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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程区] 杨东平、陆一谈减负、应试等教育等痛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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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6 09: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7-21 21:44 编辑

杨东平:知识已过万重山,你还在傻排状元榜!2017-07-20 19:34http://www.sohu.com/a/158692312_112404

图片来源网络
日前,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发布了《校友会2017中国高考状元调查报告》,“上海中学、云南师大附中和河北衡水中学等跻身2017中国顶尖中学排行榜400强前3强”。一时间,霸气、逆天了、厉害了我的×中、××中学这下要全国出名了之类的言论刷屏,令人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中国校友会网是以发布大学排行榜而闻名的。大学排行榜的公信力和科学性尽管也议论不断,但对面向全国招生的大学进行评价,大致还可以接受。但高中完全不同。因为高中在本地招生,服务于本地学生,其办学并不具有全国性。用“高考状元”评价高中学校,首先是三观不正。教育部早已三令五申,禁止宣传“高考状元”,校友会网却“顶风作案”,时至今日还在大肆鼓吹,不知意欲何为?
用“高考状元”单一指标进行高中排名
用“高考状元”的单一指标进行高中排名,完全没有科学性、专业性可言。“状元”作为高考的一个自然产出,本质上也不具可比性。看看这个有些“诡异”的评价结果:近十年来盛产“高考状元”的城市,在4个直辖市之外,乌鲁木齐名列第一,昆明第二,银川和西安并列第三,海口第五。为什么多是民族地区和教育相对欠发达地区?首先是因为考卷不同。除了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山东等地高考是自主命题,试卷不一样;即便全国卷,也分为3种不同的难度,用于不同地区。其次,前些年的高考总分,各地的加分政策名目繁多,差别极大,“高考状元”大多并非“裸分状元”。“高考状元”是一个已经过气的指标,而且含金量越来越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许多高分考生直接去国外上学,不跟你玩了!
不考虑考卷的差异,只比较“状元”的绝对数也没有意义。例如,衡水中学每年参加高考的学生60多个班、三四千人;上海中学高三8个班,不到400人,状元数有可比性吗?比较而言,按“状元数/考生数”产生的“状元率”评价,是否稍微“科学”一些?
衡水二中的“状元门”,图片来源网络
说它有误导,还因为状元数的比较忽略了教育公平的重要功能。超级中学对高分学生、“高考状元”的垄断,极大地破坏了区域内高中教育的生态,导致一花独放,百花凋零。由于它们主要位于省会和地级市,远离农村和实行高收费,农村学生的比例明显低于非超级中学,已有研究证明。所以,重要的不是评价某所高中产生了多少“状元”,而是“状元”产生于多少所高中。“状元”的分布越均衡,能够产出“状元”的县中越多,基础教育的品质就越好,农村学生的比例也越高。
即便如此,用状元数、状元率评价高中仍然是不可取的。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一所著名高中会无聊到以录取分数为夸耀,人家比的是校友的成就,是总统、诺贝尔奖。这不是比“状元”重要得多吗?这样,上海中学的价值就可以稍微体现了:两院院士57位、大学校长256位、国际学术组织领军人物82位,还有部级干部百余位、解放军将领几十位、大使、参赞等百余位。但是,这样的比较仍然是有欠公平的,因为历史形成的发展差距实在太大,因而,不比较也罢。
可见,教育评价固然要讲科学性、专业性,首要的却是正确的价值观。有些省市已经不公布状元分数,比如广东,所以榜上无名。江苏省今年起不公布高考成绩,山东、辽宁也已不再公布高考成绩,以遏制对高考状元、高考录取率的炒作。这才是清流,才是教育发展的正确方向。
所谓的“中国高校富豪校友排行榜”
说明艾瑞深三观不正的另外一例,是它居然不避恶俗,开发出了一个“中国高校富豪校友排行榜”,清华大学盛产富豪名列全国第一。大学以学术为使命和生命,富豪只是大学不可避免的副产品之一,根本不是办学水平的体现。盛产富豪和高官的大学,不是也盛产贪官和“老虎”吗?这其实说明,无论高中还是大学都只是一段学习经历,人生的长路还要靠自己走。在这个意义上,无论院士还是“老虎”,都不能说就是学校培养出来的。
年初在北京的学区房大热时,童大焕发了一篇文章《知识已过万重山,你却傻追学区房》。本文借用这一标题,因为对高考状元的炒作与对学区房的炒作同样愚昧,实在太低级了。面对互联网和智能机器人时代的挑战,中国教育正在两种力量的纠缠拉扯之中。尽管我们在应试教育体制中一时还难以自拔,但变革正在出现,选择也越来越多。作为教育人和教育机构,如果我们不去拥抱和推动教育创新,是否至少应当恪守一个起码的底线,不再为应试教育摇旗呐喊、推波助澜?
来源:21世纪教育研究院
杨东平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






