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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程区] 王策三:应该尽力尽责总结经验教训——评“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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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2 09:3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8-11-9 20:46 编辑

王策三,1928年10月15日出生于安徽省潜山县,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共产党党员,新中国教学论学科重要奠基人,著名教育理论家,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教育学原理专业博士生导师,中国教育学会教育学分会学术顾问。2017年12月20日因病抢救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



王策三:应该尽力尽责总结经验教训——评“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8c514e0101f3bm.html
任何一件事情,静下心来听听反面意见是必要的,这是理性的科学的态度。这次在江苏宿迁在新科学教育培训上做报告和上研讨课,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赞誉和不同看法同样淡淡一笑,回来静心反思,这是获得成长必须做到的。王策三老先生著文质疑课改,当感激不尽也!


应该尽力尽责总结经验教训
——评“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
  来源: 《教育科学研究》2013年第6期 作者: 王策三
摘 要:2011年10月,多家教育研究机构联合发布关于“教师对新课改的评价”的网络调查报告,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但调查方的专家给出“超越成败与否的筒单评价”的说法,让人失望。对于十年新课程改革,应该尽力尽责总结经验教训。当务之急,是要立即停止“覆灭”“应试教育”这个口号和目标,彻底摒弃“转轨论”,果断地结束混乱局面。在正常的轨道上,调整思路,根据矛盾的不同性质采取不同的方法,逐步破解我国教育的各种难题。随着社会全面改革,逐渐舒缓和克服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依靠国家法制大环境,严格依法治教;把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的转变当作科学工作来做。十年课改的重要经验教训是,必须联系社会和国情来观察、对待教育现象;应该尊重教育改革发展自身的规律;建设高水平的团结的教育队伍。十年课改给予人们以深刻启示,它以极大的尖锐性和鲜明性再一次说明:“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课程和教学应该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不能作为(中小)学校教育的独立或主导模式;要正视学校课程教学固有的内在的矛盾;重视反思历史,正确估量世界范围非理性主义思潮的影响。
关键词:课程改革评价;“超越成败与否”;“覆灭”“应试教育”;两大教学模式

一、一次很有意义的问卷调查
2011年l0月中旬,多家报刊和网站报道: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新教育研究院、北京市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联合举办的“新课堂、新教育”高峰论坛在京举行,会上发布了论坛主办方与中国教育网合作开展关于“教师对新课改的评价”的网络调查报告(以下简称《调查报告》) 。[1]近4000名中小学教师接受了抽样问卷调查。受调查教师覆盖了全国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城乡各级教师。调查统计,获得了诸多重要的数据。[2]   
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问卷调查。《调查报告》提供了十分有价值的材料,尤其反映了那么多教师的意见。教师作为课程改革的主体,教育第一线的实践者,最有发言权,其评价最有权威性。诸多数据是很宝贵的,凭借这些数据,大家可以对课程改革十年来的成效,有一个比较概括的了解。①更重要的是,根据这些材料还可以展开进一步深人的分析和研究,全面检视十年新课程改革的指导思想、目标、内容以及推行的方式方法,思考一系列理论问题,总结经验教训。这不仅有利于后续的课改开展,而且可以丰富我们对课程教学发展的理论认识。这次调查,将会作为历史记录被保存下来,不仅可供今人研究,还可供后人研究;不仅具有现实意义,而且具有历史意义。显然,这一切都是令人高兴的。
这个调查是一项浩大工程,参与人员付出了大量的辛勤的劳动,对此,人们应该表示感谢和敬意。他们确实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二、“超越成败与否”的说法让人失望
但是,高兴、感谢、致敬之余,未免有些遗憾。
调查方的专家竟然给出这样一个令人费解和困惑的说法:“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3],据说因为“课程改革很难用‘成功’或‘失败’这样的传统二元思维来评价”[4]。   
他们这样说也许有某种苦衷和难言之隐,另有深层谋虑,人们应该估计到这个方面。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说法让人失望!也难以令人信服!由于心中委实深感困惑,本人在此坦诚地提出来,谈谈自己粗浅的意见,跟关心课程改革和教育事业的朋友们交流。不当之处,请批评。   
第一,已有学者指出,“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这个说法“说不过去啊!”[5]课程改革这样可谓天大的事情,它关系到约2亿中小学校学生发育成长和身心健康,关系到以千万计的教师的职业。生命和业绩,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家长和家庭生活,关系到我们国家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关系到祖国的未来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事业。它耗费了国家和千万家庭多少的财力、物力、精力,动员了全国多少的人才、人力。它牵动着亿万人民的心,举国关注,历时十年,付出了何等高的代价。它曾经那样高歌猛进,轰轰烈烈。如今,这样“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一笔交代,似有轻巧了结、淡化责任、客观上宣扬“不可知论”和“取消主义”之嫌。无论从道义上或科学上讲,是不是确实“说不过去啊”!   
第二,不要简单化的评价不等于不要评价。课程改革这件事很复杂,评价确实不能简单化,不能简单地以成败论是非、评好坏;我们也认为要避免传统的二元思维,不能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这样简单地回答问题。教育的效果一般是模糊的,后效的,迟效的,总是可争议的。从历史来看,任何成功的课程改革总有不足之处;失败的课程改革也总有可取之处。但是,整体地看,相对地说,就一定的发展阶段而言,总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基本是成功的,或基本是失败的;基本是正确的,或基本是错误的;基本是好的,或基本是不好的。如果说不能简单化评价,就应该尽量实事求是,不益美,不增恶,具体分析,尽量提高评价的水平;如果说不能运用传统的二元思维,就应该努力学习运用辩证、多元、复杂性思维。不要简单化的评价不等于不要任何评价,不要唯一地追求成功不等于完全不要成功,更不意味着不讲基本的是、非、好、坏了。如果连相对的基本的是、非、好、坏、成、败都不去追究,不确定,(或不分轻重,避重就轻,只涉及非基本的一些东西,)那就没有什么真理和价值的标准了,也没有理想和追求了。如果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进行课程改革呢?难道是为课改而课改,没有目的,没有追求,好坏成败都无所谓吗?如果不适时地进行阶段性(十年了啊!)评价,那么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进行评价呢?如果没有切实中肯的评价,那么又根据什么来正确有效地改进工作呢?下一步的路又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呢?   
第三,教育改革是不能轻言失败的。众所周知,国际上关于教育实验研究有一条伦理原则,就是如果有后果风险的话,“研究者具有向受试者保证没有不良后果的特殊责任”[6]。为什么呢?因为它涉及人、学生,不能轻易拿人、学生做实验品。②这就是说,教育实验是不能有“后果风险”、“不良后果”的。这是教育实验不同于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实验和工农业生产技术实验的地方。不用说,既然是实验,是尝试,就会有成功和失败,会有顺利和坎坷。在具体的教育实验中,出现预先没有想到的情况或难以控制的因素,招致某些不良效果,经过总结教训,对教育改革有借鉴意义,可予理解,不必苛责。但是,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大规模的教育改革,尽管也有实验成分或人们也称为实验。又绝不同于一般教育实验,一般的教育实验往往是小规模的,带有模拟性、试验性质的研究活动;而教育改革则殊不然。这不再只是某种研究活动,而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大规模的社会实践,尤其是我们这样13亿人口大国全国范围的改革行动,如上所说,“可谓天大的事情”,必须非常谨慎;必须先期进行小规模的、试验性、研究性的活动;必须建立在成功的教育实验基础上,在有相当把握的情况下进行;必须在推进过程中时刻监测,随时调整,化解风险,避免不良后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必须成功,不允许失败;万一失败,那是严重的事情,要特别严肃对待。我们的课改,没有经过预先实验就急速大张旗鼓地开展如此大的改革行动,本来已经是越出了常规;而如果认为教育改革似乎可以超越成败,成败与否是无法判断的和无关宏旨的,乃至成为一条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则,那问题就更严重了。这不仅会为实践中各种轻率鲁莽、不负责任甚或动机不纯的行为开放绿灯,而且会对社会道德产生消极影响,造成人们的思想混乱。关于课程改革成败与否似乎无关宏旨、轻言失败的思想并非今天才有。早在这一轮课程改革正式开展前后,就有论者说道:“改革的风险是失败;不改革的风险是灭亡。”[7]还有论者说道:“成功诚可贵;失败价更高!”[8]   
第四,事实上,主张“超越成败与否”的论者本身也并没有真正超越了成败,而是实际地给课程改革的成败作了判断和评价。“超越成败与否”的说法很自然地使人联想到“不以成败论英雄”这个两千多年间见仁见智、议论不衰的话题。尽管有各种各样的不同看法,但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就是作此呼吁者多半是失败的一方;成功的一方是不会这样提出问题的。这也就是说,它呼吁人们对人、事进行评价时不应该只看成败,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但却没有回避成败也是因素之一,承认成败已是事实。为此,古往今来,曾经留下了多少雄文诗篇,为它辩护,歌颂其崇高而失败的悲壮。对于十年课改也可能会这样,将有某些文字出来为它的失败进行各种解释和辩解,陈述它多方面的积极意义。我们同样,一直肯定它有积极意义。但,作为客观事实,却是以承认失败为前提的。简言之:是不是“英雄”可以讨论;而成功或失败则已经发生,是事实:发出“超越成败与否”这个呼吁本身就已经承认了。   
第五,这次调查有几个主要数据十分突出,很能说明成败问题。例如,教师对课改的总体评价表示“很满意”的仅为3.3%,“满意”的为21.3%,两者加起来也只有约1/4的教师表示满意,而3/4的教师表示不满意和很不满意;高达73%的受调查教师认为“新课改后学科知识体系不够系统,教学难度加大”;47%的教师认为新课改后学生的课业负担反而加重了,31%的教师认为新课改在促进素质教育方面效果“不明显”,仅有8.5%的教师认为新课改对学生负担有所减轻。[9]不用分析,不用解说,也讳言不了,遮蔽不了,这些数据本身,可以自己“说话”。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十年课改,未能取得应有的成效,乃至产生了负效应,课改主体、第一线实践者、最有发言权的教师,表示不满意和很不满意的竟达那么高的比例,应该认为是失败的;准确地说,作为事实(相对于是否“英雄”),就这十年作为一个发展阶段(相对于往后的发展)而言,是失败的。
三、结束乱局,回归正常轨道,继续努力,争取成功   
我们应该正视现实,正确对待,并有信心走出失败的阴影,把历史挫折转化为历史智慧。“来者可追”,“桑榆非晚”,[10]重新思考,调整思路,继续努力,争取后来胜利成功。   
不过,有一个情况值得特别提出来,就是2003年前后,即新课改开始不久,广大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各界人士,包括科学家、学科教育专家、教育学者、科学院院士、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等等,就曾经从多方面提出质疑,并呼吁停止进行。用课改专家的话说:“告状”,“叫停”。其受关注和反应强烈程度是罕见的。但课改人士未能认真考虑和接受这些忠告,还说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口号精神可嘉,理性不足,以致片面偏激做法延续十年。今天,“超越成败与否”这个说法又欠慎重,其可能的危害之一,就是无可作为,或抓一些枝节,修修补补,煮“夹生饭”。这种情况不能再重复。由于课程改革特殊的重要性和重大意义,我们肩上承担着巨大的历史责任和科学伦理责任。出于教育工作者的良知,我们应该尽力尽责,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深入分析受挫原因,采取切实有力措施,修正错误,补救损失,保证课改得以继续健康发展。   
十年课改整个状态可以概括为一个“乱”字。③学校搞乱了,教育思想搞乱了。当务之急是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果敢措施,迅速结束混乱现象。头绪纷繁,从何处着手?我们认为,应该立即停止“覆灭”“应试教育”这个口号和目标!彻底摒弃“转轨论”。因为它是引发混乱的根子!它实实在在地导演了一出《三岔口》④。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厮打了十年!
为什么这样说呢?   
课改专家毫不含糊地明确宣称:“我国教育正处在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时期”。“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是不可调和的两种教育思想”。[11]“我国基础教育的惟一出路就是实现……从应试主义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l2]课程改革,便是“旨在摆脱应试教育的束缚,高扬素质教育的旗帜的”。“作为实施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关键环节的课程改革,归根结底意味着应试教育的覆灭。”[l3]这就是说,课程改革所做的事情,乃是以实施、推行“素质教育”,打倒、“覆灭”“应试教育”为目标;其所谓“不可调和”、“转型”和“覆灭”的意思,就是实行“大破大立”、“概念重建”、“另起炉灶”。   
正是这种“理念”及其“实施”,引发教育领域的很不正常的混乱。   
本来,所谓的“应试教育”,是国家要求的,并非地方、民间、群众自发的行为;为了高中毕业生升大学和举行选拔考试,国家设置了一整套机构和制度,迄今没有废除,只是要改革,未见要根本改变的迹象;广大学校、教师积极准备“应试”并使学生获得好成绩,这也不是他们自作主张的活动,相反是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履行社会责任;学生要求升大学,也不是他们只谋个人、家庭利益的私事,而是国家和社会赋予和要求他们的权利和义务,是受到鼓励的;每年高考,举国动员,当作一件大事和喜事对待。⑤这些,决非人们愚昧落后干着蠢事,而是因为:所谓的“应试教育”,在现阶段是现实的存在,不但不可避免,“覆灭”不掉,既有不得己的一面;还具有历史合理性,起着积极的作用——它有利于提高国家整体教育水平,迅捷地培养各种专业人才,促进社会流动,带动全民素质的提高,特别是应对世界新的科学技术革命,迎接知识经济时代,提高国家的综合国力、国际竞争力和安全保障;同时,在现实环境下,它还是缩小徇私舞弊、弄虚作假的空间,主观性比较少、相对客观公平的教育评价和选拔形式。   
可是,如今,课程改革却认“素质教育”为好的教育;而视“应试教育”为坏的教育,把它们互相对立,只要一个而打倒另一个,非要打倒“应试教育”不可。于是,出现了亘古少见的教育怪现状:同一教师(群体、个人),既要实施“素质教育”,又要进行“应试教育”;更奇怪的是,既实际上进行“应试教育”,又要打倒“应试教育”。弄得人们莫名其妙,不知道我们的学校究竟是在进行一种什么样的教育!教育实践乃至整个社会乱了套!人为地制造矛盾,自我矛盾,不能自圆其说,不带来混乱是不可能的!学校秩序打乱,师生疲于奔命,家长跟着陪绑。社会上流传许多议论,如“应试教育批不倒,素质教育难以搞”,“素质教育喊得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抓得扎扎实实”,“人前搞素质教育,人后搞应试教育”,“既要教新教材,又要教旧教材”,“白天要上新教学法的公开课,晚上要为学生用老办法补课”,在今天大力倡导“阳光工程”的国度,本来堂堂正正的事业却要转入“地下”……教师扮演着两面人的角色,尊严丧失,崇高的教育职业精神受到亵渎。至于教育思想、理论的混乱更是无以复加。一个又一个的数不尽的“新理念”,含混模糊,令人费解,其中不少的互相矛盾,不知所云,无法操作,无所适从。仅举眼前的一例,这次《调查报告》指出:“74%的教师认同‘合作、自主、探究’的新课改理念”[l4]。十年课改中,教师“以启发式教学为主的为52%,以小组讨论为主的为26%,以讲授式为主的仅为22%,这些数据显示了教师能够积极采用新的教学方式改变课堂,启发式教学的比例明显提升”[15]。看到这类文字,真不知说什么好!第一,启发式教学是我们老祖宗创造的,是老传统、老方法,哪是什么“新的教学方式”?第二,启发式教学属于讲授法范畴,无论“启”或“发”都是教师教(讲)的活动,哪能将它们看作两回事,分割、并列(相互排斥)?第三,启发式教学与所谓“自主、合作、探究”是有重大区别的两种教学模式,哪能混淆不分?恐怕连《调查报告》作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仅仅以这段文字来进评说(当然,人们不会这样做),那么,十年的所谓新课改,整个的被否定了!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果断地停止“覆灭”“应试教育”这个口号和目标,摒弃“转轨论”,恢复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不如此,混乱局面还将延续下去。必须结束这种很不正常的混乱局面,回归正常的轨道。如果说1977年我们曾经采取恢复高考的举措,拨乱反正;那么,今天就应该为高考正名,把所谓的“应试教育”从“地下”转到地上,恢复正常教学秩序。
在结束混乱局面的基础上,在正常的轨道上,调整思路,根据矛盾的不同性质采取不同的方法,逐步破解我国教育的各种难题。诸如:
(一)随着社会全面改革,逐渐舒缓和克服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
反对“覆灭”“应试教育”这个口号和目标,要求彻底摒弃“转轨论”,决不是说可以忽视片面追求升学率的消极危害问题,也决不是无原则地坚持现行的高考办法;相反要积极解决。但是,究竟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十年课改给人们上了很好的一课。要重新审视,不能再继续沿着老的思路走下去了,就是说,不能将其当作“应试教育”进行“覆灭”,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只能克服其过分的片面性。它是现代教育的现实形式,一种暂时偏差,而不是什么另一种跟现代教育对立、独立的“应试教育”。更重要的是,这绝非通过课程改革就能克服得了的。相当多的人出于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的愤懑,冷静思考不够,满怀善良的愿望,误信了课改人士美好的诺言,以为新课改真的能够“覆灭”所谓的“应试教育”,十年课改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落了空的幻想,也是一个教训,现在应该重新思考。片面追求升学率是社会问题,是现代教育在社会发展程度不高的阶段上的具体表现。在我国,它还跟一些人为生存而挣扎,一些人追逐升官发财密切联系着,并不同程度地投射着社会不公、特权腐败、道德滑坡、缺乏诚信、追名逐利、贪得无厌等阴影。人们十分关心和热议学生课业、考试负担过重,这种现象的背后,是升学的压力;而升学压力的背后,则是迫于生存、生活的压力,来自社会上追逐金钱、权力的激烈竞争。这些现象必须通过社会全面改革逐步缓解。如果我国国民都共同富裕,官民平等,政治昌明,人口素质普遍提高,社会成员都能比较均衡、公平地享受社会、经济、政治、教育的改革、发展、创造成果,那么,就会:一方面,高等学校可以按照自己的培养目标和办学特色真正自主招生,无须再继续使用现在这样的选拔方式;另方面,学生可以主要按照自己兴趣、爱好和个性发展的需要,自由选择,循序进入各级各类学校学习和深造,而不会再以现在这样的心态和方式拼命去追求升学率了!相信再往后还会有高级的适合现代教育本性的人性化的形式被创造出来。整个选拔考试和追求升学率的性质改变了,改变了外部强制被动的性质,具有了自主自由主动的性质,其物质的和精神的压力和负担也就不同程度地自然而然地减轻了!不此之图,却打算通过“课程改革”来“覆灭”“应试教育”,硬要“转轨”,只靠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来解决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问题,未免是历史唯心主义的幻想和空谈。再说,在中国当前条件下提出打倒所谓“应试教育”的目标口号,不仅不现实,而且是与建设现代教育的历史进程相悖的,反映了跟不上现代化步伐的“前现代”思想,开历史倒车;或者反映了企图超越、跳过现代化阶段的“后现代”哲学,历史错位。这不仅做不到,不应该,而且必然出现上面叙述的自相矛盾的混乱,不能自拔,更具危害性的是,这种搞法把人们的注意力紧紧锁在教育本身的狭窄圈子里,不去关心和追求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的全面改革。
(二)依靠国家法制大环境,严格依法治教
许多教育问题,如追求发展相对均衡、相对公平,杜绝腐败滋生等等,在人性和社会阴暗丑恶的一面严重暴露、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社会失范的风气下,也主要不属于教育改革范畴。必须整个国家真正实行法治,在国家法制大环境下,依靠法律,运用法律武器,严格依法治教。例如,教育经费投人不足,l993年已经规划、规定:到2000年教育经费应达到国民生产总值的4%目标。可是,直到l0年之后的2010年仍然没有执行。在2010年的规划中重申必须于2012年达到。而2012年即使达到了这个指标,也仍然是偏低的,却延宕了12年。国家税收而来的钱宁可挥霍浪费,而不肯用到教育上,有法不依,有令不行,违法不究。又如,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诱发激烈的择校现象,以及各种巧设名目的学校乱收费-乃至义务教育收“赞助费”等现象,虽然教育行政部门三令五申,仍然无效,屡禁不止。再如,以权谋私,弄虚作假,行贿受贿,拉关系,走后门,铺张浪费,贪占公款等违规、犯罪行为,在教育界也已不是秘密,如果不依法严惩,仍对其视而不见乃至纵容包庇,那么,教育领域这片向来相对比较单纯的“净土”,也将被污染而不复存在了,整个社会风气将江河日下,不堪设想!
(三)把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的转变当作科学工作来做
这就是说,绝不能用“覆灭”“应试教育”、“大破大立”、“另起炉灶”的办法,来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十年课改就是用的这种办法,事实证明不仅无效,而且有害。“转轨(型)论”相当长时间地宣扬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这在抽象意义上并无疑义,但却犯了双重错误:一是把所谓“转轨(型)”仅仅归结为“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舍本逐末;二是用错了方法。此外,它还粗心大意,视而不见。其实,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这一工作,我们一直在进行,从未停止探索,几十年来、特别是1980年代,广大教师高度发挥历史主动性和首创精神,曾经各自独立开展各种各样的改革实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卓有成效。真该到了重新思考的时候了!现在应该切实认识到: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的工作,是应该当作科学工作来做的。它需要个人和群体自觉主动,按照科学规律行动,实验、实践探索,积极创造,点滴积累,持之以恒,长期努力,坚持不懈。它是慢工细活,要细心琢磨,和风细雨,细水长流,水到渠成。教育问题,观念问题,思想问题,精神世界问题,不能用革命的方法,行政的方法,简单的方法,外部强制的方法,群众运动的方法,急风暴雨的方法;也不能是短期内,快速地,轻易地,立竿见影奏效的。至于说,有的地区,开誓师大会,由“教育主政者领誓”,“进行课改宣誓”。[l6]学校搞表演课,“满堂问”、“满堂动”、“满堂放”、“满堂夸”,“虚假地自主”、“虚假地合作”、“虚假地探究”、“虚假地渗透”,[17]那不是科学的态度和做法。
总之,当今中国教育诸多矛盾问题——片面追求升学率问题,教育公平问题,均衡发展问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转变问题等等,不能指望通过“转轨论”和“作为实施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关键环节的课程改革”“覆灭”“应试教育”来解决,而需要在正常轨道上,依靠全面的社会改革,依靠法制,依靠科学工作来解决。
四、重要经验教训
十年课改的经验教训是极其深刻而丰富的。按照调查方专家的呼吁——“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其合乎逻辑的推论,本来应该是进行更好、更全面、更深刻、高屋建瓴的科学评价;并据此提出切实有力的善后改进建议。但遗憾的是,我们所看到的《调查报告》,不但没有这样做,而且连这种打算或愿望都没有表示。它提出相应的策略建议,只是这样四条:l.“探索自下而上的新课改推进方式”;2.“提高教师培训的实效”;3.“加快评价与学试制度改革”;4.“建立教材听证制度和教材选用委员会”。[18]上文已说过,这些虽也必要,但未免舍本逐末。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相应的策略建议”,反映出《调查报告》对十年课改的评价,只是感觉到“推进方式”问题(也许有难言之隐或另有深层谋虑);而且,只是(教师培训、考试制度、教材选用)外部条件问题;几乎完全没有触及或规避了内在的、重大的、特别是要害的问题,如本文刚刚论述的课改目标和所谓的“应试教育”问题,以及下文将要谈到的这次课改的所谓“新理念”、指导思想、改革队伍等问题。可见,调查方专家高调呼吁“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而自身却不仅没有做到更好、更全面、更深刻、高屋建瓴的科学评价,甚至也没有对其崇高而失败的悲壮赞美几句,相反,恰恰陷入了他们要求避免、“超越”的“简单的评价”,而且是太过于浅表性的简单的评价。这是远远不够的。这不仅跟其高调呼吁极不相称,更与曾经那样大举开展、煊赫一时的十年课改极不对称。上文所说的“遗憾”、“让人失望”,正是由此而发的感慨。对于十年课改的经验教训应该尽力、尽责、尽可能进行多方面总结。
由于研究领域和能力的局限,个人在这里只能主要从教育基本理论角度,(即不敢多涉足具体的学校实践、学科课程教学,以及教育政策、行动策略等,惭愧!)仅就若干思想认识问题提出一些看法,参与讨论,供研究参考。不揣浅陋和绵薄,略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十年课改最大的问题在于:某些专家和干部未能尊重客观实际和规律,缺乏科学考量,主观意志太强,乃至强加于人。他们不讲什么客观确定的标准,想怎么样改就怎么样改;心想事成,以为只要心里想着怎么做,就一定能够做得成。简言之,崇尚不确定性和主观性。我们认为,教育属于社会人文范畴,既是科学,还是艺术,的确不能轻易地谈论客观规律,更不能绝对化、庸俗化。但是,一定的确定性和客观性却是必须讲求的;不能“怎么都行”,不能为所欲为,不能以为做什么事都心想事成,更不能强加于人。
(一)必须联系社会和国情,根据客观实际情况办事
从宏观角度讲,教育是受社会制约的,教育的发展和变革是由社会产生一定的需要并提供了相应的可能条件而推动实现的。我们当然应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但,教育的独立性是相对的,撇开社会现实条件和历史进程,孤立地就教育论教育,就是重陷教育万能论、历史唯心主义的窠臼。我国乃发展中国家,正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各方面的发展相对而言还相当落后;而世界则处于新的科学技术革命时代,飞速发展,知识爆炸。国际上经济、国力、人才的竞争十分激烈,各国都在抢时间,争速度,积极发展科学技术、培养尖端人才,谁稍稍松懈就会落后。在这种社会历史背景下,我们介人课改的某些专家,却把所谓“大众教育”跟“精英教育”对立,倡导前者而反对后者;反对“升学教育”,反对应试,反对选拔,不重视严格质量标准;主张中小学“改变过于注重知识传授”、“从知识本位、学科本位转变”。这种设想类似于日本前些年推行的“宽松教育”,[19]也跟前不久台湾地区“打倒升学主义、减轻升学压力”的教育改革精神基本一致。[20]这不是世界教育的主流趋势,更与我国社会发展进程不相适应。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脱胎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不能跳过现代化这个历史必经阶段,要致力于建设现代国家,实现工业化、城市化、生产社会化、高智能化、标准化,相应地,要实现教育现代化,尽管它会带来一些消极影响。一些论者关于我国社会或教育的“转型”或“转轨”的理解,并没有真正弄清楚从哪里转向哪里;不明确是向现代化转轨(型),而似乎是向所谓“后现代”转轨(型),甚或要转轨(型)到现代以前,回到小农、手工业社会去,再或者转轨(型)到某种空想农业社会主义社会去。必须明确:我国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的改革和发展中的问题,主要不是追求升学率(所谓“应试教育”)或者“知识本位”(所谓“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相反,是教育(知识)发展远远不能全面适应现代化建设、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即教育发展严重不足与社会发展、人的发展要求高涨之间的矛盾。因此,教育改革的整体战略定位,是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指出的:高度重视教育(知识),加快发展教育,多出人才,出好人才。“把全民族的文化科学素质和精神境界提高到一个崭新的水平”。教育传统中沿袭下来的一系列矛盾问题,包括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知识教育中的缺点等等,应该也只能为了发展(这个大目标、“硬道理”)、在发展中、通过发展逐步求得解决。唯其如此,十年课改中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这种争论不只是在一些具体的枝节的问题上进行;而是反映了在一些基本问题上的分歧。如果在这个整体战略定位上把握不准,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十年下来,虽然不能作出最终结论,但已经可以感到,课程改革从整体战略定位上就发生了问题。
(二)应该尊重教育发展改革自身的规律
除了必须联系社会、国情和实际,还必须尊重教育发展改革自身的规律。
第一,要牢牢把握学校(尤其是中小学)教育的基本规定性。中小学以教学为主,传承人类历史文明成果,教书育人,教师起主导作用。这是古今中外普遍的客观事实、教育学的公论,并形成了悠久传统。学校教育、课程教学的任何改革和创新,都必须面对、正视这个基本情况,从这个基本情况出发,否则就是盲目行动,或无的放矢,或盲人摸象,乃至圆凿方枘,南辕北辙。可是,我们的课改专家,却无视这些基本规定性,要实行以学生为中心,轻视乃至否定教师主导;主张经验课程,消解学科课程;反对过于注重教师传授系统知识,使学生主要掌握人类文明成果,而完全由学生自己亲身探究,获得直接经验和体验。这明显违反学校(尤其是中小学)教育的基本规定性。十年课改为什么得不到绝大多数教师的认可,不成功或失败,其内在原因在此。
第二,应该尊重教育改革本身的特点。教育改革有它不同于社会其他改革的特点。首先是稳定性。在社会诸种因素和力量中,教育基本属于稳定的因素和力量。它与极富革命性因素和力量的科学技术,犹如飞鸟的两翼,缺一不可,相辅(反)相成,推动着社会文明不断向前发展。尽管教育本身也不断变革,变革是绝对的,但相对而言,它基本属于稳定的因素和力量。粗浅地说,教育需要不断开拓,但更多是保存;需要不断创新,但基本是持守。唯其要对社会起稳定的作用,它本身需要稳定,不能轻易乱动,不能破坏教育生态平衡。其次是继承性。教育对人类文明发展的贡献,要尽力创造,但更多是继承,其创造是跟继承紧密联系的,不是割断历史,而是赓续历史,要不断地突破传统,但不是完全抛弃传统,而是维护、弘扬优秀传统。再次,它需要并实际上在不断更新,但它的更新,是改造,而不是替换;是调整,而不是颠覆;是渐进,而不是革命。可是,我们介入课改的某些专家,却对这些考虑不够,大概有某种“情结”,反其道而行,把课程改革当作一项“革命”“运动”,“大跃进”式地推行。不少人由于种种原因,不敢坚持科学精神。有的是认识不到,有的则是在一定的潮流下,总希望自己站到改革队伍里,害怕被指摘为保守派,有意无意地遮蔽事实和真理,连“保存”、“持守”、“维护传统”这类词语都加以回避。令人惊骇的是,竟然出现这样极端的说法:“真正意义上的(教育)改革肯定需要大破和大立,特别是在确立一种新的发展方向时,‘重起炉灶’往往不可避免,这难道有什么可以置疑的吗?!”[21]可实际上,恰恰相反,恰恰是不能“肯定”(全部中外教育史从来都没有给予这种“肯定”),恰恰是应该“避免”,恰恰是“可以置疑”的啊!吕型伟先生2003年曾经这样说:“这一场教育改革如果最终失败的话,原因大概就出自上面讲的两种病。”他所谓的“两种病”就是“浮肿病与多动症”:“口号不断翻新、模式层出不穷”,搞“形象工程”、“文字游戏”、“自吹创造了新理论、新模式”。[22]杨振宁先生当时发出过这样的忠告:“美国喜欢改革”,有的“改革非常不成功”,不久“就没人弄了”;“中国教育改革要谨言慎行,但不是说不能动”。[23]到了2009年,则已经有学者明确提出这样的论断:“教育不能老折腾”,“不折腾是教育的一个基本规律。”[24]十年课改,是不是可以说:吕先生关于“失败”的担忧不幸而言中;未能听取杨先生关于“要谨言慎行”的忠告;好像是陷于一场“折腾”?!
第三,课程改革应该尊重教育改革的根本原理。马克思《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三条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人的改变——引者)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25]简单理解,这就是说,改造客观世界与改造主观世界统一于实践,从实践中来,通过实践,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教育改革不能离开实践。可是,我们的某些课改专家的设想与这一根本原理却似乎是相悖的。例如,教育改革理念从哪里来?它认为不必从我国社会、历史和教育的现实实践、教师主体自身实践中提出来,不能从群众中自发形成,而要由“高出于社会之上”的另一部分人即由某些专家凭借“国际视野”,从外国搬来。又例如,它把改革主体跟改革对象硬性加以分割,就像马克思所说,“把社会分成两部分”,分成“高于社会之上”的特殊人物与广大群众,分成改革方案制订者与改革方案执行者;它不认为“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那些专家、“改革者”、“改革方案制定者”、“教育者本人”,是不需要“受教育”的(不必经过实践来“改变”);它还不认为新旧教育之间是扬弃、推陈出新的关系,似乎新的教育应该是“另起炉灶”的,跟旧的、现行的课程教学是完全不相干的。再例如,改革的理念、方案正确与否以什么为标准?它认为只要专家权威自许为创新、先进就行,可以不问它们在其发源地有没有实践基础,经没经过实践检验和确立,还存不存在根据我国自己的实践进行检验、改造、修正的问题;如此等等。不难理解甚至不言而喻:试图完全撇开我国经济、社会、文化、教育的实践,由“高出于社会之上”的特殊人物,凭借“国际视野”,从外国搬来未经检验的自许先进的教育理论,居高临下,从天而降,强加给我们教师“本土行动”,这种不尊重教育改革根本原理的课程改革,其不可能获得成功,是完全自然的。
(三)建设高水平的团结的教育队伍(团队)
“千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大计,教师为本”。从古代教育发展到现代教育,教育成为高度科学性、艺术性的活动,客观要求空前提高,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内容更为丰富复杂,使得教育队伍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教育者不再只是教师,除了教师,还包括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三方面人员各有特点,他们组成坚强的团队,良性互动,优势互补,发挥整体功能。这是包括教育改革在内的整个现代教育事业的组织保证。教师是教育队伍的主体。无论何种的教育理论主张或是教育行政意图,都要通过第一线实践者教师付诸实践;同时,第一线实践者教师应该从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那里得到科学理论的武装和行政力量的支持。
十年课改在这方面的经验教训是十分突出的,既有令人鼓舞的方面,更有水平有待提高、特别是教育队伍内部关系不够正常、不够团结协调的问题。
首先,教师建功至伟,这是令人鼓舞的。正是他们,在长达十年的改革过程中坚守岗位,敢于顶住汹涌而来的大潮;他们身处教学实践第一线,似乎“先天”就有免疫力和批判力。在这次的网络调查中,他们给予了这次课程改革如实的评价,发出了使人头脑清醒的明确信号,遏制了它在偏差道路上继续滑行的势头,使它多多少少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化和改进。这是了不起的历史功绩。历史没有“如果”,但不难设想,要是没有广大教师的持守,那将是一种什么局面!曾几何时,新课改的赞歌唱响神州大地,“绝大多数教师都不合格”、教师“穿新鞋走老路”的谴责之声不绝于耳,足见我们教师的功劳多么大,多么的难能可贵!
但是,某些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却不尊重、信任、依靠教师,竟至作出“绝大多数教师都不合格”这样的评断,实在是难以理解的,无法接受的;更严重的是,在理论上凭借所谓的“国际视野”,生硬搬来国外某些既缺乏实践基础、又未经实践检验的教育理论,并且偏重于使用行政命令的方法,强制教师在“本土行动”。这样一来,教育队伍中教师、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这三部分人,不但未能良性互动,优势互补,发挥出整体功能;相反,削弱、损害了教育队伍(团队)的整体功能。教师差一点被误导了,受到掣肘,承受压力,处境困难。
某些教育专家和干部,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似乎过分相信权威和权力,过高估计自己,低估群众,脱离群众。几乎忽视广大教师作为(课程改革)主体的存在和尊严,对教师似乎不是平等对话,为他们服务,热情指导、支持,而是简单驱使乃至指手画脚;不仅如此,还很难听进不同意见,对正确、正义的舆论缺乏敏锐的感应能力和虚怀若谷的宽容气度。前文提到,2003年前后,社会方方面面,全国上上下下,对新课改多么热情关注;许多批评意见,大都是充满善意、态度诚恳、切中肯綮的诤言和忠告,不仅许多意见本身富有教益,尤其拳拳之心,十分感人。可是,某些教育专家和干部,未见如人们期待的那样:及时敏锐感应,感动,欢迎,珍视,吸纳,反思,修正错误;相反,利用权威和权力发动对不同意见(说是“反改革”)的“批判运动”,压制不同声音(说是“噪音”),阻止争鸣的论著发表,在自己的文章中使用有欠善意的不雅语言。这些,显然不利于创造良好的学术讨论气氛。这样,课改的偏差不能及时纠正,陷于今天的困境,特别令人感慨的是,人们似乎变得冷漠了,不但批评的声音很少听到了,而且歌颂的声音也微弱了,甚至都不怎么谈论新课改这个话题了。这是相当可怕的,跟当年时尚争说新课改的热烈气氛对比,反差真是太强烈了。
我们衷心希望广大教师着力提高理论素养,结合课程教学实际,学习和钻研教育理论。我们也诚恳希望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更加加强科学修养。倡导理论联系实际的良好学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培养对正确、正义舆论的敏锐感应能力,营造健康的学术争鸣风气。处理好教育理论与教育行政的关系。教育行政工作一定要依靠正确的教育理论,对各种各样的理论思潮,要有鉴别、批判能力。教育理论研究应该为正确的教育行政提供理论支持,不能为错误的行政做理论论证,还要帮助纠正,尽到理论工作应有的责任。这样,就会相得益彰,否则,就会两两俱伤。无可讳言,我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历来就有很强的行政化倾向,而现代教育是科学事业,它需要行政的帮助和支持,但不能行政化,行政化是不合教育本性的,也是不合世界教育潮流的。我们应该逐步淡化和克服教育行政化影响。我们更希望广大教师、教育理论工作者和教育行政人员加强团结,互相学习,齐心协力,真正良性互动,优势互补,发挥整体功能,而不能有所掣肘。
五、深刻启示
十年课改给人们诸多深刻的启示。
(一)它以极大的尖锐性和鲜明性再一次说明:“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课程和教学应该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不能作为(中小)学校教育的独立或主导模式
这一轮课程改革为各种教育思想理论提供了展示的平台。形式教育论,实用主义教育学,建构主义心理学,多元智能理论,后现代主义哲学……都登台亮相。它们或新来乍到,初试锋芒;或早已有之,卷土重来。教育基本理论、教育史上许多争议,在这里聚焦再现,接受新的检验。
近代以来,教育学、课程教学论上两大教学模式⑥的长期争议,再次在这里重演。
历史提供了太多太多的教训!
20世纪初,美国“进步主义教育”运动大力倡导“做中学”即“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的教学模式,引起的争议从未间断,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它更多次受到严厉的批判,当年的《纽约时报》报道说,艾森豪威尔总统也认为,“家长和教育工作者应该放弃那种教育方式,遵循杜威那种教育方式真是太盲目了”。[26]
在前苏联,1920年代受实用主义教育理论影响,实行打倒“读书学校”、创建“劳动学校”的实验改革。其历时十多年,后果很不好,学生学不到多少科学知识。1931年9月,联共(布)中央颁布决议指:“必须展开坚决的斗争来反对轻率卤莽的教学法上的空洞计划,反对大规模地传播没有预先在实践中考验过的方法……。想把所谓‘设计教学法’作为一切学校工作基础的企图,是以反列宁主义的‘学校消亡论’为出发点的,它在实际上想使学校趋于毁灭。”[27]
在我国,远在1920年代,杜威、克伯屈(“设计教学法”创建者)等人先后来华,巡游讲学,宣讲他们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时间长达一年或两年多。当时,这种教育思想本身很新颖,又得到国内胡适、陶行知等权戚人士的宣传,一时间相当热烈,气势旺盛。尽管如此,其影响也只限于教育报刊、师范院校课堂和极少数城市的实验学校,在全国广大学校根本推广不开,很快就式微了。l958年“教育革命”,学校轻视书本知识教学,搞过多的生产劳动和政治活动,导致教育质量下降,所幸,1960年代及时得到调整,明确确立了中小学“教学为主”的原则。但又不幸,到了十年动乱期间,1958年的错误更加恶性发展,造成一场灾难。 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指出,“‘文化大革命’……走到否定知识、取消教育的极端,从而使教育事业遭到严重破坏”。这是我们亲身感受的,有切肤之痛的,永远忘记不了的经历。
20和21世纪之交,日本实施,“宽松教育”,也是汲取这种教学模式的基本精神。不注重书本知识,不重视质量标准,而是对青少年进行宽松教育、丰富其社会经验,引人综合学习的课程设置,压缩了语文、数学等学科的教学时间,降低教学难度。这种教育实施十多年后,发现最大问题就是中小学生的基础知识不扎实以及学习能力下降,引起日本各界担忧。据报道,日本各界近来又热议一次重大的教育方针改革。[28]台湾地区的教育改革的情况,由于近在咫尺,时间刚刚过去不久,更是我们熟悉的了。它和我们的课改十分相似。在“打倒升学主义,减轻升学压力”总目标下,反专业本位、知识本位,以“建构数学”为“起身炮”,搞“统整教学”……实施不久,激起公众反对,包括教师大游行,不得不停止实行。
以上这些事例,时间经历了长达上百年的不同发展时期;空间广及世界不同地区、社会制度、经济、文化、意识形态背景;超越、筛去多少个别、偶然性;显示了普遍性、稳定性、规律性。这样反反复复出现的现象,在中外教育史上均可谓是十分突出的。而我们这一轮的课程改革,似乎对此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置若罔闻,明知故犯,又推行这种模式,并且,是在这样一个l3亿人口的大国进行,举全国之力,运用强大的权威和权力,其规模之大、其涉及人事之广,其动作之猛烈,其志在必得的气势,远远超过上述那些事例,真可谓“史无前例”。
结果如何呢?十年的时间,当然还不足以最终论定,但迄今的事实已经表明:不以前车为鉴,重蹈覆辙,这种模式的再一次重演又受挫了。值得顺便一提的是,广大教师,彼此分散,各做自己个人的具体工作,没有串联,没有组织,没有领导,却不约而同地对这次课程改革进行这样那样的抵制,作出否定性的评价。他们的弱势与课改推行者的强势的对比何其悬殊;然而,却不同程度地起着遏制的作用,表现出强大的力量。
这就以极大的尖锐性和鲜明性告诉人们:“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课程和教学应该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确实不能作为学校(尤其是中小学)教育的独立或主导模式。教育、课程教学的发展确实是存在客观规律的。谁要是漠视这一规律,“以身试法”,即使凭借、运用强大的权威和权力,也是不行的。这是值得人们深长思之的。
(二)“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模式试图作为主导学校教学的模式之所以反复出现。屡试屡败,屡败屡试,这是由于课程教学本身固有的内在矛盾所致;必须正视它,不能回避
社会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有三件事或三个条件,即:第一,传承历史文明成果;第二,培养新生代;第三,语言文字符号作为思想文化载体和交流工具,它们决定了学校必然产生,并且伴随产生“学科课程”、“教师”、“讲授”为主的模式。历史文明成果日益成为学科知识体系;必须并且能够由教师传授;主要运用语言。它(学校、这一模式)保证了每个新生代在成年以前,基本上掌握人类历史文明成果的精华,基本上达到当代成人认识水平,以便投人社会,适应、创造新的生活;同时,它也保证了新生代个人身心发展能够打下认识(知)的基础。不再停留于直接经验;不再由青少年自学,并不再从做中学。非如此不可!否则,社会发展和新生代发展都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矛盾或“麻烦”也“与生俱来”。学校及这种模式“先天”就有局限性和弊病。它脱离了母胎——生活;它对儿童带有一定强制性;它偏重理性活动,主要学习书本,缺乏感性活动;……因此,从很早年代开始就受到批判。典型的判词就是“呆读死记,强迫纪律”,“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历代教育家为此呕心沥血,想方设法救治它的弊病。古代,孔子的启发式和苏格拉底的“产婆术”交相辉映。夸美纽斯那一代发明直观(实物)教学。裴斯泰洛齐、欧文、马克思等主张教学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欧洲“新学校”实验、苏联维列鲁学派等先后倡导活动教学,美国布鲁纳主张“发现学习”,把原始求知活动、科学研究活动的因素引入教学。……这些,可以说是矗立在近现代教育史上一座座的里程碑。20世纪下半叶,多国兴起多种知名的教学实验,都是从不同方面对它补偏救弊的尝试。l980年代初,我国教育工作者提出了如何实现知识的教育价值问题,通过实验并在理论方面探索其具体的机制,可说是克服课程教学中理性主义片面性弊病的努力。
但是,另一些教育家,不满足于这类改良和改善。他们态度激进,主张革命,诉诸直接经验,回归生活。因而他们消解学科课程,实行经验课程;弱化教师作用,以学生(儿童)为中心;轻视语言和教师讲授,倡导活动探究学习。但这些保证不了学生获得足够的科学知识,不能满足社会的发展和学生发展的需要。
两种模式是对立的。此之缺点正是彼之优点;彼之缺点正是此之优点。两者之争也就是学校存亡之争。在发展途中,“纯粹”的形式(例如,完全取消学科和书本,或完全不搞活动而只是听讲、读书)渐渐变化,几乎没有了。但,不同程度的偏重仍是明显的。其发展呈现此消彼长、彼消此长的反复趋势。每当“学科课程”模式的弊病严重凸显的时候,“经验课程”模式就活跃起来。而当“学科课程”模式的弊病因之有所改善,“经验课程”模式的消极后果显著暴露的时候,人们就起而纠正。如此反复重演,出现人们所常说的“钟摆现象”。教育家们因此而分成两个阵营:通常称为“传统派”和“现代派”。这是学校课程教学固有的内在矛盾的深刻反映;根本消灭矛盾是不可能的,不过具体内容和形态有所变化,只是也只能掌握好它的“度”,适当控制和适时调整其发生频率和摆动幅度,自觉驾驭、运用它来不断推进学校课程教学的发展。也许这正是学校教育发展的一种自我约束、自我调节的机制;两者在历史上长期而广泛的针锋相对和斗争,可以说是学校教育发展的重要动力,也是学校教育辩证的发展的途径。其中,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学科课程”模式始(最)终居于主导地位;而“经验课程”模式,(打一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只不过“配角”而已!学校的存亡之争确切地说乃是两者的主导地位之争。“经验课程”这种课程教学模式在其兴起的时候,具有巨大的理论创新意义,可惜未辨主次,失之片面,脱离学校实际,后来更走向极端,不能作为独立、主导的模式;而人们坚持学校和“学科课程”模式,并非出于个人好恶,也不是某一部分人或某一时代人的意愿,而是学校教育的本质所决定,人类整个历史的选择。
(三)“经验课程”模式之所以屡败屡试,频频活跃,除了学校教育固有的内在矛盾的原因,还有我国自身的社会历史联系和更广阔的时代的大背景
关于我国自身的社会历史联系,不必追溯久远。l958年的“教育革命”批判“智育第一”,接着1959年就开始批判追求升学率。到了l966—1976年“文化大革命”期间,发展到“否定知识、取消教育的极端。”革命造反派鼓吹“宁要没有文化的劳动者”,“知识越多越反动”,“大学大家来学”,高中毕业生一律上山下乡,根本、彻底“消灭”了“应试”和追求升学率现象。今天,新课改轻视知识,要“根本转变”“固有的知识本位、学科本位”课程结构,要“覆灭”“应试教育”……。这与当年批判“智育第一”,“消灭”“应试”和追求升学率现象等等,是偶然的巧合吗?不!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和重演,中外屡见不鲜。“文化大革命”的某些元素,在有的地区、有的部门、有的领域,还存活着,应是不必讳言的。试想啊!对于“文化大革命”中教育领域的一些说法和做法,何曾认真清理过?!也许正是由于历史具有某种难以割断的、联系;我们又对历史缺乏科学的反思和清理,没有认真分析批判,没有辨明是非,没有真正从思想理论上区分并弄清楚究竟什么是先进和落后、科学和浪漫、空想和现实、向前进和开倒车……;因此,“文化大革命”中令人痛心疾首的一些东西并没有完全消失,或又重新出现,是不奇怪的。
除了我国自身的社会历史联系,还有国际方面。自19世纪下半叶开始,特别是经历两次世界大战,人类对自然生态危机、社会生态危机、人文生态危机的深深忧虑和反思,发现、发生了理性危机,因而兴起了一股强劲的人本主义、非理性主义的批判思潮。“它不仅表现在哲学上,而且对于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和文学艺术等领域都产生很大影响。”[29]
这一思潮的发生发展是合乎逻辑的。西方哲学,受柏拉图理性主义统治两千多年,到黑格尔达到极致。理性被夸大膨胀,主宰各个领域,几乎压抑、窒息了非理性。物极必反,于是,引发非理性主义思潮起来严厉讨伐理性主义。到了20世纪下半叶,非理性主义的发展又带上新的特点,更为偏激和彻底,“后现代主义”宣扬解构(消解),“怎么都行”。
这股非理性主义思潮有积极一面的意义。它猛烈、有力地批判与揭露了理性的局限性和消极的一面,重视人的非理性方面的研究,确实提供了有益的探索。在教育学意义上表现明显。人,是理性和非理性的统一体。如果一个人只有理性或只凭理性去生活,只讲科学、知识、抽象思维、概念、符号……,而不讲情感、意志,艺术、感受、体验……,那就不成其为人。教育要培养学生的理性和非理性两方面的品质,而不能是不健全的人;作为活动过程,教育是理性过程与非理性过程的有机统一,如果将教育看作单纯的理性过程,甚至“硬邦邦”、“干巴巴”、“冷冰冰”,那是很糟糕的。教育学史上受理性主义的影响确实是很大的。非理性主义的冲击,起到了有力的矫正作用,尤其在思想上有巨大启发意义。
这十年课改的“新课程理念”明显反映了非理性主义思潮的影响;其积极一面的意义也在于此。它批判、反抗教育学领域理性主义的片面性及其消极危害性,重视学生个性发展;重视直接经验和亲身情感体验;要求教育回归生活,恢复教育本真;等等,等等。它所批判的弊病在我国教育现实中确实是存在的。所以人们始终肯定“新课程理念”有其积极意义,运用得当可以起到有力的矫正作用。如果我们说,这也受惠于国际上非理性思潮的所赐和启发,是真诚的,实事求是的。
但是,非理性主义思潮的片面性和消极面也是明摆着的。人作为理性和非理性的统一体,固然不能抹杀非理性,但更不能抹杀理性;而且理性总是人的主导方面,人的非理性要受理性的支配和制约。人总主要凭着理性、科学、知识、思维、语言……去生活,哪怕停止几天都是活不下去的。再者,如果非理性不受理性的支配和制约,只任由它来指导人们的思想和行动,那事态就严重了。如,唯意志论的消极影响,它为一些人无视科学、理性,但凭主观意志办事、为所欲为甚至“无法无天”提供了思想武器,在世界和我国历史与现实社会生活中的教训是很沉重的。一个时期“左”的思潮,其思想理论根源之一就是唯意志论,甚至由非理性发展到反理性。其造成的灾难,至今犹使人心有余悸!
介入这一轮课改的新理念之一,就是轻视科学、知识、思维、语言……,竟然主张“课程即体验”![30]认为课程和教学不是主要传承历史文明成果,而是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甚至说:“知识不是客观存在的真理,而是主观经验建构于个人头脑之中的”。“文字与语言本身不过是‘有形无质’的无意义符号,其意义是说的人或听的人所赋予的。”[31]……如此等等。这些说法,特别是“课程即体验”这一说法,集中而典型地体现出“新课程理念”的非理性主义的色彩。本来,课程教学包含体验是毫无疑问的,但无论如何,不能将它归结为“体验”。近年,国内外都有教育学者借鉴欧洲现象学运动的积极成果,重视生活体验、意义的研究,这类探索是很有价值的。不过,课程教学论不是哲学(更非现象哲学),基本属于具体(教育)科学范畴,并且是应用性、实践操作性极强的学科,必须讲求科学知识、概念、语言、方法、形式……。哲学和科学虽有联系,但又有并应有不同。作为基本属于具体科学范畴的课程教学论,主要应该独立地进行自己的科学的研究,切实研究课程教学的科学规律,既汲取哲学的智慧,也防止哲学代替(教育学)。“新课程理念”不仅明确要求“改变过于注重知识传授”,更以非理性主义的知识观,取代基于理性的科学的知识观。这样一来,情感、意志被提到第一位;而认知(识)、思维、概念、语言、传(讲)授等等在学校教育中就都降位了,而且知识的性质也改变了,不再是基于理性的科学的知识,而主要是个人主观经验、体验之类的东西了。这就大大地消解(解构)了“学科、教师、讲授”为主的课程教学结构,学校教育的独特功能不得发挥,质量不保,水平下降,任其发展下去就会导致实际上取消学校教育。同时,上文已提到,在这一轮新课改中,某些专家和干部的思路和一些说法、做法,不尊重客观实际和规律,缺乏科学考量,主观意志太强;面对群众中、客观上大量的质疑、批评、忠告、劝阻、建言,重视不够,迟迟未能调整思路,坚持“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也颇显非理性主义唯意志论的特征。
过去很长时间里,人们对于“经验、学生、探究”的课程教学模式的讨论,多半局限于教育学领域本身,而未能把它放到多种事件相互联系的历史长河中和世界、时代思想文化发展的大环境、大背景下去观察,因而未能充分意识到总的思想根源,也因而未能深刻理解。回想新一轮课程改革一开始,当有人提出它反映了一股“轻视知识”的思潮的时候,相当多的人认为这是一种奇谈怪论,是虚构“假想敌”,是“贴标签”,是“误读”,纷纷起而批判。其所以如此,原因之一就是对于“课程即体验”之类的“新课程理念”只作了孤立的考察,没有认清楚它是从反对理性主义片面性出发而走向非理性主义的实质,不是孤立于历史联系和世界、时代思想文化发展的大环境、大背景的。只有从“大背景”、“总的思想根源”上认识它,才可能解释和说明它,探索解决问题的整体思路。
综上,这一轮新课程改革,其所持的理念,“经验课程”模式的顽强表现和充分表演,乃是在今日中国特定的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学校课程数学固有矛盾发展和世界范围非理性主义思潮影响交会的产物。它的发生有一定的必然性,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因而不能停留于表面肤浅观察,不能就事论事,不能简单行事,不能全盘否定,而应该认真对待,重视它提出的问题,汲取并借助其积极因素来帮助克服传统和现实教育中的消极因素。既然它有着深刻的内部根源和广阔的世界文化大背景的影响,因而不能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克服和解决它的问题,必须正视矛盾,有足够耐心,准备长期反复,不懈努力。同时,人们也应该并能够坚定信念和信心,十年课改的深刻启示是,它以极大的尖锐性和鲜明性再一次说明,“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课程和教学应该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不能作为(中小)学校教育的独立或主导模式。人类社会总会不断进步,增长智慧。人们必将超越两种模式的对立,探索以“学科课程”为主、多样综合的模式,有效解决现在发生的矛盾,并迎接和解决不断产生的新的矛盾。[32]历史往往惊人相似和重演,但毕竟在反复中是向前进的。非理性主义思潮尽管一时间似乎势不可挡,影响强大,但是,它毕竟是片面的。它终究不会成为世界主流的思想文化。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有我国学者指出:“可以说二十世纪的思潮是注重在发现人类之非理性的方面。”“不过须知我们能发见……便无异于超出这个反理想(性)主义了。”“我们知道如此正由于使用理性。”“讲到学问终得诉诸理性。我以为反理性主义并没有予理性主义以打击,却反而供给不少的事实以便理性主义另开拓一步。”[33]人们必将能够克服非理性主义的片面性,争取在理性主导下,不断追求理性和非理性、科学和人文两个方面相对的动态的统一。

