientist is tempted to exaggerate the way in which various human activities are related.As Ernest Gellner put it:"More merit attaches to showing that a feud really contributions to the coherence of the group,or that the religious ritual has important economic consequences,etc,than to saying that the overtly or apparently economic really is such, or that the apparently pointless ritual really has no point at all."Ernest Gellner, Cause and Meaning in the Social Sciences(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73),p.89.
社会科学家很想夸大各种人类活动之间的联系。人民所说:“更值得高度显示不和真正贡献群体的一致性,或宗教仪式的重要的经济后果,等等,而不是说,公开的或明显的经济真的是这样,或者显然毫无意义的仪式真的毫无意义。”《社会科学的原因与意义》(伦敦:劳特利奇出版社,1973),第89页
③ Richard B. Lee,"What Hunters Do for a Living, or, How to Make out on Scarce Resources,"in Richard B. Lee and Irven De Vore, eds., Man the Hunter(Chicago: Aldine,1968), pp.30-48; and Marshall Sahlins,"Notes on the Original Affluent Society,"ibid., pp.85-89.
理查德·b·李,“猎人是如何谋生的,或者,如何利用稀缺的资源”,理查德·b·李和欧文·德·沃尔合编。《猎人》(Man the Hunter,芝加哥:Aldine,1968),第30-48页;马歇尔·萨林斯,《原始富裕社会笔记》同上。pp.85 - 89
⑥Mary Douglass, Natural Symbols: Explorations in Cosmology(New York: Panteon,1970),p.x.
玛丽·道格拉斯,《自然符号:宇宙学的探索》(纽约:潘顿出版社,1970年),p.x.
经济力量,不管人们承认它们与否,总是在起作用。但是,意识在选择决策从而对经济制度的功能方面也起作用。我们可以问:非洲的不定期市场上的商人知道什么是经济学么?一些人无疑地比另一些人懂得更多一些。这种片面的差异的知识又如何影响市场地理?人们根据他所具有的知识进行活动。这种知识可能接受智慧,或者在抉择的另一极端上,它是电脑化的经济分析的结果。职业性的规划工作或和普遍人的不同在于他们的手边具有或声称具有最清楚的知识体系。规划人员,职业性也好非职业性也好,在决策上利用经济理论和事实到何种程度?结果好不好?这些问题在小到家庭计划大到国家的商业中心计划中都存在。一般说来,真实的或虚假的知识如何影响人的行为就是人文主义工作的核心问题。
宗教在一切文化中都在不同程度上是存在的。它似乎是一种普遍的人类特征。在宗教上,人类和其他动物完全不同。人文主义的观点又如何体现在宗教地理上呢?这个领域由于缺少对所要了解的现象作出一个必要的定义而被弄乱了。对仓库和房屋形式的研究是文化地理,但对教堂和寺院的研究似乎应该属于宗教地理。为什么在造坟墓时看“风水”的技术不能作为应用地理学或测量学的一个分支呢?这是不是因为占卜风水所用的方法在西方学者看来是如此不可思议、如此荒诞,从而被认为是宗教的原故呢?这种在选题上如此缺乏核心,又如此伪造的领域是不可能希望成为成熟的知识的。