杨东平、陆一谈减负、应试等教育等痛点问题
发布时间: 2017-06-15

http://www.china.com.cn/education/2017-06/15/content_41030915.htm


原标题:减负、应试等教育痛点问题,杨东平、陆一谈看法
看点:近段时间,网上关于“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观点争论不断,中小学学生减负、高考引起的对评价体系的质疑、PISA测试成绩下滑等问题不断刺激着教育的痛点,“什么是好的教育”这个基本命题变得模糊起来。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的教育应该走向何处?是不是国外都在应试教育,只有我们还在追求素质教育?
在搜狐教育·智见和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举办的《掷地有声》名家沙龙期间,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复旦大学通识教育核心课程委员会研究室主任陆一、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孙进、北京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杨明全、威斯康星大学教授梁国立博士共同回答了当前中国教育中的一些痛点问题。通过本文您将get到以下几点:
1、应试教育一定是坏的?该背摒弃?
2、我们为什么还要提“减负”?
3、如何理性的看待PISA测试?
4、移植国外的教育模式是否真的可行?
……
  “应试产生两种很重要的素质,几乎是所有最优秀的人都具有的品质”
陆一:在日常的工作中我也做过一些教育统计和大数据分析,对高考的成绩也做过一些精细的考察。第一,在就业市场上用人方很看重本科学历,特别是看重学生是不是985高校毕业生。这个现象背后反映的是以高考为主的考试体系对学生“粗筛”的分段是有效的,但是如果要严格按照分数,一分一分的去抠,例如“高一分的人一定比低一分的人优秀”这样的说法肯定是有问题的。
高等教育大众化之后,用同一张卷子考试的人越来越多,学生的区分度会越来越低,当分数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后面的评价需要通过其它补充性的手段再来精细地区分。所以,一方面不能说分数不说明问题,不能忽略考试;另一方面要先粗筛、后细筛。例如,自主招生逐渐放到了高考之后,学生的分数达到某一水平线之后,再通过其它手段做特长性的评价,这可能是更有效、也更功利的。
还有一个新的观点,一些前沿的研究发现,所谓的“应试教育”能够产生两种很重要的素质,一个是坚毅克难,面对困难百折不挠,锲而不舍地去努力。另外一个是心流,就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鹜,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投入的做一件事情,这两种品质,几乎是所有最优秀的人都具有的品质。
此外,研究还很矛盾地发现,所谓的“应试教育”,更容易培养这样的品质,所以我觉得应该更全面、客观地去看待应试教育。“应试素质”与因材施教始终是交织在一起的,很难完全割裂开来,很难完全抛弃应试教育来做一个完全不应试的教育,我觉得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在小学阶段,素质类教育阶段应试压力太大了,这个完全是违反人性”
杨东平:人们经常说考试也是一种素质,应试也是一种能力,可以培养克服困难、克服挫折的品质,可以培养专注力,这些因素肯定是存在的。关于应试教育,我的基本态度是只要存在升学竞争,肯定就会有考试选拔,这是没问题的。但是我觉得,中国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在小学生的阶段,素质类教育阶段应试压力太大了,这个完全是违反人性的。
中国的学校教育的学科教学的难度要比西方国家高一到两个年级,美国与欧洲的小学阶段学科标准定的非常低。第一个原因是他们的基础教育是面向大多数人的,基础教育不是为了选拔少数人,而是为了让大多数人能够达标,是按照大多数人的学习能力来设定的。第二个原因是小学教育要保持你的学习兴趣,而不是在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就把你打倒了。中国现在小学阶段厌学比例非常大,到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厌学的比例也非常大,所以保持一个人的学习兴趣、学习动机,这是欧美国家基础教育一个很重要的目标。
陆一:目前的高考改革当中,有一个误读,就是说中国的高考是一考定终生的,其实中国高考并不是一考定终生,从来都不是。因为有一考定终生的误读,现在在上海等地的高考改革试点就改成了“多次考”,学生可以选择在高二参加高考。这样的变化会引起大量的博弈性的、策略性的转变,产生了不太理想的教育结果:整个高中都变成应试阶段。原来只是到高三才开始备考,现在可能是整个高中都处于备考的状态,以便于马上就可以投入竞争。
孙进:高考制度本身给中小教育设置了一个终点,中小学教育无形中把通过高考当成我们教育的目的,这是错误的。
教育现代化包括教育目标、教育内容、教育方式、评价方式等方面的现代化,但是什么叫现代化?我觉得还是要回归教育应该实现的目的,就是要让学生能够适应现代社会,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应试教育固然可以锻炼某些方面的能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损失掉更多的可以促进多方面发展的可能性。
杨明全:中国要实现教育现代化并不是资金、硬件的问题,我觉得至少需要与教育相匹配的文化。在社会经济发展方面,外国人说中国有新四大发明,其中一个就是共享单车,共享单车体现的是共享经济,而在教育中,应试不是促进共享,而是私立化。培训机构的快速发展模式是违背共享的,它是一种越来越私利化、越来越呈现一种反共享的发展趋势,无论从经济,还是精力上来说,都是一种浪费。在这样的背景下,经济能力强的家庭,花更多钱就能接受更多的教育,他的分数会得到提高。
“PISA测试只是一把尺子,不可能测出重量、体积”
陆一:教育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教育的成果往往是滞后的。最近十年,恰恰是日本获得诺贝尔奖井喷的时代,但是这些获得诺贝尔奖的学者上学的阶段并不是现在,而是几十年前,是“考试地狱”那个阶段,这完全是可以推测的。
另外,PISA测试从本质上来说是运用考试手段来对教育效果和学习效果做一个测量,在教和学的过程中,各种考试就像各式各样的尺子,尺子本身是没有错的,它会量出各种长短,但是一把尺子也会有它做不到的事。例如,一把尺不可能测出重量,不可能测出体积,甚至每一把尺子的测量标准都是不同的。所以应该科学地看待一把尺子能够告诉我们的和不能够告诉我们的东西,如果我们把一把尺子测出的长度作为看待教育的标准,这肯定是一种误用,这种误用会引起错误的行动,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尺子、什么测量工具都不要了。