注释:
①只这一项调查,难免有局限,如果,(我们希望)有热心人士,对学生、家长、教育理论工作者,以及社会各界,也做类似的调查,那一定会提供更多更充分的信息,认识更全面。
②许多生理、心理学实验,医疗、制药实验,起先,也都是通过训练鸽子、老鼠、狗、猴子、猩猩等动物进行,待到相当成熟后才施于文乐。
③课改专家自己承认:“举步维艰”,“乱象丛生”。参见:钟启泉.中国课程改革:挑战与反思[J].比较教育研究,2005,(12)。
④京剧《三岔口》说的是杨家将的一个故事。杨延昭的部将任堂惠,暗地里保护被奸臣陷害而发配的焦赞。在一个旅店里任堂惠与见义勇为、也保护焦赞的店主刘利华发生误会,两人在深夜黑暗中搏斗起来。正当难解难分的时候,刘利华的妻子已把焦赞救出。大家相见,解释误会,同奔三关。  
⑤2012年高考的时间与上(海)合(作)组织的元首峰会重叠……为了方便考生出行,6日、7日上合组织峰会开始时间将会从原来9点推迟到9点半,道路交通管制从原来8点半推迟到9点05分,这意味着交通管制将在高考开考之后进行。(参见2012年6月7日凤凰网)还有许多感人的故事,如:为某患病的考生专设“一个人的考场”;开特殊通道护送被洪水阻滞的考生;一考生困于家中,多名警察破门急救,护送至考场;等等。(参见2012年6月8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⑥所谓两大教学模式,有多种表述:一种表述为,教师主导、学科课程为主、讲授为主,和“学生中心、经验课程、探究学习”;再一种表述为,夸美纽斯为代表的班级授课,和杜威为代表的“做中学”或“设计教学”,还有一种表述是,“传统派”和“现代派”;以及其他说法,如“学科、教师、讲授”和“经验、学生、探究”;又或者简单概括为“学科课程”和“经验课程”……这些表述都不甚确切,但基本反映了实际。问题的核心就是,学校(尤其是中小学)教育课程和教学应该主要使[是]学生直接经验,还是主要传承人类历史成果?这十年的课程改革,在这里重新展开争议的核心问题也就是这个问题。因此,本文在具体表述时不拘一说,不以辞害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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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这两句成语,分别参见《归去来辞》(陶渊明)、《后汉书(卷十七)·冯异传》(范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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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佚名.重建教育宣言[J].教育参考,2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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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吕型伟.要学点教育史——关于教育创新的一次谈话[J].课程·教材·教法,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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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严圣禾.日本“宽松”教育引发担忧[N].光明日报,2010—Ol—04(08).
[29]杨寿堪.冲突与选择[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78.
[32]参见王策三《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再评“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载于《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4年第3期)一文的第七部分“教育改革创新的重要方式:多样综合”。
[33]张东荪.思想与社会[M].重庆、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三十五年三月:195.此处转引自张东荪.认识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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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2 09:36: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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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程改革的得失和深化 兼与王策三教授交流
http://yangdongping.blog.sohu.com/303133069.html
《当代教育科学》,2014年第6期
【摘要】2011年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一项调查显示,教师对新课改理念的高认同和对改革实效的低评价形成强烈反差。王策三教授不赞同超越成败与否这样二元对立的评价,认为这反映了新课改在方向道路上的问题。我们认为观念的胜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就,这是因为认识到课改只是教育改革的一部分,而整体性的教育范式的转变是以观念更新为前提的。文章分析了行政化推进机制的内在缺陷,认为观念的革命已经意外地开出一朵奇葩,即以杜郎口中学为典型、在农村地区广泛开展的“学生主体课堂”改革。它需要在两个方向上继续深化,一是在打破“教师中心”之后,继续打破“教材中心”、“课堂中心”,走向围绕青少年成长而构建的生活教育。二是通过简政放权改革的中小学办学体制改革,促进教育家办学,使自下而上的“星星之火”得以燎原。

2011年,在新课改十周年之际,21世纪教育研究院等机构进行了一个大范围的教师调查,了解教师对新课改理念的认同度与十年课改效果的总体性评价,引起社会极大的关注。最近,北京师范大学的王策三教授撰文专门加以讨论[1]。究竟如何评价新课程改革的成效,如何判断当前基础教育整体发展和改革的态势,从对新课改的评价出发,的确可以得到许多丰富和深入的认识。
1、如何评价新课改的成败得失
2011年21世纪教育研究院对教师所做的新课改调查,最为正面的结果之一是“自主、合作、探究”的教育理念的有效传播。关于是否认同新课程改革理念的提问,教师回答“认同”和“很认同”的共占74%;对你所在学校新课程改革开展得怎样的提问,认为“非常积极”和“比较积极”的占63.2%,认为“不太积极”、“不积极”的分别占27.5%和9.3%,显示教师对新课程改革理念的认同感很高,大多数学校也积极行动起来。然而,对十年课改成效的总体评价,“很满意”的仅为3.3%、“满意”的占21.3%,两者合计为24.6%;认为“一般”和“不满意”的分别占49.3%、21%。在减轻学生负担,促进素质教育的目标上,有47%的教师认为新课改之后学生的课业负担反而加重了,仅有8.5%的教师认为有所减轻。而对“新课改是否促进了素质教育的开展”的回答,认为“促进很大”的占11%,“有一点促进”为41.3%,“不明显”为31%,认为“应试教育”更加严重了的为16.7%。[2]也就是说,绝大多数教师对改革实效的评价是较低的。
21世纪教育研究院提出超越成败与否这样二元对立评价的观点,认为对于任何一次改革,实施者对改革理念的认同是重要因素。教师对于新课改理念具有高度认同感,积极地转变教学观念,改变课堂教学,表明新课改的基本理念是符合当前教育改革之需的,我们应当坚定课改的方向与信心,有针对性的弥补不足,例如探索有效的教师培训模式,深入教材改革、降低难度,改革评价与考试制度,改革自上而下的行政化推进方式,探索上下结合的推进方式,充分调动学校和教师的改革积极性等等。
王策三教授的意见,认为“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的说法令人困惑,因为70%的教师认为课效果不彰,已经证明了课改的失败。他认为这条路根本就走错了,认为反对“应试教育”[3]、向素质教育转轨的的口号和目标,把“学校搞乱了,教育思想搞乱了。当务之急是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果敢措施,迅速结束混乱现象”;而“结束乱局,回归正常轨道”的做法,就是停止“覆灭”“应试教育”,“需要在正常轨道上,依靠全面的社会改革,依靠法制,依靠科学工作来解决,”如伴随社会全面改革,逐渐舒缓和克服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不能用“大破大立”、“另起炉灶”的办法来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等等。[4]毫无疑问,这些改善教育问题的具体意见是具有很大合理性的。
关于对课改成败与否的评价,以及课改是否犯了方向性错误的认知,涉及不同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很难通过说理、论争而改变。超越这种整体性评价,真正发人深省的是探究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课改实效并不令人满意的情况下,课改的理念却得到极大认同,理念的高认同和实效的低评价说明了什么?由此可以深入探讨教育改革的动力机制,回答如何真正改变教育,这是我目前最为关心的教育主题。
2、对应试教育状况的整体评价
比新课改更大、更宏观的,是对基础教育状况的评价,回答近十年来应试教育的现实究竟是改善了还是在继续恶化?
答案应当是比较清楚的。环境保护领域多年来不变的评价:“局部改善,整体恶化”,用来形容教育也是十分恰当的。不能不承认,无论城乡,大面积的应试教育、传统教育模式仍然是基本现实,由于择校热和升学率竞争,大城市中小学生的学业负担仍然严重,通常的说法是“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扎扎实实”,吹拉弹唱的素质教育不过是强硬的应试教育的美丽点缀。一个旁证是2013年春天,教育部又出台了措施强硬的“减负令”。农村教育也有一个具有说服力的旁证,这就是以河北衡水中学、安徽毛坦厂中学等为典型的超级中学“大放异彩”,这些规模巨大的学校无不实行高度集权的军事化管理,不给学生任何自主空间,进行超强度的应试训练,有两万学生的毛坦厂中学,高三实行“全年无休”,只在每周日晚放假两小时,让学生休整、换洗衣物,它被称为“亚洲最大的考试机器”。这种明显违法违规的学校,正在成为一些地方竞相仿效学习的对象。反映应试教育的严重性的,还有一个观察指标,即越来越多的家长用脚投票逃离应试教育,低龄留学和高中国际班的强劲发展;家长自助式地“在家上学”、各种私塾、学堂等正在成为新的时尚。
在我国的教育供求关系日益宽松的背景下,学校的考试竞争、学生的课业负担和家长的集体焦虑仍在加剧,自有其复杂的原因。
3、应试教育难以治愈是新课改之过吗
与王策三教授认为是新课改搞乱了人们的思想、搞乱了教育不同,素质教育之所以难以改善,应试教育、择校热、升学率竞争愈演愈烈,大致有三种比较主流的解释。第一是文化决定论。认为望子成龙,考试至上,读书做官等等是中国的文化基因,在独生子女的时代被进一步强化,同为儒家文化圈的东亚国家概莫能外,改变不了。第二是制度决定论。各种教育问题都可以推导到体制和制度上,包括高考制度、官本位、行政化等等,必须有一揽子、自上而下的制度变革、总体解决,否则小打小闹无济于事。第三是环境决定论,认为教育作为社会的子系统,教育问题主要是贫富差距、腐败等社会问题的反映,在大环境没有有效改善的情况下,让教育单兵独进、独善其身是不现实的。这三种解释无疑都有一定道理,它内含的共同指向是教育问题无解。这种不可知论还有一个重要的副产品:解除每一个公民的责任,使我们只能沦为袖手旁观的看客和骂客。
破解上述的“决定论”并不难。最近公布的PISA2012测试结果,上海在蝉联世界第一的同时,也获得了另一个第一:学生课业负担之重,居全球之首。而同为亚洲国家的情况如何呢?获得PISA第二的香港,学生每周作业时间约6个多小时,是上海的一半;获PISA第四、五的日本、韩国,每周作业时间仅为上海的1/4~1/3。[5]所以,同为儒教文化圈的国家和地区的教育,与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制度决定论和环境决定论的破解,只需举一个反例:在同样的制度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已经有不少地区、政府、学校做出了不同凡响的创新,解决了择校竞争、重点学校、课业负担等等老大难问题,例如山东潍坊市、山西晋中市,安徽铜陵市等等。他们够做到的,其他地区和学校不是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显然,在整个教育系统变革的过程中,新课改的重要性没有那么大。将仍然严重的应试教育归因为新课程改革失败是缺乏说服力的。因果关系可能正好相反,在关键教育制度(高考制度、重点学校制度)和教育环境、教育文化没有根本改变的情况下,课程改革对整体教育状况的改善是十分有限的。事实上即便在教育系统内部,新课改也处于比较边缘的地位,是由当时基教司的一位副司长主管的,其中有数年的时间,既没有相应的经费,也缺乏部领导的支持。
我们认为改革应试教育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自主、合作、探究”的理念也没有错。但方向和价值正确并不是全部,新课改实施过程中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调查中,教师认为存在的问题依次为评价和考试没有变(23%)、教育资源不足(18%)、师资培训跟不上(17%)、教育观念不适应(13%)、教师素质能力不够(12.3%)、领导不重视(9%)、推进速度过快(5%)等等。在调查中,教师对教材的意见也很突出。以上种种不足,对农村学生的影响更大。
超越这些具体问题,可能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即新课改工作模式的内在局限性。其缺乏有效的社会动员、缺乏足够的资源支持、出于政治性的考虑过快地推进、对基层尤其是学校的内在动力调动不足等等问题,在政府自上而下行政化推动的教改运动具有共性。而且,政府自上而下推动的教育改革的成效往往不好,在不同国家也具有共性。加拿大著名的教育政策专家迈克 富兰对世界多国教育改革的追踪发现:不少国家和地区强力推行的教育变革,在轰轰烈烈开展之后往往无疾而终。他认为这是由于教育变革是一个非线性的、不稳定的、高度复杂的系统。[6]教育改革的结果是不确定的这一事实本身具有某种确定性,启发我们去探讨教育改革的动力机制。
我们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教育范式的改变。一场实质性的教育改革,是包括社会文化价值、教育体制机制的整体性转型,即教育范式的转变。通过广泛的社会参与,演化和形成一套新的价值准则、行为规则乃至生活方式,形成一种新的社会共识,从而形成改革的合力,促进包括教育文化、教育制度、教育内容和方法等整体性的教育改变。这就是教育范式转移的意味。
从旧的教育范式到新的教育范式的转变,被明确定义为首先是一种观念文化的改变,是以理论创新、文化更新为先导的。美国教学设计专家Charles M.Reigeluth教授认为思维模式的转变是教育范式转变的关键:“在公众认识到教育范式转变的重要性以及在政府下定决心改革旧的教育系统之前,教育范式的彻底转变是不会发生的。”[7]因为,那必然是对已经过时的教育模式的修修补补。
事实上,王策三教授对新课改成败评价的真正关注,并不是对调查本身以及一些具体问题的意见,而可以明确追溯到对赫尔巴特和对杜威为代表的这样两种教育文化的认同和冲突。类似的争论在发达国家从未停止过,而且没有标准答案。而它们的教育实践,被称为“教育的钟摆”,徘徊于两端之间,互为制衡和矫正。
与西方国家不同的是中国教育理论独特的命运。上个世纪50年代作为苏联官方学说的凯洛夫教育学成为中国教育学的主流,强调“以书本为本,以大纲为纲”,主张“教师中心、教材中心、课堂中心”,体现的是由赫尔巴特奠定的欧洲传统教育的价值,它与中国古代教育重知识传递、重教师和课本、重考试和训练的价值内在相通。伴随对文革的否定和恢复高考制度,被长期压抑的全民族的教育热情迅速转化为考试主义、学历主义的强大动力。对毛泽东教育革命的政治否定,等于为十七年教育和当时的教育理论平反,中国教育重新回到50年代,对传统教育的警惕和制衡荡然无存。中小学教育于是迅速走上“片面追求升学率”的道路,到90年代被直接命名为“应试教育”。不妨说,中国当代的应试教育,是西方传统教育和中国传统教育这两种传统的精密结合。至今日,中国的学校仍然沉浸在师道尊严、考试至上的传统气氛中,学校与社会分离、教育与生活分离,理论脱离实际、灌输式、死记硬背仍然是普遍现实。在这个意义上,今天的中国教育在现代性的内涵上,还没有进入20世纪。它提醒我们,教育理念的更新转换,仍然是中国教育现代化必须补上的一课。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超越新课改成败得失的具体评价,将观念的胜利作为重大成就的原因。它启动了一场化学反应,必将促进解放教育的“生产力”,引领教育的进一步变革。
4、为什么自下而上的改革是重要的
我们还需要回答,对教育这样复杂系统而言,其改革的动力机制和路径究竟是什么?
从系统科学的观点,对于具有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复杂系统,自发形成的自组织系统往往更具稳定性。这也是市场经济理论、民主主义理论重视“自发秩序”的原因。迈克 富兰谈到,在一个保守的体制中推进改革,没有人能够计算出这一复杂过程所有相关因素相互作用的影响。一位研究人员说原以为某个地方的某个人会知道解决问题的方案,或者认为政治家知道但出于政治原因而拒绝去做,“现在我认识到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不是我们,不是他们,而是没有任何人”。由学习型个人、学习型组织组成的学习型社会,才是推动复杂变革的真正动力。因而,解决的办法并不是依靠政府和专家外在的强迫和控制,不是靠设计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而要更多地寄希望于自下而上的改革,使教育系统成为一个善于对待变革的学习型组织,并且“使变革成为一种生活方式”。[8]
类似地,日本著名教育学者佐藤学认为,主要发生在教育内部的变革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它是从一个个教室里萌生出来的,“是植根于下层的民主主义的、以学校和社区为基地而进行的革命,是支持每个学生的多元化个性的革命,是促进教师的自主性和创造性的革命”。[9]使学校最终成为一个学习共同体,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变革,必然是一个静悄悄的、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不可能是轰轰烈烈、一蹴而就的。如识者所言,唤醒学校内部的改革力量,源于内部力量推动的这种变革,不就是“内涵式发展”的内涵吗?[10]
今天,我们特别需要认识教育改革的内在机制,需要建立新的方法论,需要超越自上而下、一揽子解决问题的整体思路,认识自下而上的公众参与的价值教育本质上是一个因地制宜、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在缺乏全民性的社会运动、缺乏大规模社会动员的背景下,将改革的重心放在基层和民间,是启动和激活改革的重要机制。由于基层直接面对改革的各种问题,压力和责任最大,也是解决各种实际问题主要的实践来源。基层的改革试点和成功探索,是总体解决方案的基础和前提。贯彻实施《规划纲要》的过程,就主要建立在地方和基层改革试点的基础上,以形成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种力量相结合的机制。
5、农村地区的“学生主体课堂”
新课改的实践正在生动地诠释这一新的路径和机制。在以行政化强力推进的大规模课改之外,“观念的革命”意外地催生了一朵奇葩,这就是在中国农村大地的“学生主体课堂”的改革实践。以山东杜郎口中学的改革为典型,农村学校自下而上、自发进行的课堂改革以草根的力量迅速蔓延生长,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了众多农村学校的面貌。
这种课堂教学模式,都是在“高效课堂”的概念内,有各种不同的名称。例如蔡林深在洋思中学的“先学后教”、杜郎口中学开始叫“10+35”、后来叫“6-3-3课堂”;湖北蕲春的青石中学叫“四步教学法”,河南宁陵县实验中学的“三步三清”教学模式,陕西大荔县实验初中的“四学一导”,山西许多学校叫“学案课堂”、“学案导航课堂”,等等。各地的改革模式各具特色,但其基本特点,万变不离其宗,就是改变讲授式、满堂灌,大幅度减少教师讲授时间,将课堂还给学生,以学生自学为主;课堂为6-8人一组的小组制;课程分为讨论课、预习课和反馈课、展示课等两大类。我把这类课堂教学改革统称为“学生主体课堂”,以反映其基本价值和特征。
这一改革的影响力之大,生命力之强,有两个例证。一是自2006年以来,各地自发去杜郎口中学参观学习的教师校长,已达百万人次,目前门票标准为160元,仍不挡滚滚人流。二是山西省在全省范围内传播、倡导“学案导航课堂”,目前已有三分之一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实行这一新的课堂教学模式。
这一模式之所以不胫而走,广受农村学校的青睐,关键是能够解决问题。杜郎口中学本身就是没有任何资源、濒于被取缔的农村薄弱初中,它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学生的学习潜力,由此一举成为全县最好的农村初中。它有效提高农村学生的学习成绩和升学率,所造就的教育奇迹屡试不爽,打破了教学改革与升学率难以兼得的悖论。与自上而下的国培计划、省培计划迥异,它的操作过程完全是去中心化的,没有领导、没有红头文件,是自主性和草根性的,通过民间的传播和吸引,学校主动去学习取经,在模仿的基础上结合本地本校情况加以改造变通,形成新的模式。
对“学生主体课堂”的评价同样差异巨大。城市学校通常不为所动,而且不屑一顾。集中优质生源和教育资源的名校,大致仍然是名师主导的精品课堂,通过严格考试和训练,保持着极高的升学率和“北清率”。一些农村教师到北京的重点学校参观,往往惊讶于一成不变的传统课堂,而有“农村包围城市”之叹。这些仍然满堂灌的城市重点学校与实行学生主体改革的农村学校只有在一点上是相似的,即高度重视学生。城市重点学校是以“掐尖”为能事,用优势家庭学生自身的文化资本和智力禀赋为学校贴金;农村学校则是调动、发掘那些原先看不到希望的农村学生的内在潜力,使其增值和发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如果说生源竞争、掐尖也可以称作是教育的话 和完全不同的境界啊!
城市重点学校和规范的教育学者鄙夷农村草根改革的理由是强有力的以素质教育的名义。显而易见,相当多农村学校的课改,虽然强调学生的主动性、主体性,但基本还是围绕课本和考试要求在反复磨砺,还难以达到跳出教材,在更开阔的视野中涵养领悟的境地。他们打破的仅仅是“教师中心”,还没有突破“教材中心”;他们用小组教学改变了“秧田式”的班级面貌,也还没有突破“课堂中心”。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种阶段性的特征,我们难以要求刚刚解决辍学和厌学的弱势农村学校马上红亮光鲜,进入全人教育。但是,这一批评的确指出了农村课改的努力方向。
6、从课改走向教改
有研究者称,一个社会变革从出生到成熟要经历三个阶段:一是新思想的出现,提出一个革命性的想法;二是新实践的产生,为这个新思想提供新的地方性实践;三是将成功的实践大面积推广,使之成为主流。以这个模型来看,新课改大致完成了新观念的普及,已经涌现了许多创新的模式,它是否已经到了从新实践向主流化过渡的阶段了呢?
就课程改革而言,最突出的制约瓶颈是传统的考试和评价制度,小升初、中考和高考的应试教育指挥棒作用。利好消息是改变的契机正在到来。即将开展的国家教育考试改革,明确将学校综合素质评价、高中学业水平等作为升学评价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这一改革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有一个艰巨的实验、探索和磨合的过程,但重要的是方向已经明确,改革已经启动。
对于正在进行之中的农村教学改革,其深化的方向是在初步打破“教师中心”,确立学生主体地位之后,继续打破“教材中心”和“课堂中心”,使课改走向教改,即从主要关心提高课堂教学效率,走向关心学生的全面成长、促进素质教育。
应试教育的价值基础是知识本位、学科中心的,而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必然是生活本位的。因而,素质教育改革的目标模式,应当是走向生活教育。治理应试教育,不只是改革考试制度、改革评价制度、改革教学模式的问题,它的核心概念,是围绕青少年生长的实际需要,实行“为生活做准备的教育”,从根本上改变教育与生活相脱离、学校与社会相脱离的状况,使学校成为与青少年成长息息相关、与社区和社会发展密切联系的学习化中心。
完成上述由“学科中心”到“生活中心”的转变,是中国教育现代化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我们实现的将只是硬件的现代化。由五四一代教育家所开启的这一任务,由于战争和其它复杂的原因后来中断了,至今并没有完成。我们需要一场新启蒙,补上教育现代化这缺失的这一课。而学校教育生活化的改革,农村学校具有某种天然的优势。在80年代进行的以农科教结合,普通教育、成人教育、职业技术教育“三教统筹”为特色的农村教育综合改革中,涌现出一大批成功典型。最近,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与中国陶行知研究会等合作进行的“发现美丽乡村教育”活动,又评价表彰了一批新的生活教育的典型。事实说明,这一改革是符合农村青少年的需要、符合农村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
7、从课改走向办学体制改革
在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的背景下,新课程改革还有一个另外的深化发展的方向。我们已经看到了在农村教改中学习型个人(校长)和他带领的学习型组织(学校教师)的核心作用,问题是星星之火如何燎原,如何使学习型组织和学习型个人的涌现不完全依赖个人魅力和偶然性,而建立在相应的制度和机制的基础之上。这就需要开展另一项深刻的转变:以简政放权的中小学办学体制改革,从而使课程改走向学校改革。
在大一统的高度行政化管理体制下,实行“教育局办学”而非“教育家办学”,中小学难免千校一面、高度同质化的现象。如何焕发公办学校的活力,改善教育品质,提供多样化和丰富性的教育服务,是世界各国公办学校面临的共性问题。
学校是最基层的办学载体,在官本位和行政化体制下,学校缺乏理想和活力,没有教育家,课程改革、素质教育等均无从谈起,只能沦为墙上和文件上的政治口号。美欧国家也曾经历了由课程改革到学校改革的路径变化,意识到两者的相生相克关系。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各国进行的学校改革可以作为借鉴。美国的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英国的自由学校、香港的直资学校,其基本模式大致相同,都是在不改变学校公办性质的情况下,将学校交由一些团体、企业或具有教育理想的个人管理,地方教育部门与之签定合同,按照合同评估和检查其办学质量,到期后经评估或续约或收回。特许学校由政府提供所有经费,但在教师聘用、经费使用、课程设置等方面享有很高的自治权。另一类改革是实行“校本管理”,将教育决策权从州和县转移到学校,由校长、教师、学生及家长负责预算、人事和课程安排,通过教师、家长和其他社区成员的共同参与,为儿童创造更为有效的学习环境。
中国具有全社会重教兴学的强大传统,今天也有许多教师、家长、社会组织、培训机构具有强烈的办学热情和能力,却没有相应的制度渠道。如果地方政府通过委托管理的改革,将一部分公办中小学交由他们管理,将有利于打破铁板一块的格局,形成教育家办学的格局,成为中小学改善教育品质、深化课程改革和素质教育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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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策三《应该尽力尽责总结经验教训 评“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教育科学研究》2013年第6期
[5]沈文林《PISA2012上海学生再夺世界第一作业时间最长》,《新民晚报》,2013年12月4日.
[6]迈克 富兰:《变革的力量 透视教育改革》,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
[7]段敏静、裴新宁、李馨:《教育系统的范式转变 对话国际教学设计专家Charles M.Reigeluth教授》,《中国电化教育》2009年第5期。
[8]【加】迈克尔富兰:《变革的力量:透视教育改革》,第9、28、55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
[9]【日】佐藤学:《静悄悄的革命》,长春出版社,2003年。
[10]杨小微:《唤醒学校内部改革力量》,《中国教育报》,2008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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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2 19: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4-5-22 20:01 编辑

论战本身说明,课改、教改面临着太多的困难和曲折。在2012武汉年会上我就含糊提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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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2 20: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一)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8-1-21 21:31 编辑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一)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7.html
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王策三
2004年《北京大学教育评论》第2卷第3期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二)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9.html发霉的奶酪—----—〈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读后感     钟启泉
《全球教育展望》2004年第10期发表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三)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c.html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四)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d.html
概念重建与我国课程创新
—— 与《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作者商榷
钟启泉
《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5年第1期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五)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e.html中国课程改革:挑战与反思
钟启泉
《比较教育研究》2005年12期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六)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h.html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七)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k.html    (九十重复了)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九)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o.html
(十)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p.html
关于课程改革“方向”的争议
《教育学研究》2006年第1期   作者:王策三


王策三与钟启泉论争(八)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16c4080100kcfm.html
课程人的社会责任何在?
钟启泉
《全球教育展望》200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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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21:33:12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策三:恢复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
2017-11-07 00:00