当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家研究宗教时,首先要问宗教是什么意义?知道了宗教是一种特殊的意识,那它和其他意识又有什么不同?宗教一词是从拉丁文religare变化出来的,它的含义是“重新结合”,意即把自己紧紧地结合到一系列的信仰、信念或道德;更广义地说,宗教信徒是在自己的世界追求协调与结合的人,而一种宗教文化是具有一种内容明确的世界观的文化,宗教信仰就是把事物结合在一起。结合什么事物呢?这个“什么”是神学家所说的最终归宿,它在各个民族之间是不同的。最终归宿是以一系列联结某种世界观成分的信仰或中心原则为轴心的充满激情的表现。其中心原则可能是上帝,信仰“上帝有灵验”它是一种社会的或生态的道德,或是一种正义或历史概念。这样看来,佛教和基督教一样都是宗教,而无神论的共产主义也和不可知论的儒教一样,都是宗教。从个人来说,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和阿奎纳斯(Thomas Aquinas①托马斯·阿奎那(1225-1274):意大利圣多明尼克教派僧侣,神学家和哲学家。经院哲学杰出代表,他将亚里士多德的方法应用于基督神学。他的名著是《神学大全》(1266-1273年)。—一汤茂林注)一样都是教徒,他们的中心原则不同,但他们研究宇宙意义的热诚是一样的。
如果把宗教广泛地理解为一种结合和意识,那末,所有的人都是教徒。宗教冲动的力量在各种文化间极不相同,也人人不同。一个非宗教的文化或人被说成是凡俗。所谓凡俗意味着一种文化或一个人的宗教冲动力已减小到最低限度。一个凡俗而庸庸碌碌的人并不按照不可动摇的原则办事,他的行动是特别的,是以一时的需要与条件为依据的。他并不感到有必要在一个较大的体系中去统一他的经验和知识。他有许多短暂的打算;但没有最终的目标。现代的技术社会是凡俗的,因为它的方向基本上是实用主义的;它的成员并不认可任何权威性的世界观。但是,把现代工业社会和庸俗的世界观等同起来是不对的。有些无知的人民是非常实用主义的。他们能玩魔术,而魔术则主要是谋求有限目的的一种技术,它和任何宗教思想无关。人文主义对宗教的处理将需要我们去区别人类要求结合的愿望的差异性,并指出这些差异性又如何在时空的结构中和在对自然的态度中的反映。
从上以述,可见人文主义地理学的任务是完全可以系统地处理的。事实上,它们需要应用系统的、概念的和比较的方法。那末,在人文主义工作中历史地理和区域地理又占什么地位呢?
如果历史是人文学科中的一根支柱,那么历史的地理应当是人文主义地理学的支柱。但是这种对比易引起误解,因为“历史的”三字不是“历史”一词的形容词。这两个词在意义上是不同的。历史讲的是事实,没有事实就没有历史,而“历史的”则是讲的“过去”,它是一个静态的概念。历史的地理学可能是过去某一地区的土地利用或聚落地理,也可能是评述这些过去的过程。事实本身,当它们直接地或明确地影响地球表面时,是重要的。有了这个指标,加利福尼亚的历史的地理必需包括黄金潮。欧洲的历史的地理却不需要讲什么法国革命,即使法国革命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也吧。因为它对地方模式不起什么直接影响。用景观上的自然变化来衡量一个人文事实的重要性是把自然地理作为模型。历史的地理可以和人文的目标离题甚远。对地理者说来,历史和地理仅仅在大规模移民的研究中才相互结合。居民的大量移殖,例如对新大陆的移民是件重要事情,地理学者要研究它,但当一旦土地已经被定居下来时,除了那些显著改变景观的现象以外,它们在人文上的首创精神已经丧失其意义。美国的南北战争是美国历史的分水岭,可是历史的地理学者对此却很少加以注意。
历史的地理学中的人文因素常常是不多的。但是,人文主义地理学显然需要历史和历史的地理学知识。人有历史,其他动物就没有。历史不仅是事实的过程,它们对人群记忆的有意识的重建是为了现时代的目的。这样说来,历史在领域和地方的人文意识上起重要作用。加拿大的魁北克省和美国西部就是例证。魁北克省的过去形成了它的今天,历史曾给这个省形成了显著的景观与文化。人文学者应知道这省的过去事实,但是过去的事实却不决定它的现状。它的现状是魁北克人对他们的过去通过选择来创造的。从重新编成的历史意义上,过去是锻造国民意识和理想的兵工厂。新编的历史不一定是真实的,它只须真实性的外表。美国西部使我们想起了这地方的普遍印象并不是根据精确的历史知识来的。①