杨东平:如果只用一个排名、一个分数来评价一个国家的教育,就好像用身高和体重来评价一个人的竞争力,这种评价肯定是很有限的。包括美国在内的教育评价体系的转变,有个比较标志性的事件,2015年12月,哈佛大学教育学院发布了一部名为《逆转潮流》的报告,建议常春藤大学改变现在对高中生分数的过于倚重的现象,而是更看重学生的社会关怀、社会表现等。后来开始推广一个新的评价方式,不是根据学生的分数,而是根据学生的社会表现的行为,来作为常春藤学的入学申请考察内容。
“国内教育整体观点缺失,教育模式没有100%‘移植’”
陆一:中国教育有一个典型问题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例如有人觉得国内高考次数太少了,只有一次,看到别的国家是多次高考,就希望可以借鉴过来。问题在于,国内教育整个系统的观点是缺失的,教育改革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要订立宗旨,要意识到中国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其它国家的系统。从整个教育的系统考虑,很多时候所谓的“移植”是不可能的,我们只需要从实际情况出发,来考虑每个问题需要怎么样的答案。所以我觉得中国教育走到现在,到了要全面重构,找到自信,建立自己的系统和理念的时间点了,而不再是简单的看到别的国家有一个好的措施便把它拿过来用。简单的“移植”往往会出现问题,因为教育是非常系统化的,和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历史都非常相关。
梁国立:教育模式的“移植”跟医学中的移植手术、植物的移栽类似,在移植前一定要对植物以及周围的土壤、气温等环境非常了解,掌握了这方面的知识,移植才有可能。
国内的教育一方面欠缺和人类终生发展相关的学科,当这方面整体知识缺乏的时候,要移植是很困难的。另外,交际与交流在国内也是匮乏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动态的人与人交流方面的学科知识,移植的时候,可能会出现把耳朵移植到脚上的闹剧。
孙进:关于教育模式移植的问题在1900年就已经得到了比较权威的解答,当时有一个英国学者萨德勒在文章《我们从对别国教育制度的研究中究竟能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中就讲到:校外事情决定校内事情。所以每个国家的教育发生的社会化环境,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都跟国外不同,所以没有出现过100%成功的移植,从来都是根据本土的实际情况进行借鉴调试。
中国现在面临什么状况?我觉得是心在天空,但脚还在泥泞中,我们掌握了非常多的先进的教育理念、国际教学的实践,但是很多都没办法落地,我感觉最主要的障碍就是高考。
杨明远:通过其它一些发展中国家教育改革失败的经历我们可以作为一些借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形成自己的教育价值观以及明确教育文化,就是走自己的路。教育是文化的一部分,任何教育都离不开文化背景,如果不考虑差异性,很多借鉴都没办法真正落实。当下的中国教育其实在试着走一条自己的路,包括高考改革,在左右摇摆的过程里面,找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考试评价难反映学生学习不足,却决定命运”
孙进:考核评价决定了教学方式,甚至于决定了教学内容,如果考核评价只是采用笔纸测试的话,我们只能传授一些知识性的知识,而爱心、责任感等都没办法通过这种考试来测量。
考核评价有存在的合理性,但是目前以高考为代表的考核评价方式,最大的问题是它不能反映出学生在学校学习的缺陷、不足以及现在的状态,而直接决定学生的命运。所以我觉得理想的模式应该是,保留考核评价,但是赋予学生更多的人生发展的路径的,所有学生都可以接受考核评价,所有的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发展路径选择学校,这个理想其实并不遥远,因为德国已经基本可以实现。
“在家上学满足部分家长个性化教育的诉求”
杨东平:今年全国在家上学的学生数大概是六千人,最近几年每年的增长速度在30%左右,这个趋势跟美国很相似。在家上学是中国正在出现的教育创新当中的一种类型,是在公办教育之外的一种补充,但是要教育理念比较先进和内心比较坚定的家长才有可能走这条路。也就是说今天学生学习的选择性比过去要多很多了,所以实行自主化的、社会化的学习,条件其实已经具备了。
2010年的时候,国家就提供了一个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纲要,也提出了一个目标,就是到2020年,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但是关于什么是教育现代化仍然是众说纷纭。例如,大量的学校小学生是五、六千名学生,中学是一、两万名学生,这样的学校能不能叫做现代学校?如果90%的学校都是以考试和分数来压榨学生、压迫学生,90%的学生都没有充足的睡眠、健康的体魄和心理,那么这样的教育不能被称作现代化。所以,现在我最关注的首先是教育正常化,也就是学校像一所学校,老师像一个老师,把儿童当做儿童来对待。
孙进:现在社会发展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利益诉求的多元化,不同的家长、不同社会阶层有不同的教育诉求,在家上学无疑给部分家长一种满足诉求的可能。但是政府的责任在哪儿?英国有一种自主学校,这类学校是父母联合起来承担,甚至创办一个学校,按照家长的理念办学,但是由政府出钱,德国也有许多这样的例子,政府可以考虑通过立法、规定的出台,让特定的父母教育孩子的目的得到实现。
陆一:民众新增的个性化的教育需求一定是不能忽视的,同时也需要换个角度考虑。第一,在家上学的合法性,义务不仅是说有权力享受这种教育,同时我也有义务参与到教育当中去。第二,在家上学的话,父母肯定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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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6-16 10:1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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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人者:杨东平_教育频道_凤凰网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 杨东平:
有现代大学制度才有世界一流大学