▲王策三
作者简介:王策三,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共党员。安徽省潜山县人,汉族,1928年10月15日生。少年时代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在农村和城镇的私塾、小学、中学读书。1946年秋,考入当时设在安庆的安徽大学英国语言文学系学习,读完二年级,转入哲学教育系。1949年新中国建立,新的安徽大学在芜湖复校,原哲学教育系改为教育系。1950年春,由安庆转赴芜湖继续学习,1951年7月毕业。同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研究生班学习。1952年高校进行院系调整,转入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1953年7月研究生班毕业,留校任助教,1956年任讲师,1980年任副教授,1986年任教授,1999年4月退休。王策三大学(本科、研究生)教育经历新中国建国前后两个不同的时期。前期主要学习西方哲学和教育思想理论;后期主要学习苏联教育学。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和教学论的教学、科学研究和培养研究生等工作。主要论著有:《教学论稿》(专著)、《教育论集》(专著)、《教学认识论》(主编)、《教学实验论》(主编)、《现代教育论》(合作主编)、《基础教育改革论》(合著)。
人大复印:《教育学》2017 年 09 期
原发期刊:《当代教师教育》2017年第 20171 期第6-28 页
关键词:素质教育/ “应试教育”/ 全面发展教育/
摘要:关于“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先后写过两篇评论文章。根据新的情况,打算再谈谈一些意见,试图对20多年的争论做点回顾,做点梳理工作,突出主要问题,着重想说:对所谓的“应试教育”一定要切实作一些理论探讨;对素质教育进行理论论证一定要严肃慎重;要恢复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坚决跳出“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开战”“转轨”的怪圈,鉴别、澄清“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的理论是非,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推向前进。
中图分类号:G40-0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087(2017)01-0006-23
关于“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仍在继续。新的情况是:一方面,这一提法仍在宣传,并正大力实施;另一方面,人们在多年中提出了大量反思、质疑的意见。究竟是非得失如何,虽然下结论为时尚早,但也似乎能看出一些端绪,应该及时予以梳理,适当进行总结。这将有利于讨论的进一步深入与我国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健康发展。
时至今日,有的论者仍然继续大力宣扬这一提法,比如说:“我国教育正处在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时期。”“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是不可调和的两种教育思想。”[1]“我国基础教育的唯一出路就是实现……从应试主义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2]严重的是,有的专家说,自2001年以来全国规模(应该说也是世界最大规模)热烈开展的新课程改革,便是“旨在摆脱应试教育的束缚,高扬素质教育的旗帜的”。“作为实施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关键环节的课程改革,归根结底意味着应试教育的覆灭。”[1]如此等等。
但是,继续使用“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这个提法的人越来越少了。多年来多方面的反思、质疑,对现实重大问题进行极强针对性的学术讨论,使理论研究大大深化。越来越多的人觉察到:“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这个提法,是根本错误的,无论从理论与实践,或者从历史与逻辑哪个方面,它都是经不住检验的;最重要的是掌握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应试教育”或“素质教育”,都撇不开跟全面发展教育的关系,只要深入研究和运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就会洞察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实质,就会知道它与我国教育现代化的历史进程是不协调的。
关于“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本人先后写过两篇评论文章。[3]根据新的情况,打算再谈谈一些意见,试图对20多年的争论做点回顾,做点梳理工作①,突出主要问题,着重想说:对所谓的“应试教育”一定要切实做一些理论探讨;对素质教育进行理论论证一定要严肃慎重;要恢复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坚决跳出“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开战”“转轨”的怪圈,鉴别、澄清“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的理论是非,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推向前进。
一、对“应试教育”一定要切实做一些理论探讨
首先是关于所谓“应试教育”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后期,群众自发地提出素质教育的概念。教育界当初没有多少异议,但自从有的论者为之设立一个对立面——“应试教育”,并提出“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口号,于是引起迄今还没有停息的讨论和争议,“应试教育”这个词和概念也就这样产生了,并且因此对素质教育概念的质疑也越来越多了,可以说它是“始作俑者。”②
很有可能,将来有的教育史家在撰写中国现代教育史的时候,会记载下一宗“冤假错案”,为它“平反”,那就是,20世纪下半叶,中国逐渐发生的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及其带来的消极负面影响,被判定为一种与素质教育对立的、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即所谓的“应试教育”,亦即“以考试得分为手段,以把少数人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送上大学为唯一目的、片面追求升学的教育”。[4]它纯属罪恶,“使得我们的课堂异化、学校异化、人格异化,说得彻底一点,教育的使命和魅力荡然无存”。[5]它是教育行政部门、广大中小学校(特别是“名牌校”)、教师(特别是优秀教师)落后的教育观念和课程教学模式造成的。[6]因此,备受批判讨伐。要实行“转轨”或“转型”,转到素质教育。实施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关键环节就是课程改革,课程教学要实行“大破大立”“重起炉灶”“概念重建”和“范式转型”。“绝大多数中小学教师都不合格”,要按照“全新”的教育理念亦即“新课程理念”进行培训,由不合格变成合格。[7]
这种判定是不合实际的。定性和归因及导向都是错误的。
20多年中,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开展严厉批判,所发表的论著可谓成千上万,但较多停留于感性认识、善良愿望和道德义愤,少见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本身,冷静地、理性地从理论上进行稍许系统深入一点的研究,认真研究这一现象深层的本质,具体地较系统地说明:它属于什么性质?原因何在?是怎样产生、发展的,有无规律可循?有没有缓解的可能?其缓解需要什么条件?怎样创造这些条件?……理论上没有达到科学的理解和说明,因而行动上便不同程度地陷入盲目性乃至迷失;更有甚者,有的教育专家竟试图引进外国某些学派有争议的教育理论,来我国进行一场“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介入“课程改革”,实现“应试教育的覆灭”的目的,其后果令人担忧。
这不能不说提出了一个严峻问题:究竟如何在理论上比较科学地理解和说明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现象,从而破解所谓的“应试教育”之谜。
1.简单的历史回顾
在我国,片面追求升学率不是偶然现象,不是不可捉摸的,并没有离开社会和教育的规律性发展大道;它的出现并且日益片面化,有一个发生、发展、演变的过程。
追求升学率现象并非从来就有,而是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才开始发生的,而其片面性的特点,则是后来一步一步显现和加剧的。20世纪50年代后期之前,根本不存在追求升学率现象,不但如此,而且相反,高等学校生源不足,高中毕业生数量还不够大学招生的数量。当时政府采取了开办工农速成中学和从在职干部中选拔优秀分子保送等办法,以满足高校招生的需要。
1956-1957年开始,情况发生变化。1949年后短短几年中,教育事业数量和规模获得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发展。初、高中毕业生的数量超过了高中和高等学校招生数量。这样,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现象就初露端倪。这是我国社会和教育事业在进步道路上发生的新现象新问题,遇到了中学毕业生就学、就业的压力。为了整体上解决初、高中毕业生的出路,当时,曾经想到的办法,就是加强劳动教育,教育学生“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既准备升学,也准备就业;并且因此在1958年的“教育革命”中,强烈谴责学校教育脱离社会实践,脱离生产劳动,因而大力实行上山下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知识分子与工人农民相结合。不过,后来的事态发展表明,那次的教育革命行动过火,打乱学校秩序,过分强调生产劳动,严重轻视知识教学,降低了教育质量;而且,并没有解决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问题。学生初中毕业年龄太小,中等职业学校发展不了,成本太高,经费无从谈起,当时整个社会生产的性质、规模和结构也无法吸纳其毕业生。因此,初中毕业生只能继续升高中。于是,20世纪60年代前半期普通高中大发展,毕业生人数不断增加。其中一部分人走上劳动就业这条路,还树了一批先进典型,但为数极少。当时强调阶级斗争,政治运动频繁,生产力和经济的状况,无论农村或城市,特别是农村,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高中毕业生劳动就业的问题。就业无门,就只有升大学这一条路。高校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现象就日益明显。
1966-1976年“文化大革命”十年间,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现象倒是不见了,“被消灭”了。它是怎样“解决问题”的呢?“否定知识,取消教育。”停课闹革命。一方面,大学不办了,或者只办理工科大学,推荐、保送一些工农兵到大学学习几年后又回到生产实践,高中应届毕业生是没有准入的资格和机会的。另一方面,成千上万的初、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而且安家落户。这样,自然就不存在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现象了。但这显然是极不正常的历史倒退。
1977年恢复高考。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陆续返城。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跟每年新的高中毕业生一起,先后参加高考。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几年里,升学竞争和追求升学率现象又重新出现,并且竞争相当激烈。高等学校积极发展,但仍然赶不上高中毕业生数量的增多。社会生产和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但仍然不能很好地解决就业问题;不仅高中毕业生就业困难,连大学毕业生就业也相当困难,加上其他新的、老的、内部的、外部的问题,追求升学率和考试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且,越来越超出常规,走向极端,凸显着严重的片面性。
这就是我国追求升学率现象,从无到有,由初露端倪到日益明显,一度“被消灭”,又重新出现,并越来越表现出严重片面性的大致过程。
2.危害性严重,但并未改变我国基础教育的根本性质
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带来许多不良乃至严重的后果。其主要表现:第一,竞争极其激烈,迫使学校、教师、学生加大课业量,加班加点,占用节假日,这挤压了学生休息、娱乐活动时间,造成过重的学习负担,影响身体健康。第二,比学习压力更大的是心理或精神压力。整个社会风气都讲究学历,上大学和不上大学差别甚大,家长“望子成龙”,做儿女的自然不敢稍许懈怠,加上某些教育行政干部为了自己“政绩”向学校强派升学率指标,甚至剥夺部分成绩差的学生参加高考的权利,更加重了这种压力。第三,有的出版商与教育行政部门、学校中极少数干部联手,利用学生和家长考学心切,倾销五花八门的参考书籍和材料,开设名目繁多的收费补习班,大发横财,有些条件好的名牌学校收取择校费,其数额有些高得惊人,又加重了学生和家庭的经济负担。第四,高考所考试的内容,迄今大都限于书面知识,明显的具有片面性。这对于中小学的教育就起着指挥棒的作用,偏重书本知识的学习,甚至偏重记忆,忽视实践,忽视思考和理解;思想道德教育、美育、体育等不同程度地受到削弱,影响学生多方面的发展。第五,相当长的时期里,特别是早些年,录取率小,淘汰率大,少数人考上,多数人落榜,相当残酷,……这种种因素综合作用,产生各种各样问题,甚至酿成学生自杀、亲子互戕的悲剧和惨祸。教育工作者如果对这种种弊端和伴随的丑恶现象乃至悲剧,没有义愤,麻木不仁,显然是不能原谅的。
关于片面追求升学率的严重后果和危害性,在我国广大教育工作者中认识是一致的。有的论者以为,似乎只有自己抱有人道关怀而别人仿佛熟视无睹,这是不符合实际的。事实上,所有的教育工作者都怀着深深的忧虑,千方百计地想要消除它。但是,必须直言不讳:在如何准确定性、正确归因、全面评价,以及采取切实可行对策以真正解决问题的思路上,确实存在着认识的分歧。
能不能将它判定为跟素质教育对立的一种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应试教育”呢?并且是“以考试得分为手段,以把少数人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送上大学为唯一目的、片面追求升学的教育”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我国的教育,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来的教育,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总体上讲,是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的出现和存在,并没有使之变成另一种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特别是不足以构成跟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对立的另一种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理由是,第一,就连当年对“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倡导最有力的论者,也认为“‘应试教育’不是对现行基础教育的概括,只是对现行基础教育中某些弊端的概括”。“只是一种倾向。”③[4]第二,作为一种独立的、特殊的并且跟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对立的教育形态,必定有也应该有自己另外的独特的一套体系。可是,即使在追求升学率出现很大片面性期间,新中国建国几十年实行的全面发展的教育目标,始终没有改变。作为全面发展教育目标的保证,国家规定的课程,特别是基础教育课程内容和架构,(设定语、外、数、政、史、地、理、化、生、音、体、美等基础学科和活动课程,开展多种多样的课外活动,既设必修课,也设有选修课……)也基本没有改变,不断进行局部改革调整,更是越来越好。向来学校运行的一整套工作制度,特别是教学制度,基本照常运行,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还不断改革,有所创新。广大教师献身教育事业,勤勤恳恳、忠贞不渝、无怨无悔,队伍稳定,并日益扩大,水平不断提高……人们都知道,判定某种教育的性质是否改变,要看其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否已经发生了变化。由上面的论述可知,我国迄今几十年(1958年极短时间和“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到破坏,但终究得到拨乱反正)的教育,其目标、课程、学校教学一整套制度以及教师队伍等,都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把片面追求升学率叫作“应试教育”,说成是跟我国几十年的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对立的另外一种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是没有根据的;而把它说成“以考试得分为手段,以把少数人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送上大学为唯一目的、片面追求升学的教育”,则更是不符合实际的。第三,即使按照所谓的“应试教育论”的曲解,也透露了重要信息:它带着谴责意味片面地认定,“应试教育”教育学生“上大学为唯一”(一心上大学),“得分为手段”(考试得分高),“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出类拔萃)……然而这些,跟全面发展教育所追求的目标并不完全冲突。当然,全面发展教育不停留、满足于这些方面,但是又绝不否定、排斥这些方面。特别有深刻意义的是,大凡高考得分高的学生,除个别例外,一般足以表明他们在掌握科学文化知识方面占有很大的优势;而这一点,正是学生个人全面发展的决定性的基础——德、智、体、美、劳动诸方面发展的基础,各种专业、技术发展的基础;而且其本身也不同程度地含有或反映着全面发展教育所要求的诸多素质。由此可见,绝不能把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判定为跟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对立的一种独立的特殊的教育形态——“应试教育”,“以考试得分为手段,以把少数人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送上大学为唯一目的、片面追求升学的教育”。这样所谓的“应试教育”是不存在的。一些论者提出所谓的“应试教育”概念并赋予它那么多莫名的涵义,是人为地把事情搞得复杂神秘,引发混乱。本来,事情简单得很:所谓的“应试教育”,无非是指学生高中毕业要升大学,大学招生要考试选拔(择优录取),学校教学要为之应对。这在现代教育体系中完全是很正常的事,问题只不过是发生了片面性的偏差,并且其片面性的偏差主要是我国历史现阶段社会条件决定的,需要逐步解决。(详见后文)
对客观情况实事求是地估量是非常重要的。古往今来,社会历史舞台上许多事业的成败兴废,往往首先取决于当事人对于客观实际情况的估量。估量全面准确了,就会采取适当的战略策略,取得成功;反之,战略策略错误导致失败,往往源于对客观实际情况的估量不恰当。对于当今时代特征和国际形势的估量,就是近期的很有说服力的一个例子。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时代特征和国际形势的主流或主题,是战争和革命,还是和平与发展?不同的估量就导致不同的内外政策和不同的结果。根据前者的估计,对外就采取“支援世界革命”和“准备打大仗”的战略策略;对内就实行“以阶级斗争为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而根据后者的估计,就实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实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其后果如何,60多年的历史事实,已经昭示给了全世界,无需赘言。具体到教育领域,“文化大革命”提供了典型的深刻的教训。众所周知,基于“两个估计”,“文化大革命”前“17年教育战线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是黑线专政”;“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便采取极端革命的手段,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今天,如果把我国实施几十年的现行教育估计为跟全面发展教育或素质教育对立的“应试教育”,说它纯属罪恶,使得我们教育的使命和魅力荡然无存。那么,也必然要采取极端革命的手段,加以颠覆。这不只是逻辑的必然,而已是活生生的事实。某些专家提出所谓的“新课程理念”,介入2001年以来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就是试图这样做的:对现行学校教育教学课程“大破大立”“概念重建”“范式转型”“重起炉灶”。其消极影响已经显现,而长期深远后果更难以逆料。
3.对追求升学率只能反对其片面性,笼统批判和全盘否定则是错误的
多年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的讨论和批判,暴露出某些论者在理论上混淆了两个重要的界限:一个是混淆了一般的追求升学率和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界限,另一个是混淆了正常应试和片面“应试”的界限。殊不知,只有划清这两个界限,才能够如实地认识追求升学率现象的客观本来面貌,才能够对症下药,有效地解决问题;反之,如果混淆了这两个界限,就不可能正确认识客观现实,并且搞乱了人们的思想,在采取对策时就会陷于圆凿方枘的尴尬局面。更重要的是,如果混淆了这两个界限,就会在反对不正确东西的时候把正确的东西也连带反对掉了。
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一定要具体分析。它在我国社会现阶段,是不可避免的。马克思早就严肃地、科学地指出,个人全面发展需要经历曲折道路,不得已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发展为代价而谋得少数人较好发展,是一种必经过程,④科学的态度不是感伤主义,简单进行谴责,而是积极想办法解决,相信它一定会被克服,逐步缓解。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主要不是学校教师教育观念、现行教育模式造成的,而是社会问题,确切地说,是在教育上表现出来的社会问题。如果把它只是归因于教育自身、学校教师教育观念,板子打在学校教师的屁股上,实在冤枉;如果把它归因于现行教学模式,亦即所谓的“传统教育”乃至“凯洛夫教育学”身上,未免太肤浅了。从总体上讲,根本原因是社会发展程度不高,从教育自身讲,在中小学九年义务教育逐步普及,高中尚未普及,中等职业教育不发展,分流不畅,高等教育尚未大发展的情况下,就必然发生追求升大学的竞争。一些发达国家,由于发展程度比较高,国民绝大多数(所谓中产阶级)的经济、社会、文化状况相对均衡、平等(没有“学而优则仕”、考试的文化传统)。学生初中毕业之后,分别顺利地进入普通高中、职业高中或劳动就业,又有大学可上,而且比较单纯,主要不是为了社会生存的考虑,而是为了享受更高级教育,满足个人兴趣爱好,谋求自身更好发展,基本上少见今天我国这样的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现象。而我国是发展中国家,在相当一段时间不能达到这个水平,近几年才有较大的进展。我国追求升学率现象之所以发生片面性的、深层次的原因,涉及社会成员利益分配、物质需求和精神文化等问题。在历史现阶段,经济发展水平还不够高;社会分配制度和整个社会主义民主制度还有待逐步深化改革;教育资源配置和教育质量还很不均衡;“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文化观念还根深蒂固,学历高低还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物质生活、社会身份和地位。在现实的复杂情况下,广大人民群众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升学并能升入条件好的学校,上大学。而学校和教师,为了创造优质教育,完成国家的任务,履行社会责任,适应家长希望子女受到良好教育的愿望,满足学生要求学习深造的进取心,并且为了保障学校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十分重视学生升学,追求升学率,做出各种努力,这应在情理之中,是无可厚非的。追求升学率与高考紧密联系,升学率通过高考评分的形式表现出来。由于这个缘故,举国上下对高考十分重视,每年都作为一件隆重大事来抓。它为国家选拔“苗子”,使高校培养出各种拔尖的专业人才,它也为千家万户的莘莘学子提供改善命运、更好发展自己的机会。因此,为它进行精心准备,周密组织安排,多方配合,尽量为高考顺利进行创造条件,各部门热情服务。诸多细微事例,十分感人,例如,考场周围有噪音的工地调整作业时间,过路的车辆不得鸣笛,道路发生障碍时交通部门采取特殊措施疏导,气象部门、卫生部门也都各有自己的相应措施,个别考生因病住院,有关人员把“考场”送(设)到医院,……但是,面对这样有重要意义并郑重其事的场面,一些论者却认为追求升学率与高考坏得不得了,一无是处,几欲置之死地。这跟政府、群众的行为和感情相对照,形成何等鲜明的反差。(当然,社会上多年流行炒作“高考状元”等现象,那是低俗的,是应该批判的。政府和群众也是反对的。但这是另一回事。)此外,有的教育行政部门高级干部和教育专家,一面严厉批判所谓的“应试教育”,一面把自己的第二代、第三代送到重点中小学,为下一步升大学作准备。一些群众激愤地说他们是“两面派”“人格分裂”。我们认为情有可原,不必作诸如此类的过苛指责,但也不无困惑。
运用历史主义的观点观察问题,追求升学率和高考作为社会现象,在我国发展的现阶段既然是必经的过程,就还有一定的历史合理性和作用。它为我国中小学与大学之间的联系提供了现实的具体的形式,对基础教育、高等教育的发展,从而对我国教育事业整体发展,有着积极意义。事实胜于雄辩,历史新时期一开始,恢复高考,严格选拔,择优录取,启动竞争机制,把包括高等教育和中小学教育在内的整个教育事业,搞活了,提高了,成为拨乱反正的一项具体内容,也是国家实施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战略的一项具体措施。它保证高等学校有较好的新生,激发中小学生奋发好学上进,带动全民积极学习科学文化,促进社会流动,……还有不必回避的一点是,它促进着中小学教育质量的提高。因为升学率高低毕竟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中小学校的教育质量(尽管它不是也不应该是唯一的衡量标准);给中小学教育反馈信息,起着激励、调节、督促作用。如果把这历史现阶段不可避免地追求升学率现象笼统地反掉,其后果是不难想象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试验过了。那时,没有追求升学率,没有选拔考试,按照“应试教育论”的观点这应该是最理想的了,可是,教育也没有了。
我们也不能一般地反对正常应试和应试教育。⑤社会生活各个领域充满了(广义)考试,人类和每个个人一生都在应试。有考试就有应试,要应试就要准备,要准备应试就要教育,准备应试的教育就是应试教育。从这个意义上讲,一切教育也都是应试教育。大凡教育都必须有考试,从而跟应试密不可分;没有某种形式的考试的教育是不可思议的。(素质教育也绝不能没有考试,在这个意义上,素质教育也是应试教育)。应试追求的结果也就是教育的结果,而教育的结果也正是教育的目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为考试而教”这句话常遭非议,其实换一个说法,就是为教育目的而教,追求考试合格也就是追求达到教学目的,两者原则上是对应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⑥正常应试和应试教育既不应该反对、也是反对不了的。由于多年批判所谓的“应试教育”,使许多人产生一个大误会,误以为教育不能是应试的;应试的教育不能算是好教育,还生造出一个“应试模式”的名词来,个别教育学者甚至跟着当作贬义词反复使用,似乎“应试模式”的教育就是坏的教育。这大概是把考试和应试仅仅归结为“一纸卷面、只需学生死记硬背应对”这一极端形式,(平心而论,经过多少年的改进改革,我们的高考是这样的吗?)以偏概全,以个别否定一般,一知半解。其实,人们应当做和能做的,是反对“片面”应试,力求做得正常,是反对不好的或错误的考试,努力改革改善考试。现阶段多种考试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需要改革完善。但必须明确:这是要以比较好的考试取代不够好的考试,而不是废除考试。简言之,只是好不好的问题,绝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如果没有某种考试,那么教育行为就没有标准,如同盲人瞎马,信马由缰,不知所之,不明得失,不辨优劣。那样的教育活动是不能继续下去的,是没有意义的。我国是考试的故乡,国际上有评价认为,我国发明考试是跟四大发明并列的第五大发明,对人类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所谓考试,就是考察和判定人的发展状况,是一种行为取样的基础上的评价,即通过对受试者对特定问题做出的反应来推断他的内心世界和心理特性(如知识、技能、能力、人格)的活动。[8]考试的内容和方法多种多样。广义地说,一次谈话,观察一项活动,阅读一份作业……都有考试的意义,但较严格的、狭义的考试,则是根据特定目标,设计一定试题,制订确定的评分标准,对学生的答卷进行评定,以分数表示出其成绩。考试基本上有两大功能或用途:一是用于检查教育教学效果;二是选拔人才。在“应试教育”的争论中所谈论的考试,是较严格意义的现行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简称高考,下同),它兼有检查中学教育效果和大学选拔新生两种职能,当然主要执行选拔的职能。
由于追求升学率与高考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因此,笼统批判和全盘否定追求升学率的论者,也笼统批判和全盘否定现行的高考。极端者甚至说:“高考毁掉了基础教育”,要高考完全服从基础教育的标准和要求,乃至主张废除高考。其实,对于高考也要具体分析。现行的高考,其目标、内容、方法、功能诸多方面,的确有很多局限和缺陷。例如,它兼有检查中学教育效果和大学选拔新生两种职能;但实际上,它对两方面的特点和要求都不能很好地适应和满足。如果为了检查中学教育效果,则只求合乎中学标准,无需选拔(选拔的另一面就是淘汰,现阶段淘汰量还很大);如果为了高校选拔新生,则主要应该适应高校自身特点,不必跟中学标准完全契合。现行的高考对两头都照顾不好。又例如,“一卷定终身”的谴责之声一直是很强烈的,也是很有道理的,考试难免偶然性,也不能绝对公平,有的一时侥幸,有的一时失误。再例如,主要考书面知识,而且考题有限(更不说偏题、怪题),加上评分难以保证十分客观、准确,不能完全反映学生学习成绩,更难考出能力,特别是实践能力,以及深层次的情感、世界观、思想品德等。但是,教育学属于社会科学领域,作为教育理论工作者,必须把所研究的教育问题提到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来考察,必须正视当下的社会现实,不能超历史、超现实抽象地谈论问题。因此,也必须根据实际情况看到现行高考积极合理的一面。目前的高考还是相对比较公平而又有效率的。公平和效率是考试优越性之所在。“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不论高低贵贱;而且分数是刚性的硬指标,没有多少折中、通融、弄虚作假的空间。这就是为什么群众(包括未能考上大学的考生和家长)能够接受的原因,尤其在社会存在诸多不公平、缺乏诚信的现实情况下,更愿意接受这样还有的一点公平,也宁愿接受失利的结果。与考试对应的方法,最为人们关注的就是推荐或保举。对此,历史早已告诉我们其经验和教训了。隋唐时期我国发明考试的方法,就是针对推荐或保举方法的弊端而进行的改革,是巨大的历史进步。在此之前的保举方法,其实际后果就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就是说,只论门第、权势,不能选拔出德才兼备的真正人才,而且制造和加剧了社会矛盾。同时,严格的考试方法,比起长期考察、成长记录(档案)、实践作业、综合评议等评价方法要简便易行、节约成本、效率质量要高。现在还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取代高考,对高考的改革也不能抱不切实际的期望。因为我国当下社会情况和问题极其复杂,矛盾很多。考试有其“天生”的局限性,无论怎么改也是不能完全没有缺陷的。可以设想,如果我们笼统地批判高考,改革不够谨慎,⑦甚至取消它,那局面将是怎样呢?首先是高校招生如果不用考试方法,而用推荐、保送的方法,或者用其他的非严格考试方法,那样一来,现实社会上利用权势、金钱,拉关系,走后门,弄虚作假,徇私舞弊等不正之风,将会乘虚而入。其公平、真实的程度,一定不及现行高考方法。不发达地区、广大农村以及其弱势群体的子弟入大学的机会将会减少。青年一代乃至全社会奋发好学的积极性将会遭到挫伤。“读书无用论”将流行起来。各种各样的矛盾将会产生、增多和加剧。社会的稳定将受到严重挑战。
4.正确应对的思路
那么,究竟如何应对呢?本文性质在于理论探讨,不能提出具体的办法,只能论及若干思路。要从理论上根本否定所谓的“应试教育论”。对于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应该是用利减害,分步解决,找准“片追”的真正原因和根源,创造条件,内外结合,逐渐缓解。
第一,要因势引导。用其利而减其害,不能仍然沿袭斗争思维,把它妖魔化;而要采取建设性态度,具体分析,分步解决,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还不能操之过急,或只采取治标的方法。⑧第一步应该是先遏制其过分的片面性,然后促使这种片面性逐步缓解。追求升学率和高校招生实行选拔考试,较长时期还将存在。但如果处理得当,虽然空间有限,仍能大有作为,可以在不同程度上既减轻其危害性,又能发挥其积极作用,把两者相对统一起来。随着经济、社会和教育事业的发展(加上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大学生源相对减少),如果内外部一齐着力,在外部着力积极创造条件的同时,在教育内部,一方面,有关部门和专家不断探索进一步改革高考的思路和办法,相信会越来越有成效;另一方面,中小学校积极努力,端正教育思想,严格管理,主要抓实抓牢基础知识、基本技能的教学,最大限度地提高教学效率和质量。那么,两方面相互靠近和衔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20世纪80年代前半期一段时间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那时,外部环境较好。一些做得好的学校教师,积极进行各种各样的教学改革实验,切切实实地不断改进自己的教学工作,追求质量,讲究实效,没有加班加点,没有节假日补课,学生没有太大的学习压力,更没有心理压力、经济压力和社会压力。不刻意对付高考,而升学率却很高。
第二,最重要的是积极创造内外部条件,特别是切实改善外部社会环境。这是很实际的事情,不是只凭着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更不是只凭着空洞口号。一味地进行批判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帮倒忙,激发逆反心理和强烈反弹,耽误问题的解决。马克思言道: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解决。社会问题只能靠社会力量解决。这些年来,大学升学率普遍有很大提升,主要靠的是高等学校扩大招生,而这又是靠的经济、社会发展使高等学校能够这样做。如果像我们一些论者所言,只靠教育(如课程改革)的力量,甚至只靠转变教育观念(如素质教育概念)来解决,那只能是教育万能论的唯心主义空想,不仅是舍本逐末,说得严重些可能会转移视线。追求升学率其片面性之所以不断加剧,其真正的深刻原因和现实根源,是社会压力不断增大,跟20世纪80年代初一段时期有很大不同,一些新的现象突出出来:不仅中学毕业生就业困难,而且大学毕业生就业也困难起来,分配诸多不公平,收入差距相当大,特权腐败滋生,法治不够严,在商品社会竞争大潮冲击下,道德滑坡,人性固有的弱点一面放纵地表现出来,物欲横流,贪得无厌等,特别是我国根深蒂固的“升官发财”文化思潮,空前膨胀泛滥,权、钱的诱惑力太大了(公务员考试火爆现象是小小一面镜子)。这些,使得人们争取上大学的要求更强烈了。按说,近年大学升学率有很大提高,追求升学率的势头应该有所减缓,为什么还更强烈呢?因为社会压力没有减轻,由于扩招而大学毕业生数量急剧增长,社会吸纳力跟不上,就业也困难了,如果说原先只是追求升上一般大学的话,那么现在又升级为追求重点大学、名牌大学和时兴专业的竞争,进而争相为考硕士、博士研究生,进博士后流动站而奋斗。于是,学校、教师、学生、家长并非都出于自愿,而是为大潮裹挟,相当无奈,身不由己,拼命去追。再加上一些地方干部,也是为权、钱所惑,抱着不正确的“政绩”观,把所在地区的学校升学率高作为自己“政绩”和谋取晋升的资本,对追求升学率鼓励、支持,甚至强迫命令,推波助澜,以致追求升学率现象越来越超出常规,走向极端,凸显着严重的片面性。因此,要想遏制追求升学率现象的片面性,逐渐使其缓解,教育思想的端正和教育方式的改革固然重要,但根本上还是要设法减轻社会压力,继续发展经济、大力发展教育事业,特别是要加强改革分配制度的力度,切实解决社会不公平问题,加强民主法制建设,真正遏制特权,惩治腐败,改造社会风气,提高政治、道德和精神文明水平。
最后,要克服追求升学率中的片面性,使其逐步缓解,这既是人们的愿望,也是可能的。需要严肃指出的是,确切地讲,这只能是改变追求升学率的性质,改变它现在这样片面的形式,改变它由于社会不够发展、不够公平强加于它的扭曲的性质和形式,绝不意味着消灭教育中对理想、高质量的追求。现代教育的改革发展,跟无政府主义或自由放任主义,以及“怎么都行”的哲学是毫不相干的。
二、对素质教育的理论论证一定要严肃慎重从事
我们之所以受到“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困扰,其理论上的根源,一方面是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即所谓“应试教育”未能具体分析、科学理解和说明,已略见上述;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素质教育的理论研究也很不够,甚至出现偏差。
2004年本人曾经提出了一个看法:“对素质教育作朴素的理解,加强教育,提高素质,来自群众,意思简明,通俗易懂。如果没有一些模糊说法干扰的特殊情况,也不妨这样称谓。”“在严格科学意义上,素质教育这个名词或概念,是有局限的。”“必须把它发展为严格的科学的概念。”[9]该文发表后,有个别批评文字说是反对素质教育。这是一种很大的误解。诚实地对它进行理论探讨,如实诠释其意义,尽力把它发展为严格的、科学的概念。这正是尊重、维护、积极支持的态度,也是理论科学工作的本职(质),怎么能说是反对呢?反之,如果简单认同,有了疑义也不提出,更不努力促其完善,那才真正是消极的甚至不负责任的态度。近期(2008年)看到一篇访问吕型伟先生的报道,吕先生说:“我一向认为‘素质教育’的提法不科学。”[10]连带想起我跟许多位搞了几十年教育基本理论的师友交换学习心得,再联系到很长时期以来大量对素质教育提法的质疑意见,可以断定:关于“素质教育”的提法不科学这一看法,不是个别的,也绝不是不负责任、没有道理、随便说说的。
1.对素质教育概念的再思考
20多年来,不少的论者对素质教育进行了大量的论证。近年,又有很多论者对素质教育的理论、战略、策略意义,进行着多方面的论证。有的论者看来比较谨慎,而有的论者似乎更加高调。我们想说的是,对素质教育进行这样那样的论证一定要严肃慎重从事,要尽量避免主观随意性,实际上恐怕也很难避免主观随意性,而且,无论怎么论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素质教育概念本身只是一个朴素的概念。素质教育概念所表达的意义,可以说只有一个意思或一句话:教育是培养人的素质的。这是朴素的真理。但是,要从这样一个朴素的概念本身生发或引申出许多意义,进行多种多样的论证,却完全不讲这些“生发”“引申”和“论证”是根据哪种实践、哪种理论,完全不讲是不是这一概念自身合乎逻辑的发展。这就不是在发展朴素的真理,不能说是符合科学精神的作为了。
对于素质教育的概念,虽然不能说它是错误的,但确实应该说它是一个没有达到科学认识的经验层次的朴素概念。
任何教育都是培养人的素质的素质教育,没有不是素质教育的教育。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如果要表述其具体的确切涵义,需要另行定义,但要对它进行定义又是很困难的,甚至只能同义反复,循环定义。赋予它任何意义都是可以的,各种各样的教育主张、教育思潮都可利用这个空间。群众中有“素质教育是个筐,什么都可往里装”的说法,虽有讽刺意味,却非常形象贴切:“筐”是空的,对投入物没有、也无从规定,正品、赝品、杂品都可往里装。而且,无论对它赋予多少意义,谁也无法提供确定的标准,以判断其所赋予的意义的是非正误。借用波普尔的说法,它无法证伪,不可否证。⑨谁也说不出哪种教育不是素质教育。一些人曾经大加渲染说“应试教育”不但不是素质教育,而且是与素质教育对立的,其实,它也是素质教育,因为一切教育都是素质教育,“应试教育”既然(如果)要被称作一种教育(总有这种或那种素质为其内容)当然也是素质教育。今天,关于素质教育的种种论证,都不过是一些论者自己另有所据的说法,是牵强地从外边加到素质教育概念的。例如,说它是教育规律的反映,可是,这未免轻易使用“规律”这个大字眼了,如果说大凡教育都是培养人的素质的这一点也算“规律”的话,它还反映什么规律呢?又例如,说它反映了当今时代的要求,可是,它适用于所有时代,怎么能证明它只是反映我们现时代的要求而不是反映过去和未来其他时代的要求呢?再例如,说它是诸多教育行为及其革新创造的概括,可是,它的“概括”性也实在太大,大到一切有关教育的时空,这样的所谓“概括”又有多大意思呢?论者们关于素质教育的种种说法自然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意义,许多动机是好的,应该受到尊重,但也应该说都不是素质教育概念本身所固有,都不是合乎逻辑地引申出来的,而是论者们随意外加的。因为它本身没有什么具体的、确定的意义!⑩
素质教育作为一个概念,对于全面发展教育概念而言,在理论上讲,是一种倒退。全面发展教育概念,很早就在人的个性结构层面有了具体的规定,即德、智、体、美、劳、行、群等全面发展,明确回答了发展“什么”和什么叫“全面”的问题,(11)并且,从马克思开始,更是从一般人性论的基础提升到历史唯物主义,科学地揭示了:个人全面发展更深刻的内涵和实质精神,人的发展依存于诸多社会条件和科学技术条件,个人全面发展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个人发展同社会发展或人类发展的关系从矛盾(乃至对抗)到统一,以及个人怎样经过曲折和牺牲逐步获得解放而自由全面发展的历史道路,并指出了其实现的唯一方法——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11]这一切,使得全面发展教育概念成为真正科学的概念。它的意义具体、确定,而且十分严格,具有一义性,不能随意解释。其内涵极其丰富深刻,不夸张地说,凡是在多种论证中牵强外加到素质教育概念中的内容、意义,如人性化、个性化、创新精神、实践能力、生理素质、心理素质、社会素质、综合素质、开发潜能、面向全体学生、全面生动活泼主动发展等,它们并不是素质教育概念本身所必然具有的,却都是全面发展教育概念的题中固有应有之义。它的产生和提出是古代教育理论和实践向现代教育理论和实践发展提高的决定性标志。它的确立,凝集了多少代人的智慧,为全世界(不论社会制度,不论意识形态,不论哪个国家、地区)所一致认同和共同追求。(12)在我国,它是我们几十年信守的教育理念和基本方针,深入人心,而且为之奋斗,有了相当的创造和积累。它久经检验,无可置疑。它当然也需要发展,日益深入,具体化,不断地变革,以新的内容和新的形式更加充实,更富有活力。但是,不可能退回为一个经验层面的、朴素的素质教育。素质教育从来也只能说是一种经验层面的、朴素的思想,其作为一个概念,仅仅是20世纪80年代,也仅仅是在中国群众自发提出的。它完全反映不出教育实践发展、教育思想成熟、教育科学发达到今天的现代教育或全面发展教育的内涵。它只能是朴素的,笼统的,模糊的。全面发展教育作为一种教育思想,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萌发,作为明确的概念提出也至少有几百年,有着极其深厚的理论底蕴。素质教育没有理论支撑,说不出它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别说没有达到历史唯物主义水平,就连一般人性论的基础也谈不上,因为“素质”是人和动物、植物、非生物都有的,“素质”这个概念,其外延广及万物,因而素质教育概念对人的个性结构没有也不可能有所根据、分析、规定;它对个人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历史道路、过程和方法等等,更一概没有、也不可能有所揭示。换句话说,它对自身的目的、内容、方法,培养人的什么素质以及怎样培养这些素质,亦即培养什么人和怎样培养人的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都没有也不可能回答。
本来,全面发展教育概念对于朴素的素质教育思想而言,是飞跃性的、本质性的、前进性的发展,因为它使素质教育有了严格、具体、确定、科学、先进的意义,很好地诠释了也表达了朴素的素质教育思想发展到现代教育的时代意义。可是现在,按照我们某些教育理论家的论证,不是全面发展教育概念向前发展了素质教育思想,反倒是素质教育概念向前发展了全面发展教育概念;不是以全面发展教育概念来取代素质教育概念,反倒是以素质教育概念来取代全面发展教育概念。这在教育理论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是前进呢?还是倒退呢?应该说,不是前进了,而是倒退了。
素质教育作为一个概念,在某些教育理论家的论证里,是作为“应试教育”概念对立面提出的,相应地提出了“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口号,把素质教育说成是向“应试教育”开战的旗帜,[12]是针对长期存在的应试教育弊端提出的应对策略。这就更使自身陷入矛盾,并使问题的性质更加严重了。首先是逻辑混乱。有学者正确指出,素质是一个中性词:高是素质,低也是素质;全是素质,偏也是素质;好是素质,坏也是素质。[13]“宇宙间不存在没有素质的事物,同样也不存在没有素质的人和不培养素质的教育。”[14](13)培养任何素质的人的任何教育都是素质教育。这样,所谓“应试教育”当然也是(属于)素质教育,要在两者之间讲“对立”“不可调和”,要“转轨”或“转型”,实在大谬。更重要的,这样就尖锐地提出了一个严峻问题,即如何估计、评价新中国成立以来几十年基础教育方向和成绩。既然不是“素质教育”而是所谓的“应试教育”,那么就会必然地得出全盘否定的错误结论。上文已经说到,如果全盘否定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几十年基础教育方向和成绩,那就必然要采取“大破大立”“重起炉灶”的方法,实行一场教育革命,其后果将是很严重的。这样一来,素质教育的概念就不只是朴素、笼统、模糊,而是走向反面,完全变质了。
根据一些论者的论证,既然素质教育是跟“应试教育”对立的,而“应试教育”下,上文已提及,学生(唯一)一心要上大学、(考试为手段)得分高、(从多数人中选拔出来)出类拔萃……在掌握科学文化知识方面占有很大的优势。而这一点,上文也已提及,正是学生个人全面发展的决定性的基础——德、智、体、美、劳诸方面发展的基础,各种专业、技术发展的基础。如果,素质教育跟它相反,反其道而行,那么,素质教育就是要教育学生:不应该“一心要上大学”,不应该“考试得分高”,不应该“出类拔萃”,不应该在掌握科学文化知识方面占优势……我们想,这样的教育,不但绝不是全面发展教育,而且也绝不是人间社会的现实的教育,而恐怕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式国度里的教育,超越功利,轻视知识,与社会、知识疏离的、抽象的、形式化的教育。据此可以说,素质教育概念不只是朴素、笼统、模糊,也不只是其意义走向全面发展教育的反面,而是根本不存在的,是虚幻的,没有真实性、现实性。要实施这种教育,实在无从谈起。(14)
2.素质教育的提法带来消极后果
20世纪80年代后期持续至今,我国教育理论界对素质教育的理解、论证,反映出思想相当混乱,也注定是要这样的。很难设想:一种注定引起思想混乱的教育理论能够正确有效地指导教育实践。
究竟什么是素质教育?众说纷纭,莫衷一是。1996年前后,就有研究者说已经有了9类15个定义。[15]此后十多年来种种说法更多得无法计算。言人人殊。谁对谁不对?谁说什么也没有错,但谁也无法判断定论,因为它本身没有定义。它提供了见仁见智的广阔天地。
素质教育概念提出以来,出现了很多尴尬现象,有的令人啼笑皆非。例如:“上午上课,下午进行素质教育”“课内学知识,课外发展素质”“不但进行专业教育,也要进行素质教育”“实施素质教育就是加强德育,音体美及劳动教育等‘非考学科’。”一时间各地纷纷建立和推出“素质教育基地”“素质教育影院”“素质教育夏令营”“区域性推进素质教育实验”。2009年9月武汉有的小学宣布进行这样的实验:一年级的家庭作业不布置书面作业,而布置素质作业……既把“应试教育”看作某种特殊的教育体系,也把素质教育看作某种特殊的教育体系。有的地区采用“七个军团”“九路纵队”“五百战略”等类似军事方法推进素质教育。有的论者说,素质教育是在1996年间“刚刚起步”的,[16]但是,却没有说在这起步之前,我国的教育是什么教育,如果不是素质教育的话,那是什么教育?实在无法回答。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不胜枚举。
上文说过,从学理上讲,素质教育总要以某种考试作标准,所以也是应试教育,而应试教育总要以某种素质为内容,所以也是素质教育。而从实际情况看,“应试教育”也是国家要求的,早已是“国策”,并非地方、民间、群众自发进行的行为。为了高中毕业生升大学和举行选拔考试,国家设置了一整套机构和制度,迄今没有废除,也未见要根本改变的意向。广大学校、教师为之积极准备并使学生获得好成绩,这也不是他们自作主张的活动,相反,是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履行社会责任。学生和家长这样做也不是他们只谋个人、家庭利益的私事,而是国家和社会赋予和要求他们的权利和义务。可见,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两者在适应国家利益上是基本一致的。如今,把它们互相对立,只要一个而打倒另一个。这好比唱了一出《三岔口》,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打斗起来。(15)弄得教育实践乃至整个社会真有点乱了套。让大家左右为难,无所适从,甚至逼人扯谎,形成二重人格,说一套做一套。对素质教育只能说不能做(必须高喊但无法操作),对“应试教育”只能做不能说(实际需要但说了挨批)。
关于素质教育的意义,近年比较多的具有代表性的解释,就是“以面向全体学生、全面提高学生的基本素质为根本宗旨……促进他们在德智体等方面生动、活泼、主动地发展为基本特征的教育”[17]。近期,也有论者大同小异地说:“素质教育是面向全体学生全面提高学生素质,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教育。”有的学者感叹道,说来真有点不可思议:花了多少工夫,费了多少时间,消耗了多少资源,动员了多少人力,素质教育概念竟是在重复早已明确了的东西。这实在是一种不应有的“折腾”。20多年岁月不算短了,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原地,何苦呢!(16)今天,我们面临大量重要问题需要下工夫解决:社会诸多不公平、发展不均衡、特权腐败等现象,在教育领域普遍地表现出来,有些方面还相当突出。教育经费投入不足,至今没有达到国家规定占GDP 4%的目标。(17)大学升级、扩招之后,高校管理困难,教育质量有下降之忧,大学毕业生就业形势严峻,基础教育学生压力不减反增,择校风愈演愈烈等。而形势紧迫,时不我待。这种“折腾”之风实在不可长,我们已经经受不起了。任何事业的发展,不怕还不完善,不怕暂时落后,就怕折腾,老折腾就会破坏生态平衡,大伤元气,耽误宝贵的发展的时间。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前30年由于多有折腾而吃了大亏,大家都有切肤之痛。有学者指出:“不折腾是教育的一个基本规律。”“教育不能老折腾”。[18]确实,教育是特别需要有秩序和稳定的工作。夸美纽斯把秩序规定为学校教学的总原则。老折腾,打乱学校秩序,破坏稳定。教师无所适从,劳而无功。学生受苦,耽误发展。
素质教育概念提出20多年,越来越淡化了国家教育方针,削弱了全面发展教育的地位。有的学者指出,在若干年中,“一些同志认为国家的教育方针已经陈旧,不适合时代发展的要求,把各式各样含混模糊的概念和理论当成了教育工作的指导思想”[19]。而有的学者则直接说道:“宣传素质教育的最大缺陷,就是把教育方针冷落在一边,好像教育方针与素质教育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甚至把素质教育凌驾于教育方针之上。”[20]“有意无意地为抬高素质教育而贬低全面发展教育。比如说:‘全面发展教育没有新时代的气息,已经过时’;‘全面发展教育比较笼统,不好操作’;‘全面发展教育没有包括个性和心理素质’等”。[21]这些说法从逻辑上讲是不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原来,一贯奉行的是全面发展教育,如今,新提出素质教育。这一定是因为全面发展教育“已经过时”,否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今天,更有论者论证说,“素质教育是教育工作的主题”。这非常清楚地表明:素质教育已经盖过或取代全面发展教育了。前文说过,全面发展教育概念相对于素质教育概念而言,是更高级的历史成果。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发展,譬如积薪,后来居上。它在教育领域的主题地位,应该说是毫无疑义的。现在,这个地位动摇了。不但冷不丁提出一个素质教育概念来,并且要占据主题地位。人们对于全面发展教育理论似乎相当陌生,对这个理论本身的历史发展、基本原理、实质精神以及丰富深刻的思想内涵等,了解不多,更不必说深刻理解,运用它来回答、解决现实问题从而推进它进一步发展了。
最能说明素质教育提法的消极后果的,莫过于“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了。“新课程理念”专家明确说,这件事是“高扬素质教育的旗帜的”。专家的说法没有错。因为素质教育概念的确无法否认它不是(属于)素质教育。问题是什么样的素质教育。“新课程理念”正好也明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即,素质教育就是用“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对现行的课程和教学实行“大破大立”“重起炉灶”“范式转型”,要从知识本位、学科本位转变,要改变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的倾向,始终把学生处于中心地位,学生的学习方式要由“传授—接受”转变为“探究”……这就迫使我们必须作出判断和选择:我们追求的就是这样的素质教育吗?如果今天,“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可以被认为是素质教育的话,那么,明天,后天……不论什么样的教育理念和做法,即使是明显反全面发展教育的,也都可以打着素质教育的旗帜(另一方面,对于追求深造,要求升学,重视知识,严格考试等符合全面发展教育的理念和做法,却称之为“应试教育”,斥为反素质教育。)。不言而喻,那后果将多么严重,后患无穷!
三、恢复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
以上的论述,说明我们教育理论面临着严重挑战。最重要的是:要恢复教育方针、全面发展教育的权威,严肃检讨和清理“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以及“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的消极影响,将全面发展教育的理论和实践推向前进。
1.充分认识全面发展教育的重要现实意义
与某些论者的论断正相反,在我国,全面发展教育不是“没有新时代的气息,已经过时”,而是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凸显出它的重要现实意义,并且展现着广阔光辉的前景。它才是我们教育的主题,素质教育远远不能望其项背,根本无法与之比拟。
全面发展教育经过多少代先辈们艰苦探索、研究和阐明,可谓形成了很成熟的一整套严密的理论和实践体系。它寄托着全人类远大理想,有着宏伟的历史背景、深厚的社会土壤和坚实的真正科学的理论基础。它集先进性和科学性于一体,概念明确,内涵丰富,目标宏大,方法具体,系统完整。它肩负着并发挥着伟大的历史使命和作用。它的产生和发展真正反映了人类教育的历史规律和深刻的变革过程。全世界无论哪个国家、地区、社会制度、意识形态,其教育都或前或后、以这种或那种形式走着这条道路。