成功地抓住了一个地方的本质的区域地理,是一项艺术工作。描述一个区域和描绘一个人像一样难,但其组合却是多样化的。一个人是它的生命、它的环境和他过去的偶遇的影响,以及他如何去看世界,又如何去下决心去造成的一个公众的印象。“地方”的同一性在于它的特征、它的历史以及其居民如何利用它的过去来培育区域的意识。艺术讲究细节,它是高度精专的,但却给人带来普遍性的印象。一个村庄可以看作是一个微小的宇宙。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市镇中的生活是一个特定地方的所有具体事实的总和,但是让有才华的人们来描述它时,它似乎总显眼在人文性质和人文情况方面。
对一个区域的生动描述可能是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的最高成就,但艺术上的成功却是没有止境的。如果限于创造艺术品,人文主义地理学将是一个力求完美的顾问。这里,为人文主义地理学所拟的论题不需要统一的见解或最高级的综合能力。它们的价值在于它们能被系统地发掘。
人文主义地理学者以其意识和智慧为焦点要冒一定的风险,这些风险包括进行设计和决策,谋求精神和行为之间的和谐,以及当为有意识的目标指导行动时一开始就予以过多的注意。
即考虑建立结构。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看到在建筑摩天大楼的脚手架上从事不同工种的工人。每一周楼房加高了一层,最后完工了。人文主义者把这座最后建成的大厦看作是某些人头脑中的一设计完全实现了。例如,工人们似乎确切地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更可能的是每个工人只知道他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和他最接近的同事们的工作。没有一个工人的头脑里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即使工头或总建设师也不例外。知识到处是零星的,但大厦终于建成了。它以一个完整又具有充分功能的单元存在着。
以一个中心城市环绕着较小聚落的一个简单的城市系统为例。一个人文主义者看到这个系统就知道这是原先在一个总设计师头脑中,后来照样完成的一个设计。事实上,虽然能详细地设计这样一个系统,许多城市网仍然是非整体性的个人决策的许多成果。他们的整体设计大抵是用集体经济力量来完成的。一个科学家往往看出人文模式的出现不以个人意愿为转移,相反,一个人文主义者却是倾向于仅仅在客观力量起作用的地方去观察意愿。描述一片雪花式样的设计将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这是一种科学家们在他们不谨慎的时候也容易说出的话。对人文主义者来说,机会在于认识了这种风险,在于冒着风险去探问智慧和设计在于进入创设不同大小的人文环境的程度。
科学家和人文学家都注意到精神和行为之间的协调,注意到一个人的言行之间,信仰和工作之间的协调。承认了协调,一个科学家就不需要去研究语言化的态度,因为他在必要时能从观察到行动上推断出这种态度。一个有咬文嚼字的人文学者总是留意语言化的态度,特别是那些浸在文学中的人们是采取这种做法的充分证据。当一个社会科学家用填表格的方法来调查人的态度时,他也认为所填写的意见是行动的良好指南。表达出来的信仰和行为常常是相互附合的,但它们有时也不一致。对人文主义来说,机会在于企图去深切地理解信仰、态度和概念的性质,它们有持有的力量,它们的传统矛盾和混淆,它们对行动的直接和间接
的影响。
当一个人遇到新的挑战时,积极的计划是必要的,例如有了一个新的职业和邻居,他就必须决定住在那里,到那里去购物,他需要花多少时间去上班等。大至一个民族的迁移,从甲地迁居到乙地,需要在起程以前和到达目的以后好好考虑,以适应新的环境。人文主义者在他有意识地达到其目的并在其行为上进行计划的时候,冒着对事情的开端十分注意的风险。他经常忘却:习惯统治着人的生活,并且当一旦建立了一种成功的移民方式时,它就继续保持下去。从客观上看,移民方式可能是复杂的,也是高度郑重的,实际上,它是在决策最少的停留中进行的②。习惯是生物学上的适应,一项工作,一旦学会了,就可以不假思索地执行,可以自由地想法子去发掘并应付新的挑战。一个人文主义者认识了在人生活动的一切范畴内的习惯势力以后,就更容易去欣赏创造力的重要性,更容易在有意识的思想指导下去欣赏打破习惯模式的能力。
①David Lowenthal,"Past Time,Present Place;Landscape and Meaning,"Geographical Review,Vol.65(1975),pp.1-36.