研究教育问题多年,杨东平对慕课、在线教育的兴起持冷静态度,不认为技术创新即为教育创新的全部;对90后一代抱有期待,认为当他们成为家长时,很多问题会更为改观;中国一直号称要打造世界一流大学,杨东平觉得核心不在钱和人,而在于现代大学制度建设;他感受农村教育短板之严重,思考高等教育如何摆脱意识形态束缚,为中国人才选拔缺乏好机制和平台遗憾,中国教育之痛你是否有同感?

以下为杨东平专访的对话实录——
不能把技术创新视为教育创新的全部
凤凰网教育:中国教育创新跟国外教育相比,您觉得哪几个方面需要下一步着重改进?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从去年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在线教育比较火,包括慕课,所以很多人容易把教育创新跟教育技术的改善相提并论,或者认为这就是一回事。但是,教育创新可能更重要的是一种观念的创新,教育一些根本问题的改善,所以不能把技术创新视为教育创新的全部,而是其中一部分。
我觉得这一点对中国特别重要,因为很多人说没有高科技,怎么创新?每个学校不同的情况下,都可以创新,所以广义的创新是怎么能够想方设法地改变自己的环境,解决遇到的问题,这需要创造力,需要领导力,不是非要用ipad,非要在线教育才叫创新,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
凤凰网教育:如果想要观念上的创新,可能不只是教育的问题,跟整个社会都会有一定关系。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教育有宏观的层面,超越教育的是社会问题,政治、体制、经济、财政等等。但是对一个具体的学校、教师、家长、学习者,仍然可以有所作为。
比如刚刚讲的学校教育创新,我们最通常讲的是把教育局限在学校教育范围内,但是学校教育创新涉及到几个因素,课程、教材、教育资源、环境等等,什么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意识到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也就找到了改善问题的途径。
实际很多人都认为教师最重要,教师能够让家长看到给学生带来的改变,能够给学生提供他需要的,教师对学生的尊重和关怀是学生提高成绩最主要的因素之一。像这样的认识,大家还是没有共识的,大家一想到提高教育质量,往往是外部的一些东西,比如增加教育资源,提高教师地位等等。这些都重要,但是教师作为一个个体,对于影响和改变他的学生,还是很重要的。
家庭在青少年教育中的决定性作用超过学校
凤凰网教育: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从小受到的家庭影响,有时候甚至比学校更大。家庭教育这块,您觉得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善的?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打破狭义的学校教育概念,就是把学校、社区、家庭、社会化学习、网络环境等这些东西整合起来,即我们通常说的大教育视野,它的参与者,包括政府、学校、教师、企业家、NGO、媒体。也就是说,那么多人共同地在构成教育,所以特别需要打破狭隘的学校教育、学历教育,认为这才是教育的概念。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家庭、家长在青少年的教育当中所具有的决定性作用,甚至超过学校,这点已经被很多研究所证明了。只不过很多中国家长有两种倾向,一种情况是放弃教育,就是把孩子完全交给学校,在贫困地区和贫困家庭比较普遍,让孩子上寄宿制学校,自己可以打麻将,可以去打工。
在大城市,在那些受过教育的阶层是另外一种倾向,就是过度教育,对孩子过度挤压,用劲过度,使孩子没有一个宽松的环境,不仅没有娱乐,也没有想象或者发呆的时间,透支他的体力和精力,以为这就是一个好的教育,其实这也是很危险的情况。这两种倾向,一种是缺教,一种是过度。
90后一代成为家长时很多情况会更为改观
凤凰网教育:教育在中国某些地方已经不是育人的概念了,可能只是应试、备考,变成一种扭曲人性的独木桥。您觉得这个问题未来多长时间能得到根本解决?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联合国的千年议程第一个15年没有实现,现在考虑下一个15年,在中国这样一个议题也是。国家2011年颁布了一个教育中长期规划纲要,当时提出的目标是到2020年,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2020年到现在还有六年,能够实现吗?大家都要画一个巨大的问号,所以教育的改善,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但是我感到,如果以2020年作为一个基点,再过10到15年,这种变化会比较明显,有很多原因。一个是教育供求关系会进一步改善,教育资源和教育机会会有极大的改善。
另外,那个时候90后的一代将成为家长,这个因素很重要的,因为90后这一代,大家很多人都说跟70后、80后不太一样,他们的成长环境更为健康,更为现代化,他们对新时代的接受能力更强,阴影更少,没有经受过贫困、资源匮乏的环境。其实像香港、台湾都一样,现在的大学生都是90后,没有在所谓的专制下面受折磨,没有阴影。没有阴影,有好处,可能也是一个弱点,但是总体而言,当这一代人大踏步进入社会的时候,很多情况都会更为改观。包括他们对教育的理解,他们自己从这么一种比较开放的教育中成长起来,可能会有很重要的变化。
建立起现代大学制度,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凤凰网教育:为什么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每年GDP相当一部分投入教育,但没法建设出世界一流大学,高等教育不甚令人满意?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对高等教育和一流大学的建设问题,这是一个特定的问题,这是政府比较关心的,但也是做的最差的。原因大家都很清楚。
高等教育有两个方面的任务,一个是普遍提高高等教育的质量,因为在大规模扩张的背景下,过去是面向少数人的高等教育,现在面向大多数人,所以这两种教育模式应该是很必要的,加上目标,加上内容,现在只有一种数量的扩张,量变没有引起质变。我们的教育内容、架构、目标、课程都还是层层相应的。
第二是国家追求的目标,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现在我们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世界一流大学的教育目标,不完全是学校自身的问题,或者说它主要是一种制度文明的产物。你只要建立起了现代大学制度,剩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已经有些大学达到了世界很高的水平,包括当时的燕京大学,除了它的产出和培养的优秀人才,创造性成果也很大。实际上是能不能建立起一个现代大学制度,现代大学制度的基本概念就是大学自制,学术自由,教授治校。如果建立不起这样的团队,其它都是瞎掰,再投资多少钱也没有效。