全面发展教育抱着明确的目标即追求个人(性)全面发展。什么是个人(性)全面发展呢?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个人只能片面发展,之所以如此,是由社会分工,特别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工和差别(阶级分裂与之互为支撑,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与之并行)造成的。极少数人从事脑力劳动,学习和掌握文化知识,参与广泛的社会活动,在精神方面获得较好的发展;而绝大多数人只能从事各种简单粗笨的体力劳动,愚昧无知,智力荒废,精神生活贫乏。这种社会分工和差别是强加于他的,他必须屈从于这种分工,个人世世代代和终其一生都钉死在固定的一个活动领域,从而身心只能片面发展,并且备受束缚、压制,处于依附(赖)乃至被奴役地位,不独立,不自由。因此,人们追求个人全面发展,从个性结构看,是追求德、智、体、美等全面发展,而从根本上讲,则是追求消灭体脑分工和差别以及建立在它基础上的社会各种旧式分工,使个人能够在体力方面和脑力方面都能发展,全面而自由地发展,也就是说,使个人体力和精神(智、德、美)全面发展,不受束缚、压制、奴役,而独立、自由发展。这是古今中外多少辈先进思想家、教育家梦寐以求的理想,不仅如此,这不只是教育的理想,而且是全人类社会的崇高理想。1894年,《新世纪》周刊请恩格斯“简要概括未来的社会主义新纪元的基本思想”,恩格斯就以《共产党宣言》的这段话作了答复:“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并且说,“除此之外没有更合适的表达了”。
全面发展教育担当着实现全人类崇高理想的历史使命,可谓把教育的地位和作用提高到了极致,但是它又超越了教育万能论和空想。它自觉依托现代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和历史发展的自然进程。先是在欧洲,继之在世界发达国家和地区,历史进入现代社会,即从小农手工业生产、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古代社会,迈入工业化生产、商品经济主导的现代社会。大工业生产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促进着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跃进,社会生活日益丰富多彩,社会交往和联系越来越频繁、密切、扩展、复杂化并不断变化流动。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与科学技术联系日益密切。社会生产和生活离开科学技术就无法进行。社会历史发展的这种变化,提出了新的历史课题和机遇,这就是:消灭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工与差别,使劳动者既能在体力方面发展,也能在精神方面发展即全面发展,这件事情已经成为经济、社会生死存亡的事情了。同时,不仅有了必要,而且有了可能。因为工业生产中应用科学技术,区别于小农手工生产中应用的经验或技艺,它是不同劳动生产部门之间共同的普遍适用的一般原理、生产技术和科学知识,打破了各种专业壁垒和职业凝固化,劳动者只要掌握了一般科学技术的原理知识,就可能自由流动。所以,全面发展教育是凭借现代社会工业化生产、商品经济、科学技术、社会生活发展等物质基础,在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成为必要和可能的历史要求下发展的。也因此,它与现代教育是同一概念。(18)教育发展到现代社会,必须以培养全面发展个人为目标,即现代教育必须是全面发展教育,也只有现代教育才能成为培养全面发展个人的手段;教育现代化的集中体现就是实施全面发展教育。这是教育史上空前的深刻的变革,开辟了一个伟大的教育新时代。
全面发展教育既是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之间一系列全面互动的、完成性的教育活动,更是一种未完成性的历史过程。这包含着极其丰富深刻的内涵:它不会宣告全面发展教育哪一年“起步”和某一年完成。体脑分工和差别的消灭需要生产力、科学技术极大的提高和生产关系的改善,从而需要很长很长时间。(19)个人全面发展大致要经过几个阶段,第一步,摆脱人身依附关系,挣得独立性;接着摆脱独立性对物的依赖作为准备阶段(当今全世界基本上处在这个阶段;我国则还要继续完成前一阶段的任务),最终达到自由个性。个人全面发展道路曲折,它“带着自然规律在任何地方遇到障碍时都有的那种破坏作用而为自己开辟道路”(马克思语)。在矛盾对抗中行进,要付出巨大代价,伴随着惨烈牺牲(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甚至牺牲整个阶级)。人的发展历史很长时期内是这样走过来的:“只有通过最大地损害个人的发展,才能……取得一般人的发展”(马克思语)。只有生产力不断发展和社会关系不断变革,才能逐步克服这个矛盾和对抗,使人“类”的发展同每个个人的发展相一致。
某些贬低全面发展教育而抬高素质教育的论者说,“全面发展教育比较笼统,不好操作”。这恰恰弄颠倒了,对于素质教育应该这样说,而全面发展教育正相反:它的方法非常简明,既高度概括,又十分具体,这就是,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从学校教育层面说,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在学校中设置劳动课程,以及让学生经常参加社会生产劳动或公益劳动。这也叫教学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主要属于教学认识论范畴,其意义主要在于理论与实践紧密联系,更有利于学习科学知识和养成热爱劳动与社会公共事业的品德。不止于此,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关于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内涵还有更为广阔高远的意义,包括:几千年脱离了劳动人民群众的文化科学知识,重又为劳动人民群众享受和掌握;智力与体力相结合;科学技术与社会生产生活相结合;“更重要的是整个教育事业必须同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相适应”;“教育规划应该与国家的劳动计划结合起来”(邓小平语);“……推行终身教育,并在可能情况下与职业道路规划结合起来”;“增强学校与劳动世界结合”(《学会关心——21世纪的教育》)。因此,马克思说: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培养全面发展个人的唯一方法。所谓“唯一”,就是别无他途。这是何等具体,清楚,明白,肯定!世界范围几百年、我国几十年间,在实施全面发展教育方法上,国内外有着大量探索创造,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怎么能说“全面发展教育比较笼统,不好操作”呢?说也难怪,相当时期以来,我国教育理论界几乎不提“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个话题了。真正的是“过时”“陈旧”了!
本文这里关于全面发展教育的论述,限于篇幅只能简略,显然是极其浅陋的,挂一漏万,还难免有误解乃至曲解,但是,它本身确实博大精深、高瞻远瞩、脚踏实地,反映了现代社会、全世界教育现代化及其向前发展的基本规律。邓小平提出“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谁能讲出道理,有根有据,论证、说明素质教育是这样的教育呢?而全面发展教育则有充分的理由证明它就是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教育。如果大力倡导“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提法和高调论证素质教育的一些论者对它更多了解的话,那么,相信会有所敬畏,会反思我们实在学习研究得不够,会在宣传、论证时谨慎一些。
从我国具体情况而言,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与世界联系以来,原则上也纳入了现代社会、现代教育、全面发展教育的范畴。新中国建立后,在指导思想上更明确地以全面发展为理想和目标,实施全面发展教育。“文化大革命”遭受了严重的灾难,但是20世纪70年代末,以推翻“两个估计”和恢复高考为显著标志,我们在教育领域实行了拨乱反正,自历史新时期开始,我国教育事业不仅重新回到正确轨道,而且向前大大发展,一片欣欣向荣。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及时做出总结,提出了新的重大决策和历史任务。这就是今天大家熟知的:实施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根本扭转”“教育工作不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需要的局面”。“要以极大的努力抓教育”,“提高民族素质,多出人才,出好人才”,“把全民族的文化科学素质和精神境界提高到一个崭新的水平”。紧接着1987年党的十三大提出了一系列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并对教育改革发展有重大直接指导意义的理论观点和大政方针: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新技术革命迅猛发展。我国正在经历,并将很长时期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实现现代化,实现工业化和生产的商品化、社会化。实现现代化包括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教育要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要依靠教育。教育重要性被提到空前高度。“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等。
这些具体情况说明什么呢?第一,今天,在我国,全面发展教育真正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坚实的客观、社会、物质基础,具备了充分条件,真正汇入了时代、世界的大趋势大潮流。第二,今天我国的经济、社会的发展也已经绝对需要并且可能培养全面发展的人,因而全面发展教育真正获得了强大的动力。第三,全面发展教育已经从理想、一般原则真正走向现实实践,从而凸显出前所未有的重要现实意义,并展现着广阔光辉的前景。它不是“已经过时”,而是方兴未艾。这是我国教育今天和今后很长时期改革发展的主流或主题。这是准确的历史定位和科学定性。它不是人们的主观意志任意的选择,也不是某些暂时曲折或干扰,如片面追求升学率倾向、“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宣传、“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等所能动摇改变的。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一系列问题的实际解决尚待时日,但经过20多年反复讨论,教育理论界越来越多的人(包括高调论证者)逐渐趋向基本共识:从积极意义上,我们所讲的素质教育,就是、应该是、也只能是全面发展教育。绕了一个大弯子才回到这一认识未免是一桩憾事,但经过曲折反复而得来的认识将是更深刻牢固的。全面发展教育概念经受了又一次严峻的挑战和考验,显示出它最具有生命力、解释力、说服力和真正的概括力,它最基本的理论和实践无从超越,经得起检验。我们今天教育理论的任务,就是要结合当前现实存在的思想问题和实际问题,加强对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研究,澄清20多年中发生的诸多误解,正本清源,统一思想,发挥伟大作用,在这个过程中推进它进一步发展。马克思在说过“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的同时,紧接着就说道:“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理论一旦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就是能够说服人、掌握群众、变成物质力量的科学理论。
2.运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坚决跳出“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开战”“转轨”的怪圈,鉴别、澄清“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的理论是非
我们20多年在“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开战”“转轨”这个怪圈中兜来兜去。所谓的“转轨”“开战”的效果如何呢?事实说明,搞乱、禁锢、误导了人们的思想,对教育理论和实际的发展带来消极影响,是一种无谓的折腾、纠缠和消耗。“应试教育”概念是错误的,素质教育概念是不科学的,全面发展教育概念具有明显的优越性。只有真正运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才能与教育内外部诸多经济、社会、科学文化条件相结合,有力地逐步地克服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偏差。(20)它的力量来源于其寓有的远大理想。伟大的理想产生伟大的力量。如果我们广大教育工作者,特别是教育领导部门的干部,都真正掌握全面发展教育的实质精神,就会建立起坚定的教育信念,生出无穷的创造力,具备很强的抗干扰力,坚定不动摇,真正有所作为。同时重要的是,全面发展教育概念以其真理性科学理论力量,能够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理性地对待,深刻洞察和合理解释其性质、原因、发生发展和缓解的规律,不像“应试教育论”那样,看不到我国全面发展教育整个大局和总体进程,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现象只作肤浅、片面、短视的观察,大惊小怪,惊慌失措,简单批判。如果掌握全面发展教育理论,那么,就不是盲目地“开战”,而是科学地制服。一切皆在理解、预计之中,清醒地知道它不过是现代教育、全面发展教育在发展前进道路上一个环节,一种偏差,一段短暂的曲折和插曲,可以解决并将逐步解决。因而,能够高屋建瓴,主动地驾驭它,对它进行具体分析,全面评价,既看到并利用其历史作用,又主要通过社会(包括教育)改革的实践,将其消极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积极创造条件,内外结合,促其逐步缓解。
如果说,只有运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才能与多方面条件结合,克服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偏差,而素质教育概念根本无能为力的话,那么,对于“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情则更是这样。前面说过,依据素质教育概念的确无法否认它不是(属于)素质教育,凭借素质教育概念是不可能划清界限,鉴别“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的理论是非的,而依靠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就会洞若观火。
经过近十年的实验和学术争论,教育理论界对“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也渐渐看得比较清楚了。固然不能说“盖棺论定”,但好像可以说“心照不宣”,越来越多的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不明白说出来罢了。它进行得相当困难,用“新课程理念”专家自己的话说,“举步维艰”“乱象丛生”。它遭到强烈的抵制,也用专家自己的话说,抵制的声音“愈来愈张狂”。还有些参与讨论者也不够理智,把有欠善意和不雅言语又回敬给专家:“迷惘观望、冷嘲热讽、流言蜚语,甚至破口谩骂。”[5]“在一线教师的心中早已经打破了新课程能拯救我们的梦想。”(21)[22]并且也引起社会多方面广泛的关注:诚恳忠告、善意批评和义正词严的谴责。[23]人们原来指望它减轻学生学习负担的善良愿望落空了。学校师生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原因是,采取激烈方式,打破了学校正常秩序,教育教学生态剧变,陷于忙乱之中。更严重的是,按照“新课程理念”的观点,现行课程教学体系被曲解成纯粹是教师专制,满堂灌输,学生死记硬背书本知识,是所谓的应对高考的“应试教育”。“新课程理念”介入新课程改革就是要打破现行课程体系,建立另一套新课程体系;新课程体系是“学生(儿童)中心”“探究(活动)学习”“生成经(体)验”,是跟现行高考不衔接的。于是,“新课程理念”就与高考发生尖锐矛盾。专家提出要改变评价体系来适应新课程,即不要高考(未便明说),或把高考改成服从新课程的某种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清楚)。这当然是无理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今天现实社会条件下,国家、广大教育工作者和人民群众,是不会答应这样做的。在这种两两对峙的局面下,教师为了贯彻“新课程理念”就要教新教材,而为了使学生能够真正学有所得并能升学就又要补旧教材,校内外便兴起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因此,学校教师和学生(还有家长)的负担就更加加重了。民间流传种种议论,有一种说法形容这种局面是“专家叫好,教师叫苦,学生喊冤!”[24]还有一种说法,“新课程理念”专家听了会觉得“匪夷所思”,某些人也会愕然,但是,却说了实情,特别值得“新课程理念”的支持者参考,这就是:如果说“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迄今还没有看见教学质量明显下滑的话,那是以教师的“苦”和学生的“冤”换来的,还幸亏有追求升学率和高考管着(监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显然,这种局面是极不正常的,是人们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决然不能持久的。有的学者用文学形象的语言对“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情做“学术评论”,说:“就好比在游乐园里乘坐‘过山车’,在‘大起大落’中,让你激动不已。你会以为整个世界就是这样‘建构’的,要不断‘转型’,充满好奇,充满迷惑。但是,当你坐得太久了,‘体验’太久了,教师和学生都会生病”。[22]
“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之所以遭此境遇并引起不良后果,原因何在呢?倡导者和支持者标准的说辞是:客观条件不够,有关措施不配套,评价体系跟不上,绝大多数教师都不合格,人们对“新课程理念”“误读甚至是曲读和歪读”等;唯独回避不碰“新课程理念”本身正确不正确的问题,似乎主观理念绝对没错,根本不容怀疑,用不着讨论。其实,恰恰相反,主要不是客观条件不够或有关措施不配套,更不是谁“误读甚至是曲读和歪读”,而是理念本身即“新课程理念”带有原则性错误的问题(说它“带有原则性错误”并不否定它含有一些积极成分)。因为它不符合全面发展教育、现代教育,特别是现代学校教育的实际和基本规定性。
简单地说,以学生全面发展为教育目的,以科学知识为主要课程内容,以班级(教师)授课为主要教育方法,这是现代教育,特别是现代学校教育基本结构或框架(尽管具体表现形式千姿百态)。这个“实际”和这些“基本规定性”,现在全世界包括美国等发达国家、地区,都还这样做,都有共识。好也罢,坏也罢,喜欢它也罢,不喜欢它也罢,反正它客观存在。而且,相当长时期内还看不到大改变的迹象;即便要大改变的话,也不可能撇开它“大破大立”、“另起炉灶”,而必须以它为基地渐进改造。“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件事,与此正好相反:它丑化现行学校教育,说它已经坏透,还不承认它客观存在并一时大改不了,更不承认即便改革也必须从它出发逐渐改造,因而采取“大破大立”“重起炉灶”的方法,贬低教师的作用,以学生为中心,实行活动探究学习,生成知识,改变过于注重知识传授,尤其是改变过于注重现成书本知识传授……一言以蔽之,一反现行的现代学校教育的实际和基本规定性,打破学校教育与非学校教育的界线,实质上是使学校消亡。其中,尤为关键的一点,即关于学校、教学和知识在现代教育中的地位,知识对学生个人全面发展的作用问题,“新课程理念”与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存在着根本的分歧。
第一,全面发展教育的焦点是什么?所谓全面发展,是针对片面发展而言的;而片面发展,其最主要的表征就是人类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很长很长历史时期陷于愚昧无知、智力荒废、精神生活贫乏的状态,只能在体力(劳动)方面发展(身体也片面畸形发展)。因此,全面发展的基本意思,就是追求人类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摆脱愚昧无知、智力荒废的状态,在智力、精神方面也获得发展,达到身体和精神、体力和智力全面、平衡、和谐发展。为此,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使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掌握文化知识,就要求学校教育教学最有效地传授和学习文化知识。在现代社会以前,文化知识还只是由少数人掌握,直到进入现代社会,由于生产方式和科学技术双双发展并联系起来,社会生产依靠科学技术,两者紧密不可分离。这样,才使得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掌握文化知识成为必要和可能,也就是要求实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要求普及教育。由此可见,全面发展教育的焦点(侧重点、主要着眼点或着力点),在于使人类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摆脱愚昧无知、智力荒废的状态,在智力、精神方面也获得发展;而个人智力、精神方面的发展主要是知识的长期内化积淀的产物,(22)没有知识就没有全面发展。而“新课程理念”相反,没有把握全面发展教育的焦点所在,没有弄明白全面发展教育的本意,没有懂得全面发展教育的具体针对性,对全面发展教育作了抽象的、机械的理解。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看来,思想上明确并通过行动使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掌握文化知识,这就抓住了全面发展教育的关键,这也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重要体现,世界各国先后实行普及义务教育,也是在做这件事情。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想:全面发展教育、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普及义务教育,还有教育民主化等,这几者实际上是一件事情,其精神都是相通一致的。它们的共同点和主要着眼点就是使最大多数人(劳动群众)掌握文化知识。当然十分明白的是,所谓“焦点”(侧重点、主要着眼点或着力点),就不是全部。全面发展教育绝不是唯知识教育,它坚决反对单纯传授知识和简单传授知识。上文已提到,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包括了教学(知识传授)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世界范围多少年来,学校教育创造了丰富的经验,在传授和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配合着生产劳动和课外校外活动,理论联系实际,方法灵活多样。但又要强调的是,重视知识是原则问题,传授学习好是方法问题,方法要服从原则。“新课程理念”主张教育要为了每位学生的发展,并倡导“大众主义教育”,但却轻视知识,特别是轻视系统科学知识和书本知识的传授和学习。这是与现代教育、全面发展教育大相径庭的。
第二,全面发展的实质精神是什么?所谓全面发展,从个性结构看,是身、心,德、智、体、美等多面协调发展。这是就其表层形式或量的规定性而言的;而其质的规定性或实质精神,则是自由发展,个性解放。马克思对全面发展的人,也称之为自由个性,就是摆脱了各种物质和精神的束缚或奴役的、各方面充分发展而又有独创性的、独立、自由的个人。个人的自由解放要经过很长的充满曲折、矛盾、牺牲的历史过程。要从相互交错的两个方面去一步步争取,一是争取社会关系和物质生活条件不断改善和提高,争得成为独立的个人;一是要从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中去争取,正确认识客观世界各种事物发展规律,不断提高认识水平,从而掌握客观世界,成为真正的主体的人,由必然王国达到自由王国,获得自由解放。据此,作为培养全面发展个人的教育,必然要充分发挥学校教育教学的作用,尽最大可能传授和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因为个人只有学得科学文化知识,才能提高认识客观世界的能力,驾驭客观,不同程度地自由发展。而“新课程理念”与此相反,不理解全面发展的实质,不理解自由的实质,轻视知识,特别是轻视凝集人类几千年积累的认识成果的书本知识,听任学生自己当下活动探究,获得一些直接经验。这样的教育不可能使学生具备较强的认识能力,不断地提高认识水平。没有较多地接受人类几千年文明的熏陶,是不可能有较丰富的精神境界的。这样的学生从学校毕业后走向社会,在选择职业、就业创业、待人办事等方面,将处处被动,受制于客观,哪能谈得上个性独立、自由发展?
第三,学校教学在全面发展教育中作用的特点是什么?“新课程理念”对学校教育作用的观点是很不明智、非辩证法的,不是扬长避短,而是舍长就短。原来,学校教育基本功能是传授和学习人类历史经验即书本知识。这是它区别于其他非学校教育(生活教育、家庭教育、幼儿园教育……)的主要特点。它对学生素质发展的作用是跟知识传授紧紧联系的,依靠知识传授,通过知识传授实现。毫无疑问其作用是很大的,这是它的强项,但恰恰也是它的局限,其作用又是有限的。它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不能担负更多的教育任务。教育者明智的策略是让它去传授知识,最大程度地发挥它的所长,通过其他措施弥补其所短,而不要让它过多地搞其他教育活动。可是,“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其思路和做法又正相反,一方面,要改变它过于注重知识传授,另一方面,要它去做其他许多事情,舍其所长,用其所短,结果两头丢失,两败俱伤。
可见,“新课程理念”的理论和方法跟全面发展教育的理论和方法,截然不同乃至对立;这就是为什么它境遇不佳并导致不良效果的理论根源。
3.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推向前进
中国教育工作者在历史新时期的任务,就是要坚持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而且与时俱进,结合新的实际进一步发展,把它推向前进。
邓小平1978年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为了培养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合格的人才,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在新的条件下,如何更好地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这是培养理论与实际结合、学用一致、全面发展的新人的根本途径,是逐步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差别的重要措施。”
我们应该认真重温和学习邓小平这个非常实际、毫不新奇但十分重要、极其深刻的提示,少唱抽象空洞的调头,而切实地从宏观和微观各个层面,社会和学校、制度和技术各个方面,不断地去探索、创造、落实、丰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具体内容和形式,切实地实施全面发展教育,以达到“提高民族素质,多出人才,出好人才”这一“根本目的”,“把全民族的文化科学素质和精神境界提高到一个崭新的水平”(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这是一篇大文章,要由我们的教育全部历史实践来写。这里极粗略地作点讨论。
第一,巩固加强基础教育,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积极改革提高高等教育。
抓紧、抓好这三者,是我国当前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实施全面发展教育的基本工作和保证。20世纪下半叶,国际教育界提出了两个重要概念:一个是终身教育,一个是学习化社会或社会学习化。这两个概念与全面发展教育的精神完全一致,可以说是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丰富和合逻辑的发展。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意义空前增大,拓展、深入到全部的社会生活和个人生命的全过程。换言之,全面发展教育涉及、包括生活本身在内的一切教育活动:家庭教育、学前教育、学校教育、学校后教育、生活教育、社会教育和特殊教育等。其中,基础教育、职业技术教育、高等教育受到特别的关注。因为,在社会学习化程度还不高,终身教育体系还未真正形成的历史现阶段,全面发展教育还主要寄托于学校教育,以学校教育为主要载体,而基础教育、职业技术教育、高等教育这三者是现代学校制度的主要支柱。世界各国,我国1949年后、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来,都先后相继构建、形成这样的格局。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指示十分明确。
全面发展教育一定要有一个牢固的基础教育,因为它是全面发展教育制度化正式的起点,既是整个教育体系的基础,也是整个国家的基础;同时,它又是薄弱环节,是我国几千年造成的“底子薄”的具体表现之一。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正式实施九年义务教育,这是实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推进全面发展教育决定性的一步。我们普及义务教育比发达国家晚许多年。人家已经延长提高到高中12年,我们还只初中9年,而且直到今天,在中西部地区,特别是边远地区还未完全实现。培养数以亿计的高素质劳动者的战略任务,变人力资源大国为人力资源强国的愿景,主要靠基础教育来实现,必须巩固和加强,务必使新生一代人切实地学习和掌握关于自然、社会和人本身的基础知识,并且它还有一个独特于其他教育形式的职能和责任,即打好作为学习工具的读、写、算的基础。人们对“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和“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怀着深深的忧虑,就是因为它可能使我国基础教育受到削弱,丢掉固有的优势,损害全面发展教育、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根基。
对于全面发展教育而言,职业技术教育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最密切、直接的体现。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称之为“最薄弱的环节”,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低,缺乏吸纳力,教育经费不足,使得我国职业技术教育长期一直不发达。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指示需要“大力发展”。经过这些年努力,成果显著,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已经发展到与普通高中差不多的规模,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也有很大发展。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国民经济和社会生产特别需要各级,特别是初、中级技术人才;国家教育制度需要合理的结构,职业技术教育是其中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一个环节。
高等教育在全面发展教育体系中担负着提高的任务。它在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战略中占据极重要的地位。高级人才、拔尖人才、创新人才主要靠高等教育来培养。如果说我国基础教育在世界上占有优势的话,那么我们的高等教育就很难这样说。这对提高国际竞争力、应对世界新技术革命是很不利的。因此要在继续发展的基础上积极不断改革。当前,人们高度关注高校行政机关化、产业化倾向和自主性、学术性、创新性缺失等状况,应该加强改革的力度,努力提高水平。
基础教育、职业技术教育、高等教育这三者获得良好发展,将带动整个教育体系的发展,促进社会学习化程度的提高和终身教育体系的形成。全面发展教育、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在普及和提高并重和相互作用中前进的。它既不是所谓的“大众主义教育”,也不是所谓的“精英主义教育”,它完全超越了两者。它普及大众,培养精英。它统筹兼顾,协调发展,持续发展。
第二,科学地创造性地开展多种多样的课程教学实验改革。
这是关于在学校内部实施和贯彻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努力。
从古代教育向现代教育变革、发展的过程中,学校教育形成了完整的现代学制,同时,学校教育内涵发展取得了辉煌成就。(这里主要论述中小学校教育。)课程教学的内容方法越来越全面、丰富,千姿百态、灵活多样。以夸美纽斯、裴斯泰洛齐、赫尔巴特、斯宾塞、杜威以及前苏联教育学为突出代表,由于多少代教师们的智慧和努力,创造、形成了现代课程教学体系。例如,中小学的课程,设置有基础学科(语、外、数、理、化、生、政、史、地、音、体、美),作为补充的活动课和课外活动,必修课程,选修课程,确立并不断完善了班级授课制度,创造了讲授、谈话(讨论)、读书、练习、实验、实习、活动、发现等多种多样的教学方法。几十、几百年来,国际上和国内不断地进行着课程教学实验改革。其数量、规模、类型、品格……之多种多样,简直无法尽述。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我国蓬勃兴起的教育实验改革热潮,创造了一段骄人的辉煌。它试验、实践、创生了我国广大教育工作者自己许多新的教育思想理念,也有效地检验了从国际借鉴来的先进教育科学成果,成为学校教育内涵发展活力生生不息、进步创新的源泉。其丰富的经验教训需要教育学工作者认真总结,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其中有两点十分突出,值得特别重视。
一是,学校教育中课程教学模式要实行有主有从的多样综合。在很长时期里,学校课程教学模式存在着两个“三中心”钟摆现象。就是说,自卢梭提出自然教育思想开始,中经欧洲“新学校”实验实践到实用主义教育理论,逐渐形成一种新的课程教学模式:学生中心、活动中心、直接经验中心。它被认为是对传统课程教学模式——教师中心、讲授中心、书本知识中心——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其革命性在于,发现了并强有力地矫正着学校教育固有的容易忽视学生、活动、直接经验的局限性。但是,这两个“三中心”模式以多种变式在许多国家、地区包括美国、前苏联、(旧、新)中国等,来回地交替、起落、兴衰,钟摆式地摇来摆去。这种钟摆现象长期困扰着千万实验改革者,也促进着他们探索,寻找出路。一百多年的反复实验使人们得到宝贵的启示:根据学校教育和教学认识的一般规律,总体上讲,应以教师讲授书本知识为主,以学生活动获得直接经验为从。顾此失彼、非此即彼、等量齐观、走向极端都是不对的,也是行不通的。换言之,这诸多不同侧面既要统筹兼顾,又要分清主次,不能“平分秋色”,而要有主有从。出路在于跳出和超越两者的对立,有主有从地多样综合,争取矛盾具体、历史、动态、相对地统一,使它们优势互补。综合方式应该灵活多样,单一化、绝对化、僵化是教育教学的大忌。经过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探索,特别是在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观照下,许多年来,从世界范围来说,已经很少看到哪一个“三中心”模式单一化、绝对化、僵化的现象了,都在以不同形式、不同程度地实现着多样综合。但是,叫人惊讶的是,“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竟然毫不含糊,也毫无顾虑地要“大破大立”,“重起炉灶”,实行学生中心、活动中心、直接经验中心的课程教学模式,颠倒主从,反对多样,走向极端,甚至突出表现到如此地步:只许“探究式学习”,否定讲授法,教师中“谈讲色变”,等等。这是重复走了美国进步主义教育、前苏联初期“劳动学校”、旧中国“设计教学法”“道尔顿制”等一系列实用主义教育实验错误的不成功的道路。因此,应该郑重地设法予以纠正,尽量避免严重后果。
再一个是,学校课程教学实验改革的方法问题,受到强烈的关注并要求防止陷入一些误区。就是说,现代教育重要特点之一是不断创新和变革,自从欧洲兴起实验教育学,自然科学、心理学实验方法被引入教育领域以后,学校课程教学改革与实验紧密联系起来。这是学校课程教学理论和实践的巨大发展和进步,补充、超越了理论思辨研究,提升了一般自发的实践,也使教育创新和变革增强了科学性,空前活跃。一百多年来,世界范围在教育实验改革方法方面,既积累了丰富的成功经验,也出现一些误区,采取了不好的乃至错误的方法,我国近几十年来则表现得相当突出。1996年,国际21世纪教育委员会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了一个报告,叫作《教育——财富蕴藏其中》。它特别关注到教育改革问题,提出“要采用长远的战略和方法来设计教育改革”,(23)并总结了国际上普遍的经验教训,批评了“过多的连续不断的改革”“过于激进的或过于理论化的方法”,指出“否定过去的成绩”“自上而下或从外部强制推行教育改革的种种尝试显然都失败了”。人们看了这个报告自然会联想到我国“文化大革命”,这场“革命”就曾经犯过类似上述的错误。更令人遗憾的是,当前“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没有汲取我们自己的历史教训,没有听取国际报告的声音、忠告、警示,惊人相似地重演着历史:我国教育理论和实践“过去的成绩”几乎被全盘“否定”,实行“大破大立”“重起炉灶”。(24)不尊重实验的科学规范,未经较长时间小范围实验重复检验,就快速、连续、大规模地向全国(成千上万所学校、亿万学生)全面、一刀切、强制推行,……这种做法在迄今为止的全世界都是极其罕见的。今后怎么发展及其结局如何,最终当然有待实践和时间回答(但愿它损害较小)。然而,上文多处反复论述到这个问题,要想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和实践推向前进,必须认真对待、解决好“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这个重大问题。
第三,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的理论。
多年来,素质教育概念受到热议,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大大淡化了。虽然,关于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文章不是没有,也不能说没有好的见解。但无可讳言,相当多的文章跟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本身的厚重品格很不对称。一些老教育理论工作者搁笔,青年一代教育学人则感到生疏,甚至比较忠实完整介绍的文章都少了。这是很值得关注的。如果素质教育理论确实超越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那么,弃旧图新,理所当然,义无反顾。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而且,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深入研究的缺位,正是一个“热议”、一个“淡化”的原因之一。至于如何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问题,有待于好好讨论,鉴于这20多年的教训,以下几点似乎是更加需要关注的。
应该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根本基础。20多年的讨论中,十分突出和让人最困惑的一个现象,就是有一些论者关于教育、素质、人的发展乃至全面发展问题,几乎撇开历史、社会、物质条件、客观环境等,抽象地、超时空地、随意地发议论,并且,抽掉社会、历史的具体内容,形式化地在名词术语上花工夫,有的只不过是表达主观良好愿望。这一些谈论的共同特征,就是无根、不实。因此,应该从根本着眼,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根子,就是怎样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观察和把握教育发展与社会发展、人的发展三者动态的联系,从历史、社会、现实实际出发,来审视社会人的客观发展规律,在教育上,既要抱负远大理想,又不能脱离社会现实,要脚踏实地,不陷于空想。(25)若干粗浅看法本文在前面已经说得不少了,这里不再赘述。
应该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怎样超越肤浅、片面、抽象的人本主义、小生产者观念。全面发展教育理论以追求每个人自由发展这个人类崇高目标为自己的目标,最充分地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精神;但是它与肤浅、片面、抽象的人本主义教育论原则上不同。肤浅、片面、抽象的人本主义认为现代科学(称之为“科学主义”)使人“异化”,因而把人的非理性方面——价值、世界观、意志、情感等夸大为人的本质,这是片面的认识,其所谓的人不是完整的人。同时,它无视人与社会实践的关系,离开社会、历史、环境来观察人,把人抽象化了。教育上,它把教育主要当作非理性活动,没有确定的规律规范。全面发展教育理论则超越了这种抽象人本主义及其在教育上的观点。它认为完整的人包括理性和非理性统一,并以理性为主导;人是社会实践、环境教育的产物;教育是社会的人的培养活动,是理性和非理性统一的活动,是有规范的,有规律可循的。全面发展教育理论也超越了小生产者的眼界,就是说,它在发展过程中,曾经遇到小生产者观念曲解,小生产者观念也主张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消灭体脑分工和差别,使人全面发展,但是,却认为在手工业生产基础上也可以实现,把知识分子与当今水平还不高的工人、农民拉平成为一种人。他们认为所谓知识分子也是工人农民,工人农民也是知识分子,就是全面发展的人。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根本超越了这种小生产观念。它认为全面发展的人必须在现代工业化大生产和科学技术基础上,把工人农民提高到知识分子水平并不断提高再提高的办法来实现。在教育上,小生产观念虽不否定学习文化知识,但满足于经验知识,强调参加一般体力劳动;全面发展教育当然主张参加生产劳动,但强调系统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今天,我们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怎样超越抽象人本主义、小生产者观念,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和理论意义,而且还有现实意义。人本主义、小生产者观念两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教育如何促进学生较好发展或全面发展问题上,都轻视科学知识的地位和作用,并且在今天现实中发挥着影响。(参见下文)
应该深入研究全面发展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密切关系。全面发展教育理论优于其他教育理论,也不同于它自己发展的早期阶段(停留于一般人性论,受到教育万能论、空想主义等影响),就在于它与现代社会和现代教育实践有着内在的紧密的联系。它是从实践中来的,反映了客观实际,经过了实践的长期检验。所以它能反过来深刻地作用、影响着实际。这是它力量所在。几百年来,世界范围的教育实践,无论是宏观上教育事业的发展,还是微观上学校课程教学的实验变革,以及教育思想理论领域的讨论,都证明全面发展教育理论是科学的,对教育实践发挥着指导作用。可以说,现代教育顺利发展,大都是自觉或不自觉地符合这一理论;反之,如果遇到挫折,不免失利,多半是因为这样或那样忽视、偏离了它,并实际上依据了另外的什么“理论”。这一点,在许多时候不容易被人们明显地觉察,往往是事后或短或长时间经过反思总结才明确意识到的。这20多年我们走的弯路,又提供了新的证明,就是忽视乃至低估了这一科学理论的价值,而有意无意地误受某些空洞模糊的“理论”的影响。许多智者传诵着许多箴言,比如说:“没有实践的理论是空洞的理论,没有理论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错误的东西一万年也站不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等,这些箴言值得认真汲取,含糊不得,不可玩忽。我们应该充分地重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自觉地以它来指导教育实践。这是非常重要的。
四、结论和一点余论
综上所述,能够得出什么重要结论呢?这20多年我们教育理论走了一段弯路,但又收获至大。“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宣传和“新课程理念”介入课程改革,造成不同程度的混乱,损失了相当的发展时间,对教育实践产生了消极的影响。但是,热烈的讨论、争论和现实实践的严格检验、拷问,极大地彰显了全面发展教育理论的真理性、生命力和不可替代性,这是最重要的成果。经过一段弯路,在事实面前,越来越多的教育理论工作者觉察到了这一点。上文已经提到,某些论者高调论证素质教育,却不自觉其实际上讲的是全面发展教育,这是特别耐人寻味的。不管争论将仍然延续,也不管还有人不肯认同,越来越多的人总归胸中有数了:我们的旗帜是全面发展教育,全面发展教育是我们教育的主题。
所谓一点余论,就是关于全面发展教育在我国的命运为什么如此坎坷的问题约略说几句话。第一,应该说,在历史新时期以前,我国全面发展教育赖以产生和发展的客观、社会、物质基础,还是不够坚实的——真正实行现代化,真正实行工业化,真正实现生产社会化,真正使商品经济、社会交往、科学技术等得以较快的发展,这些还是历史新时期才真正逐步成为现实。第二,前文已提到,个人全面发展要经过很长的历史过程,并且是充满着曲折、矛盾、牺牲的过程,作为培养全面发展的人的教育,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是题中应有之义。第三,则是思想领域的问题。如果把20多年的讨论和争论,放到广阔的众多社会思潮激荡角逐的舞台上去观察,就会看见:它遇到两种叫作“前现代”和“后现代”的思潮(26)的夹击。例如,制度化学校,科学知识课程,有计划、有组织、有规范、有领导、有纪律的教学和管理(被称为“旧课程教学体系”),追求升学率和实行选拔考试(被称为“应试教育”)等等。这些制度和现象是全面发展教育的当代现实表现形式(27)。属于现代化的东西。对此,“前现代”的思想批判它,“后现代”思想也批判它。有学者指出,“中国讲后现代的人相当多……另一些人却抱住前现代不放”。“后现代跟前现代有某种表面上共同的东西”。“所谓左右相通。”[25]352“今日中国主要问题是进入‘现代’而‘非后现代’,要警惕‘后现代’和‘前现代’合流(并不一定有意识,只是客观上的效果)妨碍现代化进程。”[2]359总结20多年的经验教训,我们非常有必要明确而毫不含糊地反复重申:现代化,正是历史现阶段(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整个事业,经济、社会、教育等改革发展集中追求的现实目标。过犹不及,无论“前现代”、“后现代”,任何偏离现代化目标的教育思想和做法,都是不符合时代要求的,也是没有真正把握我国国情的,是行不通的,理应受到抵制的,要加以克服的。(28)
关于“前现代”的批判,大家比较熟悉,因为1958年“教育革命”和“文化大革命”给予了足够的经验教训。(29)而对于“后现代”,人们还不大清楚,缺乏认识。现代化在带来巨大历史进步和成就的同时,也的确带来一些问题和负面影响。全面发展教育处于我国现阶段,如上述的当代现实表现形式,也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负面影响的。为此,“后现代”思潮的一些批判观点,就很值得借鉴,好比打预防针,未雨绸缪,尽力避免现代化中出现的缺点。但是,有论者说“后现代思想无疑是一剂良药和清醒剂”。这却恐怕未必,并非“无疑”,而是大有疑问。要考虑到:“后现代思想”特点之一是其对现代性的解构,按照一般事理逻辑,不能解构还没有建构起来的东西,我们正在进行现代化,别说登堂入室,甚至一只脚还在门外,还没有拔腿就批判,这未免叫人进退两难而趑趄不前;至少,要仔细研究具体的问题,具体的意义,具体的做法,掌握分寸,不能大而化之;还要保持清醒,警惕与“前现代”相混淆,别做了“前现代”的同盟军;再说,这不只是不能跨越历史阶段的问题,而且,“后现代思想”本身是不清晰的,建设性不足,片面性很大。比如说,笼统否认知识的真理性、客观性、确定性,强调差异性、多元性,忽视共同性,把教育民主化理解为“去中心化”“去权威化”等。如果用这种思想来矫正我们现代教育中偏向的话,会不会是以错易错,甚至错上加错呢?况且,国内外许多学者认为,“后现代思想”“寿命不会太长”,“已经走到尽头了”。它的发源地的西方已经在谈论“后后现代主义(After Post Modernism)”了。[26]有的学者甚至预言:21世纪将会出现一个“否定之否定”。如果考虑以上这些,我们谈论“后现代思想”就不能“无疑”,要持审慎态度。
注释:
①由于文章具有“梳理”的性质,有必要涉及多年讨论中自己的和参与讨论者们已经说过写过的一些文字,因而内容难免有些重复。应予说明,并请谅解。
②孟子引孔子语:“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对后半句“其无后乎”的解读,历来大有分歧,本文不取,不论,特此说明。
③既然说“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两者是对立的,要“转轨”,应该指的都是整体,可是又说只是部分——某些弊端和倾向。整体和部分是包容关系而不是排斥关系,要实行“转轨”,当然谬误,自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不合事实和逻辑学、教育学基本知识,陷入思想、理论、逻辑混乱。但总算承认了:所谓的“应试教育”只是某些弊端和倾向,而这也实际上承认它不可能是对立的另一种教育体系。
④“因为在人类,也像在动物界一样,种族的利益总是要靠牺牲个体的利益来为自己开辟道路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Ⅱ,第124-125页。)多数人的牺牲,换得少数个人较好的发展,社会生产力也因此取得进步,科学、文化、技术等也因此获得繁荣,人类总体的发展也丰富、全面了,尤其是,马克思经过科学的研究指明了历史进步的道路:随着生产力不断发展和社会关系不断变革,实现共产主义,最终会克服这个矛盾和对抗,使人“类”的发展同每个个人的发展相一致。[王策三.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再评“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4(3):第5部分。]
⑤应该严格区别打引号的“应试教育”和不打引号的应试教育。人们往往忽略这种区别。
⑥当然,教育的目的和结果或考试的目的和结果,以分数表示,这是有局限的。分数只能大致地而不能全面准确反映实际。但不能原则上否定教育和考试、目的和结果的对应一致性。
⑦如,将中小学毕业考试与高校招生考试分开,在理论上讲,是完全正确的,但恐怕增加社会成本而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毕业考试将大多流于形式,人们照样重视高考。又如,由省、市地区进而由高校自主招生,这肯定是发展趋势;但需要根据今天的社会现实情况,考虑能否保证考试、招生的质量,还要考虑平衡、公正、公平能否得到保证。所以,高考改革既是必须、必然的,又是极其复杂的,应当谨慎。
⑧自1998年以来,高校连续扩大招生,大大提高了升学率,我国高等教育向大众化迈进一大步。但是,似乎并没有真正缓解升学压力。原来未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就业难,现在大学毕业生就业难。追求升学的竞争升级,追求重点大学、名牌大学和时尚专业,进一步竞考研究生。大学扩招这一举措,其得失如何还有待时间和实践检验。
⑨“时下,不少人就‘素质教育’开展了‘深入的’‘理论层面’上的分析,挖掘出‘素质教育’的众多特性来。诸如素质教育是‘为人生做准备’,属全民教育,具有普通性;素质教育要面向每一个人的,是‘教育机会人人均等’的教育,具有全体性;素质教育是‘一般发展与特殊教育的统一’,是‘共同发展与个别发展的统一’,具有全面性或者说整体性。诸如此类。考虑到‘素质教育’语词等方面的限定,这类分析与其说是‘学术探讨’,毋宁说是‘借你口中言,说我心中事’的自说自话而已。无怪乎风闻‘素质教育是个筐,什么都可往里装’的说法。”[郑金洲.素质教育质疑[J].上海教育科研,1997(2).]
⑩一位资深的教育学者说:“我看到一个记者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据调查,居然有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素质教育,看了这篇报道我很惊讶,居然有三分之二的人知道什么是素质教育,而我却不知道。”
(11)这是教育史上古老的常识和广泛的共识。但近来有论者说,“全面发展什么?全面发展教育未能予以简练地回答,而素质教育却能简练地回答说:全面发展素质。”这充分说明论者赋予“素质”一词以非同寻常的意义;认为全面发展教育没有表示出这个意思来。这跟另一些论者赋予它以我国几十年最重要的教育创新成果的意义,可谓异曲同工。可是,德、智、体……如果不是素质那是什么?而且,如果没有这些质的规定性,那么,“全面发展素质”之说中的素质,毫无意义,就跟没说一样;甚或还会被严重曲解为也包括发展坏的素质,因为“素质”无正负之分。民间就有恶作剧式的调侃:大偷教唆小偷,如善寻“猎物”、手疾眼快、随机应变等等能力,也是发展素质哩!而有的学者好像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指出我国存在诸多关于“素质”和“素质教育”的误解:“似乎只有人才有素质,似乎人的素质天然都是好的,似乎只有良好的教育才培养人的素质,似乎只有中国近几年来才发现教育是培养素质的。”“其实,素质一词并不神秘。宇宙万物无不是由其特有的若干要素的组合,构成的其特殊的质才得以成立。一滴水、一块石头、一种经济、一个人、一个民族,之所以成立莫不如此。宇宙间不存在没有素质的事物,同样也不存在没有素质的人和不培养素质的教育。”(王逢贤.继续解放思想,为创造以人为本的未来世界培养一代代创造型新人[M]//中国教育改革发展二十年.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438.)
(12)参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2年《学会生存》和1996年《教育——财富蕴藏其中》等国际教育报告。
(13)如果单从逻辑和语义方面讲,素质非人所独有,万物都有,诸物的素质非教育所能为力,例如,水稻也有素质,但教育不能改良水稻的素质,袁隆平不是教育家。既然并非所有的素质都是教育出来的,那么,在此等场合下,“素质”与“教育”是搭不上腔的,连“素质教育”这个词或概念能不能成立也有疑问了。
(14)20世纪80-90年代之交,有学者鉴于前些年片面强调教育为政治服务,又转而强调教育为经济服务甚至产生教育产业化的苗头,曾提出,教育不应该功利性太强,而应该主要教知识,培养人素质。这是有很大积极意义的。因为它把教育的价值追求从片面指向社会转到指向人自身。一些论者大力呼吁“转型”“转轨”等等,可能是沿袭、发挥这一思路。但是,毕竟,人的素质和教育脱离不了社会政治经济,两者不应该割裂开而应该谋求其结合与统一。无视个人的“社会本位”固然不正确,但脱离社会的“个人本位”也不正确。因此这一主张也是有片面性的。超功利的教育在现实社会(尤其现阶段)是不能存在的。教育功利性会逐渐淡化并改变性质,但需要很长历史过程。抽象谈论素质教育,正是企图不顾社会现实条件,要求教育今天就超越功利并撇开知识而谋素质。这更是片面的,并且是虚幻的。
(15)京剧《三岔口》说的是杨家将的一个故事。杨延昭部将任堂惠,暗地保护被奸臣迫害而发配的焦赞,在一个旅店里,与见义勇为、也保护焦赞的店主刘利华,发生误会,在深夜黑暗中搏斗起来。正当难解难分的时候,刘利华的妻子已把焦赞救出,大家相见,解释误会,同奔三关。这出戏先后有两个版本。原来的版本把刘利华夫妻处理为“开黑店”的匪徒,最后被任、焦杀死。现在的版本是经过李少春、叶盛章与范钧宏等人共同改编的。目前经常演出的就是这个版本。
(16)素质教育提出后的一段时间,国际交流困难,在英语中找不到对应词。曾经把素质教育译为Quality Education。经过20多年,今天在“谷歌金山词霸”中,翻译素质教育的英语对应词是:Education for All-around Development。可供参考。