David Lowenthal,“过去的时间,现在的地点;景观与意义”,“地理评论”,第65卷(1975年),第1-36页。
② Herbert A.Simon identifies the complexity of human behavior as a reflection primarily of the outer(artificial)environment;The Sciences of the Artificial(Cambridge:MIT Press paperback edition,1970).
HerbertA.Simon认为人类行为的复杂性主要是外部(人工)环境的反映;“人造科学”(剑桥:麻省理工学院平装版,1970年)
人文主义地理学严格地建立在科学知识的基础上。科学上所形成的法则和规律像人生戏剧中的命运一样,是起作用的。人们服从自然和经济法则,不论他们承认它们与否;人们也是机遇的玩物。人文主义地理学者必须要敏锐地注意对人类自由的制约。除非他知道动物的空间行为,他就不能区别在生物制约下的人生活动与凭决心和自由精神所进行的人生活动;除非他知道动物对拥挤作出什么反映,他就不能了解人类如何应付密集居住的问题,除非他知道一种经济的超人力量,他就不能估计人们的信仰和奋勇是在多少程度上建筑在错觉上。
人文地理学还有一个与科学更直接的联系。我们已经看到它的领域集中注意于人类的意识与智慧的质量上。人们如何获得空间技能与知识?他们又如何变得与“地方”发生感情?这些问题表明,人文主义地理学者分担了发展中的心理学者的任务。他们的问题是相似的,虽然面对的现象的复杂性和大小不同。甚至它们的野外工作在具体观察个人行为的实际生活上也具有共同的技术。例如,在让·皮亚杰(Jean Piaget)的著作中就包含着许多孩子在屋子内和院子内的游戏的详细记录。这些记载具有一个小说家的艺术上的复杂性和实质性①。
①For example, Jean Piaget and Barbel Inhelder, The Child's Conception of Space (New York: Norton,1967).
例如,Jean Piaget和Barbel Inhelder,“儿童的空间概念”(纽约:Norton,1967年)。
人文主义地理学对科学的贡献在于它揭开了科学家只局限于他自己的概念框框之内而对之不予觉察的事物。这些事物包括人生经验和思想的性质与范围,一种感情的质和强度、价值与态度的矛盾与混淆、符号的性质与能力以及人生事实、志愿与抱负的特征等。一个社会科学家可能从阅读传记、历史、诗词和小说等人文作品而获益,但它们常常是结构太紧密、太专门化,以致不能提示研究的可能途径。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的任务之一是作成一个明智的媒介人;他把那些被俘获在艺术中的经验金块取出来,把它们分解成可以系统排列的简单论题。一旦经验简化了,并给以一个明确的结构,它的组成成分就可以用科学解释了。
一个气候学者的基本训练可以用明晰性和逻辑性来进行。那么什么是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的思想教育呢?自然地理学的基本基础知识、动物生态学和社会科学中的一些概念是有用的。从这些领域中得来的事实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出发点,是加在个人身上的许多约束力的回忆。从生态学方面,他进一步学习了调查观察的技术②。人文主义地理学显然必须具有语言才能,并且不仅能满足于会写作文章,他还应该当意识到语言的感情、对这些关键字眼的混淆意义,例如性质(nature)与自然的(natural),行(doing)和知(knowing),平衡和发展,生命的质等,他必须对语言产生一种敏感性,从而他能在课本的字里行间阅读到和在谈话中听出那些没有讲出来的东西。他应当熟读历史和富于想象力的文学。
一个气候学者不需要阅读很多科学的哲学也能把他的科学工作做得出色。相反,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者则一定要对哲学有一种强烈的兴趣,因为哲学提出了认识论中去求取真实世界的例证。哲学也提供一种可以把人文现象加以系统地评价的统一观点。科学家没有必要去强求一种观点或一种哲学框子。科学方法论才是这种观点和框架;它为人们所普遍接受,并已在物质世界和抽象关系的领域中充分显示出它的用处,反之,人文学者就必须寻求一种适合于其目的的哲学③。没有一种基本的观点,他的工作就失去意义。有某种观点虽然是承认了有所限制,却不是有了偏见。只有当我们对哲学的假说无知时,或在当我们坚持一种观点就是一整套系统时,偏见才会产生。
②"I feel that I can cooperate best by discussing what it is in ethology that could be of use to other behavioral sciences. What we ethologists do not want… is uncritical application of our results to man. Instead,I myself at least feel that it is our method of approach,our rationale,that we can offer,and also a little simple common sense,andfeel that it is our method of approach,our rationale,that we can offer,and also a little simple common sense,and discipleine."N. Tingergen,"On War and Peace in Animals and Man,"Science, Vol.160(1968),p.1412.