现在的学校基本上是官本位、行政化的学校,教授没有发言权,怎么可能让他做出创造性的成果?所以沈从文被问到这个问题:为什么西南联大在那么艰苦的战争环境下,可以产出那么多创造性的作品、成果,培养那么多人才?沈从文想了半天就两个字,自由。物质可以非常匮乏,但教授的精神自由却是存在的。但是这样的概念,在国家层面好像还没有建立,他们还是认为只要引进多少优秀人才,给他们足够的钱,就能打造出世界一流来。如果用国家行政权力、用金钱可以打造一流大学的话,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全世界最优秀的大学,全部都应该在阿拉伯国家。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是钱的问题。
创立新大学可能成为教育新的生长点
凤凰网教育:中国现在也在进行一些尝试,像南方科大,包括中外办学、联合办学、独立学院等等,您认为这些模式可以算是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比较有前景的尝试吗?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我个人认为在高等教育领域,可以看到的亮点主要就是大学,也就是说像经济领域改革一样,你要想靠国企自己改,这个过程非常缓慢。那么经济领域是用开放促进改革,就是引进外资、外企、开放市场,形成一个竞争机制,有多样化的竞争主体,逐渐发生一些变化,国内市场、政府和学校改变它的行为,尤其是WTO,进入一个新的轨道了。
在中国大局,这个开放刚刚开始,我个人认为比较有效的途径是用开放促改革,要想指望一个官本位的60年代大学,幡然有什么改变,不是很容易的。很多改善都是非常局部,非常肤浅的这种修修补补。
我觉得有两个可能的创新途径。第一个就是对外开放,促进教育改变,引进国外师资和理念,来提供一些不一样的教学,会产生这种鲶鱼效应。第二是一些新大学,因为最近这几年,国内还是建立一些小规模的新大学,比较典型的就是南方科技大学,新建立的上海科技大学,新建立的国科大,就是中国科学院大学,这种大学都是小规模的精英性。
因为老大学你想让它翻身很困难的,历史负担太重了,但是新大学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给它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比较开放的有效制度设计,那么新大学有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生长点,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凤凰网教育:现在很多国内高校联合国外大学开设合作办学项目,这种项目如何保证质量?有家长怀疑是来中国圈钱。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我们刚才说的开放促进高等教育变革,这个概念之外,这种合作办学项目确实很大程度上是盈利性的项目,作为一种教育创收的途径,确实跟上海纽约大学这种具有独立法人的大学概念很不一样。
像这种合作办学项目,全国有成千上万个,但是它并没有对老大学产生实质性的改变。国内高校和国外大学都把它作为创收的手段,招收的都是国内的所谓“落榜生”,对这些落榜生高收费,国内大学和国外大学一块儿来分红,这么一个模式。它的核心不是在教育改革、教育创新这方面。
中国高等教育的对外开放才刚刚开始
凤凰网教育:像上海纽约大学、昆山杜克大学这样的学校,如何保证它的教学质量?多大程度上能对中国教育创新做些改变?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要看创办者他们的意愿和境界,从现在情况来看,还是比较令人耳目一新的。尤其是像宁波诺丁汉大学,已经办了十来年了,其实他们已经形成自己的培养模式和口碑。他们刚开始办学的时候,生源都是三本的学生,没有人报名,因为名字没听说过,而且学费收那么高,所以没有生源。现在大多数学生都是一本录取线以上,而且他们毕业生的就业情况和入学情况相当好。
这些学校已经逐渐逐渐的办出了自己的特色,创造了自己的品牌。像珠海的联合国际学院是“全能教育”的概念,在国内大学还没有。而且讲最起码的一点底线,这些洋大学是不容易毕业的,中国是什么情况?第三年、第四年完全放羊了,自己去求职、去学习,全世界没有这样的大学。这些洋大学每一个课程,每一个环节都是有用的,不注水。
第二,他们的教育模式,采取国际标准,全球通用的教材,全世界招聘的教师授课,并不是说英语授课就一定更好,而是说它采取的是全世界通用的教育模式,就是通才教育。在改革开放30多年以后,中国的手机、电脑、冰箱、彩电都已经国际化了,产品可以在全球行销,只有中国的人才培养、高等教育还是自说自话的,完全没有进入国际标准。所以你的人才无法在全球就业,你培养的工程师、律师、会计师,全世界都不认的,到了外面只能去打杂,或者重新学,这就是全球标准跟地方粮票的区别,我们的高等教育还处在这个阶段,跟经济领域的国际化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我刚刚讲,我们高等教育的对外开放才刚刚开始。你想参与国际竞争,想要在世界领先,又不按全世界通用的规则和培养目标、课程标准、人才培养模式,你自己搞一套,我们遵循的还是50年代建立的苏联模式。中国的高等教育,也应该进入WTO,要接受世界标准,要国际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而不是说派一些留学生出去,接一些留学生回来。
中国在教育领域还没有摆脱意识形态的纠缠
凤凰网教育:相比汽车、科技、房地产,教育在中国确实相对比较封闭,很不商业化的一个领域,而且很多方面是国家垄断。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对,为什么高等教育变化特别少,甚至远远不如基础教育,因为多年来的意识形态,把高等院校认为是培养接班人的阵地,对于国外介入特别敏感。我们在教育领域还没有摆脱意识形态的纠缠。如果你需要现代化的启蒙,还老是把人才培养和教育高度政治化,那它就属于前现代的状态,就是培养官员,优秀学生都积极从政、当官。全社会读书做官的价值观并没有真正得到纠正,跟我们的教育系统还没有真正进入现代化的状态有关。
凤凰网教育:有观点认为现代中国社会普遍缺乏信仰,如果教育领域更加开放,国外理念和思想介入,会对下一代的三观和信仰带来冲击?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中国信仰的重建,文明的重建,道德的重建,大学开放对这个问题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或者说是非常有限的。怎么进行中国的文化重建,那从儿童教育就要开始,包括社会教育、家庭教育,这是一个很大的命题。
五四以后,你的新文化怎么呈现?我们把它称之为现代化的启蒙任务,应该说到今天为止,从全社会而言,还没有真正完成。我们虽然理论上辛亥革命了,封建帝制取消了,但是这种传统的意识和文化、观念,还是根深蒂固,还没有得到真正的清理。
社会现代化是相辅相成的,不可能是经济单方面的突飞猛进,必须有相应的文化系统、道德系统来支撑他们,这两个方面应该是相互支持、互相促进的。但现在看来,中国的道德和文化系统的衰败,或者说它的振兴、重建,跟经济领域不可同日而语。
中国农村教育的短板问题之严重难以想象