(17)我国教育经费2008年占到了GDP3.48%(2009-11-21北青网,北京青年报)。199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在《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中,明确提出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2000年前要达到4%。
(18)“所谓现代教育,就是从资本主义大工业和商品经济发展起来到共产主义完全实现这一历史时期的致力于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培养全面发展个人的教育。”(王策三.现代教育的概念[M]//教育论集,2002:325.)
(19)所谓消灭体脑分工和差别,是指消灭“鸿沟”式的不能逾越的本质差别,不是消灭程度上的差别或形式上的差别;在一定历史阶段、特别是现阶段,还远不到消灭的时候,这是生产力发展的需要。此外,所谓的“消灭”不是拉平,而是“提高”。
(20)片面追求升学率,其错不在于“追求”,而在于“片面”,只有全面发展教育的全面性,才可以与其“片面性”划清界限,相对立,克服它。而素质教育是管不了“全面”或“片面”的。
(21)近年还普遍流行一个说法:课程改革的现状是“穿新鞋走老路”。据说,地方教育行政人员、课改专家都认为是这样。意思是说,课改理念是新的,而教师的教学还是老的一套。这个比喻是不确切的。因为“穿新鞋走老路”这句话通常是当作贬义使用的。它的前提是以新为好、以老为坏。所以这句话是对学校教师的否定性评价和谴责。其实,新不一定就好,老不一定就坏。好坏的标准不只在于新、老,而更在于是不是正确和适合实际。如果以真、适为标准的话,又如果课改新理念不真不适,而老做法符合真、适的标准,那么,穿新鞋走老路,就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句话就是褒义了。但是,不管是褒是贬,不管如何评价,这句话却笃定无疑地道出了一个事实,这就是,八、九、十来年了,“新课程理念”实际上未得实行。
(22)“个体认识和发展的起点就主要不是个人当下的实践或直接经验,而是前人、他人实践、认识的成果,就主要是知识了;这样一来,个人的发展就主要是知识的长期内化积淀的产物了。”[王策三.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再评“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提法的讨论[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4(3).]
(23)“它着重指出,过多的连续不断的改革势必扼杀改革,因为这样做不能给现有制度留有吸收新思想和使所有有关方面都能参与改革过程的必要时间。此外,正如过去的失败所表明的,许多改革者采用的是一种过于激进的或过于理论化的方法,他们无视从经验中吸取有益的东西,或否定过去的成绩。因此,教师、家长和学生都受到干扰,不大愿意接受和进行改革。”“自上而下或从外部强制推行教育改革的种种尝试显然都失败了”。《教育——财富蕴藏其中》,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8年。
(24)“真正意义上的改革肯定需要大破和大立,特别是在确立一种新的发展方向时,‘重起炉灶’往往不可避免,这难道有什么可以置疑的吗?!”[钟启泉,有宝华.发霉的奶酪[J].全球教育展望,2004(10).]
(25)个人的发展如何,“这不决定于意识,而决定于存在,不决定于思维,而决定于生活,这决定于个人生活的经验发展和表现,这两者又决定于社会关系。如果这个人的生活条件使他只能牺牲其他一切特性而单方面地发展某一种特性,如果生活条件只提供给他发展这一种特性的材料和时间,那么这个人就不能超出单方面的、畸形的发展。任何道德说教在这里都不能有所帮助”。(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95-296页。)又有学者指出,素质教育可谓“横空出世”,“与教育的历史截然割裂开”,“断然地把自己与教育传统的‘脐带’一刀斩断,使自己凸现出来,与应试教育相对立、相斗争”。这是在今天再一次陷入了历史上屡屡出现而早已被马克思(《费尔巴哈论提纲·第三条》)打破的魔圈:社会要由高素质的人来建设,高素质的人是由素质教育培养的,那么,素质教育本身从何而来呢?却可以“高出于社会之上”(马克思语),跟历史现实社会实践无关,随意构想吗?[黄甫全.素质教育悖论[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5).]
(26)诸多学者认为,我国处于“多重社会转型”时期。“中国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夹在一起。”由于缺乏研究,搞不清楚所谓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是指社会形态,历史时代,还是社会思潮?本文只取其作为社会思潮的意义,并且只把后现代主义思潮理解为一股批判现代性的社会思潮。
(27)全面发展教育不是抽象的理念,当然是表现在某种具体形式中,并且不能避免社会现实和历史阶段的局限;同时,它又是一个开放体系,不是某种固定的模式,随着社会和教育自身的改革和发展,它也将不断有新的内容和新的形式。但在当代和今后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其具体表现形式具有这里列举的一些特征。
(28)许多年来,人们津津乐道教育现代化。可是,在历史转折关头,到了真正实践教育现代化的时候,有的人却迷茫了,害怕了,甚至批判起来。这不禁使人联想起古代“叶公好龙”的寓言。
(29)补充一点情况。1956-1959年间追求升学率现象刚刚发生,“初露端倪”,一些人就感觉不得了,就发动批判。而且,不是把它作为社会问题来研究处理,积极发展经济和社会各项事业,解决青年劳动就业问题;同时进一步发展高等教育,满足学生升学的要求。而是只在教育思想、教育模式上批判,如不重视劳动教育,不按教育规律办事,等等。今天回顾起来,明显反映出缺乏现代化眼光。遗憾的是事隔30年后,即20世纪80年代后期对“应试教育”的批判,有些论者还停留在这个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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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21: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钟启泉与王策三的对话
来自网络http://www.doc88.com/p-1456542746897.html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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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9 20: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苦荐书 之 《教学论稿》http://www.xingyun.org.cn/blog-1666-1387987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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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7: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年课改基本失败
文|查有梁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家)
http://www.sohu.com/a/114126738_100934
从2001年开始的课程改革,称为是中国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8次课程改革”。新课程改革的这十年,笔者应邀参加了从国家级、省级、市级,直至一所学校的教师培训,应出版社的聘请具体担任课程改革新教材的编写。对于新中国成立60年以来的8次课程改革笔者都有亲身经历,参与其中,也做过一些身临其境的国际比较,还有调查研究。笔者连续三届担任“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教育理论组”成员(1987-2002),自己感到有社会责任来评述这十年的课程改革。
笔者对新中国60多年来的基础教育整体持正面肯定的评价,请看笔者的两本专著:《小学之精神》《中学之精神》。笔者不赞同将中国的基础教育简单评价为:“应试主义教育”、“精英主义教育”、“教师为中心、课堂为中心、书本为中心”(所谓“三中心”)等等,而这些“论断”正是新课程改革专家对中国教育的评价。由此引导课改专家提出他们的“新课改理念”。
笔者也认为中国存在“应试教育”的种种严重弊端,这是一个社会文化的问题,需要全社会长期努力才能够解决,绝不是“课程改革”能够解决的。在中国“应试教育”这一概念,相当混乱。不能简单认为只要“升学率高”就是“应试教育”。有人将教育中所有错误的做法都归结为“应试教育”,这不符合实际。升学考试需要改革,但不可能取消。
从2001年开始的课程改革到2011年,笔者认为第8次课程改革已经结束。笔者在网上第一个发表文章指出:“十年课改基本失败”。当然要承担学术责任。笔者界定所谓“基本失败”,主要指:这次课程改革鲜明倡导的“两大理念”:其一“课程总目标”以及“课堂教学目标”定为:“三维目标”(“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价值观”);其二大力实施的“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这“两大理念”在教育理论上是错误的,在教学实践中证明是行不通的,低效的,因而是失败的。“综合课程试行”基本停止,学生身体素质持续下降。在2011年国家新发布的《课程标准》之中,上述“课改理念”已经得到部分纠正。
笔者深知,“十年课改基本失败”主要应当由极少数“激进派”官员和课改专家承担责任。广大的学科专家编写教材、上千万的一线教师具体教学之时,绝大部分都持“稳健派”的态度。他们不可能像“激进派”要求的那样“突变式”、“运动式”、“大跃进”地改革“教学目标”和“学习方式”。由于学科教学专家和编写教材的教师们的努力,不少的新教材,有改进,成绩不可抹杀。教师们即使“不得不”适应“突变式改革”的大潮,也只是在少数“表演课”上展示“三维目标”和“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满足行政上级的检查评比。当然,也有教师真正相信课程改革的“两大理念”是正确的,作为学术的一家之言当然可以,但是作为“行政推动”“全国实行”那就必须承担失败的社会责任。
必须肯定:广大学科专家和一线教师在实践中积极探索,成功的经验和有益的教训是大量的、主要的。然而,总体看,如果进一步精算课程改革的“成本”投入,即时间和资金;以及实际的“收益”,即教师的成长和学生的发展。也可以得知:十年课改基本失败。失败是成功之母。认识失败,才可能转化为成功。这是笔者研究课程改革得失的基本态度。
“课改失败,原因何在”?简言之: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两者结合,是造成课改失败的根本原因。“课改两大理念”违背教育学的基本理论,教学实践中难以操作,试行的结果效果很差,这是造成课改失败的直接原因。
一、“主旋律”与“异曲调”
陈兴中先生在《教育科学论坛》上发表:《课改呼唤文化力挺》(以下简称“陈文”),“陈文”对笔者在兴华科学教育网以《十年课程改革的理论分析》(以下简称《理论分析》)发表的文章,以及发在网上的“打油诗”《课程改革十年有感》(以下简称《十年有感》),提出批评。主要是笔者认为:“十年课改基本失败”,而且,分析了课改失败的根本原因和直接原因。“陈文”是笔者见到的“捍卫新课改理念”中很有理性精神和学术深度,而且,文笔优美,感情至深。笔者乐于认真回答批评,并且乐于修正错误。
“陈文”认为《理论分析》和《十年有感》“这些,就是课程改革“主旋律”中的“异曲调”。查教授的两篇文字,前者理性思辨,后者幽默抒怀,两相呼应,否定的基调不变。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怒气与怨气,足见作者难以消减的心灵困境,难以释怀的情绪郁闷。以平和之心倾听查教授内心的声音,笔者仍不免困惑。”我接受陈兴中先生的善意批评,但是,本篇《回答》也可能比较“尖锐”,文如其人,难改啊!请原谅!
“陈文”一开头就将笔者的文章列为“主旋律”中的“异曲调”。笔者的两篇文字具有较强的学术和艺术的自信心,有多年教学、教研、编写教材、教师培训的实际经验,有对于教育理论的系统研究作为后盾,自我感觉没有“心灵困境和情绪郁闷”。笔者是一位很快乐的人。笔者虽然年过七十,但一直保持童心,童言无忌,有话直说,实话实说。如果其他人感到笔者有“怒气与怨气”,笔者一定要深刻反思,认真改正。“怒气与怨气”发给谁都不好!这会伤害他人的心灵情绪,又贻害自己的身心健康。一有“怒气与怨气”,就要坚决调整,接受批评!
首先论述如何认识“主旋律”。政治上有“主旋律”,也需要“主旋律”,简单说就是要体现主流意识形态。当代中国政治的“主旋律”就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这必须坚持,不能动摇。但是,在课程改革中,在一些人看来,往往是某个领导定的调,就是“主旋律”。这是在乱用“主旋律”。课程改革的“主旋律”是什么?一些人认为只能为课程改革唱赞歌,不能唱反调;只能说正确,不能说错误;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只能说成功,不能说失败。这样看待所谓的“主旋律”,是非常不对的!
当笔者在网上发表了《新课程改革需要“软着陆”》时,一位研究生,诚恳地告诫说:“老师,您最好不要给潮流唱反调!”,一位远方的教师好心地发短信提醒:“谨防与主流不一致而遭到迫害!”。笔者坚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的民主制度。本文将具体论证“十年课程改革”正因为违背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这一“主旋律”,所以不成功!
学术研究,教育改革,也需要强调官定位的“主旋律”吗?不能!一强调所谓的“主旋律”,就容易搞“一言堂”!就会违背“实事求是,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科学发展”,就限制人们创新!辩证地看,“主旋律”也会转调,异曲调也可能成为主旋律。1958年的教育革命中的课程改革,1966年开始的十年文化革命中的课程改革,现在都公认是失败的。
笔者要强调指出,对于“学术研究”不能用行政主观制定的所谓“主旋律”去加以限制。这是完全违背中国共产党关于发展科学和艺术的基本方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完全违背“科学发展观”。如果借口所谓的“主旋律”限制发表学术见解,往往让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通行无阻,这实际上是在给我们中国共产党“帮倒忙”!在给教育改革“帮倒忙”!在给科学地培养我们的下一代“帮倒忙”!
“陈文”写道:“关于课改的不同声音与论争,自2004年起就开始发生,至今虽主流共识鲜明,但教育的复杂性,改革的艰巨性,以及观察的多角度和思考的多元性,注定不会面对改革‘同唱一首歌’。”这说得很正确。只要我们大家都认同“教育的复杂性,改革的艰巨性,教学的多样性”。我们就会看到,从2001开始的这一场“自上而下”行政推动的课程改革运动,忽视了教育的复杂性,忽视了改革的艰巨性,忽视了教学的多样性,这就必然导致“十年课改基本失败”。
笔者在2004年底写了一篇文章:《对新课程改革的三点提醒》,其一,注意辩证思维,克服非此即彼;其二,注意打好基础,克服好高骛远;其三,注意情绪安定,克服急功浮躁。《光明日报》2005年3月30日,给我寄来排稿的清样,说明已经通过初审。但是,编辑室主任写信说:最后“送审未获通过”。笔者第一次尝试到所谓“主旋律”的威力。新华社新闻信息中心编印的《高管专供信息》(教育版),于2005年3月24日第11期,发表了笔者这篇文章,说明这篇文章有合理之处。这是新华社的内刊,领导们是能够看见的。
笔者汲取所谓“主旋律”威力的经验教训,所以,有关批评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文章都先发表在网上。看一看大家的反响,再交给正式刊物发表;或只发表在网上,根本不必发表在刊物上,以免刊物的编辑受到一些坚持所谓“主旋律”的领导的责难和批评。笔者充分理解编辑们的处境。这正是课程改革的文化问题了。《课改呼唤文化力挺》,这个题目很对。没有科学的精神,没有民主的态度,没有开放的心怀,没有文化的支撑,课程改革很难成功。
是不是因为有此经历,于是笔者就对于课程改革存有“怒气与怨气”呢?这是属于“潜意识”了!笔者自己不觉得,但是,我的朋友陈兴中先生有此感觉了!笔者必须接受批评,认真反思,诚心改正!坚决不能有“怒气与怨气”。对己对人都需要有“与人为善”的“批评和自我批评的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要心平气和,态度端正,理性分析。这一点笔者十分认同。
2006年12月15日,钟启泉教授在《中国教育报》发表《对话》,就新课程改革5年的进程,发表总结式的回顾和展望。标题是:《义无反顾奏响改革进行曲》。笔者不同意《对话》的几项主要观点,立刻写了《新课程改革需要“软着陆”》一文,与之争鸣。作者是属于课程改革的“非主流-稳健派”,我预感到《新课程改革需要“软着陆”》也会得不到公开刊物的发表。于是就在2006年12月29日,发到“传播学论坛”的网页上。由于“北京大学中文论坛”很快就转载这篇文章,在较短时间内引起了全国较多教师和读者的关注,引来网友们百万字以上的各种转载、评论、讨论和反馈。我感谢众多网友对我的肯定和支持。后来,这篇文章的修改稿于2007年正式发表在北京师范大学主编的《教育学报》上。
2008年,笔者认为,新课程改革应当深刻反思,调整方向,了解下情,放慢速度,做出修正,确保成功。于是正式出版了一本专著:《新课程改革的辩与立》。感谢重庆大学出版社,他们认为我的论著合符“主旋律”。本书得到教育界学者的积极评价。程方平(时任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学术委员会主任)在《中国教育报》上发表书评。李如密(南京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在《教育导报》上发表评论。他们充分肯定此书。同时,还得到较多老一辈教育家、年轻学者和广大教师的支持。
2009年,笔者在《时代教育》杂志上,发表《新课程改革实施中出现的新问题》。笔者没有给新课程改革断言“基本失败”,仍然在“积极补救”。2011年,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新教育研究院、北京市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联合举办的“新课堂、新教育”高峰论坛在北京举行,会上发布了论坛主办方与中国教育网合作开展关于“教师对新课改的评价”的网络调查。近4000名中小学教师接受了抽样问卷调查。受调查教师覆盖了29个省市区的城乡各级教师。调查报告题为:《2011年教师评价新课改的网络调查报告》(以下简称《网络调查报告》)。从概率统计学的观点看,这一份《网络调查报告》具有信度和效度。2011年10月16日和18日,人民网相继发表一篇报道:《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
《网络调查报告》是针对教师的调查。笔者认为,还应当有针对学生的调查。以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孙智昌先生牵头的课题“新课程背景下的教学方式调查”,于2011年8月在《课程·教材·教法》上发表:《中小学生学习方式的现状分析与对策建议》。这一调查报告是在全国范围内,采用抽样调查的方法,对于学生进行问卷调查,有效问卷3403份。从概率统计学的观点看,这项研究报告是可信的、有效的。调查结论是:学生在研究型学习和合作型研究型学习上,学生的“自主性”、“创造性”,都明显很低。学生的研究型学习与合作学习大多表现为表面化、形式化,对于学生的学习成绩没有贡献,即是对于学习质量的提高没有起作用,浪费了时间,教学效率降低。上述两份调查报告,结论基本一致,很有说服力。
笔者不同意《十年课改: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的观点,于是在网上发表《十年课程改革的理论分析》。经过老师们的建议,笔者认识到这篇《理论分析》,应当分为两篇论文:其一,专门对调查统计的数据做出“诠释”,有文科背景的教师,易于理解;其二,提升到数理高度进行分析,有理科背景的教师,易于赞同。于2012年,笔者在《教育科学研究》(北京)上发表《十年新课程改革的统计诠释》。在《现代远程教育研究》上发表《教学效率数学模型建构的教育原理及意义》。这两篇论文是“陈文”批评的《十年课程改革的理论分析》的正式文本。
2013年,《校长》杂志,选择了该文的一部分就以为题发表。笔者的女儿提醒说:“提出课改失败,分析失败原因,往往是消极的负面分析,引起一些人不高兴;为什么你不正面提出“强有力”的问题来分析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呢?”笔者完全接受她的建议,于是撰写了《论教育改革的限制性原理》,笔者采用比较教育学的方法研究。提出美国和中国最近十年的教育改革都有积极成果,让我们认识了“教育改革的限制性原理”。
教育改革的第一原理:“自上而下行政地建构一种最好的教育体系,使得所有学生都不会掉队,不可能。”教育改革的第二原理:“自上而下行政地推行一种课程理念和方法,使得所有学生都得到发展,不可能。”教育改革第三原理:“自下而上经验地建构一种最好的教学方法,使得所有学生都达到优良,不可能。”认识这三个“限制性原理”,这对于我们今后的教育改革有正面的作用。我们需要正面地提出问题,认识限制性原理,理解教育多样性。
单纯的“自上而下”行政地推行一种的教育体系,容易搞强迫,搞官僚主义、搞形式主义;单纯的“自下而上”经验地建构一种的教学方法,容易将复杂的教育问题简单化,搞主观主义、搞形而上学。都是“不可能”成功的。这就好比“第一种永动机不可能”、“第二种永动机不可能”、“第三种永动机不可能”一样,由此,得到“热力学三大定律”,这是巨大成就啊!这篇论文就尽量避免了“基本失败”的论断。
二、“陈文”在第一段就提出“两大困惑”:
困惑一:查教授为何如此平面化地看待十年课改?为何在《十年课程改革的理论分析》一文中以“十年课改,基本失败”的结论对课改义无反顾的否定?为何在打油诗《课程改革十年有感》中不留余地的嘲讽?
困惑二:作为一个在教学模式研究上卓有建树的学者,查教授为何对课改所倡导的自主合作探究学习的理念持排斥态度?为何对这一能促进教与学行为转变的学习方式大加指责?
笔者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在此一一复述已经发表的论文与专著。笔者将这十年认真探究、认真参与课程改革的上述过程写出来,望笔者的好朋友陈兴中先生,看了这些文字之后,再继续批评笔者,从而展开第二个回合的争鸣。笔者随时准备着坚持真理,修正错误。也许到后来,陈兴中先生和笔者都要修正各自的观点,共同进步,力争双赢,这样的学术争鸣是很幸福的。
解“困惑”之一,先说一个简单道理。人的生理发展,从婴儿、幼儿、少年,要经历12-15年才达到“成熟”。人的智力发展,从学前教育、小学、初中、高中,也要经历12-15年才达到“成熟”。在基础教育中,学生要达到能够采用“自主、合作、探究”的方式学习,有一个漫长的“由浅入深”、“由表及里”、“逐渐渗透”的过程。因此,从小学到高中,“自上而下”行政式的普遍要求学生的学习方式“转化”为“自主、合作、探究”,不合符人自身的发展规律。
笔者在1998年发表的《教育建模》的第一版中,就从认识论、课程论、教学论、学习论、艺术论、技术论、价值论、方法论等8大方面,研究教学方式由浅入深的演化过程。其中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有近100种,包括自学、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如果不分年龄、不分学科、不分水平,要求学习方式“转化”为“自主、合作、探究”,违背认识论,实践行不通。
解“困惑”之二,再做一个国际比较。美国的教育家早就在反思搞“标准课程”、“标准化考试”有问题,并且反对“统一的课程标准”。中国课程改革的个别专家仍然坚持要学美国,将原来的“教学大纲”改为“统一的课程标准”,而且加以扩展,包括“课程目标”和“学习方式”也要统一。2008年,美国教育家内尔·诺丁斯(Nel Nodings)写道:“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美国的学校教育经历了一种令人可悲的变化:所有学生都被强迫灌输一个统一的课程标准,并且接受统一的标准化考试。虽然遭到众多富有远见的教育理论家的反对,考试机制仍然控制着我们的学校生活。”这些论述值得我们借鉴和深思。
内尔·诺丁斯在《幸福与教育》一书中,指出美国教育强调:“课程的7个目的陈述:1.健康;2.基本学习过程管理;3.可敬的家庭成员;4.职业;5.公民资格;6.有效应用闲暇;7.道德品格。”在这“7大课程目的”之外,她认为还要“再加上另一个目的——幸福”。这表明“课程目标”是多元化的,变化的,第一条就是“健康”,新增加的是“幸福”。新课程改革提出所有学科的“课程总目标”是“三维目标”,相比之下“太单调”了。为实现“三维目标”而提出转变学习方式为“自主、合作、探究”,也严重忽视教学方式的多样性。
解“困惑”之三,复习一下中国先辈们的教导。课程改革之中,应当充分继承中国优秀的教育传统:“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论语·述而篇第七》。“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论语·述而篇第七》。孔子在《论语》中虽然没有“因材施教”这四个字。但是,孔子教育学生时,充分体现了因材施教。对于不同的学生问同样一个问题“什么叫仁?”孔子的回答不一样,因人而异。所以,朱熹说:“圣人教人各因其才”。程颐也说“孔子教人,各因其才”。“因材施教”是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大特色。
概括上述《论语》的经典格言,在战略上有“教育五行”:一曰“有教无类”,教育必须公平;二曰“启发教学”,教育要顾民生;三曰“因材施教”,教育科学保证;四曰“择善从之”,教育重在创新;五曰“和而不同”,多样方为根本。中国的课程改革理当继承这些经过两千多年教育实践检验的“经典”。不至于一定要“仪型他国”,迷信西方。这十年个别课改专家强调“后现代主义”,强调“社会建构主义”,以为就是有“国际视野”。这些“主义”尚未能解决好西方的教育问题,难道中国搬过来就能够解决中国的教育问题吗?课程改革中的“两大理念”都具备“外国特色”,却根本上不提要继承中国教育的优秀传统。这能够有助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吗?
三、十年课改要看成败
“陈文”提出“十年课改,慎言失败”,笔者的回答是“十年课改,要看成败”。其意义在于,只有大家认识哪些是失败,才有利于将失败转化为成功,“失败是成功之母”。拒绝认识失败,就是拒绝成功。这是成功与失败的辩证法。
有人说:“十年课改,要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无所谓成功,也无所谓失败。这一看法,全国人民肯定不会同意。“陈文”退了一步说“十年课改,慎言失败”。断言“失败”要谨慎!笔者完全同意。大家想一想,对于有上千万教师积极参与,涉及2.2亿中小学生,进行了为期十年的课程改革,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当然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
但是,不是“成功与失败”对半分。“基本成功”与“基本失败”,需要分清;哪些失败,哪些成功,需要辩明。为啥失败,为啥成功,需要分析。按照民主的惯例,科学的“抽样调查”的统计结果,如果大多数人认为失败,那就是基本失败。如果不相信科学方法论的“逻辑分析”,如果不相信科学的“抽样调查”的统计结果,如果不相信广大一线教师的“直接感受”。除了上述三个“解惑”之外,笔者在下面,将会再用“更为通俗”的方法来说明:课改失败,原因何在。
2001年6月8日,经中国国务院同意,中国教育部印发了《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的通知(以下简称《纲要》),掀起了新一轮课程改革。这次“自上而下”,行政推动的“新课程改革运动”,号称第8次课程改革,声势浩大,短短几年,就在全国所有的中小学,所有的学科,全面开展。《纲要》的提法比较稳健,但是直接领导这次课程改革的教育部官员教育部基础教育司朱慕菊副司长和教育部聘请的重要专家钟启泉教授对《纲要》的解读很激进。
笔者非常认真阅读研究了朱慕菊主审,由钟启泉等人主编的《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为了每位学生的发展》,另一标题是“《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解读”(以下简称《绿皮书》)。还有一本书是朱慕菊主编,教育部基础教育司组织编写:《走进新课程——与课程实施者对话》(以下简称《红皮书》)。这两位课程改革的领导者,提倡要进行“大破大立”的“新课程改革运动”。《红皮书》在第一章的第一段就公开宣称:“这次改革,步伐之大,速度之快,难度之大,都是前七次改革所不可比拟的。”《绿皮书》和《红皮书》是课程改革中培训教师的“重要参考书”,发行了数百万册,教师几乎人手一本。
新中国建立60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探索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突出特点是进行“渐近式改革”,不搞“运动式”的突变,不搞“大跃进式”的弄虚作假。因而,在经济建设方面取得世界一致认同的巨大成功,成为名符其实的经济强国和政治强国。但是,十年课程改革,是“运动式”、“突变式”,“大跃进式”的改革。这与中国改革的“主旋律”,明显不符合!课程改革是教育领域的常规性的工作,需要专家们科学的编写教材,教师们要静下心来教学。所以,笔者呼吁“课程改革千万不要搞成运动”。《纲要》的基本精神与课改的实际操作大相径庭!一搞“行政推进”的“运动”,就容易搞折腾。搞什么课改的“誓师大会”、“层层培训”、要求“一字不差的传达”、“表演示范”、“评比检查”、“填表上报”,“人人过关”等等,有很多是在搞“形式主义”。
2007年,笔者曾经将论文《论新课程改革的“软着陆”》寄给教育部部长。文章批评了课程改革要求教师每一节课都要落实“三维目标”,写教案必须要在“教学目的”中一一写出: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价值观。笔者认为这是形式主义的“新八股”。部长将笔者的文章转给了司长。不久就有教研员告诉笔者:“朱慕菊副司长在一次大会上说,并不要求教师每一节课都要写出‘三维目标’。”笔者对于教育部的官员能够在大会上公开坦诚接受意见,纠正错误,非常感动。
但是,直到2012年,笔者在正式刊物上,在学校听公开课时,仍然看到教师的教案写的都是“三维目标”。笔者看到许多教师为了在教案中将所谓“三维目标”写清楚,说清楚,绞尽脑汁,痛苦不堪。无论什么学科,无论什么年级,每一节课要教师贴上“情感态度价值观”的“标签”,很难。一些本来属于“身教”的内容,一定要求“言传”,这就是形式主义,做“无用功”。
笔者在论文和专著中已经论述了为什么“三维目标”不合符“科学方法论”的最基本的观点,在理论上是完全错误的,实践上是行不通的,教师操作起来很困难的。华东师范大学的心理学家皮连生教授写道:“无论从术语的使用或维度划分的逻辑来看,‘三维目标’说都是违背心理学中的学习论和教学论常识的。但这样一个有着严重错误的理论却能在全国中小学教师中广泛推广应用,并受到很多人的赞扬,这简直成了当前我国教育理论界一大讽刺。”“‘三维目标’说在未征求或尊重心理学家的意见的情况下,由课程与教学论专家单独推出,恐怕是导致理论错误的重要原因之一。”
笔者的批评很尖锐:教学要“从实际出发”,“抓主要矛盾”。一节课的教学目标必须专一,不可能完成太多目标,目标过多,其结果必然是所有的目标都落空。哪有可能一节课面面俱到,要“落实三维目标”,一共七个方面!“情感态度”,还有“价值观”,这些目标,是长期目标,不是短期目标;是隐性目标,不是显性目标;是整体目标,不是局部目标。“情感态度”,以及“价值观”,这些目标不可能在一节课内“落实”。这真正害苦了全国的中小学教师!一节课的教案,要求教师仅仅写“教学目标”这一项就要写上几百字。这是典型的“新八股”!
“情感态度价值观”,这一个“用语”是直接从西方的教育著作中翻译借用过来的。西方人理解的“价值观”,就是“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所以他们在讲“情感态度”时往往就直接加上“价值观”。例如,内尔·诺丁斯在《学会关心:教育的另一种模式》一书中写道:“传统人文教育课程基本上是男性生活的反映。历史上与女性联系在一起的活动、态度和价值观被严重地忽视了。”即是说传统人文教育课程重视了男性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权”而忽视了女性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权”。这是西方人说的“价值观”的内涵。西方学者认为忽视“价值观”,意思就是忽视“自由、民主、平等、人权”。
中国人是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三者联系起来使用。“价值”已经成为哲学范畴,“价值”与“主体与客体”这一对范畴密切有关,客体对主体需要的满足,就表现出“价值”。在课程论和教学论中,选择什么“知识、技能、态度、方法”来教学生,才是学生一辈子最需要的,都有“价值观”问题。并非只有“情感态度”才联系到“价值观”。“价值观”在中文里并非简单的仅仅指“自由、民主、平等、人权”。在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中,同一语言的含义有较大差异。“情感态度价值观”连在一起的用法,不合符“中国特色”。
在新课程改革中,我们中国的教师一般正面积极地将“情感态度价值观”理解为要在教学中融入“德育”,要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和道德教育”。美国学校里也要求教师在教学中的言行要“政治正确”。简言之,教师的师德是不可忽视的。以德育人,教师要做出榜样。笔者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情感态度的培养,主要用榜样和身教,不是简单地用表演和说教,不能硬性要求教师在每一节课中都作为“教学目标”用文字牵强附会写出来。“情感态度”大多属于“意会知识”,难于用“文字”写出来的。对于品德教育而言,“无言之教,乃为至教。”老子说:“无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老子·第四十三章》品德教育的有效方法是做出榜样,做出示范,“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要求教师必须生硬的“贴标签”,教师就只好从网上直接“下载”,写出一些表面文字去应付。“灌输知识”的方法不好,难道“灌输情感态度价值观”就好吗?
此外,新一轮基础教育的课程改革所新设置的“综合课程”:初中的《科学》、《历史与社会》、《艺术》等等,“试行”之后,差不多都“不了了之”!把众多的教师学生用来“做实验”之后,行不通,基本失败,连个表示“歉然”的说法都没有!因为深圳市取消了初中的《科学》课程,在媒体上可以看到“深圳十年课改失败了吗?”的议论,各说不一,没有结果。
笔者看了一些记者对新课程改革的“正面积极”报道,他们所例举的一些“个案”,经不起深入的再调查,他们常常应用“片面归纳法”证明课程改革成功,缺乏说服力。笔者想告诉大家:优秀教师你让他采用“讲授法”或者“探究法”,你让他说出教学的“主要目标”或者“三维目标”,他们都能够“自圆其说”,而且,教学质量好。至于教师和学生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有多少?值不值得?没有当过教师的记者,很难深入了解。
2010年11月,《人民教育》记者余慧娟去北京市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附属实验学校采访。在《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一文中余慧娟写道:“这‘一个问题’,不是别的,正是新课程提出的‘三维目标’,一个专家讲不清楚、学校搞不明白的理论问题,竟然被一所普通中学捡了起来,当宝贝一样研究的如此透彻,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记者举例是这所学校的一位初中化学教师,说这位化学教师的发言论述表明“如此,三维目标自然就融合在一起了”。
十年多来,笔者一直是这所学校的“教育顾问”,在这所学校给全校教师做过多次教育报告,每年都要去两三次。笔者给这位化学教师有过交谈。她是一位很尽责、很努力的年轻教师。姑且不论她是否按照“课改精神”“自然融合”了“三维目标”。她告诉笔者说:“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来思考‘三维目标’,这些年来,化学教学业务一点没有进展。”这也可能是记者“万万没有想到的”。记者通过这些“个案”去论证“新课程改革没有失败”。说明新课程改革倡导的“三维目标”行得通;说明学习方式用“自主、合作、探究”好得很。笔者建议记者在发表学术见解时要想到:经得住实践检验吗?经得住历史检验吗?
笔者认为,十年课改“基本失败”,主要就是指上述两大“理念亮点”是不符合教育规律,实践的教学效果很差,现在还在持续进行,问题很严重,直接影响培养下一代,不能掉以轻心。如果“理念错误”,教师学生疲于奔命,“带着镣铐跳舞”,“穿新鞋走老路”,个别师生也有因此而在心理和生理上患病,“浪费时间也是谋财害命”啊!只有大家认识到新课程改革的这“两大理念”理论是错误的,实验的结果是“失败”的,才好认真思索如何“修改”,不要再“坚持错误”!
“陈文”说:“自主合作探究学习并不是课程改革硬性规定的动作和操作模式,更多的是基于新理念的行为倡导,或者说是理念呼唤。”这不合符事实啊!这是对课程改革的情况缺乏实感。《绿皮书》(247页)上“论学习方式的转变”一节里写道:“本次课程改革的重点之一就是要让学生学习产生实质性的变化,提倡自主、探究与合作的学习方式,逐步改变以教师为中心、课堂为中心和书本为中心的局面,促进学生创新意识与实践能力的发展。”《红皮书》(14页)上明确写道:“我们把教师教学行为的变化和学生学习方式的改善视为本次课程改革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简言之,如果中小学生的学习方式转型为“自主、合作、探究”,那就标志新课程改革成功;否则,就是失败。
在课程改革之初,就有出版社聘请笔者担任中学语文教材的主编。笔者有自知之明,断然推辞了。笔者一看《语文课程标准》,大吃一惊。在《标准》中写道:“积极倡导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又写道:“根据‘知识与能力’‘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三个维度设计课程目标。总目标和各阶段目标不只是‘知识、能力’的达成度。三个维度的要求具体地、有层次地体现在各个阶段目标中。”(见《红皮书》66-67页)。基础教育中世界公认的“核心课程”,除语文之外,就是数学。《数学课程标准》的“突破”是:“标准不仅强调基础知识与基本技能的获得,更强调:让学生经历数学知识的形成过程,了解数学的价值,增强应用数学的意识,充分发展学生的情感态度和一般能力。”(见《红皮书》69页)。2011年公布的修改的《数学课程标准》已经不在强调“三维目标”,而是“四基”了,开始了“拨乱反正”。
新课程改革的《体育课程标准》不突出必须有效地增强学生体质,却强调什么“不规定田径的具体教学内容”,大讲“知识”,“技能”,“交往能力”,“合作精神”,“责任感”,“生活方式”等等“情感态度与价值观”,哪里像体育的课程标准!(见《红皮书》101-102页)。这是造成十年来学生体质明显下降的原因之一。2010年国家公布的一组国民体质报告就显示,较之2000年,我国青少年的国民体质再次下降,其中肥胖率增长近50%,而青少年近视率从20%增长到31%。十年来学生体质明显下降,这有具体学生体质测试的指标,不能不相信啊!就此一条就可以说十年新课程改革有一定责任,不能说一点“没有责任”嘛!
在全世界各国的课程改革之中,没有哪个国家敢于给所有的学科课程强加一个非常不合科学逻辑的“总目标”:“三维目标”,而且要求“一层一层”的“具体落实”。这是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相结合的产物。至今我国的一些课程专家还没有认识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一味责怪一线教师“理解错误”。笔者认为,教育部基础教育司的领导要组织大家认真检讨,十年新课程改革“至始至终”、“行政推动”、“普遍要求”、“非常强调”的“课改理念”的“两大亮点”:“三维目标”,以及必须转变学习方式为“自主、合作、探究”,究竟合不合符中小学的教学规律?理论上能不能说得通?教学实践中效果好不好?
我国的教育方针,是要让学生在“德、智、体、美”等方面“全面发展”。而课程改革的总目标没有对此进行阐述,却选择了并不体现“全面发展”的“三维目标”。在中国大陆,有一段时间,在“教育方针”里加上“劳”,即要培养学生的劳动观点和劳动习惯。在中国台湾和香港地区,有一段时间,在“教育方针”里加上“群”,即要培养学生的群众观点和集体主义。按照钱学森先生提出的“大成智慧教育”,强调要加上“创”,即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
我国自蔡元培先生提倡“五育并重”以来,到如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总目标应当是“德、智、体、美、创”“全面发展”。“创”包含了“劳”和“群”。因为,劳动创造了世界;人民群众创造了历史。“劳”和“群”的核心思想都是与“创”有关。在课程改革之中,究竟应当以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为“总目标”“主旋律”呢,还是以“三维目标”作为“总目标”“主旋律”呢?笔者认为“三维目标”只有“德、智”,至少文字上就忽视了“体、美、创”!毫无疑问,课程改革的“总目标”只能是“德、智、体、美、创”“全面发展”。当然,具体到每一具体学科,课程目标的侧重点应该是不同的,提法也会有学科性质的区别。
2012年第8期《课程·教材·教法》在第一篇上发表论文《对三维目标被误解的反思》,这篇论文能够看到问题严重,但是“归因”不对!论文写道:“一些教师不理解三维目标,影响到课程改革的实施,造成课程实施出现许多异化现象和课堂教学的低效。”“没有实现课程改革要求的真正的自主、合作、探究学习。”“造成课堂教学的低效或者无效。”全文都是说“一线教师”误解了“三维目标”!
君不见,这十年的课程改革,一开始就“自上而下”行政地要求,从编写教材,直到教师上课,必须在每一学科的课程标准中贯彻“三维目标”;每一位教师上每一节课中要“落实三维目标”,体现“自主合作探究”。而且,“自上而下”要一层一层检查教师的教案是不是写了“三维目标”,上课是不是有“小组合作学习”,布置作业是不是有“研究性的课题”等等之类。这能够“仅仅”责怪一线教师吗?运动式的推进课程改革,教师哪里还有自主选择教学方式的自由?
教育改革的“成”或“败”由什么来判别:民意调查统计;成本收益核算;设计是否科学;操作效果评价;是否到达目标;教育质量评估。要应用系统的科学方法,不能“凭感情”、“拍脑袋”下结论!
四、课改艰难原因简单
“陈文”提出“课改艰难,问题何在”,并进行了分析。笔者的回答是“课改艰难,原因简单”。中国十年新课程改革,主流激进派的“两大理念亮点”,正是造成课程改革失败的直接原因。下面笔者讲一个比较浅显的比喻,有助于理解为什么十年课改会基本失败。看一看能不能说服我的朋友陈兴中先生。
刘伯承元帅不仅善于应用《孙子兵法》,而且创造性的发展了兵法。刘伯承元帅提出打仗的“五行”:“任务、时间、地形、敌情、我情。”他说:“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按照刘伯承元帅的“五行理论”,教学也有“五行”:“目标、时间、地点、学情、教情。”这是属于“战术”层次的五行。同样,“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目标,要按照教材具体地确定;时间,教学的程序和节奏分明;地点,教学的设备和课堂环境;学情,学生的实际问题和水平;教情,教师的长处和负责精神。
首先,看“目标”,指要按照教材具体地确定。新课程改革在制定《课程标准》和编写学科教材,就用“三维目标”难住了学科专家和教材编写人员。笔者参加一个出版社编写的初中《科学》教材,担任副主编。参加编写教材的教师都是北京海淀区的优秀教师,他们一写再写,都很难“落实三维目标”,出版社花费了许多资金,优秀教师浪费了许多时间,结果教材还没有完全编写出来,教育部就宣布不再审定《科学》教材了。更不说全国各地担任《科学》的初中教师了,他们几乎没法承担起教学任务。《科学》这一门新课程的设置,目的是要打破“学科本位”的课程,现在,全国许多地方纷纷停止试验,包括北京市和深圳市。进而,在每一学科的每一节课中都“自上而下”行政地要求每位教师在教案中要写出“三维目标”,很离谱,违反教学理论的基本常识。一节课40分钟要落实“三维目标”,“目标太多”就等于“没有目标”。“教学五行”之中,目标这一项,新课改就搞得一塌糊涂,混乱不堪。
第二,看“时间”,指教学的程序和节奏分明。在中小学中,一节课的时间是“有限的”(40分钟或45分钟),每一节课都采用“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教师很难把握教学时间。“探究”不仅只适合于“小班”,而且,需要较长时间。不同学科、不同年级、不同课型的教学方式必然不同。教学方式必然包括教的方式和学的方式,肯定是多种多样。不可能做统一的“硬性要求”。例如,规定教师只能讲5分钟,或10分钟,等等之类,这不合符教学的常规。根据笔者教学50年的经验,比较有效的一节课总要分5至8个教学环节。因为,中小学生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问题上,一般只有几分钟。因此,一堂课要“换节目”,方能持续吸引学生的注意力。新课程改革“大一统”地要求教师采用“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教学效率普遍降低,于是,只有加强课外“补课”。“教学五行”之中,时间这一项,大多数教师没法控制好。
第三,看“地点”,指教学的设备和课堂环境。这里不分析教学地点的宏观地理环境,例如城市、乡村、山区、平原。主要研究课堂内部的物理环境和心理环境。我们的教育行政当局,非常注意学校的“硬件建设”,包括座椅、黑板、白板、多媒体投影、基本实验器材,等等,力争“城乡一体”,满足学生课堂学习的基本需要。这十年来有较大进步,这是教育部的功劳。但教育行政部门比较忽视教师学生的心理环境。由于课程改革要求在教学之中贯彻“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为了实施“分小组合作学习”,有的学校“创造性”地要求按照“成绩和关系分班”,按照“成绩选定座位”,按照“成绩划分学习小组”,按照“班级考试分数确定教师绩效”等等,如果学校不讲明白划分的“民主原则”,强制执行,都会在不同程度影响干扰教师和学生在班级之内的心理环境。“教学五行”之中,“地点”这一项,大多数教师没法控制好。
第四,看“学情”,指学生的实际问题和水平。对于学生而言,水平太差的学生,教师要因材施教、循循善诱的引导,要有针对的多讲解、多辅导。水平一般和水平较好的学生,也需要较多的听讲和认真思考。水平很高的学生,教师应当积极引导他们独立思考,独立自学,教师的确不必讲得太多。不同地区,不同学校,不同学科,不同年级,教师讲授和学生自学的比例肯定不同。不能“一刀切”的要求教师“少讲”,不能规定一节课教师只能讲几分钟。学生的水平是成“正态分布”,不能用一条标准要求学生。少数优秀学生的确可以通过“自主、合作、探究”,学得很好。可是,大多数中下水平的学生,一定要他们通过“自主、合作、探究”来学习,往往迷失方向,效率低下,浪费时间。“教学五行”之中,“学情”这一项,新课程改革的专家几乎没有做具体的多样性分析。
第五,看“教情”,指教师的长处和负责精神。中国的教师上千万,中国的学生2.2亿,师生的水平都是多种多样的。如此的“大数量”,从概率统计的观点看,教师和学生的水平都应当满足“正态分布”。水平太差的教师,的确要“少讲”,多讲,学生是“受罪”啊!水平一般和水平较好的教师,对大多数学生上课,要尽量做到“精讲”。水平高的教师应当“多讲”,让学生在较少时间里得到较大收获。教师的水平有高有低,不能为了体现学生“自主”,用一条标准“少教多学”来要求教师。少数优秀教师,无论要求他们采用什么教学方式,他们都能“左右逢源”,并且取得好的成绩。可是,大多数中下水平的教师,一定要他们通过“自主、合作、探究”来教学,往往“放任自流”。“教学五行”之中,“教情”这一项,新课程改革的专家几乎没有做具体的多样性分析。
五、“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十年课程改革基本失败的内在原因之一
“陈文”批评笔者:“查教授仅根据一组教师调查问卷统计数据,利用相关评价原理和技术得出‘十年课改,基本失败’的结论。这种评价看似科学严谨,但因评价思路和策略缺乏全面的实践观照而导致结论仓促草率,缺乏说服力。”但是,“陈文”却自己又例举一个国家级实验区的教师调查问卷统计数据来说明:“八年课改,难轻言成败。”请问:这个国家级实验区有多大规模?对于教师的问卷是如何设计的?设计是否科学?样本有多大?有没有对于问卷信度和效度的分析?笔者大胆猜测:这次问卷调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不合符概率统计学的基本原理。从一些专家到一些记者,在解释和应用一些统计数据时,往往在概率统计学的基本概念上犯常识性的错误。
不知道陈兴中先生看了上述这一系列“解惑”和多种论证之后,是否还是坚持笔者的看法是“仓促草率,缺乏说服力”。“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输”那就是“失败”啊!“五行”是“相生相克”的,“一行”的错误都要牵连其他。特别是“教学目标”就搞乱了!必然要失败。
笔者非常清楚:广大的学科专家和一线教师对于“三维目标”和“自主合作探究”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可以照行政的要求来说,但实践操作时不这样做。根据《网络调查报告》:74%的教师认同“自主、合作、探究”新课改的理念。自上而下“行政推动”的课改运动,一线教师不敢不认同。可是,74%的教师在实际教学中还是采用“讲授式教学”。这就是十年课改中的一道“风景线”:“穿新鞋走老路”。其实,这“正是广大师生对某些片面、偏激的所谓‘新课改理念’的自发纠偏,是学校教育规律发挥积极作用的实践体现。”
“陈文”写道:“既然查教授断言“十年课改,基本失败”,那么,人们也许会问:这场课改究竟是偃旗息鼓、就此止步,或是改弦易张、另起炉灶?”人们认识到失败,认识到哪些方面失败,于是就针对失败之处加以改正,这本身就是一种修正错误、进行调整。这是事物发展的一种过程。这绝非“偃旗息鼓、就此止步”,也绝非完全“改弦易张、另起炉灶”。但是,从修正错误而言,也可以说已经在“就此止步”,逐渐“改弦易张”了!
例如,修改后的《课程标准》,并不是每一学科都在坚持“三维目标”。2011年发布的《数学课程标准》,在“课程标准”之中就根本不提“三维目标”,而是强调“总目标”是“四基”:“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基本思想、基本活动经验。”以及更具体的从以下四方面论述:“知识技能、数学思考、问题解决、情感态度。”这就比新课程改革强加在所有课程之上的“三维目标”,可以说是“改弦易张”了。
又如,2011年的《小学语文课程标准》里已经写到:“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与有意义的接受性学习相辅相成。”新课程改革之时,《课程标准》是只强调学习方式要“转型”为“自主合作探究”,现在已经改为“探究性学习与接受性学习相辅相成”!但是,这次修改,还没有指明哪一种学习方式为主,那一种学习方式为辅。对于小学教学而言,很明显,接受性学习为主,探究性学习为辅。“弃主立辅”、“弃辅立主”、“主辅不分”、“主辅颠倒”,这都是违背教学论、违背心理学、违背认识论、违背辩证法。违背辩证法,必然受惩罚。
2001年笔者以《新教学模式之建构》为基础,先后到北京、天津、广州、成都等地组织编写“学科教学建模丛书”(共10本),包括《小学语文教学建模》、小学数学教学建模》、《中学语文教学建模》、《中学数学教学建模》、《中学英语教学建模》、《中学政治教学建模》、《中学物理教学建模》、《中学化学教学建模》、《中学生物教学建模》。这套丛书于2003年出版。主要内容是新课程改革之前的研究成果。平均每一学科建构30个左右的教学模式。不同学科,不同教学内容,不同课型,不同水平的学生,不同教学环境等,必须应用不同的教学模式。任何具体教学模式的应用,都是有条件的、有范围的、有具体的适应对象。教学模式多样化是必然的。
2003年经教育部师范司组织评审,教育部中小学教师综合素质培训项目专家指导委员会、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新课程师资培训课题组”组织编写,上述九本关于“学科教学建模从书”,均选定为全国“新课程师资培训学科教材”。由此可见,学科领域的专家和一线教师不可能同意“新课程改革的重大转变”:在基础教育阶段的每一学科,从小学到高中都普遍应用“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
华中师范大学资深课程论教授廖哲勋先生认为:“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提出了转变学习方式的要求,但所发表的课程文件和‘权威性’论著没有阐明学习方式的内涵与类别,未阐明它在课程结构、教学结构中以及学生个性素质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未辩证地说清该如何转变学习方式,以至于课程设计与实施走了弯路。”廖哲勋先生很客气地说“走了弯路”。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都是多种多样的。教师们在具体教学过程之中,有极大的“创造空间”,绝不能用简单几项“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去“捆绑”“限制”教师的创造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
“陈文”断言:“面临教育发展的大势所趋,显然改革不能止步,更不可逆。而将改革推倒重来,更是天方夜谈”。笔者可以这样说:或迟或早,我国必然会“结束”新课程改革当初的强调的:所有学科的总目标是“三维目标”,每一节课都要“落实三维目标”;以及中小学生的学习方式必须“转型”为“自主合作探究”的“天方夜谈”!在这新课程改革的“两大亮点”上,必然“推倒重来”。必然会在反思之后,加以调整!应该改的必须改,不应该改的就不改,这样才是“实事求是”的改革。恢复课程改革是教育改革的常态!不要搞激进的“突变式的”、“运动式的”、“大跃进式”的课程改革。恢复常态!恢复理性!恢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学校教师才能做到“静心育人”!
“陈文”写道:“基于反思课改行进中的步履艰难之状,清理课改的不尽如人意之处,笔者在文中揭示并阐述了五个问题:助力课改的理论缺席、课改面临的环境无序、师资素质的难以跟进、动力链条的突然断裂、区域改革的内力不足。”这是陈兴中先生提得很好的“五个问题”。认识的这“五个问题”,不就是十年课改基本失败的原因吗?其更进一步的深层原因是:“自上而下”行政式推动的课程改革,必然会有这“五大问题”。美国这十年的教改,由于“自上而下”行政式推动,也产生这类似的“五大问题”。但是,在美国,无论官方还是在野党,都直呼其教育改革“已经失败”。认识失败才可能有针对性的改进措施。所以,“奥巴马提出要向美国教育部门输入一批朝气蓬勃的优秀人才。他开出的处方是,在2020年前培养100000名高水平数学与科学教师,同时提高所有50个州内的科学与数学课程标准。”证实失败,纠正错误,这种态度,我们应当学习。
“陈文”写道:“谁是改革的主体?显然不仅仅是教师,还包括具有决策权、引导力的各级教育管理及研究部门。但是,自上而下发起的这场始无前例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从一开始就给人感觉是主要针对广大教育实践者的教育革命。”陈兴中先生终于回到笔者的同样认识!课程改革的对象直指广大教育实践者!怎么不引起教师们的反感!“自上而下发起的这场始无前例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带着“强制命令”行政推进。首先责怪教师搞“教师为中心、课堂为中心和书本为中心”。这种评价与文化革命时的教育“大批判”调子完全一样。当教师们“接受新的课改理念”,改变教学方式,贯彻“三维目标”,搞“自主、合作、探究”时,教学效率很低,教学质量下降。于是,又继而批评教师“理解错误”,“执行不力”。为什么不反思:“新课程改革理念”本身对不对?合不合教育学的基本原理?合不合中国学校教学的实际?“陈文”的这一段话,实质是看到了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是这次课程改革失败的直接原因。
“陈文”写道:“一些在改革中、前期充当启蒙者、引路人和指导者的研究人员,当改革面临诸多深层次问题时,却疏于下深水与实践者一道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给实践者足够的智力和技术支持。在实践层面,部分教师受专业水平限制和改革经验缺乏与动力不足而实践乏力甚至出现偏差,到后来有的不得不打‘退堂鼓’。”原来这些课程改革的启蒙者、引路人和指导者,很多并不了解基础教育中是如何上课的!如何才是真正有效的教学!他们下不了深水!他们除了指责“绝大多教师不合格”、“不读书、不研究、不合作”之外,他们的一小部分,主要是借助于“官本位”的支撑,才能够坚持数年,以极大的“口气”,权威式的指挥全国的课程改革。本来课程改革可以取得较好结果的,可是就这样被“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葬送了!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是互为依存的!官僚主义必然助长形式主义;形式主义必然支持官僚主义。当批评课程改革之中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成为共识,课程改革失败的根本原因也就一目了然,清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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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7:50:17 | 显示全部楼层
余慧娟: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 ... cc5111ca42f0f508d3f
《人民教育》 2012年02期