“我觉得我可以最好地合作,讨论行为学中哪些东西对其他行为科学有用。我们行为学家不希望…不对我们的研究结果进行批判性的应用。”相反,我自己至少觉得,这是我们的方法,我们的理由,我们可以提供,也有一点简单的常识,并认为这是我们的方法,我们的理由,我们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常识和纪律。“论动物与人的战争与和平”,“科学”,第160卷(1968年),第1412页。
③Phenomenologists and philosophers concerned with the symbol have influenced my perspective on humanistic geography.A short list of names would include Maurice Merleau-Ponty, Ernst Cassirer, Susanne Langer, and Nelson Goodman.
与符号有关的现象学家和哲学家影响了我对人文主义地理学的看法,其中包括莫里斯·梅洛-庞蒂、恩斯特·卡西尔、苏珊娜·L。 愤怒还有纳尔逊·古德曼。
地理学提供有益的知识。它“有益于国家的需要”(斯特拉波语④)。地理学者所收集的资料和各种地图确实可被巨大的机关服务,如果不是在斯特拉波时期,就是从欧洲地理大发现时期和大帝国的建立时起就是这样。任何一个巨大的机构都需要问“有多少”和“在那里”的问题。政府为收集并整理统计资料的目的而设立机构。地理学者在他们绘制土地利用图和人口分布图时完成了艰巨的任务。
④The Geograplhy of Strabo, Translated by H.L. Jones(London: Heinemann,1917), Vol.1, pp.16 and19.
《斯特拉波的大地引力》,H.L. Jones译(伦敦:海涅曼,1917),第1卷,第16页和第19页(360翻译)。
什么是用处?第一个指标是有酬劳。从定义上说,如果一项工作付以酬劳,就是有用处。第二个指标是它对人民的生活和土地有明显影响。第三个指标是人生的目的:如果这项工作对社会福利有所贡献,它就是有用的。一个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的工作除了在慷慨的文艺学院内是很少被重视的,它在传统的官僚社会主义中没有确定的作用,因为整理大量统计资料不是他的特殊本领。一个人文学者对现实世界有什么用处呢?培养学生当然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而从事教育工作也能启发心灵。实际上,人文学者按其对他人的影响说来,他在教室里反倒比在规划室里的抱实用主义的同行们更为有用。累积资料不足以证明它有用,成吨的土地利用图,建设公园及休养地的报告,城市和国家规划书等从来没有见过天日!在规划桌上拟出来的美梦经常是短命的,它被送到档案馆内,在那里被埋葬起来。
一个人文地理学者如何为人类谋福利,例如在设计一个较好的自然环境方面?他的科学同行们能建议出一个比较有效的运输系统或为设立新工业和污物工厂找到理想的地点。人文主义者做些什么呢?一般说来,人文主义者的能力在于他们能解释人生经验的矛盾性,两可性和复杂性。作为一个地理学者,他的主要作用是弄清在有关空间和地方方面的概念、符号和抱负的意义。这里有一个暗示可以说明他能做些什么。人对自然环境的反映是由文化来作媒介的,而文化是被人感觉到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文主义者的功能之一是去评价一种文化的优点和缺点。他应当能够向规划者们建议;某些文化中,人民宁愿居住在一起,另一方面,他们应当能够提醒人民:尽管居住在一起有好处,但它是要化一定的人生代价来换取的。人文主义者将说明;“地方”为什么是个人所共有的感觉,是一个和区位与自然环境一样的概念。他能指出加强地方意识的方法。
虽然人文主义们能够提倡某些可能服务,但他们永远不能真正地普及。其理由不仅是简单地因为它不如自然环境那样在直接影响上较为明显,更基本的理由在于很少人愿意去深深地探索它们。自我认识(self-knowledge)是人文学者工作的主要报酬,它常常在西方文化中被怀疑。就以创造一种“地方”意识者国家特征这个问题来看吧,在这项工作中,它有助于用麦迪逊林荫大道的技术去突出一个“地方”的形象。在一个更深的水平上,它有助于人民用历史的炫耀和咖啡桌上的书本去点燃一种对他们自己过去经历的意识。在追索这种经历方面是没有止境的。就像一个人的过去是埋葬的骨骸一样,人民的历史更是如此。一个人文学者在开始告诉他的邻居如何去美化他的形象时,他就失去了他的顾客,因为他把他们的复杂而并不经常是体面的过去暴露出来了。