凤凰网教育:中国还有很多贫困地区的农村儿童上不起学、没有好老师,代课教师生存情况堪忧,未来这些教育弱势群体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得到比较妥善的解决?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在亚洲国家,大多数国家的教育投入都低于GDP的5%,中国是刚刚达到4%,所以中国政府在教育改善的投入和意愿上,还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提升,我们不能认为达到4%就到头了。
确实中国农村教育的短板,它的问题之严重,令人难以想象,只不过国内的宣传有意无意地忽视这个群体的存在。全球失学儿童5800万,中国有多少万?没有人知道这个数字,没有人做这种统计或做这种关注,但实际上这些年,在中国快速城镇化进程当中,出现了两个新的边缘化群体,一个是留守儿童,一个是流动儿童。留守儿童数量是在6000多万,流动儿童在2000万左右。当然比较而言,留守儿童的问题要更为严峻,因为他们丧失了一个基本的教育前提,就是亲子分离,没有监护人。
一个朋友曾谈到他在湘西一个县支教的经历,让他大为震惊,原来他们想去支教一年,想要教两年级的学生学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后来发现学生20以内的也不会,赶快教他们20以内的,后来发现他们10以内的也不会,上到一年级、二年级没有任何基本的教育,不要说教育,连基本的生活也是缺失的。下课的时候,一个女孩把她的衣服、裤子全部脱光,赤身裸体的,老师很奇怪,为什么把衣服都脱掉?后来一看,她穿了五件衣服,天已经很热了,别人都穿两件衣服。
后来支教老师认识到,你根本没有能力教她十以内的加减法,因为她从小到大没有一点教育的因素。这种情况说老实话,我们听到感到非常遥远,难以想象,其实就在湖南湘西,像四川梁山地区都是这样。去年有一幅获奖照片,看那个学校的图象,我相信跟一百年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个敞开的屋顶,阳光可以照进来,你很难想象这是在21世纪的中国农村。
所以我们看到很多教育问题的改善,遮蔽了很多东西。农村的教育短板到底有多短,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因为在中国,教育公平还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中国任何领域都不缺人才 缺好机制和平台
凤凰网教育:现在很多中国人用脚投票,中小学阶段就出国留学,留学低龄化趋势明显,未来有没有可能造成中国无才可用,或者人才资源恶性循环?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从国家层面上,很关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尤其优秀的高中学生开始放弃高考,到国外留学,需要国家加快教育改革、高考改革,能够吸引更多的人留下,这是一方面。
关于中国会不会无才可用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是很担心,人才危机从80年代以后讲了那么多年,尽管文革当中断层了十年,经济不仍然高速发展吗?人才这个东西是流动的,当时我记得谁说过,全世界范围内,有两样东西是完全过剩的,一个资金,一个人才,哪里的制度环境好就到哪里,不是说非要土生土长、住到我这儿才能为我所用。
另外,我个人认为,在中国任何领域都不缺人才,缺的是一个机制,一个平台。举例来说,中国好声音,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后,会发现连卖菜的、种地的都唱的这么好,没有这个平台,你不知道,你以为只有音乐学院的毕业生才是人才。我觉得这点对我们触动特别大。
中国真的不缺人才,因为它的人口基数太大了,要什么样的人才,只要一个开放的环境,好的制度,源源不断会涌现出来。不是说要靠领导人,靠眼光独特,确定这个人那个人,确定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重点培养才能出人才,完全不是这样,就是改善你的土壤,改善你的环境,人才就会喷涌而出。
有创造力的人不见得是名牌大学高学历
凤凰网教育:您刚才说的人才培养平台和机制,国外有没有比较成熟的,或者您觉得可借鉴的,可以综合、科学地评价和发掘人才?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很多情况下,我们还是把学校教育、学历教育视为评价人才的唯一标准。像谷歌,一开始招聘也都是想招聘高学历的人,后来发现不行。有创造力的人,不见得是高学历,尤其不见得是名牌大学的学历。如果我们的概念改变了,真正以实用为导向的时候,就会发现人才用不完了,你当个总经理的秘书,非要名牌大学毕业吗?或者非要研究生毕业吗?不要说三本的,连大专的,高中毕业的是不是也可以?香港考公务员,高中毕业就可以报名。
我碰到一个国家领导人,他说了一个故事,他说见一个以色列的外交部代表团,发现里面有一个年轻人,华人的脸,跟他聊天,你是不是中国人?他说是,原来哪个学校毕业的?他说我是江西什么什么大学,李源潮跟我说的。李源潮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有这么一所大学,肯定是三本啊,大专啊,在国内完全无名的,但李源潮说,你看这个人到了以色列,现在可以成为外交部的高级专员。
在中国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机会的,李源潮就说,我们的用人制度就是这个道理,人才你只要换一个概念,以使用和能力作为评价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标准了,人才就大量涌现了。光用高学历、博士、硕士评价人才,只是其中一种标准。
慕课有可能成为弥补教育资源的重要途径
凤凰网教育:近几年慕课(MOOC)发展蓬勃,在中国也掀起了创业潮,您觉得未来传统教育机构,包括大学、院校这种传统教育单位,是不是需要转型?怎样适应互联网教育时代?
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慕课现在主要还是一个话题,还没有大面积地进入教育生活,还是一个新生事物。大家都预言,今后有可能对教育产生很大的改变。我们可以想像,现在阻碍中国人大量使用慕课的就是英语,如果国外大量的慕课都有中文字幕,那它的受众就可以极大程度地增加。
这里面有一个过程,而且他们今后要引进的慕课不是那种讲座式的,讲一节课开阔视野,增加素养,是一门严肃的课程,会计学或者什么经济学或者电子线路,原来二十几个学时变成一个课。如果这样一个课都有中文字幕,我们就可以想象它对大学的影响了。也就是说很多三本的、四本的大学生,他不用上老师的课,肯定他的教育质量要更好。
慕课真有可能成为弥补教育资源的一个重要途径,现在它还比较零碎,比较碎片化,所以它没法真的构成常规课程教育的一种替代。但我想这需要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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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6-16 09:12 编辑