        “课改典型”的文化解读。

        确认十年课改是一场文化变革,正在成为共识。一场触及人的心灵的深刻变革。

        但是,对于许多地方用大量“坚硬”的数据来描绘课改成果的做法,我感到忧虑;对于那些“立竿见影”获得的“成效”,我感到怀疑。

        2001年新课程到来之前,就存在许许多多这样的老师,他们对待学生的方式,他们的教学,进一步说,她的学生观(尊重、平等、民主)、教育观(每一个孩子都有他的价值),新课程所追求的最核心的变革,在他们的身上业已完成!与新课程的来临没有关系。

        只是,在过去的教学价值体系中,她们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以过去的标准来衡量,她们不会那么“出色”。继承性是课程改革的一个重要特征。

        课程改革,首先体现的是一种新的价值文化选择过程。这一选择,以既有教育体系中存在的多种价值差异为基础。在选择中,一些过去以为“平常”的品质得以放大,受人推崇,一些弱小的文化的种子得以发芽,成长。

        如果这片土壤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种子,几乎不大可能去培植一种新的文化,尤其是实践文化。这就像要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去吃麦当劳、肯德基一样,外来的饮食文化几乎是不可能被彻底接受的(据说人的饮食习惯14岁前就已定型),最终的结果是,麦当劳、肯德基也开设米饭快餐。完全外来的东西,很难在这里生根。

        课改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一场文化改革,它不是刚性的,而是柔软的。它是靠唤醒、发现、培植、引领去实现文化内容的变化的。它一定是继承性的。它的变化,也一定是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坚持才能达成的。它的最终效果,或许要在20年、30年后才能真见分晓。

        还原课改的“文化本性”,对于恰当地认识、总结、评价一场教育改革,非常重要。在这样一个逻辑框架下,很多问题都要重新审视,尤其是十年间争论不休的许多热点问题。

        我们的“优秀传统”被丢弃了吗?

        十年间,关于课改的理论争论、学术对话等活跃于媒体的声音,与教学实践的进程,始终是脱离的。

        对“改革过头”的担忧,从头至尾充斥于媒体。可是,走出媒体,走出专家学者的文章,到中小学去走走、看看,却如此大相径庭。作为一名常年奔波在教学一线的教育记者,我忍不住多次怀疑:“改革过头”论,根本就是个伪问题!

        其实早在2006年,国家督学 成尚荣先生就大声疾呼:课程改革远不是“过”的问题,而是远未到位!

        他对语文课堂这样描述道:

        日常课总体上仍是以灌输为主,学生被动地接受;仍是以训练为主,简单、机械的训练逼仄着学生的思维,个性化阅读还处于边缘;课堂仍比较封闭,学生的视野还是被限制在文本里和教室里。……

        五年后的今天,用这样的描述来形容我们大量的日常课堂,仍不为过。

        现实本身存在的巨大惯性(尤其是文化、习惯的继承性),深深影响着改革的深度与广度。

        “双基”问题就是一个典型。

        新课程之前,“双基”教育扎实一直被认为是我们国家引以为豪的优秀教育传统。

        课改十年间,因课程内容的更换、教学方式的改革,引发了不少学者对弱化“双基”的担忧,以至于中小学还没搞清怎么去落实新的“三维”目标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学方式,抨击“改革过头”的声音就频频出现,认为“我们的优秀教育传统被丢弃了”。

        讨论始终纠结在要不要“双基”上,而对“双基”的内容,却鲜为涉及。

        问题的关键是,过去意义上的“双基”到底是优势,还是羁绊?几十年“双基”至高无上的引导,带给课堂的是什么呢?

        看看最常见的数学课:先复习,再讲例题,然后让学生模仿练习,对答案,再讲题,布置作业。

        大量低水平的重复训练,知识结论与解题模式的灌输,强调记忆而不是强调理解,这些为追求“知识、技能扎实”、“学习高效”而形成的教学习惯,仍然随处可见。课堂的沉闷、枯燥、被动、无趣正在使一批又一批学生远离我们写进国家文件的那些教育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为过去意义上的单一的“双基”教学目标辩护,这不是南辕北辙又是什么呢?

        有人会说,怪罪“双基”是不对的,高考及高校招生制度才是教育变异真正的罪魁祸首。高考的命题方向为什么多少年也是定位在“双基”的考查上呢?为什么那些拼“时间+汗水”的学校,那些毫无精神感召力的教育,居然能在“高考”中获取惊人的“硕果”?高考的传统与“双基”独一无二的地位难道没有关系吗?

        我也在想,为什么同样在高考体制的钳制之下,有的教师却能超越“双基”教学模式,赋予课堂教学更为丰富的精神内涵?

        舍弃“双基”当然是不对的,但必须赋予“双基”新的内涵——我们过去反复强调的“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在内容上有没有问题?必须思考,除了“双基”,还有没有对人的可持续发展更重要、更有价值的目标被忽视了或者舍弃了?近来读到一篇报道,说中国学生在美国SAT中的成绩大大低于美国高中生,其中失分最多的是考查批判性思维的阅读和写作,这很值得我们反思。

        新颁布的2011年版《义务教育数学课程标准》,提出将“双基”改为“四基”,并改写了“双基”的内涵,我以为,这正是准确把握了中国数学基础教育的现状而做出的正确决策。著名数学教育专家张奠宙先生也曾感慨道:“要让基础有灵性。”真是一语中的。

        他们可能没有学术文章的表达,也没有形成理论思考的著作,但是,他们用“课”来表达自己对“双基”的新的理解,对课堂教学目标新的定位。他们在处理同一内容的教学时,发现自己对知识的理解丰富了许多,对能力的培养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们更加关注孩子的心灵……这样的教师不是很多,但足以表达他们对“什么是优秀的教育传统”的认同。

        再比如,在理论界,讲授法与自主、合作、探究教学方式曾一度争得不可开交。现实情况如何呢?最开始,自主、合作、探究形式主义流行。很快,大家发现了问题所在,比如,自主不是放羊;合作任务是需要加以选择的;合作也是需要学习的;合作时,教师不是袖手旁观,而是观察、倾听、甄别并据此做新的教学决策……

        结果,他们既没有全盘放弃讲授,也没有放弃对自主、合作、探究这些相对陌生的教学方式的研究,而是兼收并蓄、恰到好处地吸收到自己的课堂中,当讲时讲,该合作时合作,需要探究时探究。

        毫不夸张地说,现实之中,教师的选择、建构能力远远超出专家的理论想象。他们会听从内心的召唤,对各种新理念、新思想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最终积淀成自己的教学风格。这是强大的惯性之外,最不可小觑的一种自我建设、自我修正的力量。

        真正优秀的教育传统,是任何改革也不可能抹去的。它们会以各种方式保存下来,成为每一代教师尤其是优秀教师身上的文化烙印,并传承下去。

        对“优秀教育传统的判断”,关系着中国课程教学改革的道路选择。但这绝不是理论讨论就能解决的问题。中国课程教学改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准确的“实践判断”至关重要,因为这就是我们的教育实实在在的起点。当目标成为共识,起点就决定了方向。

        “实践判断”不应来自公开课,不应来自个别地区的个别课堂,而应该形成于“扎根研究”,形成于有代表性地区的“日常课堂观察”。它一定是从当下孩子的学校生活出发,从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出发的。

        现实课堂改变了多少?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准确回答的问题,却非常引人关注。

        21世纪教育研究院等机构2011年曾做过一个关于“教师对新课改的评价”的网络调查。在多项调查结果中,有两个数据形成鲜明对比:对新课程理念的认同度高达74%,而对课程实施满意度只有25%。

        这与我所了解的学校实际情况大体是相符的。

        理念认同度高,是因为课改的核心理念和方向反映了老师们的心声;实施满意度低,则是因为我们高估了改革的能力,或者说,忽视了现实的复杂性。

        我相信,包括改革者在内的很多人也曾像我一样,认为这场新中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一定会极大地改变中国的教育现实,因为它使课程、教材这些教育的“硬载体”从头至尾焕然一新,在理念、体制上都有巨大的“革新”,在深度和广度上都无可比拟。

        十年下来,事实并非如此。

        即便课程、教材变了,但它对具体教学却没多少约束力。

        即便政府强力推行(如大规模培训),教师仍然可以我行我素。

        即便教师打心底里认同这些理念,行为仍会不自觉地“复原”。

……

        现实课堂的改变,岂是谁振臂一呼,就能立竿见影完成的?

        当然,也有很多课堂,成功地完成了这个漂亮的转身,而更多的课堂,却仍在路上。即便没有2005年的那场“炮轰”以及之后推进力量的削弱,这个结果也不会乐观。

        关键的考试评价制度没有变化,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这一刚性制度力量的缺失,课程改革成为一场基本依赖于自觉程度的文化改革——如果地方教育行政官员(如教育局长)重视,则改革的力度会普遍比较大;如果校长真心认同,则课改落实到日常课堂的效果就比较好;如果教师确实希望改变自己的课堂,那么,他的变化也会比较明显。

        这种现象曾让很多人感到失望。但,这就是自上而下的课程改革的属性和规律。课程教学实际的专业自主权在学校,改革力量层层衰减不可避免,即便是行政力量,也不能改变这一点。(这也正是为什么古今中外课改的成功范例往往在学校,而不是别的更大的区域。在中国,同样的高考体制下,仍可以涌现出那么多成功的学校课程教学改革“典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十年课改的重要推动者朱慕菊女士在接受我采访时坦言:“任何改革都不可能是强迫的,特别是文化的改革。课程改革事实上也是一种文化运动,它只能是引领,不可能强制任何人。”

        看到课程改革的局限性,才能看到它的价值。

        课改不是当下教育的“救世主”。它只能在它的能力范围内解决问题。承认这一点并不是要否定改革的成效。相反,只有破除头脑中既有的“课改神话”,所有的评价与讨论才能回到一个理性的轨道上来;只有选对了参照系,我们才能恰当地看待课改十年中的种种问题与现象。

        课改失败了吗?

        2005年课改遭遇权威人士的猛烈抨击时,就有人说,课改可能搞不下去了。

        当综合素质评价与等级评价制度在中考和高考中仍形同虚设的时候,“课改失败论”开始蔓延。

        庆幸的是,这场国家主导的课改并没有“叫停”。2011版的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坚持了2001年的基本理念和方向。

        十年的坚持,没有创造人们所预想的那些“成绩”和“目标”。比如,升学率提高了多少,现实课堂改变了多少,学生的能力提升了多少,等等。它创造了另一个意义上的伟大——在最广大的层面实现了现代教育思想的启蒙。

         看不见的东西,往往比看得见的东西,更为深刻。

         ……这所学校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十年揪住新课程提出的“三维’目标”, 一个专家讲不清楚、学校搞不明白的理论实践问题,不放弃地研究,顺着这条路,他们走到了现代教育思想的核心。

        他们得出了许多属于自己的结论,比如,必须完成学科知识树的梳理,必须知道哪些是核心概念,这些概念之间是什么关系;必须弄清楚知识与能力的关系,必须在高位目标下来看待每一节课的教学,比如,为什么要学化学?(因为要解决人类社会发展中面临的问题,提高人类生活质量,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培养严谨求实的科学态度等)学什么?(核心知识)怎么学?(经历过程,习得方法和良好的思维习惯,树立科学的自然观等),如此,三维目标自然就融合在一起了。

        这种认识的飞跃,胜过许多教师一辈子的积累。副校长说:“过去一直是围着高考转,整个思维、视野都深深陷入了高考的知识点当中,从没想过要跳出来。现在,会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教这个知识,为什么?强烈感受到了课改的能量。

        2011年4月我回访中华路小学,校长徐宏丽说:“这十年,我就在反复琢磨,什么叫‘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为了每位孩子的发展’,什么叫:以人为本’?不能总是喊口号。”她把这些都变成了细节:给学生厕所的每个蹲坑安上了门;把运动会改成所有学生都能参加的群众性运动会;想方设法给孩子安排出每天一小时的体育活动时间……

        十年里,徐宏丽从课改的“标志性理念”和与实践的碰撞中悟出了一堆教育思想:“教育就是通过各种活动促进人的精神生命成长。”,“以人为本,就是要把每一件小事做出教育的味道。”“先考虑学知识的人,再考虑人怎样学知识。”……

       语文教师王蓓抱来了一大摞“本子”。那是课改十年间跟孩子的对话交流本以及关于孩子的日记、孩子个性化的作品。对话本是分类的,有面向全体的,也有只针对个体的;关于孩子的日记里,记录的是充满个性、童趣的成长故事。分享这些故事的时候,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美术教师彭明洁感慨地说:“我才知道,小学美术教育是培养有美术素养的人,而不是艺术家。现在,我会让学生知道,并不是只有画面完美才会得到别人的欣赏,如果你的故事引人入胜、你的视角与众不同、你有秩序有方法地与同学合作,你都可能得到肯定。”

       曾有人形容课改是“一场心灵的战争”。当时只觉得震撼,今天想来,真的很有味道。

       课改以它独特的方式深深影响着教育的内核。这是无法用数据和图表来刻画的,它是鲜活的,充满质感;它是深刻的,悄无声息。它可能不符合当下教育GDP的标准,但它把一大群人引到了“柏拉图洞穴”的出口处。

       确切地说,这是一场关于如何重新认识教育中的“人”的思想变革。无论是三维目标,还是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学方式,都在释放一个强烈的思想信号——人,完整的人的发展,才是教育所有元素中最最重要的目的。以人为本,就是要颠覆过去教育中以他者(知识、权威、成绩等)来压迫人的精神需求的观念,就是要还原教育养育人的精神生命的责任。

        在教育现代化轰轰烈烈的进程中,我们习惯了听推土机的声音,我们习惯了看光鲜的大楼、漂亮的校园。但今天,我们可以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风景,那是来自精神生命的风景。真正的教育思想的现代化,正在来临。

        改革的深水区:走向“真问题”研究

        课改十年,困境十年。

        它引发了思想领域的强烈共鸣,却遭遇着现实层面“滑铁卢”。吵吵嚷嚷,并不全是误读。乱象丛生,并不全是利益所致。摒弃伪问题,研究真问题,是未来十年课改迫在眉睫的重任。

         其一,考试评价及选拔制度改革是否已无路可走?

        关键制度的改革是一堵墙,迈不过去,十年的文化积累难有突破。

        我们的教育制度,应当能保护教育者做正确的事。关键制度的改革的确很难,但任何变化,都是从微小的努力开始的。我们不妨问一问,命题改革是否有空间?招生制度是否有实质性变化的可能?高校体制是否有改革的可能?我们能否拿出一套评价学校、评价教育质量的科学方法?

        美国学者古德莱德说:“健康的国家才有健康的学校。”

        健康的国家从哪里来呢?

        1979年,小平同志在南海边画一个圈,中国于是在经济领域进而在思想领域有了重大突破。

        我们的教育改革,尤其是关键制度的改革,可否有这样的魅力与智慧?

        其二,能不能静下心来,做一些实实在在的基础专业研究?十年课改,充分暴露出中国基础教育专业研究的严重不足。

        一个国家的竞争力,说到底是教育竞争力。可为什么决定教育竞争力的队伍却是如此薄弱,地位如此不济?理论严重脱离实践的现象竟然会长期存在,这是中国基础教育的不幸。

        其实,并非只有改革时才会需要这样的专业力量。它是一个国家的教育支撑,群体很小,力量很大,理应受到最高重视,并给予有力的研究方向的引导。

       十年课改,激活了整个基础教育的细胞。教育理论无比开放,本土经验异常活跃。但宏观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这些鸿沟,需要大量的、深入的、科学的研究予以填补,需要生成大量的中观、微观理论,以构建起21世纪中国自己的教育教学体系。

        一场文化意义上的课程改革,带给中国的不仅仅是思想变革,更激起对中国教育问题的深刻反思与检视。

        后者,是我们前行的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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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7:56:09 | 显示全部楼层
请教钟启泉:何时宣布新课改失败?

来源: 《人教论坛?课程论坛》2009-02-12 作者: 佚名

评价新课程改革不能凭感觉,应该有一个评价标准。小平同志讲“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评价任何事情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可以采取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它是要干什么的,最后是否干成了。如果把要干的事情干成了,当然就说明干成功了;如果要干的事情还摆在那里,那么不管说得再好听,过程再如何,客观理由再多,也还是失败了。对待新课程改革成功与否,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方法来判断。

那么,我们首先就要问进行新课程改革是干什么的?

对此,课程改革专家组组长钟启泉教授是这样讲的:“归根结底,新课程的实施旨在荡涤‘应试文化’的污泥浊水,彻底变革传统的非人性的课程。”“……作为改革对象的应试教育……”(注:钟启泉:课程改革的文化使命《人民教育》2004-8);“作为实施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关键环节的课程改革,归根结底意味着应试教育的覆灭”、“我们相信,课程改革的大潮终将冲破应试教育的一切羁绊,开创新世纪我国课程创新的愿景!”(注:钟启泉:《课程人的社会责任何在》,载《全球教育展望》2006年第9期)。也就是说,新课程改革是为了针对“应试教育”,实现“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的。

那么经过近十年的改革,“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轨”实现了没有呢?

钟启泉教授去年到温州讲座时是这样讲的:“到今天为止,应试教育依然十分严重”、“课程改革取决于高考的改革。高考不改,高中改革那是一纸空文。”(注:钟启泉:教育民主:我国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温州招生网2008-9-24)。也就是说,新课程改革没有解决“应试教育”,钟教授的“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课程改革的大潮终将冲破应试教育的一切羁绊,开创新世纪我国课程创新的愿景!”仍然是停留在课改专家嘴巴上的美好的“愿景”。

以上表明,钟启泉教授自己已经承认,针对“应试教育”的新课程改革,到目前为止没有解决“应试教育”问题,实现“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

那么,新课程改革是否在今后的一个阶段内,可以解决“应试教育”问题呢?

网上可以找到署名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钟智的《“教改失败”应当慎言》的文章,文中对新课程改革的现状和前景则给予了这样的评价“当前的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它的效果到底如何,我们现在很难作出评价……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政策在某些方面确实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当我们几十年后,再回过头来看这些政策的时候,可能就会发现这些政策对于减轻学生的负担,提高学生的素质确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这些政策的效果可能不如预期的那么理想,但它确确实实对教育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推动作用,如果没有这些政策的出台,学生的学业负担问题、学生的能力发展问题则可能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重视。”把曾经被称为颠覆性、革命性的、规模最庞大的新课程改革的作用降低到了仅能让人们对“学生的学业负担问题、学生的能力发展”这一早就为社会广泛关注并不断尝试改革的问题“得到真正的重视”上。

官方调研也对新课程改革的效果给予了否定:“系统调研表明,近年来,虽然各级政府和教育系统下了很大的决心,也花了不少的气力来推进素质教育,但由于种种原因,在一些地方仍然是‘素质教育喊得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抓得扎扎实实’。面对新世纪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新形势,调研组总体上认为,全面推进素质教育依然任重道远。”(官方调研显示妨碍素质教育体制障碍未消除.中国新闻网.2006-11-10)

以上表明,新课程改革在今后的一个阶段内,是不可能解决“应试教育”问题的。

那么,到现在是否可以说,以解决“应试教育”为目的却又解决不了“应试教育”问题的新课程改革失败了呢?作为《课程人的社会责任何在》的作者、课程改革专家组组长的钟启泉教授是否应该正视这一基本事实、宣布新课程改革失败呢?

教育是关系千家万户的民生大事,孩子的时间过去了就永远不可能再找回来,何况是一代人的十年?这对孩子们的一生将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啊?请不要再把孩子们当作永远不能成功的实验的的小白鼠折腾下去了。

由于课改专家打着针对应试教育的旗子,而且提出了大量新的理念,给人以很有新意的感觉,所以迎合了人们迫切需要解决应试教育问题的心理。但是如果对其进行认真分析,就会发现其并非像表面上说的那样,而是存在着许多问题。

一、没有搞清改革对象与目标:认识肤浅,把现象当本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用了六个“改变课程过于”来描述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具体目标,明确表明改革针对的是课程内部的一些现象,针对的是“应试教育”在课程中的表现。而到了课改专家那里却变成了改革是针对“应试教育”、是为了实现“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的转型”。从而改变了改革的方向,使整个改革偏离轨道。

二、改革技术路线错误:试图用教学层面的课程改革来改变属于制度、文化、社会等较高层面的“应试教育”问题无异是牛头不对马嘴,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改革的目的。

三、“教育改革的核心环节是课程改革”的“教育改革逻辑”错误:把课程改革放在比教育方针、教育立法、教育体制、教育制度(包括高考制度)等制约课程改革的改革更重要(核心)的地位是本末倒置,最后出现大量“改革瓶颈”制约改革进程是必然结果。课改专家诸如此类的逻辑错误还有许多。

四、工作作风浮躁: 在没有对“应试教育”的概念、内涵、影响、根源以及“应试教育”同课程的关系等进行深入研究的前提下,就盲目地宣称“应试教育”是新课程改革的对象;仅仅看到国外教育理论中的一些闪光点,在其未经实验证实的前提下,就盲目引进,当作解决“应试教育”的良药;轻率、生硬地创造大量新概念却又不给予科学的界定;对待如此重大的涉及民生的改革出现挫折时不是认真反思,却轻易地就敢用“成功诚可贵、失败价更高”的态度来对待,让学生长期当其实验的“小白鼠”,将其“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为了每位学生的发展”的基本理念抛在了一旁。

五、改革方案漏洞百出:改革数年后,“需要调查、实验、研究、讨论甚至争论的问题牵涉课程实施的方方面面,而且层出不穷。诸如课程标准、教材开发、考试评价、课堂教学、课程资源、教师研修等”。

六、更为严重的问题还在于课改专家对待其错误采取了更加错误的态度:改革之初一味推崇“建构主义” 理论,当国外教育改革出现问题之后又迷上了“整体教育”理论,缺乏科学严谨的态度;当改革出现挫折时,不是认真反思改革方案脱离实际、不具有实施的可行性,而是利用政治、学术地位和手中的资源抛出“课程改革的成败归根结底取决于教师”、“绝大多数老师都不合格”的谬论,缺乏认真负责的态度。

七、思维方式绝对化、极端化,以偏概全、以点代面:对课改前教育存在的问题无限夸张、对新课改的闪光点无限放大;把课改前教育等同于“应试教育”,而把新课程等同于“素质教育”。

八、改革理念缺乏实证、实施环节存在漏洞:新课改许多理念都需要通过实践验证才能确知其有多少科学、合理的成分。而且课改专家也忽视了从理论、观念到具体实施之间还需要作的大量工作,未能完成从学者身份向改革者身份的角色转换。

九、“概念重建”成了“概念制造”:许多概念的出台轻率、生硬,并且没有进行认真的界定,其中也不乏似是而非的东西,给实施者带来理解上的困难和认识上的混乱。

十、严重违背《纲要》精神:“先立后破、先实验后推广”实质上是“实验即推广”;“先培训后上岗不培训不上岗”实质上是“走了培训形式就上岗”。

十一、偏离改革目标:六个“改变课程过于”表明改革在于“纠偏”。而课改专家则变成了“冲破”、“ 荡涤”、“ 覆灭”、“彻底变革”,改革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改变。

十二、排斥异见:一味强调改革是“大方向正确”、“政府工程”、“不可逆转”来排斥其它学者的不同意见,即给领导制造压力,也缺乏学者风范和谦虚态度。

木樨人语:这一轮课程改革气势大、名词多,但一直感觉对学校的影响似乎除了浮躁与喧嚣之外,没有太多实质的推进,教育者眼中还是缺乏“人”的教育。阅读本文,观点犀利,直抒己见,比较痛快!





我国基础教育“十年课改”的反思
福建师范大学 张荣伟
摘 要:“十年课改”是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中国基础教育领域备受关注的重大事件。本文分别以政府行为、专家行为、教师行为、学生发展、学校生活、高考改革、社会反响为视点,设定了七个阶段性、反思性问题,并在逐一解答、综合分析的基础上,对“十年课改”的时代背景、理论基础、实践路径、具体成效、文化建设、评价制度、舆论导向等问题进行了探讨。这七个问题及其解答思路前后关联,相辅相成,直指“十年课改”的合法性、合理性与可行性,直接构成“十年课改”的本体结构和认知框架,对于宏观把握新世纪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历史、现状和基本走向具有重要的参照作用。



关键词:基础教育;十年课改;成就;问题;反思



以2001年教育部印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教基[2001]17号)为标志,我国开始了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也即学界所普遍认同的建国以来的第八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由于各级政府自上而下大力推动,社会各界广泛参与,这轮以构建符合素质教育所要求的“新的基础教育课程体系”为根本目的的课程改革,成为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中国基础教育领域备受关注的重大事件。因为从2001年到2010年有10个年头,同时也为了表述方便,本文将这轮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课程改革简称为“十年课改”。



在宏观层面上,新世纪第二个十年是实施现代化建设“三步走”战略的关键时期。根据中共十七大关于“优先发展教育,建设人力资源强国”的战略部署,为了促进教育事业科学发展和全面提高国民素质,历经近2年的反复讨论、修改后,中共中央、国务院于2010年7月引发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未来10年中国教育的蓝图。在微观层面上,根据《教育部2010年工作要点》(参见2010年2月10日《中国教育报》第2版),教育部即将“发布义务教育学科课程标准并修订教材”,借以完善已经实验了10年之久的“新课程标准”。对此,《教育部基础教育二司2010年工作要点》(教基二司函[2010]1号)特别强调,年内“全面启动义务教育阶段各学科教材修订工作”“修订完善《中小学教材编写审定管理暂行办法》(2001年6月7日教育部令第11号)”。另外,《教育部关于深化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一步推进素质教育的意见》(教基二[2010]3号)也明确指出“当前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入到了总结经验、完善制度、突破难点、深入推进的新阶段”。这一切,不仅意味着2001年颁布的“新课程标准”即将停用,现行的中小学教材即将改版、更新,更意味着“十年课改”即将依照新的框架优化重组,调整步伐和节奏,开始新一段征程。



但是,在优化调整、开始新征程之前,认真回顾走过的道路,全面省察“十年课改”的成败得失,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为此,有必要分别以政府行为、专家行为、教师行为、学生发展、学校生活、高考改革、社会反响为视点,对“十年课改”的时代背景、理论基础、实践路径、具体成效、文化建设、评价制度、舆论导向等问题展开系统探讨。



一、以“政府行为”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时代背景



中国是一个政府主导型国家,教育管理具有中央集权性质,课程改革明显地表征为行政模式。在比较宽泛的意义上,可将“十年课改”视为我国基础教育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的重大举措,它隶属于《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中的“跨世纪素质教育工程”(1999-2003)。但更为细致的政策分析表明,先后出台的“两决定一纲要”才是“十年课改”的根本依据。这里的“两决定”是指《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中发[1999]9号)和《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国发[2001]21号),“一纲要”是指《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以下简称《纲要》)。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两决定一纲要”不但高瞻远瞩、连贯一致地描绘了课改的时代背景(含历史条件和现实要求两个方面),标示了课改的必要性、迫切性,而且确立了改革的方向、策略和原则等。限于篇幅,为了印证“两决定一纲要”的内在逻辑,特将三者的前言性文字引述如下。



首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指出:“新中国成立5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教育事业的改革与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巨大成就。但面对新的形势,由于主观和客观等方面的原因,我们的教育观念、教育体制、教育结构、人才培养模式、教育内容和教学方法相对滞后,影响了青少年的全面发展,不能适应提高国民素质的需要。全党、全社会必须从我国社会主义事业兴旺发达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局出发,以邓小平理论为指导,全面贯彻落实党的十五大精神,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构建一个充满生机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教育体系,为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奠定坚实的人才和知识基础。”



其次,《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基础教育取得了辉煌成就。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简称“两基”)的目标初步实现,素质教育全面推进。但我国基础教育总体水平还不高,发展不平衡,一些地方对基础教育重视不够。进入新世纪,基础教育面临着新的挑战,改革与发展的任务仍十分艰巨。”



再次,《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基础教育取得了辉煌成就,基础教育课程建设也取得了显著成绩。但是,我国基础教育总体水平还不高,原有的基础教育课程已不能完全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为贯彻《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中发[1999]9号)和《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国发[2001]21号),教育部决定,大力推进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调整和改革基础教育的课程体系、结构、内容,构建符合素质教育要求的新的基础教育课程体系。”



由此可见,“十年课改”具有其特定的历史坐标和政策依据,而“两决定一纲要”的统领价值在于,明确地阐释了政府选择与推动课程改革的原因、前提和基础,尤其是课改的外部驱动和内在要求问题。其中,《纲要》则成为指导课改的具体文本,具有其政策合法性和理论权威性,因为,它从课程目标、课程结构、课程标准、教学过程、教材开发与管理、课程评价、课程管理、教师的培养和培训、课程改革的组织与实施等九个方面对课改进行了整体规划和行动框架的设定。事实证明,无论是实践探索还是理论研究,不认真研读《纲要》,便无法理解“十年课改”的目标、内容与相关举措,关于课改的各种评价与争论,也往往因为缺少基本尺度而陷入盲人摸象的尴尬境地。



同时,“两决定一纲要”对于宏观社会背景和微观教育发展状况的描述,以及三者出台的顺序、方式(分别由中共中央、国务院和教育部下发)表明,由倡导素质教育到启动课程改革,高度重视国家利益和教育的基本价值,具有无可置疑的“合乎政治权力的合法性”。事实上,“十年课改”一直离不开各级政府部门的广泛参与和大力支持,其中,各级政策文件包括各类改革方案的贯彻与落实对于课改进程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本次课改的基本精神主要是通过这种行政模式而得以传达和落实的。之所以如此认定“十年课改”的发生逻辑,是因为我们可以检索到大量上起党中央、国务院、教育部,下至省、市、地方各级政府的相关会议和政策文件来佐证。另外,从本次课改的支持系统来看,各级政府都比较重视以课改为抓手来推动教师资格制度、职务聘任制度、教学奖励制度以及教师进修培训制度等方面的改革,且都制定和颁布了一系列的相关政策。至于相关作为是否具有可靠的理论基础,是否具有“合乎教育规律的合法性”,则需要以“专家行为”为视点来探讨。



二、以“专家行为”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理论基础



在课程改革共同体中,专家群体总是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专家的作用不仅在于诠释政策、文件和相关实验方案,更重要的是可以走在行政之前,发挥“智囊团”作用。回顾“十年课改”,特别重视吸纳国内外最新课程思想,特别强调发挥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策划与引领作用,特别注意课改的专家队伍建设。其中,最明显的举措就是,教育部恢复重建了“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组建了“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工作组”,并在全国先后设立了18个“基础教育课程研究中心”。同时,地方各级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也相继成立了实施课改的专门机构。这为专家走到改革前台尤其为各种教育新理念走向实践和影响实践提供了组织保障。如果说考察政策文本的目的在于阐释课改“合乎政治权力的合法性”的话,确认不同专家的参与方式及其主要作为的目的则在于,对课改“合乎教育规律的合法性”进行检讨和辩护。



(一)开展国内调研与国际比较研究



在“十年课改”正式启动之前,专家学者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一是对1993年秋开始的九年义务教育课程的实施状况进行大规模调研,并于1997年底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实施状况调查报告》。报告强调,我国基础教育课程体系存在着许多有悖于素质教育要求、有悖于教育发展规律的问题,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①二是开展课程改革的国际比较研究。特别是1999年1月教育部课改专家组成立后,本着“国际视野,本土行动”的原则,对国内外课改的主要问题与发展趋势进行了较为深入的专题研究。而且,为了快出成果和保证研究质量,教育部基础教育司于1999年12月公布了《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项目概览》,并通过课题申报、招标等形式,成立了项目攻关小组。到2000年底,课改的指导思想、课程体系的基本框架以及推广新课程的政策方略等基本形成。



(二)承担课改文本的研制工作



正是在国内调研和国际比较研究的基础上,教育部专家工作组研制推出了比较系统的课改文本,以图从根本上改变基础教育课程体系中的各种缺陷。这里,所谓课改文本是指由不同主体设计的,用于规定、指导和说明课改目标、内容、实施、管理和评价的相关政策和文件。一般分为国家层面、地方层面和学校层面三类课改文本。就“十年课改”而言,国家层面的课改文本属于“核心课改文本”,其余的属于“辅助课改文本”。诸如《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义务教育课程设置实验方案》《义务教育全日制学校课程标准》《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实验)》《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等,均属于“核心课改文本”,而各种关于课程实施的操作性规定和说明、各学科课程标准的补充说明、有关领导和专家关于课改的讲话、报告等,则属于外围性的“辅助课改文本”。



(三)参与三级(通识、课标、教材)培训



“十年课改”期间,为了更好地落实课改精神,明确改革的目标、任务和实施要求,从国家到地方,都举行了以新理念、新课标、新教材为主题的“三级培训”(培训的对象、内容以及目的各有侧重)。除了教育部专家组成员外,不少师范院校以及一些教育科研机构中的专家、学者,在培训中担当了重要角色。



(四)对课改进行质疑、反思和批评



本次课改,在政策咨询、远景规划、方案设计、课标研制、教材编写以及诠释新理念等各个方面,专家群体都发挥了巨大作用。但需考究的是,因为专业和所属机构不同,专家群体具有层次和类型上的区分,因而所扮演的角色和具体的行动逻辑具有很大差异,且对很多问题往往具有独特见解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主张。进一步来说,除了直接受命而主导课改的专家外,还有不少没有直接承担指派任务的学者,他们中的不少人往往以旁观者的姿态对课改进行了多方位的质疑、反思和批评,发表了不少卓有成效的建设性意见。



其实,“十年课改”的过程,也是一个不同思想汇聚、对话和交锋的过程。期间,除了实践层的困惑、怀疑和诘问外,学者们关于课改理论基础的追问、争鸣,尤为激烈、持久。[①]但是,“十年课改”的理论基础究竟是什么?笔者以为,该问题可从“课改指导思想”和“课程观重建”两个维度探讨。其一,“十年课改”的指导思想(方法论原则)是什么?《纲要》中所确立的“先立后破,先实验后推广”“民主参与、科学决策”的实施方针,很多地方“先培训,后上岗,不培训,不上岗”的工作原则等,无疑是最简洁的概括和说明。其二,“课程观重建”的理论基础(包括人性论、知识论、学习论等)是什么?答案只能以“核心课程文本”和“辅助课程文本”为线索去寻找。然而需要反省的是,本次课改在文本解读和宣传的过程中,人本主义、建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思想一直居于上风,且“概念重建”的声音最为响亮,甚至成了“十年课改”的主旋律。不仅如此,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概念重建运动”中,其新课程观、新教学观、新学习观的理论依据是否可靠?与中国基础教育改革的历史和未来是否契合?至今依然缺乏深层对话和研讨。



三、以“教师行为”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实践路径



一般认为,由各级政府行政推动,由专家学者策划引领,由一线教师贯彻执行,是“十年课改”的基本路径。但是,有待验证和确立的另一种模式是:由《纲要》→新课标→多版本教材→课堂教学,有落差和失误,也有丰富和创新。就一线教师而言,他们不但主动或被动地习得了新理念,而且通过校本教研和课堂教学对既定的课改方案进行了补充和完善。对此,有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十年课改”为广大教师提供了培训、学习的广阔空间。为了保证课改顺利实施,《纲要》明确要求抓好对行政领导、教研员、一线教师的培训工作。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出现了示范讲解、问题探究、参与分享、案例分析、自主学习等多种培训方式,而且在相当程度上普及了教育新理念。但必须承认的是,也出现了理论讲述过多、理念培训有余,而操作知识不足、结合实际不够的现象。其中比较明显的缺陷有:重“授课式培训”轻“互动式培训”,重“校外集中式培训”轻“校内现场式培训”,重“输血性培训”轻“造血性培训”,重“主题培训”轻“综合培训”,重“国外理论培训”轻“本土理论培训”,等等。



第二,促进教师发展的力量,源自专业人员、教师个人及其所属的学习共同体三个方面。“十年课改”期间,这三种力量可以用三个操作性概念来描述,即专家引领、自我反思和同伴互助。其中,如果将专家引领和同伴互助视为外力的话,自我反思则是教师发展的内力之源。同时,“三级课程”管理和教学方式的“三个转向”,也为教师发展提供了重要舞台。这里,所谓的“三级课程”指国家课程、地方课程和校本课程,“三个转向”指由他主学习转向自主学习、由个体学习转向合作学习、由接受学习转向探究学习。



第三,由课程理念到课程实践,最终只能由广大教师来承担,教师的专业水平是决定改革得失的关键。现实中,任何课程改革总是依赖于教师的知识、观念、态度、能力等多个方面,只有当教师自觉配合实施时,新的课程理念才能够真正化虚为实、付诸实践。正因为课改的种种愿景只能靠一线教师来实现,他们在课程实施过程中的习得与创新直接决定着改革的实际成效,当我们强调一线教师研习和践行专家的课程思想与改革理念时,绝不可忽视他们在执行各类课程政策和课程实验方案时的个性化创造。事实上,“十年课改”既是对一线教师、基础学校的严峻挑战,也为不少优秀教师和先进学校提供了难得的发展机遇。所以,一方面,可以听到“教师不知怎么教了”“教师叫苦学生喊冤”之类的感叹,另一方面,又有不少名师、名校应运而生、红红火火,有的甚至一炮打响、名声大振。



四、以“学生发展”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具体成效



由理想的课程(头脑之中)→规划的课程(文本形式)→解读的课程(教师认知)→实践的课程(师生交往)→体验的课程(学生感悟),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因为教师专业水平和课程实施的取向不同,实际落差会有显著差异。总体上看,出版新教材、构筑新课堂、推行综合实践课程以及发展性、过程性评价等,是“十年课改”藉以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基础性工程。



首先,新教材是课改理念最直接的载体和最真实的表现形式,可以非常具体、生动、形象地诠释《纲要》和新课标的核心思想。多年以来,我国中小学课程的一大弊端就是过于强调统一性、规范性,忽视多样性和个性,以至于全国同用一张课程表,同用一套教材,开一样课程。这即人们常说的“一纲一本”,其中,“纲”即“教学大纲”,“本”即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统一教科书。好在,目前全国已经出台了不同学科、多版本的新教材,中小学课程呈现出“一纲多本”与“一标多本”的格局。其中,“一标”即由教育部制定颁发的学科课程标准,“多本”即由不同单位、团体和个人根据“一标”编写,由不同出版社出版,经招标和审查通过后供不同学校自主选择的多套教材。这里并不否认,因为受“一纲一本”教育惯习的影响,目前,不少学校、教师依然不太适应多元化的教材格局,甚至给学生的实际学习带来了更为沉重的课业负担。尽管在目标设定和内容编排方面,新教材比以往教材更具生活性和趣味性,但不同学生往往存在着学习经验和认知水平的差异,只有那些根据实际教学需要变通教材,灵活而创造地使用教材的教师,才能够保证各类学生真正体验新课程并在新课程中获得良好发展。



其次,课堂是改革的主战场,只有从新课标、新教材到新教学,学生才算享受到了课改的实际成果。倡导新理念、编制新教材、激活新课堂,让学生成为课堂的主人,让课堂焕发生命活力,让知识、智慧和生命共舞,是“十年课改”的核心内容。新教材只是解决了“教什么”“学什么”的问题,至于“怎么教”“怎么学”,则需要教师在具体实践中灵活运用。我们知道,《纲要》特别强调改变学生的学习方式,倡导“学生主动参与、乐于探究、勤于动手”,注重“培养学生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引导学生质疑、调查、探究”。其中,以新教材为载体,以合作、自主、探究为主要学习方式,“教师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学生用教材学而不是学教材”,被推崇为的典范性教学风格。并不否认,学生在这样的课堂上不仅能获得知识、能力,还有自信、平等、合作、宽容、尊重等品质。但需警醒的是,由于实施条件的限制,以及“新课程理念”自身方面的一些原因,课堂改革也暴露出不少棘手问题,诸如教学目标虚化、教学内容泛化、教学过程形式化以及教学效果低下等。目前,不少学校的课堂改革往往机械模仿,简单粗糙,甚至有东施效颦、画虎类犬之嫌。



