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看看横空出世的区域认知是什么——
《普通高中地理课程标准(2017版)》区域认知是指人们运用空间—区域的观点认识地理环境的思维方式和能力。人类生存的地理环境多种多样,将其划分成不同尺度、不同类型的区域加以认识,是人们认识地理环境复杂性的基本方法。“区域认知”素养有助于人们从区域的角度,分析和认识地理环境,以及它与人类活动的关系。
我们不禁要问,我们认识区域是不是就是先划分区域呢?这种学科方法有没有什么依据?这种学科方法合乎地理环境认知或者自然环境认知的一般规律吗?合乎学科发展的逻辑吗?一种学科素养的养成一定是经历了前人的探索才厚积薄发、去粗取精且深入浅出地运用到基础教育上来的?以最粗浅的地理学历史就可以看出这个定义的穿越属性。
2018年8月11日笔者在中国知网无论是搜索主题“区域认知”还是搜索关键词“区域认知”,期刊来源“地理”,也就是带地理字头的期刊,居然无一篇此类文章,而去掉期刊来源的地理字样,区域认知的文章居然多了起来,以“区域认知”为关键词的文献也仅仅12篇,最大下载量来自华东师法大学硕士论文《我国地理核心素养的学习进阶研究——以“区域认知”研究为例 ·李亚》可以看出这个概念并没有在核心地理期刊验明正身,还只停留在研究生的习作水平,可以说“区域认知”这个术语并不来自地理最高水平的专业研究,甚至也不是专业地理研究的一个主题或者关键词,这个局面是怎样造成的?礼失求诸野还是自说自话的生编硬造?相比而言“空间认知”这个关键词,在“地理”模糊检索中有63篇文献,“地方感”这个关键词,在“地理”模糊检索中有37篇文献。关键词“环境认知”在“地理”模糊检索中有7篇文献。这些可能就是区域认知的所谓学科来源,但是为什么生造一个“区域认知”来呢?
我从源头开始说起:
“空间本身只是一种观念形式,只有通过它的内容才能获得实在的意义”,并强调,“地理学不应是关于各种不同事物地区分布的科学,而应是关于充填空间的科学”。
——赫特纳在《地理学———它的历史、性质和方法》(1927年)
地理学的主要目的就是研究地域分异。这个世界是丰富而又引人入胜的地方的综合体,地理学家的任务就是从人文和自然的维度去描述和解释这种“多变的特性”
——哈特向在其代表性著作《地理学的性质》(1939年)
应该说哈特向及其拥趸区域学派将“区域”视为最重要的地理概念,并长期主导地理学界,成为二战以前地理学的主要范式。这种脱离实际的区域观念或者认识区域的方法在二战中特别是二战后颇受诟病,一句话就是没用!这当然成为哈佛大学地理学系被哈佛大学董事会取消的一个重要原因。与此同时,“科学和数量革命”悄然兴起,哈特向的对手弗雷德里克·谢弗(Fredrick Schaefer)将地理学重新定义为“地理学需要被看成一门将控制地球表面某些特征的空间分布规律用公式表达的科学”,这就是二战后地理学科的“空间转向”。到了上世纪60-70年代,对实证主义地理学系统研究的第一人大卫·哈维在《地理学中的解释》写到最后,他意识到貌似中立的地理研究与剧烈变化的现实并不合拍,之后他几乎毅然转向了城市、空间和马克思主义地理学,开创了人文地理的新路,这场转变和索尔、段义孚、雷尔夫等等的凿壁偷光之功引发“人文转向”,但是大卫·哈维坚持认为地理学的本体还是“空间”(叶超、蔡云龙语),并不是区域!
这个时期与数理模型相关的空间认知有什么特点?例举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在《地理与贸易》一书当中的说法,很形象:
在我们的模型中,国家通常是一个没有大小的点,在国家内部,生产要素可以迅速、无成本地从一种活动转移到另一种活动。在表示国家间贸易时,通常也采用一种没有空间的方法:对所有可贸易的商品,运输成本是零。国际经济学家通常忽略了下面的事实:即国家既占有一定的空间,又是在一定的空间内存在的,这种倾向如此地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们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忽略了这个事实。
就如克鲁格曼所说的那样,在人文地理学中一般把空间看做抽象的空洞的,而人、族群赋予空间以意义,空间就成了地方,这就不是把区域分类的问题,这也不存在什么尺度的问题,从地理来讲完全是一个视角问题,人文地理学把人、族群这个主体也发掘出来了而是“空间认知”、“环境认知”、“地方感”的问题,研究这些主题的地理学家从来就不认为他有一项核心素养叫做“区域认知”,就算大家认账,就算你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想要用新课标所谓的“区域认知”也是很困难的。
相比之下,美国地理课程标准在处理这个地理学科问题上很到位。我的同事廖雅容老师翻译了2012年美国课标对地理视角的解读:
地理视角它是一种分析问题的角度,它几乎可以用来分析所有有关空间分布的问题。也就是说任何能够被绘制成地图的都可以用地理视角来分析。地理提供了一中独特的方式去理解任何有空间分布的事物,包括千变万化的人和环境的关系,因此地理可以预测和解决现今存在的问题。
而且这种地理视角的运用可以结合生态视角,更重要的是美国课标还为此设置了清晰的富有操作性的层次:
首先,地理学家记录空间分布,询问正在观察什么,何时观察,它在哪里?这就是“知道”的思维水平。
接下来,地理学家们通过询问“空间分布是如何产生的”来研究对观察到的空间分布的空间过程。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就是“理解”的思维水平。
最后,如果地理学家能够理解为什么观察的存在,他们就可以做出空间预测和决定来维持分布或者改变它,通过问“如果……将会怎样……?”这就是“应用层面”的思考。
这时候您再看区域认知的模糊嘴脸,不忍直视啊!话讲回来,我并不是美吹,一直以来我用美国课标理解我的课堂教学,但是我深知美国地理教育的实际效果非常垃圾,看来好的地理教育并不是一纸课程标准能决定的。至于区域认知,就让它随风去吧!
(声明:此文受陈国祥老师的启发,算是星韵发烧之作的第三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