杨东平:教育公平的理论和在我国的实践
http://www.aisixiang.com/data/28687.html

杨东平 (进入专栏)  

   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价值在教育领域的延伸和体现。作为教育现代化的基本价值,教育公平已经成为各国教育制度和教育政策的基本出发点之一。在建国以来我国教育发展的不同时期,对教育公平问题有过不同的认识和实践。九十年代以来,随着我国社会发展的加速和不同地区之间、社会阶层之间的差距拉大,教育公平问题进一步凸显,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本文试对教育公平的理论和在我国的实践进行简要的梳理和讨论,以求教于各方。

   一、 关于教育公平的理论

   追求教育公平是人类社会古老的理念。孔子“有教无类”的主张,体现了古代朴素的教育民主思想。在西方思想史上,柏拉图被认为最早提出实施初等义务教育,亚里士多德则首先提出通过法律保证自由民的教育权利。
   在语义的层面上,公平(equity, equitable)与公正(justice, just)是近义词。前者与“平等”、“均等”紧密相连,后者更近正义之义。区别公平(equity)与均等 (equality) 的不同含义是很重要的。“均等”重视数量、程度、品质上的一致,但“均等”的分配并不一定是公平的,例如对大小不同的孩子均分食物;同样,“公平”也不一定是均等的。公平作为一个含有价值判断的“规范性概念”,比平等、均等更抽象,更具道德意味、伦理性和历史性。
   哈佛大学的哲学大师罗尔斯(John Rawls)提出关于公平的著名的三条原则:(1)每个个人有获得最广泛的、与他人相同的自由;(2)人获得的不均等待遇、其所获得的地位、职位、利益应该对所有人开放;(3)如起始状况(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同,处于不利地位者的利益应用“补偿利益”的办法来保证。他言明了两种性质的公平:一为“均等性”的公平,即平等地对待相同者,是一种水平性的、横向的、平均性的公平;另一种为“非均等性”的公平,是垂直性的、纵向的、不均等的公平,即“不均等地对待不同者”,如多劳多得、贡献大者先富等。同时,他指出了追求社会公平的价值取向,是在不公平的社会现实中,为处境不利者提供机会或利益补偿。
在教育领域,教育公平包括教育权利平等与教育机会均等两个基本方面。
   教育权利平等的理念是政治、经济领域的平等权利在教育领域的延伸。在超越了身份制、等级制等将教育视为少数人特权的历史阶段之后,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作为基本人权,成为现代教育的基础价值之一。40年代的《联合国人权宣言》即规定“不论什么阶层,不论经济条件,也不论父母的居住地,一切儿童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在60年代以来世界性的教育改革浪潮中,教育平等成为“全世界所有国家和所有与教育问题有关的人最关心的问题”。[ii]
   教育平等不但是一种美好的社会理想;它之所以成为现代教育的基本价值,还由于教育具有促进社会平等的社会功能。杜威等教育改革者认为,教育至少有三种重要的职能:将青年人“整合”到社会及各种成人角色中去的“社会化”的职能;促进个人心理和道德生长的“发展”的功能;同时,在存在经济、社会地位等方面巨大不平等的情况下,教育给人提供公平竞争、向上流动的机会,帮助弱势者摆脱他出身的那个群体的局限,能够显著地改善人的生存状态,减少社会性的不公平。因而,现代社会的教育,一方面在社会流动、社会分化中具有“筛选器”的功能;同时,又具有稳定器、平衡器的功能,被视为是实现社会平等“最伟大的工具”。这即是教育的“平等化”职能。[iii]
   教育公平、教育民主化的核心是“教育机会均等”。由于事实上存在的个体才能、禀赋的差异、社会政治经济地位的不平等,对教育公平的关注集中在给所有人公平的发展和竞争的机会。
   由于传统的教育制度有利于享有特权的社会阶层,因而,教育机会均等作为现代教育基本理念,具有鲜明的价值指向,主要是改变处于不利地位的社会阶层的教育状况:“机会均等的原则意味着任何自然的、经济的、社会的或文化方面的低下状况,都应尽可能从教育制度本身得到补偿”。[iv]
   196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详尽阐述了教育机会均等的概念,它包括“消除歧视”和“消除不均等”两部分。“歧视”系指“基于种族、肤色、性别、语言、宗教、政治或其它观点、民族或社会出身、经济条件或家庭背景之上的任何差别,排斥、限制或给予某些人以优先权,其目的在于取消或减弱教养中的均等对待”。其表现为(1)剥夺某个体或某团体进入各级各类教育的机会;(2)把某个体或某团体限于接受低标准的教育;(3)为了某些人及团体的利益,坚持分流教育制度;(4)使某些人及团体处于与人的尊严不相容的处境。“不均等”是指:在某些地区之间和团体之间存在的、不是故意造成也不是因偏见形成的差别对待。[v]
   有的研究认为,“教育机会均等”包括三个层面:入学机会均等、进入不同教育渠道的机会均等、取得学业成功的机会均等。事实上,教育公平与其它社会领域的公平一样,可具体地区分为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三种不同类型的公平。
   起点公平:是指尊重和保护每一个人的基本人权与自由发展,即教育权利平等、教育机会均等,包括在价值层面和制度层面的构造;
   过程公平:既指在起点不公的现实中,通过相应的制度、政策继续体现和维护教育公平,也包括在教育过程和师生关系的互动中微观层面的公平;
   结果公平:是指最终体现在学生的学业成就上的实质性的公平,即教育质量平等,目标层面上的平等。
   瑞典教育家胡森认为三种平等分别对应了效率、公平和自我实现这样三种主要的社会价值:效率优先的起点平等论,在教育权利权利平等的前提下,经高度筛选、分流的教育制度,着重考虑经济合理性;公平优先的形式平等论,要求在教育资源配置和教学过程中,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儿童,让他们享受同样的教育;突出个性发展的实质均等观,以承认个体差异、发展的不平衡性为前提,给每个儿童提供不同的教育,使其天赋、个性得以发展。但如前所述,这种“差别性对待原则”最基本的出发点,是使社会中处于最不利地位的人获得最大利益。
   在现实的社会中,教育公平都是相对的,伴随经济发展和社会民主化的进程而逐渐扩大和深入。作为由国家实行的公共政策,扩大教育公平的主要途径是:实行义务教育制度,逐渐普及教育;在政策制定和制度安排上,消除基于偏见、意识形态或既得利益的不公平限制,建立公平、公正的规则;教育资源配置的基本原则是有利于缩小事实存在的不公平,努力纠正教育资源分配不公的状况,并首先帮助处于最不利地位的阶层和群体,等等。
   在社会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公平与效率经常处于难以兼得的冲突状态。教育发展面临类似的困境。但与社会、经济领域不同的是,教育领域的这一矛盾呈现自身的特殊性。研究表明,在基础教育阶段,这两者的目标是高度重合的,“在发展中国家,普及基础教育不仅是最公平的,也是效率最高的”。因而,在不同的发展阶段,教育公平问题的特征和重心是不同的。在发展之初,贯彻“教育机会均等”的原则,最重要的是普及教育,保障儿童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在教育初步普及之后,追求的是教育过程中的公正待遇和更高的教育质量,即对教育品质的追求。一般认为,就事实而言,世界各国在教育质量上的不公平比教育机会不公平严重得多。“人人享受高质量的基础教育仍然是20世纪末的重大挑战之一”[vi]
   而平等学业成就的实现,至今仍然是一种比较遥远的理想。它不仅反映了与生俱来的个体差异、适应这一现实的“差别性教育”的不足,也反映了在贫富分化、社会阶层分化的现实中,具有传递性的“文化资本”在教育中的深刻作用。