再次,综合实践是《纲要》明确规定的3-12年级的必修课程,内容包括信息技术教育、研究性学习、社区服务与社会实践、劳动与技术教育等。作为“十年课改”的重点、亮点和难点,从“三无(无教师、无教材、无课标)”起步,到各地推出精彩案例,经过近10年探索,目前理论界和实践界对这门课程的理念、性质、价值等已形成了基本共识。但总体上看,如何保证课程的常态实施和有效实施,依然是很多学校的突出问题。由于教育理念、师资以及考评制度等多方面原因,综合实践在不少学校并没有真正被纳入到课程实施方案中去,往往有名无实,存在着“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不检查不要”现象。



最后,发展性、过程性评价在“十年课改”期间受到了高度重视。为了促进考评制度改革,引导儿童健康发展,教育部先后下发了《关于积极推进中小学评价与考试制度改革的通知》(教基[2002]26号)和《关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实验区初中毕业考试与普通高中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教基[2005]2号)。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优质教育资源有限,由于强大的中考、高考压力,以及恶劣的教育生态环境,这两个纲领性文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和落实。



五、以“学校生活”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文化建设



重构学校文化(包括物质、制度、精神、行为各层面)是当代基础教育改革的本质特征。这里的文化即“教育行政管理者、校长、教师和学生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2]以“学校生活”为视角,目的在于讨论“十年课改”在文化建设方面的总体追求。



首先,作为一种特殊的生活型态,有人说“学校应该关怀个体生命”“关怀生命是学校的神圣职责”,也有人说“学校应该为国家和社会服务”“学校是优秀公民的摇篮”,还有人说“读书改变命运”“不进好学校就没有幸福人生”。显然,关于学校的价值、功能问题,站在学生、父母、教师、国家、社会等不同立场上,必然会有不同的思考和解答。通览“十年课改”,关于教育、学校、课程等核心概念的探讨,主要是围绕着“重构学校文化”尤其是“教育与生活”的关系而展开的,问题涉及到综合实践课程的设置、课堂教学生活内涵的多寡,以及“回归生活世界”命题的争讼等。



其次,当我们以生活为视角来探讨学校教育时,在实践层面上,关键在于学校课程如何实现对“生活世界”的回归和超越。在理论层面上,关键在于如何阐释教育与生活关系的当代逻辑。一般而言,学校教育始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是受特定文化规约的生活。也可说,学校教育是由制度保障的生活,是经过加工、改造和提升了的生活。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不断地完善生活,才是“回归生活世界”这一教育理念的实质所在。



再次,教育“回归生活世界”即教育应该关注人的存在形式与存在意义,关注教育活动中的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关注学校中的一切人,为其构建一种理想的、可能的生活。欲从学校文化的高度践行这一思想,关键在于以幸福为尺度来评判学校制度和课堂规范,并能够洞察“教育过程幸福”与“儿童未来幸福”之间的内在关系。具体而言,教育不仅要为儿童的未来做准备,还应该关注儿童在课堂和校园里的幸福体验,不仅要关注未来和结果,还应该关注当下和过程。在新世纪的教育话语里,历经“十年课改”的淘洗,相关认识已经被演绎为“幸福教育”“生命教育”“生活教育”“公民教育”等主题词。



最后,教育是一项改进人生、创造幸福生活的交往活动,其根本目的在于为社会培养自主的个人,为个人营造一个理想的社会。或者说,“一个人走进学校的根本目的就在于通过一系列特定性的课程接受特定性的指导,通过系统地学习科学知识、社会规范、道德准则和价值观念等,不断提升个体的实践与创新能力,进而获得一种幸福完满的人生。”[3]目前,历经“十年课改”的传播和实践后,开放学校、解放儿童、回归生活,以及打造学习共同体,将学校建成“学习型社区大家庭”等理念,已经上升为基础教育改革的重要理念。这对于重建基础教育课程观、教学观、儿童观,尤其对学校制度和文化创新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引导作用。



六、以“高考改革”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评价制度



2003年3月,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实施《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实验)》和语文等十五个学科课程标准(实验)的通知(教基[2003]6号)。据此,海南、广东、山东、宁夏于2004年,江苏于2005年,安徽、福建、浙江、辽宁、天津于2006年,北京、湖南、黑龙江、吉林、陕西于2007年,山西、江西、河南、新疆于2008年,湖北、河北、云南、内蒙古于2009年,先后开始了高中课程改革。在此背景下,截止于2010年6月,全国共有19个省(区、市)相继开展了与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相呼应的高考改革。大致情况是,首先由全国制定统一《考试大纲》,具有自主命题权的省(区、市)制定本地的“高考方案”,并根据《考试大纲》编制《考试说明》,不具自主命题权的省(区、市)则由教育部考试中心编制《考试说明》。另外,为了保证课改和考改的有效衔接和平稳过渡,为了促进国家统一考试改革与高中综合评价改革相结合,促进考试改革与高校录取模式改革相结合,完善多元化的考试评价制度和多样化的高校选拔录取制度,教育部还于2008年1月下发了《教育部关于普通高中新课程省份深化高校招生考试改革的指导意见》(教学[2008]4号),针对相关问题逐一做出了框架性说明。



但是,高考改革的政治性、政策性和学术性都特别强,总是成为社会多方面利益和各类矛盾的聚焦点。回顾“十年课改”,从《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实验)》的颁布和实施,到2007、2008、2009、2010连续四年先行课改省(区、市)的高考变化,备受关注。其中,课改与考改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以及高考改革的趋势问题,成为热点议题。就课改与考改的关系而言,一方面,高考必须顺应课改,以新课程为导向,才能发挥考试之于课改的辅助功能。另一方面,高考也应该发挥促教、促学、促课改的调控和引导功能。但是,无论顺应还是调控,判断高考改革成败的根本尺度在于是否与课改的先进理念吻合,是否有利于贯彻素质教育的基本精神。考察19个先行课改省(区、市)的高考改革,可以发现三大趋势:



一是“综合素质评价”在高校录取标准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高考并非素质教育的天然障碍,也并不意味着必然增加学生课业负担。考试是一把双忍剑,或者说,考试本身并没有错。事实上,片面的考试内容和分数至上的录取手段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素质教育并不是不要考试,而是要求考试具有综合性、全面性,能够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同样,减轻负担也不是对学生放松要求和撒手不管,而是要让学生拥有更多时间去参与实践、接触生活。为了更好地顺应和调控课改,高考将越来越重视整体性考察,将不再拘泥于纯粹的书本知识,而是注重考察学生的创新能力、实际运用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发现问题的意识等。



二是高考越来越注重考试内容与考试形式的多样性和选择性,越来越多地关注学生的个性化发展和特殊性要求。随着“一卷试天下”“一考定终身”局面的打破,以及高校自主招生的放开,高校将更加重视办学特色,在进行面试、笔试、特殊能力测试时,将更加注重考察不同类型学生的知识结构和能力层级,鼓励学生全面而有个性地发展。这种“不拘一格录人才”的招生理念,对学生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提高具有积极的导向作用。



三是高考的公平、公正将被放到更为显眼的位置。高考不仅存在由于社会历史原因所造成的城乡之间、东西部之间以及不同地区之间的不公平问题,还存在由保送、收费、加分等招生制度所滋生的腐败问题。相信,随着高考的规范化和法制化,许多具体问题以及一些不正之风将得到更好解决。



显然,与课程改革相比,高考改革更是一个牵连历史传统和多元利益主体,具有博弈性和伦理性的复杂过程。课改要成功,关键在高考,高考制度守旧,课改必然流于形式。可以说,“激烈的考试竞争对于教育改革具有强有力的制约作用,尤其是对于那些未能立竿见影地提高学生考试成绩,但却肯定有利于学生成长的教育改革来说,具有极大的破坏作用。”[4]相比较来看,“十年课改”在高中遭遇的阻力最大,所暴露的问题也最突出,尤其是课改所推行的软性评价与高考的刚性传统具有明显的冲突性。事实上,“为了分数而教,为了分数而学”已在很多中小学根深蒂固,不少教育管理者和一线教师对课改态度暧昧,不少学校“一手抓课改,一手抓应试”,高考涵盖的课程认真对待,不考的便应付过关,或者形式上列入了课表,而实际并不认真执行。因此,改革落后的考试理念、考试内容、考试方法,使其与课改衔接和贯通,建立以国家统一考试录取为主,与多元化考试和多样化选拔录取相结合,高校自主自律、政府宏观调控、社会有效监督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保证整体素质高、学有专长的学生能够进入理想学校,成为课改背景下高考改革的迫切任务。



七、以“社会反响”为视点,反思“十年课改”的舆论导向



课程改革是一个有目的、有计划地对落后的课程思想和课程实践施加影响,使其获得预期进步和发展的过程。因为自上而下触动了多重权力和多重利益的运行机制,“十年课改”引发了基础教育内部以及外部系统的广泛回应。10年来,关于课改,无论是在理论层面还是实践领域,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虚拟的网络世界,赞誉或批评,掌声或质疑,随时可以听到正、反两方面的声音以及一些模棱两可的观点。譬如,有人认定其为一场以“概念重建”为旨趣的“真正意义上的改革”,有人戏称其为“四边工程”(即所谓的边设计、边实验、边推广、边修正),另一些人则曰“八重八轻”(即所谓的重现代轻传统、重外国轻本土、重社会轻学校、重素质轻知识、重形式轻内容、重学生轻教师、重权利轻义务、重表扬轻惩罚等)。显然,身份、立场、价值标准相异,观察、评判的结果必然不同。而在具体实践的过程中,有的人“怀旧保守”,有的人“狂热激进”,有的人则信奉“中庸之道”而选择了第三条道路。正是在这种语境下,可以说,“十年课改”有“导演”和“演员”,也有“观众”和“裁判”。



并不否认,“既然课程改革是一项影响到每一个人切身利益、影响到国家和社会发展进程的公共行为,就要容得下人们的关注、品评和议论,甚至要面对尖锐的批评与指责。”[5]但需警醒的是,当“学术登场,思想淡出”成为事实,改革陷入困境之际,舆论导向的作用不可低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好,大肆炒作、吹毛求疵也好,包括摇旗呐喊,穿梭于会议、培训和座谈也好,最难得的是不惧权威,不为利诱,忠实于问题和真理。英国课程社会学专家麦克·扬曾经指出,“尽管什么知识可作为学校或课程知识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只是相互竞争的社会利益之间的一场权力游戏。我们必须不仅理解知识与课程如何反映更广泛的社会利益,而且必须理解知识与课程为什么是某种‘认识文化’的产物。”[6]必须承认,“十年课改”最稀缺因而也最崇尚的是真知灼见,最忌讳的是耸人听闻和不负责任的传媒邀宠。同时,只有走进鲜活、生动的课改前沿,才能发现问题的实质所在。那种冬烘式的盲人摸象自不待言,即兴的、微博式的谩骂吹捧,不痛不痒、似是而非的道听途说,必然给下一阶段的课改带来更多迷乱。评价课改不能坐而论道,不能站在后山放空枪。再者,“十年课改”有其特定的历史阶段性,有其特定的政策依据、理论基础和实践逻辑,相关的反思与评价只有依照可靠的认知框架展开,才能够有的放矢而不至于主观臆断或自以为是。或者说,当发生意见分歧,或课改出现多元性实验方案和行动路线时,只有回到具有法定权威的“一元性政策文件”(即前文所说的“核心课改文本”)上来,才能判定具体差错何在。



然而,需要深究的是:“十年课改”究竟有没有比较理想的实践范本?不同方案和路线的政策、理论基础何以可靠?谁在践行、传播和发展“新课程理念”?谁又在阻碍、歪曲和裁减?众所周知,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任何人看问题的方法和深度都有其局限性。就课程改革的“一元性政策文件”而言,在具体贯彻和落实的过程中,显现“多元解读”和“多种实践”这种不确定性,甚至误读、误判,乃属正常现象。研究表明,从教育官员、教育专家到一线教师乃至学生及其父母,他们心中、眼中和实际行动中的课改往往并不相同,甚至存在很大反差。事实上,“一元性政策文件”直接决定着“十年课改”的基本框架,自然作为各类参与主体学习和执行的原始文本而存在,同时,由于立场不同,各类参与主体又总会有意无意地对其进行发挥和改造。这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而且值得称道的是,“十年课改”期间,不同参与主体在暴露自身局限的同时,也以各自的方式进行了不同维度的创新性探索,并在一定程度上对“核心课程文本”进行了丰富和发展。



总之,评价和深化课程改革,历史自觉性非常重要。首先,不弄清楚“十年课改”已经解决了什么问题,超越了什么东西,面临着什么困境,就不能不盲目甚至倒退。譬如,10年来,我们究竟引进了什么?争论了什么?实际做了什么?究竟给“十年课改”打30分、60分还是90分?答案目前并不明朗,而且尤其缺少来自课改试验区、试验校的科研报告作为参照。其次,怎么引导社会各界关心、反思“十年课改”?怎么看待关于“轻视知识教育思潮”的各种论点?怎么评定所谓的“穿新鞋走老路”?相关探讨,直接构成新一阶段课改的前提和基础。再者,“十年课改”究竟积累了多少经验和教训?能否算得上一场以普及课程知识和唤醒课程意识为主旨的教育启蒙运动?又在多大程度上拓展了一线教师、中小学校长、教育行政人员以及理论工作者的课程视阈和教育思维?诸若此类的问题若得不到科学解答,必然影响“十年课改”纠矫策略的制定和未来路径的抉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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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吴康宁.制约中国教育改革的特殊场域[J].教育研究,2008,(12):16-20.



[5]刘生全.课程改革的合理性取向分析[J].教育研究,2008,(4):63-68.



[6]麦克·扬.教育社会学中的知识与课程[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3(3):36-43.



注:



①比如,围绕“轻视知识教育思潮”、“新课程理念”、“凯洛夫教育学”等而展开的学术争鸣(即发生在王策三先生与钟启泉先生之间的争论)。关于这场争论的起始概况以及课改期间的一些重大争论,请参见拙文《回眸与展望:世纪之初的中国基础教育变革(一)──我们在争论些什么》(载《校长阅刊》2006年第1期)。



(原载:《课程·教材·教法》201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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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8: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9-7-10 18:06 编辑

我国发端于新世纪之初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已经走过了十年。从2011年至今,关于课改成败怎论的讨论不绝于耳。也借用课改中所强调的“理念”问题吧,对课改成功与失败的判断也是一种理念,其影响着人们对课改的信心与评价。对大是大非问题的基本判断,对走什么道路问题的根本抉择。
一、课改确实已经失败

如今几乎没有人说课改是成功的。然而有一种声音却说:课改成败未定,既不能说是成功,也不能说是失败。就后一观点来说,我们首先要明确我们谈论的是何种层面的课改。答案就是——国家层面的课程改革。
揣摩“成败未定”者,无非就是原地踏步、未见效果之意。然而须知,这课程改革的十年,意味着国家十年的发展机遇、大量的行政资源、原本不多的教育经费、广大教育工作者十年的工龄,还意味着全国学生十年的青春,甚至是他们的一生发展的关键期。这些东西,都白白的浪费掉吗?所以,就此而言,我们这场课改,没成功,就是失败!绝对没有一个“成败不明”的“中间地带”。
和稀泥、捣糨糊是中国人的拿手好戏,诚愿在教育这样关乎国运的大事上,国人都能告别暧昧不明的态度,为民族的教育事业发声。
二、错误地处理矛盾,导致课改失败

新课改提出了一系列的华丽辞藻: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学生中心-教师中心、建构-传授、学习权、课堂民主……仿佛我们的“传统教育”中充满了罪恶,甚至是反人性的东西。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已经使得教育的发展方向偏离了正确的轨道。
矛盾的确是普遍存在的,教育中也是如此,事实上也正是矛盾构成了教育发展的动力,然而我们需要反思,教育中的主要矛盾究竟是什么?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师生矛盾、传授与建构是主要矛盾吗?甚或能够成矛盾吗?
“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对立是课程改革给我国教育事业留下的一份“宝贵的精神遗产”。在对“素质”“应试”认识不清、意义不明的前提下,设置这样的一对对立面后患无穷。这些年来,我们批判“应试”,却不得不应试,想搞“素质教育”却发现怎么也搞不起来,这实际上是课改的“先进理念”错误地将非主要矛盾鼓胀、放大的结果。
再如师生矛盾,真的也是一对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吗?有台湾教育人士称台湾教改后师生关系的变迁:
层层规范后的教师,遂开始公务员化;凡事照标准流程,一切按既有规定;不论是否裨益学生,但求无过耳。从此,教育志业,日益杳然。……
中国式的师生关系,自孔子颜回以降,多有如父如子者;早期的台湾,有许多清寒学生,正是凭借着老师亲如子弟之提携,终于成器。有此良风美俗,也才有台湾昔日之成就。但是,打从“教育部”高唱“学生权益”开始,那亲人般的师生关系,便已开始动摇;从师生一体,渐渐转为师生对立;而今,“人本”这般鼓励举发,媒体这般趁机炒作,则是师生关系更彻底的致命一击。
读罢此言,反观大陆。我们的师生关系十年来变化了多少?有多少是所谓“学习权”“课堂民主”“学生中心”惹的祸!?师生之间原本有共同的努力方向,绝对对立师生矛盾使教师日益成为了一个雇佣者,学生则成为了一个消费者。这诚然与社会渗透不无关系,然而教育本身也是社会的一部分,其错误的放大师生矛盾是应付直接责任。
再如“建构”与传授等既有教学方式。课改中大力提倡“建构”“探究”,仿佛是放之四海皆准、无比之先进。将探究于其他教学方式的矛盾、建构理念与我国既有教育理论的矛盾大大升级,仿佛不论什么课,只要转变了教学方式,谁就先进了;谁提“建构”,谁就合格了。但是,这样一刀切、一锅煮的方式能正确处理矛盾吗?
因地制宜、实事求是,是正确处理矛盾问题的精髓。究竟用什么教学方式要依具体条件而定,然而课程改革从理念出发,而不是从条件出发,提倡新的一套、反对既有的一切,实在是愚不可及。

三、课程改革的领导方式出现了严重错误

正确处理矛盾的精髓就是实事求是,然而依据上述内容,足见本次课程改革的领导方式、指导思想出现了严重问题。王策三先生早就警告说,教育领域的主要矛盾只有一个,那就是人民大众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与优质教育资源无法满足人民们需要之间的矛盾。解决这一矛盾的扭结只有不断的提高教育质量。当课改错误地处理矛盾之时,提高教育质量的工作必定延宕了。
近来,课改中竟然有从事教育工作的某著名专栏记者呼吁:“真正教育公平,就要就近入学。”然而面对教育资源空间分布不均的现状,我们究竟是要形式上的教育公平还是实质上的教育公平?如果十年里,课改将我们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这类问题上,那么实在是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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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8: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堂志林(939):一面——深切怀念王策三先生


   昨天得知,我国著名教育理论家、新中国教学论学科重要奠基人、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王策三先生,2017年12月20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

   我不是王策三先生的及门弟子,但有幸和王策三先生见过一面,这一面让我永生难忘。   

   2011年11月15日,1990年代初期我在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系念全日制研究生时的任课老师、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原院长、博士生导师扈中平教授告知,我念硕士时的导师、我国老一代著名教育理论家、全国发行量最大的高校公共课教材《教育学》(人教版)主编王道俊先生(85岁),和我国著名教学论专家、北师大教授王策三先生(83岁)一起来深。由于这个机会,我有幸第一次见到了王策三先生。这也是我和王策三先生唯一的一次见面。

   20世纪50年代初期,先师王道俊先生与北京师范大学王策三先生、东北师范大学王逢贤先生(已故)、原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张同善先生(已故),四人同在一个研究生班,接受苏联专家指导学习,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教育学研究生。日后他们四人都成长为我国著名的教育理论家,被称之为中国教育理论界著名的“三王一张”。

   在深圳南山区华侨城一家酒店见到王策山先生,我发现,王策三先生完全不像83岁的老人,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看上去顶多60几岁。开始我不敢给他名片。饭局开始,扈中平老师让我给王策三先生敬呈名片。王策三先生一看我的名片,道:“你就是程少堂啊?”我说是啊王老师。王策三先生又问:“你就是多年前写文章批评课改中形式主义的程少堂吗?”我说是,然后说:“王老师您批评课改的著名文章引用过我的这篇习作,看到您老肯定我的观点,我高兴得不行,现在还高兴呢!”我再次向王策三先生敬酒时,王策三先生对我说:“多年前你文章中的那些话,有的人说不出,有的人不敢说,有的人不愿说,有的人觉得没有到说的时候,但是你说了。”王策三先生用温暖赞赏的目光不断看我,同时一句接一句地复述我文章中的重要观点,他尤其对拙作用“四个满堂”“四个虚假”来概括课改中的形式主义和形而上学倾向赞赏有加。(王策三先生引用的观点来源见《 新华社将转发程少堂课改文章》)我惊讶老人的记忆力真惊人。最让我高兴的是,我向王策三先生敬酒时,老先生告诉我:“首都师范大学有一位教授,今年写了一篇批评课改方向的长文,发在北京教科院《教育科学研究》2011年第4期,其中引用了学术界评价课改的有代表性的三家观点,华东师大钟启泉教授的观点是第一家,他是完全肯定课改的;批评的一方观点是我的;你是第三家观点,引用你的文章还很多。”说完,老先生不断地用赞赏的眼光看我,同时告诉我这篇文章的作者姓名。我回家后马上在网上搜索到该篇文章(链接:《  首都师大邢红军教授:中国课改的方向是错误的》)。当晚,我还写过一篇随笔,记录这次拜会王策三先生的经过(文章链接:《 程少堂:拜会教学论权威北师大王策三教授纪实 》)。

   业师王道俊先生今年上半年以91岁高龄逝世,王策三先生今年下半年以90岁高龄逝世,令我辈后学吟起“泰山其颓,哲人其萎”时,又多了一分沉重。

   王策三先生、王道俊先生等老一代学问大家,是代表我国教育学术界一个时代的著名学者,我能亲炙其教诲,真是幸运——我没有错过一个时代。

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

邢红军

                                        (原载 北京教科院《教育科学研究》2011年第4期)

【编者按】我国于21世纪初开始实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至今已持续十年之久,有成功的经验,也要亟待解决的问题,非常必要对本次改革进行全面总结和分析,以进一步推动改革的不断深化和发展。为此,本刊特刊发《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一文,希望有更多的专业研究者、学校管理者和广大一线教师参与讨论和分析。对此,本刊将予以持续关注。

[摘  要]遵循教育的基本规律与严肃的学术规范,依次从课程改革的评价总揽、课程理论、教学方式、课程内容、训练形式和研究范式诸方面,对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行认真检讨与深刻反思,并得出结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教学方式、教学内容、训练形式及研究行为偏离了基础教育的正确方向,均存在需要认真反思的问题。有鉴于此,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需要重新定位,唯有如此,才能使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回到符合教育规律的正确轨道。

[关键词]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建构主义;科学探究

[中图分类号]G423.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718X(2011)04-0005-17



新千年肇始的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已逾十年。改革伊始,社会贤达诸君就围绕课程改革诤谏、博弈,拳拳爱国之心可以殷见,争论之声至今不绝于耳,可谓前所未有。究其原因,一方面缘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无可比拟的重要性——不仅关乎国家的前途与命运,而且关乎每一位学生的发展与未来。另一方面缘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某种程度上的荒谬性——以建构主义作为改革的指导理论,以科学探究作为教学的主要方式。作为一个两亿多中小学生参与的、国家层面的教育改革,以如此未经实践检验可行的理论(建构主义)和未有成功范例佐证的方式(科学探究)指导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令人难以置信并深感忧虑。秉承“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古训,笔者基于物理学、教育学和心理学的学术训练,结合中学教学、大学教学和研究生教学的经验与体会,遵循基础教育的基本规律与严肃的学术规范,就我国当前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若干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发表个人见解,文责自负,期望方家不吝指正。

一、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评价总揽

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方向对与错?指导理论行与否?这是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大是大非问题,也是此次课程改革决然不能回避的尖锐问题。对此,任何模棱两可、左右逢源的回答都是不负责任的。对这个问题的准确回答,说到底,须由课程改革的实践来说话。作为一项基本的学术判断,可以说,任何一项课程的改革方向、指导理论与改革实践都存在着因果关系。确切地说,方向正确,理论可行,就一定会在实践中获得好的效果。然而,因果关系虽然成立,“因”“果”好坏的判断却南辕北辙,殊难达成共识。因此,围绕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理论与实践良莠的争论,就一直未曾止息过。

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工作组”组长钟启泉先生认为:“我国课程创新本着‘全球视野,本土行动’的准则,致力于一系列课程教学概念的重建,卓有成效地介入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实践,并从实践层面不断汲取鲜活的经验”。“短短三年来,一系列教育、教学的概念正在我国得到重建。比如说,我国教育界的‘课程’概念已经从‘课程即计划’的静态课程观走向‘课程即体验’的动态课程观,一线教师的认识明显地经历了四个关键词的演进过程:‘预设→生成→预设和生成→预设为了生成’。显然,这种课程概念的进步已经远远超越了灌输‘现成知识’的‘预设论’,亦即所谓的‘知识百宝箱’论。我国的课程创新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由《改革纲要》生成了《课程标准》;由《课程标准》生成了多版本的中小学教科书;由多版本的教科书生成了有声有色的新课程实施,开创了我国课程创新的崭新局面。这种大好局面不仅受到全国教育界内外的欢迎,而且得到国际课程学界的高度评价。因此可以说,这几年来课程教学转型开始‘从理论走向实践’,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正在大步前进”。[1]

北京师范大学王策三先生对此却持相反的观点:“在新一轮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有的专家提出要大张旗鼓地开展一场‘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要对现行的课程和教学实行‘大破大立’,‘重起炉灶’,‘范式转型’,要从知识本位、学科本位转变,要改变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的倾向,始终把学生处于中心地位,学生的学习方式要由‘接受’转变为‘探究’……原有的教育学中一系列的课程教学基本概念都是过时了的、错误的,都必须重建”,然而,“随着‘重建运动’的开展,越来越多的教育工作者产生困惑,进而提出质疑、批评、忠告,进行抵制,乃至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有的科学家尖锐批评课程改革‘新理念’导引下的学科‘新课程标准’,好比‘一间房子里挂满各种美丽的装饰,却把承重墙推倒了’,表现出‘非常明显的错误,而且后患无穷’,需要‘悬崖勒马’。一些科学院院士、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以多种方式呼吁,要求停用或修改‘新课程标准’,调整推行的做法”。此外,“还有所谓‘专家叫好,教师叫苦,学生喊冤’,也是一种有代表性的说法”。[2]

除了上述双方的激烈论辩外,还出现了第三方的声音,如程少堂的《第三只眼睛看课改——中小学课改四年的回顾与反思》(以下简称“程文”)。作者作为中学教学一线教师,基于亲身体验,“试图用辩证的眼光,对小学初中课程改革的经验和教训进行全面的回顾与反思,以期引起大家的关注,特别是希望引起正在推动高中课程改革的同仁们的关注”[3]。文章包括两部分:一是课程改革的经验;二是课程改革的教训。

程文将小学和初中课程改革的经验概括为三大解放:解放了学生,解放了课堂,解放了教师。(1)解放了学生。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表现在学生变得爱学习了,其次是学生的综合素质提高了,具体表现在四个方面:搜集和处理信息的能力提高了;交流和表达的能力提高了;质疑和创新的能力提高了;动手实践能力提高了。(2)解放了课堂。过去的课堂教学目标只重视结论,课改则把过程、方法视为课堂教学的重要目标,尽量让学生通过丰富多彩的认识过程来获得知识。过去的教学只注重知识的授受,而课改则努力使课堂教学过程成为一种愉悦的情绪生活和积极的情感体验。(3)解放了教师。首先,课改使教师的学生观、课程观、教学观发生了改变。学生观的改变主要体现在确立了学生本位的观念,突出了学生在教学过程中的主体性。课程观的改变主要体现在教师不仅明确了新课程的民主性、科学性,并使之转化为教师的自觉行为。教学观的改变主要体现在教师逐步形成了“教学是一种对话”的意识,从而达到师生共识、共享、共进,实现共同发展的过程。

程文将小学和初中课程改革的教训概括为:形而上学猖獗,形式主义盛行。具体表现为“四个满堂”和“四个虚假”。

“四个满堂”即“满堂问”、“满堂动”、“满堂放”、“满堂夸”。“满堂问”:有的教师把新课标提倡的“对话”理解成“问答”,于是把过去的“满堂灌”变成“满堂问”,零零碎碎的、毫无启发性、毫无智力价值的问题充斥课堂。“满堂动”:有的教师把新课标所提倡的“活动”形式主义化,于是课堂上学生一会儿忙活这,一会儿忙活那,教室里乱糟糟、闹哄哄,还美其名曰“动中学”、“做中学”。“满堂放”就是满堂放课件,出现了让人担忧的现象:一是装点“门面”的多媒体教学;二是“翻版式”的多媒体教学;三是多媒体用得过多过滥。“满堂夸”即满堂表扬。有的校长和教师理解成对学生只能表扬,不能批评,于是,有的教学过程充斥着对学生的廉价夸奖,无论学生的表现是值得表扬还是不值得表扬。

“四个虚假”即“虚假地自主”、“虚假地合作”、“虚假地探究”、“虚假地渗透”。“虚假地自主”:主要表现在把学生的自主学习等同于“自己学习”。在有的课堂上,教师一味强调学习内容由学生自己确定、学习方式由学生自己挑选、学习伙伴由学生自己选择,使课堂活动沦落成一种“自流活动”。“虚假地合作”:一些教师片面追求课堂小组合作学习这一形式,对教学目的、教学时机及教学过程没有进行认真的设计,只要有疑问,无论难易及价值,都要进行小组讨论。讨论过程中,优秀者的意见和想法代替了小组中其他学生的意见和想法,学习成绩差的学生成了讨论中的“三陪”——陪听、陪说、陪造气氛。“虚假地探究”:其表现主要有二,一是将探究“泛化”,就是无论什么内容都拿来探究一番,从而导致探究的浅层化和庸俗化;二是把探究神化,即把中小学生的探究活动无限拔高,使学生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望丧失。“虚假地渗透”:有一些教师脱离具体的教学内容和特定的情景,孤立地、生硬地、贴标签式地进行所谓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教育。尽管有些教师这样做得还很卖力,但效果却既空洞又无力。

程文认为需要特别提出并加以强调的是,在新课改进程中,一些乔装打扮的陈腐之见以新观念的面目浮出水面,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例如,教学中“注重知识传授”,根本、永远不存在“过于”的问题(王策三语),但遗憾的是,我们到处都能看到一种“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在我国当下的教育界汹涌澎湃,“知识不再重要”、“知识不是目标”、“知识不是目的”、“不要再抓知识点了”之类的所谓“新观念”大行其道,似乎是谁讲“重视知识”谁落后。这种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如不得到有效遏止,后果不堪设想。程文甚至认为,如果说前几年的课改存在着的真正落后的旧观念和旧做法顽强地否定新课改的问题,那么,几年后的今天,最大的问题也许是,新课改中日益泛起的形而上学和形式主义倾向有可能否定乃至葬送课改自身。最后,程文作者套用一句名言来结束他的文章:课改,我爱你!但是你要小心啊![4]

基于现象反映本质的认识论观点,笔者得出结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效果是不好的,大方向是有问题的。

    二、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

当人们一般性地谈论到课程教学改革的时候,但凡有过一定教育经历的人都会多多少少地有自己的看法。然而,大多数看法的根据是什么?这些看法是不是多处于对现象的描述阶段?又有多少深入到本质的层次?这些疑问就引出了关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这一严肃的话题。

事实上,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负责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某些教育学者对自己所从事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缺乏真正的理解,至少可以说,从他们的研究行为来看,更像是在干“掮客”的行当而非从事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和有意义的事业”。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仅具有教育学知识,而不具有科学知识,这导致他们对近百年来科学教育领域所发生的、对基础教育教学工作影响深远的发展变化知之甚少。诚如傅斯年所言:“教育学家如不于文理各科之中有一专门,做起教师来,是下等的教师;谈起教育——幼年或青年之训练——是没有着落,于是办起学校自然流为政客。”[5]话虽听来有些偏激,实则不无道理。

坦率地说,“没有着落”的某些教育学者,是一群既不懂微积分,又不懂矢量分析,更不懂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学者,这导致他们不可能真正认识到,研究如何科学有效地、在智力和文化的意义上理智地把知识传授给下一代,不仅是一门真正意义上的学问,而且是一门比科学本身更加复杂的科学。也正是因为缺乏起码的科学训练,导致他们不明白科学的基本事实、基本理论、基本方法的来源、形成与发展以及实验验证的要求,而这些作为科学研究的规范,在一定意义上是科学研究的“紧箍咒”,每一个接受过科学训练的人,都会在科学研究中自觉不自觉地遵循之。而缺乏基本科学训练的人则不在此规范的行列,他们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大胆“引进西方的理论碎片进行拼装与重构”,“盲目地将国外的理论进行翻译和组装”。于是,“建构主义”就登堂入室,成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

建构主义对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影响主要来自于建构主义知识观,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所谓“科学探究”的教学方式并对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理论与实践产生了消极的影响。

何谓建构主义知识观?建构主义认为,科学知识的获得是科学家根据现有理论(原有知识)来建构科学知识,建构主义强调科学知识是暂时性的、主观的、建构性的,它会不断地被修正和推翻。建构主义知识观认为不存在普遍、永恒的知识,任何知识都具有个体性、社会性、情境性和相对性(主观性)。显然,这种知识观是对传统的基于客观主义的理科课程和教学理论的巨大挑战。根据建构主义知识观,科学教育中不能把知识作为预先决定了的东西教给学生,不应要求学生死记硬背知识,而应由他们自己来主动建构,以自身的经验为背景,分析知识的合理性,完成对知识的建构。

钟启泉先生提出:“知识不是游历于认识主体之外的纯粹客观的东西,知识是由认识主体与外在世界进行社会互动,即个体与社会文化价值互动的结果。特别是就‘学校知识’的建构(知识习得)而言,乃是课堂情境的教学过程中师生互动的历程与结果。教师的知识无法硬生生地‘灌输’给学生,必须靠学生自己建构知识”[6],彰显出强烈的建构主义课程改革取向。然而,建构主义理论中那些反常规科学观念的哲学观点(如科学知识是相对真理,不是绝对真理;科学理论是科学家头脑建构的东西,不反映客观存在)很容易导致忽视知识基础的倾向并引起教学中的偏激与放任。如,《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中关于“改变课程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的倾向”的课程改革目标,就反映了建构主义理论忽视知识基础的倾向。

事实上,即便在产生近代科学的西方,建构主义的偏激化在文化和教育层面上的潜在危害已经被许多学者所认识。英国伦敦大学皇家学院教授、科学教育专家约翰逊·F.奥斯本(Jonson F. Osborne )指出:“‘知识都是由个人建构的’这句名言,实际上只不过是简单的、不言而喻的陈词滥调,而知识建构过程的操作层面上的问题才是复杂的、重要的和需要认真研究的”;“建构主义理论几乎一致地认为,知识是由个体制造、生产与创造的,因此对传授式教学全盘否定。然而,事实上科学的认识论与用什么方法来学习科学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那样‘就像说非要写诗歌才能学习诗歌一样’。两者之间最多也只有部分联系”;“建构主义认为,对知识持客观主义观点会导致把教的过程看成为讲授的过程、学的过程看成是记忆与复述过程。也许这种现象今天确实存在,而且存在于许多地方,但这并不应该必然导致建构主义的做法。客观主义与死记硬背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逻辑的联系。因而,科学的本质没有必要强加于对科学的教与学的本质上,因为前者是关于科学的性质的哲学问题,而后者是关于用最好的方法去教育非科学家们的教育学问题”;“正像传统的、客观主义的教师们经常不注意去组织安排学习过程以使之呈现积极的方式,建构主义教学法的提倡者们没有认识到展示及示范的作用。教师们被要求‘协商’、‘促进’、‘合作建构’、‘调节’、‘社会化’、‘提供经验’、‘引入’、‘提供科学的文化工具’,但绝不能讲授”。[7]针对建构主义的上述观点,奥斯本特别告诫:“这里需要有一个理智的清醒的认识,即建构主义的科学观没有解决任何关于科学怎样教的问题。这就像推断客观主义一定意味着讲授法的错误一样,认定相信建构主义就意味着所有的知识都必须通过协商才能获得也是一个谬误。”[8]

与建构主义知识观相对应的是客观主义知识观。客观主义知识观认为,知识是客观的,知识是不依赖认识者而独立存在的客观实体;知识是普遍的,客观世界存在着永恒不变的本质,知识即是这种事物本质的反映,它不因时、因地、因人而异,认识的目的在于发现事物这种客观存在的本质;知识是中立的,知识不受知识者的信念、情感、态度、价值观等因素的影响。如,门捷列夫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反映了元素原子的内部结构与它们之间相互联系的规律;而孟德尔的生物学遗传律,则反映了生物遗传的特点与规律。

一般来说,客观主义知识观认为知识具有客观性、普遍性和中立性的特点。它既与建构主义强调科学知识是暂时性的、主观的、建构性的,会不断地被修正和推翻的观点不同,又与建构主义知识观认为不存在普遍、永恒的知识,任何知识都具有个体性、社会性、情境性和相对性(主观性)的特点没有必然的联系。

事实上,建构主义阐述的更多的是科学研究前沿的认识过程,反映了最新的科学知识产生的曲折的认识历程,但这些过程是否有必要在今天的基础教育学科课程里重演一遍,就需要认真考量而不能妄下断语。已有研究表明,整个科学课程的内容结构,好比一个从下到上装满从老到新的科学知识的柱体容器。在科学史上经过长期检验的相对稳定的知识,往往被后来的新知识压缩到容器的底部,适用于早期学习阶段;而科学前沿的具有较大不确定性的东西位于顶部,适用于晚期学习阶段。这个柱体容器的四壁具有无数细小的孔隙,那些经不住实验或逻辑检验的知识,都先后依次被排出柱体容器。根据这个模式,建构主义的知识观显然并不能解释基础教育阶段的课程知识选择,因为在基础教育阶段,科学教育的内容通常都是“在科学史上经过长期检验的相对稳定的知识”,“适用于早期学习阶段”,因此是客观的和固定的。[9]

来自于教学实践的研究也表明,目前的大部分高中生还不能真正理解科学知识的相对真理性质。而且,在学生的认知“最近发展区”还没有达到认识真理相对性水平的时候,过分超前的科学教育是否会导致违背科学性的不求甚解、人云亦云的不良思维习惯,值得研究。例如,我们说“植物长高了3cm”,是否还需要告诉学生这是在牛顿时空体系中测量的结果,还是在爱因斯坦时空体系中测量的结果?两者的结果是否相同?如果需要的话,应该怎样讲解?应该在什么学习阶段讲解?学生必须已经具备哪些经验和知识?所有这一切,都是建构主义所不能圆满解答的。[10]



从国际的研究报道来看,与建构主义思想相一致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都没有得到实践的肯定。2002年,中国台湾教改失败,教育主管部门宣布停止推广使用建构主义教材。消息传来,大体可以归并为一句话:“都是建构主义惹的祸!”一个小的例子是,建构主义教材主张用学生自己的加法经验理解整数的乘法,于是4×6不能直接背诵答案24,必须说6+6=12,12+6=18,18+6=24,所以4×6=24。学生也许是会讲道理了,理解深刻了,结果却是许多学生不会背九九乘法表。[11]

教育学,尤其是课程与教学论,是理论性和实践性很强的东西。探讨知识是什么的有关问题是哲学的范畴,探讨学生的认知规律是心理学的课题,而探讨教师如何教的问题才是教学论的研究领域。从科学哲学的角度看,知识是什么的话题是可以展开讨论的,但把学术讨论中未有定论的东西拿来诠释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则存在潜在的危险。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自主建构现象只是一种客观存在,是心理学研究的一个发现,只能作为进行课程编制与教学实践的理论参考,不能作为课程与教学改革的基石而随意解读。从教学论的角度看,任何学习都是不容易的,都需要学生付出努力,而建构主义通过夸大学生的主动建构作用,将科学学习的困难解释为不可传授,然后把经典的科学教育理论如杜威的“做中学”、布鲁纳的“发现教学”理论,贴上建构主义的标签进行肆意发挥,其结果是给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理论与实践都带来了消极影响。正如张红霞教授所言:“自主建构理论被赋予教育学意义之前无所谓好坏……它只解决了‘是什么’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教育学所关心的‘怎么办’的问题。从逻辑上讲,‘学生不是被动地吸取知识’,不等于教育学上的‘学生不吸收传授的知识’……”[12]而当把建构主义赋予教育学意义之后就完全不同了,某些教育学者把“学生不是被动地吸取知识”理解为“学生不吸收传授的知识”,这不是对理论的创新而是对理论的误读,由此而引申出的一系列导向性的观点对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具有很大的破坏力,在一定意义上,他们的行为把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引入了歧途。

概而言之,建构主义不是课程理论,也不是教学理论,它只是一种具有导向性的理论框架。从这个理论框架简单地引申出任何的教学理念、教学理论以及教学模式都是危险的,如果再以此指导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则贻害无穷,对此,我们必须具有清醒的头脑。

因此,笔者认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应当摒弃建构主义理论,重新回到客观主义的理论轨道上来。

   三、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教学方式

如果说,建构主义作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起到导向作用的话,那么,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教学方式则已经进入到改革的核心。如何教,成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试金石和风向标。

钟启泉先生认为:“按照《纲要》的规定,这次课程改革力图实现三大转型:课程政策从‘集权’到‘放权’的转型;课程范式从‘科学中心主义课程’到‘社会建构中心课程’的转型;教学规范从‘传递中心教学’到‘探究中心教学’的转型” [13],旗帜鲜明地提出了探究教学的口号。钟先生进一步在《知识概念重建与课程创新》中提出:“在课堂教学中,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之间以教材文本和生活体验为媒介展开相互沟通,学生唯有通过这种沟通,才能习得种种知识。学生不是单纯的‘知识接受者’,而是‘活动式探究者’、‘意义与知识的建构者’。某种简单的技能性学习目标也许可以按照行为主义原理实现,但更复杂的高级思维的学习目标就需要采取探究方法和建构主义方法了。知识仅仅靠‘教师讲授’是难以习得的。”[14]

显而易见,建构主义理论的影响不仅表现为忽视知识基础的倾向,而且进一步表现为忽视知识传授、反对教师讲授的倾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中关于“改变课程实施过于强调接受学习、死记硬背、机械训练的现状,倡导学生主动参与、乐于探究、勤于动手,培养学生搜集和处理信息的能力、获取新知识的能力、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交流与合作的能力”的表述就是这种倾向的反映。于是,“科学探究”作为主流教学方式风靡大江南北,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出现了言必称“科学探究”的状况。对此,我们需要作认认真真的学术研究。

为什么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会把科学探究作为主要的教学方式,笔者认为,其原因在于负责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大多数教育学者把科学教学过程简单地等同于科学研究过程,混淆了“学科学”(learn science)与“做科学”(doing  science)的基本差异。“学科学”强调的是科学知识、科学方法的掌握与运用等过程,而“做科学”强调的则是科学知识或理论的建构过程,这是两种完全不同层面的认知活动,在时间、空间、形式、目的等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不可混为一谈。

从理论上看,科学探究作为主要教学方式的认识论根源则是教育“重演论”。德国胚胎学家海克尔于1866年提出了“生物重演律”,其内容是“个体发生就是种系发生的短暂而迅速的重演。例如,人的胚胎发育快速经历了从单细胞简单生命、水生多细胞复杂生命、有尾有鳃裂似鱼生命、两栖类、爬行类、古猿、人等进化阶段,说明人的个体发育反映了人类的进化历程”[15]。海克尔进一步认为,“个体进化和种系进化的因果关联作为一切生物发生研究的最高规律,对形态学和心理学都是适用的”,所以,“重演”不仅表现在有机体的生物发生发展上,人类个体思维的发生发展同样遵循“重演律”,这就是“思维重演律”,即思维的个体发展与人类思维的发生发展之间存在相似、重复或再现的关系。[16]

将生物学上的“重演律”应用到教育学中,就形成了教育重演理论。教育重演理论认为:第一,一个人的教育发展是一个过程。进入高一级的教育阶段一定以通过了低一级的教育阶段为前提,阶段不可跳跃或颠倒。第二,现代学生的学习过程是对人类文化发展过程的一种认知意义上的重演,即现代人的认知发展是对其祖先认知水平长期演化过程的浓缩,恰似生物学上胎儿在母体内的发育过程重演祖先的进化过程。[17]