人文主义者经受过批判与反省。地理事实世界不仅包括着气候,农田、聚落和国家,也包括地理情操,概念和理论。一个人文学者瞻望这一世界的事实并询问它是什么意义?它对我们自己是什么说的?作为一种职业,地理学者重视反省。像我们伟大先驱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dotdt)一样,我们都是外倾性的人。我们的宝贵的品质和缺点是乱冲乱撞,不考虑为什么,就去做事。这篇文章的一个合适的结论是亚历山大,洪堡的哥哥威廉·洪堡(Wilhelm von Humboldt)对他的弟弟的讽刺性批评。这个批评是不公正的,就像一个献身于人文学的人或科学者往往会对和自己持不同的热情的人持不公平的态度一样。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它震动了我们的自满情绪,它们给了我们一个讯息。这个批评是这样说的:
“你们知道亚历山大先生的观点。他们这批人的观点永远和我们的不一样,虽然我很爱他。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十分可笑。我总是让他讲,让他自由自在。因为首先我们间的一切原则基础就是完全不同的,争执又有什么用呢!亚历山大不仅有杰出的学识和真实的全面的观点,并且不无非常可爱的性格:热心、乐于助人,富于自我牺牲和大公无私。他所缺少的是一种对自己的恬静的满足和思索。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了解别人,虽然他常常和某些人亲密地生活在一起,甚至让自己去偏爱他们的感情。他不爱艺术,虽然他完全懂得艺术的全部技巧,自己还是一个很好的画家;他也不懂得人的秉性——这对他说来是一句大胆的可怕的话——虽然他每天在自然科学中作出重要的发现。”①
①Wilhelm von Humboldt,Humanist without Portfolio,translated by Marianne Cowan(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63),p.407.见威廉·冯洪堡:《没有官职的人文学者》一书第407页。此文由玛丽安娜·科恩(Marianne Cowan)译成英文,1963年美国底特律州韦思州立大学出版社出版)。
[附李旭旦译注]
这篇文章发表在美国地理学者协会会刊1976年第66卷第2期上。译者早已读过,但那时候并没有完全读懂。这次把它再读一遍,并特地费劲把它翻译出来,是想供同志们在讨论中作参考的。
Humanistic Geography(今暂译作人文主义地理学)和Human Geography(人文地理学)是两回事。Human Geography是社会科学的一个分支,是和Physical Geography对应的。把地理学分成自然和人文两个大支是地理学者的传统,在苏联则把人文地理学称为社会地理学或社会经济地理学。目前,在西方有些人,如本文原作者等把科学分成三类: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从而也把地理学分成三大门;即自然地理学,社会经济地理学和人文主义地理学。这样,Human Geography和Humanistic Geography就成了两个不同的学科了。这是一种新的提法。段义孚教授的这篇文章就是把Humanistic Geography放在人文科学的范畴之内讲的,他把这门学科看作是以人的“地方”意识作为研究目的的。
至于人文地理学和人文主义地理学的性质、目的、任务和内容有什么不同,就大有商椎的必要。至于在社会主义国家里,有没有必要去提倡人文主义地理学?它是否能为马列主义哲学所认可?都是值得研究的。
如果对人文主义地理学感兴趣的话,还可阅读以下文献:
1.David Ley and Marwyn Samuels:《Humanistic Geography:Prospects and Problems》一书,1978年。