将教育重演理论应用到学生学习科学的过程中,人们认为,在科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科学概念、规律的发生和发展过程是极其复杂的,某一科学概念、规律形成的关键点、突破点往往是这一科学概念、规律在教学过程中的重点和难点。学习者在学习科学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往往是人类在科学研究过程中需要长时间的累积和消化,才能突破的点。人类在研究科学世界的过程中,总是从已知探索未知,学习者在探究科学的过程中也是从自身已知的出发,迈向自身的未知。人类认识科学世界的活动与学习者的探究活动类似,总是从感性的具体到抽象的规定,并从抽象的规定到思维的具体。人类在认识科学世界过程中所使用的科学方法(归纳—演绎法、假说—演绎法、类比法等)与学习者探究过程中所使用的方法类似。因此,学习者学习科学的过程与人类研究科学的过程理应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应该说学习者学习科学的过程“重演”着人类研究科学的过程。[18]

显然,从海克尔开始,“重演论”依次经历了从“生物重演律”、“思维重演律”到“教育重演律”的发展。通过教育重演律,人们解释了学生在科学学习中的科学探究是科学家进行科学研究过程的 “重演”。由于每一次发展都是一种类比,因此,类比推理的或然性使我们必须对“教育重演论”保持清醒的头脑,退一步讲,“教育重演论”只是一种理论假说,而非经过实践检验的正确理论。

首先,基础教育不能“重演”科学知识发现过程的理由在于系统知识获得与培养能力的关系问题。

这里,一个极其重要且长期被人们所忽视的重大理论问题是系统知识的性质问题。系统知识的性质是什么?系统知识的存在形式是逻辑的,其根本特性是具有很强的抽象性和概括性,并非所有的系统知识都可以通过探究而获得。有些系统知识所反映的内容根本不可能还原为学生的直接经验,有些虽然能还原,但在数量和程度上也是很有限的。[19]短短的一段陈述包含着极其重要的观点。既然系统知识的存在形式是逻辑的,因此,就需要教师进行系统的讲授。

科学知识的逻辑性给科学教学带来了特殊的困难。积累不是堆积,而是建立在严密的逻辑联系之上的。而逻辑是不能用通常的感觉器官去体验的东西,它是一种特殊的心理体验,通过它,个体可以将新旧经验和新旧知识连接起来,弥补感觉经验的不足。这种特殊的心理体验一定要借助于语言才能实现。在教学领域何谓借助于语言?说白了就是教师必须进行必要的讲授。例如,密度概念是采用物质的质量与体积相比来定义的。许多学生通过科学探究发现了两者的比值是常量,于是就认为掌握了密度的概念。当询问为什么要用质量与体积相比来定义密度时,许多学生回答因为比值是一个常量,这就完全颠倒了逻辑关系,因为常量是比的结果而不是比的原因。这个问题的真正解决不是靠学生通过科学探究就能领悟的,需要教师的讲解。事实上,学生通过教师讲授获得系统知识和通过科学探究获得系统知识,两者极为不同。对此,我国某些教育学者并无深刻的洞察。学校教育应取前者而非后者,若取后者必将作茧自缚。

科学探究教学的建构主要基于杜威的教育理论。这是一种“从做中学”的教学方式,在“做”中验证所获经验的有效性。对此,我们应保持必要的警觉和怀疑。

自20世纪50年代,杜威的教学理论已被美国教育界视作导致教育质量下降的重要根源。这是因为,杜威的理论并未处理好获取知识与发展能力的关系问题。他将知识的获得从属于探究的过程。因此,怎样才能获得系统知识,在杜威的理论中始终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即使是杜威自己也承认,按照他的要求来解决教材和课程问题“是非常困难的,我们并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而且永远不可能彻底解决”[20]。教育史上业已证明是失败的课程改革指导理论,今天被冠以建构主义的标签重新登场,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入思考。

其次,基础教育不能“重演”科学知识发现过程的理由在于系统知识的积累性和经验性。

众所周知,科学知识难于学习的原因主要缘于其积累性、逻辑性和经验性。现代科学知识是近代三百多年来无数位科学家智慧的结晶。小学生一节课所学的内容,可能代表了早期几代科学家的劳动;中学生十几个学时的牛顿力学,集中反映了16—17世纪许多物理学家的成果。如果采用科学探究进行“科学发现重演”,显然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因此,知识的积累性与探究的时效性是一对无法解决的矛盾。举例来说,电磁感应定律是法拉第历经十年艰苦卓绝的科学实验发现的,我们的学生怎么能在一节课的时间内就通过“科学探究”发现这一定律?如果非要进行科学探究,那么一定是虚假的探究。

科学知识的经验性是对科学教育的又一挑战。科学学习强调亲身体验,在“做中学”,同样是由于课时的限制,学生不可能把科学史上所有概念和理论的产生过程都重复一遍。因此,作为一种简约化的科学教育活动,基础教育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学生去进行“探究”,这就要求教师必须进行必要的讲解,于是,讲授法作为基础教育的一种主导教学形式便应运而生并长盛不衰。讲授法成为基础教育的主导教学方式的根本原因在于,它符合基础教育过程中学生的学习规律和教师的教学规律。这一规律是历经夸美纽斯、赫尔巴特一直到凯洛夫教育学所检验过的,经得起历史与时间的检验。

“教育重演论”作为一种理论假说,人们可以对它展开讨论和争鸣,但据此将“教育重演论”以“科学探究”的形式呈现为教学方式,让学生在课堂上“重演”科学史上所有概念和理论的产生过程,则实属天方夜谭。事实上,“科学探究”作为科学家进行科学研究的方式是合适的,但如果将“科学探究”作为教学方式引入到基础教育课堂上,则显然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应当说,最先将“做科学”与“学科学”混为一谈的是美国人,美国《国家科学教育标准》将确定为科学教育目标和手段的“科学探究”定义为“科学家们用以研究自然界并基于此种研究获得的证据提出种种解释的多种不同途径。科学探究也指的是学生们用以获取知识、领悟科学的思想观念,领悟科学家们研究自然界所用的方法而进行的各种活动”[21]。这一定义的前者(做科学)是正确的(科学探究是科学家用以研究自然界并基于此种研究获得的证据提出种种解释的多种不同途径),而后者(学科学)则是不折不扣的错误观点(科学探究也指的是学生用以获取知识、领悟科学的思想观念,领悟科学家研究自然界所用的方法而进行的各种活动)。

对于“知识仅仅靠‘教师讲授’是难以习得的”这一论断,纯粹的教育学家(指没有学科背景的教育学者)与学科教育专家以及科学家的观点大相径庭,这一现象非常耐人寻味。针对建构主义以自主探索和合作交流作为教学活动主要方式的取向,数学家姜伯驹院士认为其“不符合人类认识发展的规律”,他提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历史的经验证明,不强调以吸收、继承间接经验为基础而片面强调创新,容易孽生虚妄”,因此“有必要重申教师在教学中的主导地位,重申讲课、课堂讨论、课外作业是主要的教学方式”。[22]数学教育家张奠宙认为:“教学不能进行演讲、解释,不要试图‘传送知识’,只要‘提出‘好’的问题’就行,这行得通吗?难道教师的责任就是‘为学生创设环境和条件’,让学生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吗?教学还需要效率吗?事实上,‘传送’知识是人类繁衍的本能行为。至于如何传送,我们必须符合‘受传送者’的知识结构,即要启发式,不要填鸭式,让学生独立思考。”[23]这清楚地反映了科学家、学科教育专家重视传授教学的教育思想。

事实上,基础教育尤其是中小学教育是一种特殊的“学术教育”,其特殊性在于,教师须兼具相当的学养和高明的技术,而以学为主,术由学出,方可收久远之功。这种“相当的学养”不仅要求中小学教师具有大学乃至研究生水平的学科知识背景,更为重要的是,只有达到对于中小学学科知识体系与内在逻辑的大彻大悟,才能在于无声处熏染青少年学生那虽幼稚却又敏锐的心灵。“高明的技术”亦非一日之功且须进行足够的训练,方可在举手投足之间焕发出传道授业者独特的奇光异彩。许多人不明就里,想当然认为只要执“科学探究”之大旗,就一定能在中小学教学领域放之四海而皆准,这只能徒然沦为教育之笑柄。

现行中国高等师范教育的根本危机在于,绝大多数师范院校欲走出师范定位,盲目向综合性大学看齐。而最为“师范”的课程如中小学各科教材教法在很多师范院校长期被边缘化,某些任课教师甚至都不曾跨进中小学课堂半步,自然只能照搬讲章。以课堂教学语言的训练为例,课堂教学语言作为一种独白语言,具有基本的规范和要求,是中小学教师应当具备的职业语言和职业素养,堪比京剧演员的道白。独白不是单纯的说话,不是拉家常。其逻辑连续性、结构完整性和修辞正确性都有哪些要求?语音、语调和节奏有什么规范?进一步说,语音应当在多少分贝的范围之内,其变化的幅度多大合适?语速应当控制在每分钟多少字?最快不能多于多少?最慢不能少于多少?凡此种种,在高等师范教育的师范生训练中要么完全没有,要么走马观花。虽然用“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以搪塞教师讲课允许有不同风格,但中国高等师范教育培养出的师范生严重缺乏课堂讲授的基本训练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导致很多教师的授课味同嚼蜡,毫无感染力可言。因此,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提高中小学教师的“学养和技术”,才是最重要的解决之道。不此之求,舍本逐末,“探究”又如何,不“探究”又如何?

    四、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课程内容

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课程内容,是此次课程改革的核心问题。从课程内容最基本的构成要素——科学知识与科学方法两个方面来分析,笔者发现,各学科《课程标准》的内容标准部分依然只有科学知识而无科学方法。从这个角度看,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课程内容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改变,用“新瓶装旧酒”来评价,似乎并不为过。

在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人们的科学教育理念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把“过程与方法”作为课程目标写入基础教育课程标准,体现了从知识本位向重视科学方法转变的科学教育思想。然而,遗憾的是,重视科学方法的教育思想并未深入下去而是止步于理念层面不再前行。这表现在:基础教育各个学科课程目标中虽然都有“过程与方法”维度,但课程标准中却只有科学知识而没有相应的科学方法,这就使得科学方法教育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也就是说,我国科学教育重视科学方法的观念只在表面上实现了转变,但在本质上依然没有发生改变。

以高中《物理课程标准》为例,高中《物理课程标准》中有174个知识点,不仅数量清楚,而且内容与要求一目了然,但却没有科学方法的相关内容。为了更清楚地说明这种情况,下面选取高中物理共同必修模块“相互作用与运动规律”的内容标准进行分析。该内容标准为:“通过实验,探究加速度与物体质量、物体受力的关系。理解牛顿运动定律,用牛顿运动定律解释生活中的有关问题。通过实验认识超重和失重现象。通过实验测量加速度、力、质量,分别作出表示加速度与力、加速度与质量的关系图像,根据图像写出加速度与力、质量的关系式。体会探究过程中所用的科学方法。”[24]“探究过程中所用的科学方法”是什么?显然,《物理课程标准》并未给出。这种对科学方法的处理方式在《物理课程标准》中比比皆是。

当然,此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各学科《课程标准》的内容设计在一些方面体现出了特色,如将科学探究纳入内容标准,注重课程内容的整合,科学内容规定比较宽泛,强调情感态度与价值观方面的教育功能,加强了STS(科学、技术和社会)教育等等。然而,由于在课程内容的基本要素上缺少科学方法,因此,就使得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课程内容由二元课程(知识与方法)成为一元课程(知识)。

众所周知,基础教育课程内容整体上是由科学知识和科学方法组成的,通过科学方法揭示科学知识的获得和应用过程,并对科学知识在科学技术发展中的作用进行解读,有利于学生了解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修正传统科学教育由于缺乏科学方法而展现给学生的被歪曲的科学世界图像,从而实现学生智力发展与知识体系建构之间的平行和同步。

回溯课程与教学发展的历史,可以发现,我国科学教育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着鲜为人注意的重大缺陷,这就是只重视科学知识教育而忽视科学方法教育。笔者认为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科学教育一直禁锢于“知识中心”的教育理念,对于科学知识与科学方法的关系、科学方法的教育功能等科学教育中的重大理论问题缺乏深入的思考,导致科学教育长期处于低水平而踟蹰不前。

其实,早在20世纪30年代,科学学的创始人贝尔纳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科学教育的“先天不足”。贝尔纳认为,“科学教育的目的有二:提供已经从自然界获得的系统知识基础,并且有效地传授过去和将来用来探索和检验这种知识的方法”;他认为,不幸的是,科学教育“正在后一个方面失败的最为明显”。科学教育长期以来没有完善地实现传授给学生科学思维的方法和培养他们创造能力的目的,而且由于这两个目的是相互关联的,结果也就无法使学生“充分了解现有科学知识的全貌”。[25]

新近出版的国际著名期刊Science,刊登了Bao Lei教授等人所做的中美两国学生物理概念理解和一般科学推理能力的研究成果。他们采用FCI(力学知识理解测验)、BEMA(电磁学知识理解测验)和LCTSR(一般科学推理能力测验)等国际上广泛使用的测验工具, 对四所美国大学和三所中国大学科学与工程专业的大一新生进行了测验,结果如图1、图2、图3和表1所示。[26]

[转载]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





图1为FCI的结果,显示美国学生的力学知识成绩在中等分数段分布较广,由于中国学生在8到12年级5年时间完成了近乎相同的广泛物理课程,这种教育背景导致中国学生力学知识成绩的狭窄分布,成绩在分数段的90%附近达到峰顶。图2为BEMA的结果,显示美国学生的电磁学成绩围绕着稍高于分数段的20%分布,而中国学生的成绩围绕着分数段的70%分布。

FCI和BEMA的测验结果显示,初高中多样、缜密的物理课程直接影响了中国学生物理知识的学习,使得中国学生在这些测验中表现出相当高的水平,而美国学生的成绩则远低于中国学生。



[转载]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


    LCTSR则显示出完全不同的结果(图3)。中美学生一般科学推理能力测验的成绩分布几乎相同。表1为测验结果的分析,统计显示,中美学生在FCI和BEMA测验上的差异达到了显著性水平,而在LCTSR测验上几乎没有差异。对测验结果的解释是:美国与中国的中小学知识教育之间的巨大差别并没有导致学生推理能力的不同。这一结果说明,目前中国的科学教育和评价原则往往对官能回忆的强调胜过了对科学推理的深入理解。

一般认为,我国学生比西方学生多花费两到三倍的时间做练习,掌握了良好的“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简称“双基”)。但是,我国学生的科学素养却明显与所花费的时间不成比例。Bao Lei教授等人的研究提醒我们,在科学学习中,学生除了掌握知识,还需要掌握知识以外的东西。

怎样看待我国学生知识掌握水平远远超过美国学生,但科学推理水平却与美国学生完全相同的事实?也许,爱因斯坦的话可以为我们指点迷津。他说:“学校始终应当把发展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的一般能力放在首位,而不应当把取得专门知识放在首位。如果一个人掌握了他的学科的基础,并且学会了独立思考和独立工作,就必定会找到自己的道路,而且比起那种其主要训练在于获得细节知识的人来,他会更好地适应进步和变化。”[27]显然,在爱因斯坦看来,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应当放在学校教育的首位,而知识教育则只能放在次要位置。

LCTSR测验包括比例推理、归纳和演绎推理、控制变量、概率推理、相关推理和假设评估等项目,这种测验不属于科学知识测验而是科学思维能力测验,它包含了强认知方法(strong cognitive methods)和弱认知方法(weak cognitive methods)的测验。强认知方法是特定专业领域的独特认知方法,往往与专业知识紧密结合,不容易区分。弱认知方法是可以被运用到各种问题解决过程中的一般策略和方法,与一般智力因素有着更为密切的联系。LCTSR测验中的比例推理、控制变量、概率推理和相关推理属于强认知方法,而归纳和演绎推理以及假设评估等项目则属于弱认知方法。因此,LCTSR测验实际上是一种有关科学方法方面的测验。

科学方法是人们在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中总结出来的正确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是人们认识和改造自然的有效工具。科学方法与科学知识虽然在本质上是统一的,但严格说来,两者又有不同的特点。科学方法与科学知识不同,它所涉及的不是物质世界本身,而是人类认识物质世界的途径与方式,是高度抽象的。科学方法作为基本的研究途径、方式和方法,与概念和规律等一些科学知识的东西是相平行的,包含在自然科学的范畴之中,而且它是一种比概念、定理、定律和公式这类知识更稳定和更广泛的东西。科学方法也不直接由科学知识来表达,而是有它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因此,科学方法与科学的概念和规律等科学知识一样具有独立的体系,是客观存在的,具有客观实在性,也就毋庸置疑地成为科学课程的内容。

科学方法作为科学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还蕴涵着能力价值。学生一旦将科学方法内化为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就能很好地促进能力的发展。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从1989年开始,积极推动广大教师结合教学实践,开展科学方法教育的研究。经过多年的探索,他们得到的结论是:“方法是通向能力的桥梁,能力既依赖于知识,更依赖于方法。在某种意义上,方法本身是能力的一部分。能力培养可以从强化方法教育入手。”[28]上海市总结20世纪90年代课程改革经验得出的结论是:“能力与方法是密切联系的。一般地说,人们完成某方面任务能力的强弱,是与掌握方法的自觉程度与熟练程度密切相关的。可以认为,方法是能力的‘核心’,是对能力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29]这充分说明了科学方法在基础教育课程与教学中的中心地位。

科学的本质是什么?对此,物理学大师、诺贝尔奖获得者费恩曼教授有着独树一帜的见解。对于科学是什么这样一个命题,费恩曼直截了当地说:“科学是一种方法,它教导人们:一些事物是如何被了解的,不了解的还有些什么,对于了解的,现在又了解到什么程度(因为任何事物都没有被绝对了解),如何对待疑问和不确定性,依据的法则是什么,如何思考问题并作出判断,如何区别真理与欺骗,真理与虚饰……在对科学的学习中,你学会通过试验和误差来处理问题,养成一种独创精神和自由探索精神,这比科学本身的价值更巨大。还要学会问自己:‘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做?’”[30]为什么费恩曼不认为科学是一种知识而认为科学是一种方法?这是因为,在费恩曼看来,科学的核心或者说全部就是科学方法。换句话说,科学方法比科学知识更重要。

我们目前的基础教育课程与教学改革完全没有把科学方法置于特别重要的位置,这表现在《课程标准》、教科书和课堂教学等诸方面。这就使得我们的学生虽然掌握了某一学科的许多知识,却不懂得该门学科的科学方法及其价值,这种现象甚至在大学里也同样存在。来自台湾的清华大学教授程曜,曾在某次期末考试时向学生提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科学方法,物理学和你就读的学科方法有何不同?”令程曜吃惊的是,“竟然有一个生物系的学生回答,物理有很多要背,生物也有很多要背,非常不容易同时记住”。程教授感叹:“我宁可相信他在和我开玩笑,不然我如何自处,到底是怎么教的。”[31]与程教授一样,我们每位教师不妨自问:自己所教学科的独特科学方法是什么?有哪些?恐怕大多数人未必能回答上来。

众所周知,许多学生经过多年苦读,学习了大量的科学概念、规律,做了许多习题,却不能有效地提高科学素养。他们的科学学习如同开了中药铺子,科学知识都被分散放在药柜上不同的小匣子里,由于缺少科学方法而不能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导致他们在面临科学问题时不能迅速判断,稍一动笔就错误百出,在理解科学问题的机制方面也是除了简单的分析外,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思想,不能完整地解决问题。许多人靠加倍的努力来改善这一状况,结果却是在药柜上开了更多的匣子。

按照现代教育观,作为人类认识结果的知识固然重要,但探求结果的科学方法更加重要。因此,现代教育更关心怎样使传授知识的过程成为掌握科学方法、开发学生智慧的过程。如果学生学习了一门学科,但却没有掌握科学方法,那么,充其量只能说是学生学过了这门学科,而不是掌握了这门学科。因此,把知识本身作为课程与教学目标,还是把知识作为工具和手段、以掌握科学方法作为课程与教学目标,这体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结果。[32]

如何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实施科学方法教育?笔者认为,课程标准应当把科学方法作为课程内容。课程标准是编写教材的指导性文件,在制订过程中,制订者除了要考虑科学的基本概念、基本规律和基本实验以外,还应当把科学方法作为课程内容,将科学方法摆到重要的地位。这既是科学教育规律的必然要求,同时也是课程标准制订中课程目的与课程内容相互对应的逻辑体现。

科学方法教育既需要潜移默化地熏陶,又需要进行着意训练。在当前科学教育普遍忽视科学方法的情形下,我们尤其应当给予科学方法以特别的重视,在制订知识教学目标的同时,制订出相应的科学方法教育目标;要明确不同阶段科学方法教育的重点和难点,对于不同的科学方法,提出不同的要求,并结合学生的认知水平和具体的教学内容制订出可操作的培养计划。

其次,教材编写应当显化科学方法。教材作为教学基本内容的一个书面材料系统,对于安排教学过程以形成学生的认知结构、能力结构和品格结构,具有知识载体、教学指导和实用参考的作用。可以说,教材体系以什么为核心,在最基础的层次上决定着教育的质量。

受到科学知识中心论的影响,长期以来我国的科学教材通常对科学知识采用显性处理,而对科学知识的内在关系和科学方法采用隐性处理,即不在课文中写明。这种处理方式的出发点是让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自己去感悟,但实际上由于科学方法的隐蔽性特点,很多教师尚且不能充分了解教材中科学方法的全貌,更遑论处于学习阶段的学生。因此,教材的隐性处理方式就造成科学方法教育的放任自流,从而影响了科学方法教育的效果。

教材编写显化科学方法,并不是说脱离具体的知识而只讲方法,而是说应当强调和突出科学方法,按照科学方法所展示的路子去编写教材。采用科学方法的显化方式来编写教材,逻辑明确、脉络清晰,容易使学生在学习中建立良好的认知结构,并形成有序的知识结构。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往往具有很强的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正是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应当追求的目标。

    五、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训练形式

如果说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教学内容是客观的,那么,课程改革中对学生的训练形式则是主观的。对于每一个学生而言,当经过“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之后,如何“笃行”,就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

我国科学教育缺乏对学生创造能力的培养,是历史上一直存在的问题。尤为严重的是,这样造成的问题,在中国中小学教育完成后的一段时间内还不能显现出来,到研究生期间,创造性能力问题才明显暴露出来。到国外留学的研究生,很多在创新能力方面也有明显不足,常常是只能在别人指导下做研究,而不能独立工作或领导一个实验室开创自己的方向和领域。也就是说,由中国中小学教育提倡、培养和选拔出来的“好学生”的心态、思维习惯和行为模式到进入科学研究前沿时,就暴露出很大问题。[33]

长期以来,我国的科学教育已经形成了一种观念,认为科学教育主要就是演算,反映在教学层面上就是以习题为核心,一言以蔽之,“题海战术”教学是导致我国科学教育低效能的重要原因。在科学教育中引入习题的初衷是,巩固和加深学生学习的知识,考查学生掌握知识的水平,培养学生应用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正是由于习题教学的种种优点,使得人们对其推崇备至。比如,物理高考命题委员会就认为:“做题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主张要做题,但并不赞成搞题海战。因为题海战盲目追求解题的数量,不重视解题的质量,使学生根本来不及对习题以及与习题有关的问题进行思考。”[34]

其实,即使是重视解题质量的做题也很难有效培养学生的创造能力。这是因为,每一道习题都是从原始问题抽象而来,已经把原始问题的一些次要细节、非本质的联系舍去,没有科学现象与事实作为背景,甚至完全脱离科学现象。也即是说,学生思维的一部分已经被习题编制人员“越俎代庖”地完成了。同时,习题教学还存在着模式化倾向,缺乏科学思想的分析,太重视程序与计算、熟练与技巧。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我国学生创造能力的匮乏正是习题教学的直接后果。

习题教学被推向极致的一个重要表现是,近年来,我们用习题培训出了一批在国际奥林匹克中学生学科竞赛中获得金奖的学生,这似乎更加印证了习题的重要价值。然而,数学菲尔茨奖得主丘成桐教授却对习题教学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指出:“习题教学培养出来的学生只会考试,但不会做研究工作。有几位曾获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的中国学生在哈佛做我的研究生,学习都非常困难,有人甚至读不下去”[35],可谓振聋发聩。

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如何解决学生的学习与训练问题?钟启泉先生开出了药方——学习概念的重建与课程创新。他认为学习的基本内涵与特性可概括如下:(1)学习即行为的变化。尽管传统心理学常常把学习界定为行为的变化,但从行为主义到认知主义再到建构主义的学习探究史,体现的基本趋势是:由关注外部行为(“皮肤之外的事件”),到关注内部心理(“皮肤之内的事件”),再到关注人的心理与环境的交互作用;由关注行为的外部条件,到关注行为的内部条件,再到关注行为的内部条件与外部条件之间的连续与互动。(2)学习即意义的形成。人文主义心理学的学习观重视学习主体的经验,认为学习的本质在于意义。因此,学习被定义为个人意义的发现或是在主体中意义的形成。(3)学习即生存的感悟(洞察)。一般认为,心智以两种方式起作用。一是实质性思考,运用语言文字、图像等理解世界。二是外在的行为,在运算、书写之中把握世界。有计划的学校教育就是建筑在这个基础上的。(4)学习即智慧的对话。学习的实践是复杂的对话实践。课堂教学不是“教师的独白”,而应当是“智慧的对话”。(5)学习即文化性实践。这样,上述内容从心理学、社会学和文化学角度的研究勾勒出“学习”是如何产生的问题。某种简单的技能性学习目标也许可以按照行为主义原理实现,但更复杂的高级思维的学习目标就需要采取探究方法和建构主义方法。这是建构新的学习概念和课程概念所需要的,是课程创新所需要的。[36]

事实上,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需要的不是“行为的变化,意义的形成,生存的感悟,智慧的对话,文化性实践”等泛泛而谈的华丽辞藻,而是学生在学习完概念和规律之后如何去解决实际问题的操作方式,是如何在解决实际问题的过程中发展能力的操作方式。正如奥斯本所言:“知识建构过程的操作层面上的问题才是复杂的、重要的和需要认真研究的。”[37]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我国某些教育学者完全是“顾左右而言他”。

实际上,科学最重要的部分是与现象有关的,现象是科学的根源。从这个基本思想出发,笔者认为:解决我国科学教育低效能的重要措施就是要打破传统习题教学一统天下的局面,通过引进原始问题来逐步使习题教学与原始问题教学相结合,从而达到提高科学教育效能的目的。

所谓原始问题,是指对自然界及社会生活、生产中客观存在且未被加工的科学现象和事实的描述。而习题则是把科学现象和事实,经过一定程度抽象后加工出来的练习作业。两者的关系如图4所示。[38]



[转载]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

典型的原始问题:“婴儿由成人抱着坐在汽车里是很不安全的。现在请你估计一下,在很短时间的撞车中,需要多大的力才能抱住婴儿。”

显然,习题虽然在形式上联系了现象,但却提供了完美而详细的数据,实际上并没有给学生提供真实的问题情境,因此使得习题教学在培养学生分析和解决问题能力上大打折扣。原始问题则是把每个已知量镶嵌在真实的现象中而不直接给出,需要学生根据面临的情境,通过假设、估计等手段获得所需的变量及数据,再构造出理想的模型,经过一层层的“剥开”过程,最终使结论“破茧而出”,从而把能力培养落实到了实处。

    有一个欧洲笑话很能说明问题:“一条船上有75头牛,32头羊,问船长几岁?”法国的一个报告说,有64%的学生得出了答案:75-32=43岁。美国数学教育家A.Shoenfeld说,这是学校把学生越教越笨的典型事例。张奠宙在我国小学和初中的测验表明,得到上述答案的学生比例高达92%,甚至在上海市某重点中学的高三,竟然也有10%的学生得出43岁的答案。[39]这生动地说明了习题教学的弊端。

    我国基础教育的优良传统是教学的内在联系紧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然而,在教学实践中,人们总觉得我国的教学中还缺少点什么。笔者认为,我国基础教育缺少的正是习题教学之外的“原始问题”。我国学生不是亲自编写“习题”的人,他们不知道“习题”的来龙去脉。那些由现象到原始问题再到习题的抽象过程全部由习题编纂人员“越俎代庖”地完成了,学生在习题解答过程中所受到的训练只是全部思维训练的一部分,而且是不重要的一部分。因此,正是这种“掐头去尾烧中段”的训练,导致学生“只会考试,但不会做研究工作”。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其实才是课程改革中的大是大非问题,是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点睛之笔”。20世纪60年代洛仑兹发现了“混沌现象”,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在巴西亚马逊河丛林中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却在美国得克萨斯州掀起了一场风暴。在某种意义上,笔者认为原始问题教学才是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的那只“蝴蝶”。

    从教育心理学的角度看,原始问题教学之“神韵”在于它的原汁原味,在于它是一个有“头”有“尾”的问题。从“头”出发,需要运用相似、类比、外推、猜测、不连续、不完整和非逻辑的方法对原始问题的本质形成适应性、启发性的领悟,这种科学抽象思维就带有大幅度跳跃式提取和加工信息的特点,这种跳过个别证明细节,战略式的认识事物本质的方式,是人类认识事物的重要方式,进一步,才涉及分析、综合、抽象、概括等逻辑思维的方法。原始问题的“尾”不仅指结论的得出,更为重要的是,学生需要借助于直觉和经验,来判断结论的正确性以及是否与实际相符合。因此,原始问题的解决过程真正展现了基础教育训练应有的环节,体现出学生学习的灵魂与真谛。

   怎样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体现出创新?这一直是笔者深入思考的问题。笔者认为,基础教育改革的创新主要体现在教育思想、教育方式特别是对学生能力的培养上。创新应当是继承基础上的创新,创新与继承是相辅相成的,不是割裂和对立的。由此,笔者提出: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应当“以习题演练为基础,以原始问题解决为升华”。而我们目前的基础教育,对于前者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而对于后者,则基本上是忽视的。

    因此,当原始问题融入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之后,就启发我们在基础教育活动中应当关注学生的体验,强调基础教育实践的重要性,追求基础教育意义的实现,重视师生间的主体交互性,寻求对科学现象的理解,注重基础教育的情境性……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活生生的科学教育的世界中发生着的。这样,原始问题教学就成为“通达科学的教育和人生形式”,是基础教育价值实现的源泉。这种对生活世界和科学现象本身的关注,使得基础教育不再是枯燥的、抽象的,而是生动的、丰满的;不是固定的、僵死的教条,而是一种活生生的科学教育世界的展现,是对学生科学知识与科学方法的唤醒和触动,是对基础教育价值与意义的追寻。

    站在我国基础教育“题海战术”泛滥的背景下,笔者提出以原始问题教学作为学生训练方式的观点,因为这一观点既符合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生态化取向,同时又符合我国基础教育缺乏创新的状况。于是,笔者把研究的视野聚焦于这样一个领域。当然,这一研究并不只是局限于原始问题教学本身,在更深一层意义上,原始问题体现了一种新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思想。原始问题与习题的区别也并不仅仅体现在给定已知条件程度的不同,事实上它是两种不同教育观念的“分野”——是教给学生“活”的知识还是教给学生“死”的知识?是与科学现象联系还是只与演算推导联系?是只教知识还是既教知识又培养能力?因此,笔者把这一研究看做是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的创新,并希望这一研究能有助于形成新的基础教育方式——把习题教学与原始问题教学相结合,使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学习与现象紧密结合起来,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教科书的编写模式,特别是影响基础教育的评价方式,这显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六、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研究范式

    回眸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笔者最大的感触是,课程改革的根本还是要聚焦到研究上,聚焦到研究的范式上,聚焦到研究的学风上。笔者提出:规范的、负责任的研究是引领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朝着正确方向健康发展的唯一途径。

    张红霞教授认为,“注重研究方法是从根本上解决学风问题的关键。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建立共同的研究规范,才能在前人的基础上进步,才能避免停留在杜威和亚里士多德的研究阶段,才能读懂杜威和皮亚杰这些崇尚实证研究的人文主义大师的思想”。“只有理解科学方法,才能理解科学理论的继承性。从杜威、泰勒、布鲁纳,到斯腾豪斯,从官能心理学、行为主义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到认知心理学,它们是继承与发展的关系,而不是互为对立的关系”。[40]

    研究方法是进行学术研究的规范,是游戏规则。目前国际通用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有多种,无论是实证的还是人类学的,无论是定性的还是定量的,都在不同程度上强调对事实的客观描述,都强调将个人观点与事实相区分。这些规则与我们传统上讲的“写文章”的规则有很大的不同。西方学者将我们大多数的研究论文归为“思辨类”(meta-based research),与实证和人类学方法皆不相同。前者在国际学术期刊里往往被放在“论坛”栏目中,而后者则放在“研究论文”(research  paper)栏目中。“研究论文”往往具有不同程度的原创性,而且占据期刊的重要位置。所谓原创性,就是从收集第一手观察资料开始的研究,而不是没有数据资料的从观念到观念的论述。而且即便是“论坛”,也是论述有据、有理、有创新,而不是人云亦云的陈词滥调。比如杜威的“儿童中心”理论便是原创性研究的经典范例,这是杜威在芝加哥一所小学的低年级里进行了历时数年实验的产物。这样的产生于实践数据的规律性的东西,才称得上是“教育科学理论”。[41]

    在规范的研究中,文献(literature)和资料(data)的作用是不同的。文献的主要作用是为了弄清前人的研究已经走到了哪里,从而找出自己继续要走的路,发现研究问题。而不是将别人的结论当成自己的结论,把他国的做法搬到自己国家来;或通篇以外国人的话作为证据。[42]遗憾的是,这种学风在许多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文章中都有所体现。例如,《知识创新与教学创新》一文先后引用了康德、皮亚杰、格拉塞斯费尔德、卡米伊、科布、亚克尔、格根、伯杰、勒克蔓、维果茨基、瓦西纳、肖特、古德曼、马图拉那、瓦勒那、欧内斯特、罗蒂、科尔、莱夫、温格、米勒和古德诺等22个外国人的话,[43]试想,若以这样的学风和研究方式来引领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将会把改革引向何方?

    事实上,外国人的话可以是证据的一种,当且仅当它是产生于对事实的分析和归纳而得出的结论。而资料则不同,它是为产生结论的证据服务的,是潜在的证据。在研究中它既可以来自于文献,亦可以来自于自己的观察和实验,后者可称为原创性比较研究。

    科学理论都有一个规矩,就是要给出它的“定义域”,超过这个定义域便可能是谬误。针对这个问题,查有梁先生对钟启泉先生进行了批评,指出“钟启泉教授经常提出一些‘新概念’,别人不知道有什么‘内涵’。例如,我们面对的每一个学生,不仅是学习的主体,而且是学习的主权者”。对此,查有梁教授评价道:“不仅是学习的主体,而且是学习的主权者?‘主权者’是什么意思?‘主权’有多大?学生的主权如何实现?主权是一个政治学的概念,怎么就成为教育学的概念?钟启泉教授在《概念重建与我国课程创新》一文中,还有一句话:教师即课程,课程即体验。教师与课程都游历在‘体验’这一较为初级层次上,教学能提高吗?教学是需要学生亲身体验,教学更需要学生建立科学概念。在基础教育中,忽视建立科学概念,只强调体验,学生的知识水平就只能在初等水平上徘徊,永远难以提高。钟教授只是提出预设的‘新概念’,让人不知所云。这些‘概念’不是在课程改革实践中‘生成’的,又并未真正解决问题,只是为了追求‘新概念’而建构‘新概念’。新课程改革中不应该采取这种‘生造概念’的思维方法”。[44]正如查有梁先生所指出的那样,钟启泉先生在《教学研究的转型及其课题》一文中还发明了“教学研究转型的矢量”这一概念:“20世纪90年代末,出现了‘学习共同体’与‘反思性实践家’这两个概念。它们作为冲击‘定型化研究’的矢量,开辟了教学研究的新的平台。”[45]而从科学常识角度看,学习共同体的概念是不能定义为矢量的,因为既有大小又有方向的量才称为矢量,如力、速度、位移等。不顾定义域的现象还出现在“校本课程”、“研究性学习”与“学分制”等理论的运用上。

    按照张红霞教授的见解,我国目前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有的是哲学观念问题,有的是学风问题,有的则是严重缺乏相关学科知识问题。笔者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既有缺乏相关学科知识问题,也有学风问题,并由知识问题导致学风问题。张奠宙教授曾经呼吁关注本土问题,还具体提出诸如总结在我国教育资源紧缺的条件下,怎样进行强化训练的经验、怎样促进落后学生的学习等课题。许多人往往认为这样的课题太“微观”,却不知皮亚杰的“三山实验”等以及后人的改进版,是怎样从一系列微观的事实中获得著名的儿童认知发展理论的。

    教育研究的宏观与微观,既是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的方向性问题,更是一个学风问题。那种缺乏学科知识高高在上的宏观教育研究往往是空中楼阁与海市蜃楼。对此,有必要回顾杨振宁对爱因斯坦发现广义相对论的述评。

    对于广义相对论的创立,很多科学家、哲学家包括爱因斯坦本人在内,都认为这是一个纯粹思维的结果。长期以来,人们头脑中也形成一种观点,认为广义相对论的创立与实验事实无关。在一次演讲中,杨振宁指出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观点。杨振宁说:“他(指爱因斯坦)发现广义相对论是用大的原则来做的,表面看起来,不是从具体开始的。不过,你如果再仔细地想一想,他取了哪些原则,他为什么抓住了那些原则,以及他是怎样运用这些原则来写出广义相对论的,你就会了解,他的那些原则还是由他从近距离所看到的那些规律所归纳出来的。换句话说,爱因斯坦吸取的过程,仍然是从近距离变成远距离,然后从远距离得到规则再回到近距离。”[46]

    显而易见,上述对广义相对论发现的述评体现了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的辩证关系。在杨振宁看来,任何研究包括像广义相对论这样非常抽象的理论都要从微观出发,不存在任何脱离微观的宏观理论。具体到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研究,微观研究就是与学科知识紧密联系的研究,而有些‘著名的’课程专家在面对具体课程问题时的态度是叶公好龙。例如,一方面进行科学教育研究,另一方面却反对科学,从而导致说出“科学就是孩子们心目中的童话世界”这样的奇谈怪论。[47]费尼克斯早就说过:“要想成功的进行课程编制,必须弄清两个关系:一,学科知识的性质与教与学的任务之间的关系;二,在整个课程体系中各门学科之间的关系。”[48]为什么费尼克斯所说的两个关系都包含了学科?这是因为,成功课程编制的基础就是学科,这充分说明了学科在课程改革中的中心地位。斯瓦布和著名认知心理学家加涅都亲自编写中小学教材并且受到很高的评价。如果没有深厚的学科专业知识,怎么能对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行指导与研究?

   基于研究方法、研究规范、研究学风乃至研究的负责与否,有理由对负责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某些教育学者的研究做出中肯的评价。说实话,所谓“创新”理论如“概念重建、教学创新、课程创新、课题转型”等完全是“老调重弹”,“新瓶装旧酒”。他们“靠复述过去的理论维持生计”,其所谓的成果对于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帮助甚微。1932年,国联中国教育考察团曾在报告书上说,中国高等师范教育制造了许多“知道如何教授自己所不知之科目”的教师,说的就是负责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某些教育学者。他们没有任何学科背景,不能到中学课堂上讲授一节数学课、物理课或化学课。但他们却可以以权威的身份指导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这种情况恐怕在全世界也绝无仅有,令人匪夷所思。

   负责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某些教育学者的学风问题还表现在,对于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应当解决的根本性问题熟视无睹。这些问题包括学生智力的发展与培养、学科能力的要素与结构、科学方法教育内容、解决“题海战术”行之有效的措施等等。由于严重缺乏学科知识,于是他们绕着问题走,重起炉灶,做巧妇无米(学科知识)之炊(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这势必将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引入歧途。

    全面回顾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历程之后,笔者得出结论: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指导理论是错误的,课程改革的教学方式是偏离的,课程改革的教学内容是缺失的,课程改革的训练形式是片面的,课程改革的研究行为是放任的。

    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亟待解决的问题很多,提出与解决这些问题既需要教育学背景和心理学背景,更需要学科知识背景。比如,基础教育最基本的要求是“因材施教”,然而何谓“材”?是指学生还是指教学内容,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进一步说,如果是指学生,“材”的确切概念是什么?按照什么理论来确定?如何编制量表来测量?从初中到高中,学生的“材”得到了怎样的发展?学生学习不同学科的“材”是否有差异?如果有应该怎样解决?所有这一切,在此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中完全没有涉及,而这些都是在现有理论与技术条件下完全可以解决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目标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为了每一位学生的发展”。而实际上,缺乏因材施教的教育基本上就是“盲人摸象”。试想,当基础教育根本不清楚每一位学生的“材”时,“盲人摸象”般的教育怎能使每一位学生得到发展?又如何促进中华民族的复兴?

   当收束这篇文章的时候,笔者没有因洞察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荒谬而欣喜,也没有因写作的结束而轻松。相反,笔者的心情却十分沉重。国家的未来系于教育,教育的发展冀于改革。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没有任何人能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脱得了干系。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场课程改革的直接或间接参与者。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不仅是一个教育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变成了“满堂问”、“满堂动”、“满堂放”、“满堂夸”,充斥着“虚假地自主”、“虚假地合作”、“虚假地探究”、“虚假地渗透”;[49]两亿多中小学生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由于“知识仅仅靠‘教师讲授’是难以习得的,”“教师的知识无法硬生生地‘灌输’给学生,”所以他们“必须靠自己建构知识”。[50]难道这就是国家层面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创新?有鉴于此,笔者大声疾呼,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已经成为一个方向迷失的危险之旅,唯有迷途知返,方能浴火重生。



[注释]

[1][6][14][36][50] 钟启泉. 概念重建与我国课程创新——与《认真对待“轻视知识”的教育思潮》作者商榷[J]. 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5,(3).

[2] 王策三. “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与学习凯洛夫教育学[J]. 课程·教材·教法,2008,(7).

[3][4][49] 程少堂.第三只眼睛看课改——中小学课改四年的回顾与反思[N].深圳特区报,2004-11-02(08).

[5]转引自王东杰.师范不“师”又如何?[N]. 南方周末,2009-07-23(E03).

[7][8][37] 约翰逊·F.奥斯本. 超越建构主义科学教育观[J]. 张红霞,孙志凤,译.全球教育展望,2004,(7).

[9][10][12]张红霞. 建构主义对科学教育理论的贡献与局限[J]. 教育研究,2003,(7).

[11][23] 张奠宙. 期盼中国教育科学研究具有“大国”风范[J]. 教育科学研究,2005,(2).

[13]钟启泉. 中国课程改革:挑战与反思[J]. 比较教育研究,2005, (12 ).

[15] 袁维新.论科学史的教育价值[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6,(3).[16] 赵希斌.论思维重演与儿童早期教育[J].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1).

[17] 张红霞,聂克·福克斯特.教育重演论与中国教育改革 [J]. 教育研究,1998,(2).

[18] 王全,母小勇. “科学史——探索”教学模式与“重演”论基础[J].课程·教材·教法, 2008,(7).

[19][20] 吴式颖.外国教育史教程[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 519.

[21] 国家研究理事会.美国国家科学教育标准[M]. 戢守志,等,译.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99:30.

[22] 姜伯驹.关于初中数学课程标准的“基本理念”[J].数学通报,2005,(8).

[24]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物理课程标准(实验)[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72.

[25] J.D.贝尔纳.科学的社会功能[M].陈体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40.

[26] Lei,B.,Tianfan,C., & Kathy,K., etc.. Learning and Scientific Reasoning.[J] Science,2009(323): 586-587.

[27] 许良英,李保恒,赵中立.爱因斯坦文集[M].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284.

[28] 浙江省教育学会中学物理教学分会.高中物理方法教育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2.

[29] 张民生.中学物理教育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32.

[30] 约翰·格里宾,玛丽·格里宾.迷人的科学风采——费恩曼传 [M].江向东,译.上海:上海科技出版社.1999:156.

[31] 程曜.除了考试,他们不会推理,不敢提问题,不愿动手[N]. 新华每日电讯,2005-07-10(05).

[32] 袁振国.反思科学教育[J].中小学教育, 1999,(12).

[33] 饶毅.健全人格和创新精神[N].人民日报, 1999-04-17(06).

[34] 高考物理命题委员会“八五”科研课题组. 高考物理能力考察与题型设计[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258.

[35]丘成桐.如何培养中国学生对数学的兴趣[N].科学时报,2004-06-23(04).

[38] 邢红军.原始问题教学:物理教育改革的新视域[J].课程·教材·教法,2007,(5).

[39] 张奠宙. 数学教育经纬[M]. 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194.

[40][41][42][47] 张红霞.我国课程与教学研究的困境与出路[J]. 教育发展研究,2005,(3).

[43] 钟启泉.知识创新与教学创新[J].全球教育展望, 2006.(8).

[44] 查有梁.论新课程改革的“软着陆”[J].教育学报,2007,(2).

[45] 钟启泉.教学研究的转型及其课题教育研究[J].教育研究, 2008,(1).

[46] 杨振宁.杨振宁文集(下)[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533.

[48] 转引自张红霞.我国课程与教学研究的困境与出路[J].教育发展研究,2005,(3).

(责任编辑:刘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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