DavidLey和MarwynSamuels:“人文地理学:前景与问题”,一书,1978年。
2.J.N. Entrikin: Contemporary Humanism in Geography, Annals of A.A.G., vol.66,1976,615-632.
J.N.Entrikin:地理学中的当代人文主义,“A.G.年鉴”,第66卷,1976年,615-632页
3. Leonard Guelke. An idealist alternative in human geography, Annals of A.4.G, vol.64,1974,193-202.
莱纳德·盖尔克。人文地理学中的理想主义选择,“A.4.G年鉴”,第64卷,1974年,193-202页
4. Yi-Fu Tuan. Space and Place: Humanistic perspective, Progress in Geography, vol.6,1974,213-252.
段义孚空间与场所:人文视角,地理进展,第6卷,1974年,213-252
5.同上:Place:An experiential perspective,Geographical Review,vol.65,1975,151-165.
地点:体验视角,地理评论,卷65,1975,151-165
6.A.H.Clask:The whole is greater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a humanistic element in human6.A.H.Clask:The whole is greater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a humanistic element in human geography,密执安大学为纪念那样五十周年出版的地理系集刊,1977,3-26页。
总体大于其各部分之和:人文因素大于人文要素。克拉斯克:整体大于其各部分之和:人文地理学中的一个人文元素。
7.J.K.Wright:Human Nature in Geography,哈佛大学出版社,1966,p.83.
J.K.Wright:地理学中的人性,哈佛大学出版社,1966年,第83页
8.Daid Harvey:explanation in Geography.London:Edward Arnold,1969,191-229.
“大地解释”,伦敦:爱德华·阿诺德,1969,191-229。
9.Richard Peet:不平等和贫穷:一种马克思主义者地理学理论(lnequality and poverty.A9.Richard Peet:不平等和贫穷:一种马克思主义者地理学理论(lnequality and poverty.A Marxist geographic theory),Annals ofA.A.G,vol.65,1975,564-71.
理查德·佩特:不平等和贫穷:一种马克思主义者地理学理论(贫困与贫困)。9.理查德·佩特:不平等和贫穷:一种马克思主义者地理学理论(马克思主义地理学理论),“A.G.年鉴”,第65卷,1975年,第564-71卷。
10.Harold Brookfield:Questions on the human frontiers of geography,Economic Geography,vol.40,1964,283-303.
哈罗德·布鲁克菲尔德:“地理学的人文前沿问题”,“经济地理学”,第40卷,1964年,283-303页
11.Marwyn S.Samuels:个人与景观:对中国的和毛泽东的思想(Individual and Landscape:Thoughts on China and the Tao of Mao),见Hunanistic Geography一书,第18章,283-296页。
MarwynS.Samuels:个人与景观:对中国的和毛的思想(个人与景观:中国思想与毛之道),见Hunantic地理一书,第18章,283-2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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