   二、 建国后我国在教育公平问题上的选择


   新中国成立之后,《共同纲领》确定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的教育方针,体现了新中国重视社会公平、教育公平的基本价值。对旧教育的否定和改变,突出体现在面向工农大众开放教育,用多种形式帮助广大工农大众学习文化,接受教育。
   但是,在一个人口众多、经济落后的发展中大国,教育的发展不仅受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的支配,并为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教育资源状况所制约。在新的政治理论指导下,以迅速实现工业化为目标,新中国的教育发展面对一些基本的矛盾,必须作出艰难的选择。
   1、不同社会群体的教育权利
   为人民大众的教育,是当时教育政策的基点。五十年代掀起大规模扫除文盲的全国性热潮,推广“快速识字法”,遍树扫盲模范,其规模之大,影响之深,前所未有。为了迅速普及小学教育,1951年甚至实行小学五年一贯制的新学制,结果由于行不通,一年之后重新恢复原学制。在各种业余学校、夜校、工农速成学校、政治学校、干部培训学校之中,许多无缘接受教育的成人获得不同程度的文化教育。
   从1950年起,建立了一种学制三年的工农速成中学,专门招收参加革命三年以上的工农干部或有三年以上工龄的产业工人,为高校输送人才。它成为建国初期工农、干部进入大学的重要途径,在当时无疑是有其合理性的。
   但是,作为一种制度安排,起点的教育公平问题也开始产生,主要表现在两个不同方面。一方面,一些特殊群体的特殊利益开始呈现,其典型如享有某种特权的干部子弟学校的普遍设置。它引起毛泽东等人的警惕,于1955年通令取消干部子弟学校。[vii]但是,事实上这一阶层的特殊利益仍以不同的方式存在。
   另一方面,值得认识的是,在扩大人民教育权利的过程中,对“人民”的概念逐渐加以区别,划分为劳动人民和非劳动人民;此外,还有一个不属人民的剥削阶级、反动分子阶层。流行的阶级斗争理论认为,要培养无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队伍,并且要在文化上实现对资产阶级的专政。在“以阶级斗争为纲”逐步升级的背景下,家庭出身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政治先进性的重要标准,它演化为被称为“阶级路线”的一套相当制度化的政策:在高校入学、毕业生的分配、使用、出国、提拔任用时,根据家庭出身予以不同对待,限制剥削阶级子弟、非劳动人民子弟接受高等教育和向上流动的机会。例如,虽然有统一的入学考试制度,建立了“分数面前的平等”——形式的平等,但在录取学生时要“贯彻阶级路线”,执行有关政策。[viii]于是,对学习的资格和学力的评价出现了“政治标准”和“业务标准”这样两种标准,“红专关系”成为整个教育界长期纠缠不清的重大政治问题和理论问题。 对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人群的歧视性政策,在文革中发展为赤裸裸的“血统论”。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治路线的确立,对知识分子的重新认识和重新评价,这一具有封建意味的“左”的政策已经被摈弃。
   2、实行精英教育还是大众教育
   除了恢复和扩大劳动人民的教育权利,新中国的教育还面临另一重紧要的任务:通过正规化、制度化的建设,为迅速实现工业化和建设强大的国防培养和输送人才。因而,面向工农大众的教育在“公平-效率”的两难选择中仍然存在现实的困惑和冲突,并表现出了摇摆不定。在当时的官方话语中,这被称为“普及与提高”的关系。
“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在理论认识上的区别,是认为对于国家和民族而言重要的是使少数人享受充分的教育、培养一批出类拔萃的英才,还是使大多数人接受必要的教育,培养具有良好素质的国民。在教育实践中具体体现为是优先发展高等教育,还是优先普及基础教育;在实施教育的过程中,是尽可能地使大多数人享受平等的教育,还是对少数人实施特殊的“尖子教育”,等等。

   在五六十年代现实的发展中,围绕实施国民经济建设的“五年计划”和向苏联学习的正规化建设,我国教育实际走的是“精英教育”的路线。国家教育投资集中在高等教育领域,并且免收学费;高等教育的学校布局和学科专业结构呈现“重理轻文”的特征,优先发展重工业和国防科技工业;实行重点学校制度,层层选拔尖子,培养少数英才。
   这一选择的利弊现在可以看得比较清楚。其主要成绩是为我国五六十年代实现工业化和国防建设提供了智力和人才支持。其问题是由于教育资源配置的严重失衡,致使基础教育尤其是农村教育长期薄弱,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的教育差距加大,大多数人的教育权利受到损害。教育发展的重心在高等教育,体现的是国家对“效率”的追求,强调教育的直接功利价值。在条块分割的计划体制下,教育资源配置主要从国家的总体目标出发,并不是根据地方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而进行的。因而,尽管在一段时间内也有平衡布局的政策,但地区差距并没有有效地缩小。例如,中西部许多省区长期以来没有一所重点大学。
   由于国家垄断了教育资源,又财力不足,重高等教育的直接后果是轻基础教育,致使基础教育长期薄弱。这不仅严重损害了教育公平,落后的教育水平和国民素质已经成为当前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深刻制约。这一选择总体而言对经济发展并不是高效的。
   3、在教育发展路径上的冲突
   在解放区和建国初期,工农大众的教育权利是由政治革命所直接赋予的,并主要运用革命的方式——强有力的政治动员和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扫除文盲、普及教育。当时对普及教育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期望,以为能够在短时期内迅速改变工农教育的面貌。[ix]具体的教育实施,基本是解放区时代形成的非正规的、短期速成的补习性教育。
   这种普及型的教育立即与培养专家、发展大工业的目标发生冲突。随着全面学习苏联,按照苏联模式建立计划经济体制和新的高等教育体系,中国教育进入了制度化、正规化建设的新阶段。对教育质量和业务标准的重视,导致了取消工农速成中学和调干生。[x]对分数标准的强调,使一些工农子弟学习困难,被拒之校门之外。大中小学普遍学习凯洛夫教育理论和苏联学校制度,建立起一套严格、复杂的教学管理体系。它后来被称为“无产阶级教条主义”。[xi]
   毛泽东成为当时这种教育的反对者,他从不掩饰对正规化、制度化的苏式教育的抵触。他在1958年和六十年代两度发起的“教育革命”,体现了与之很不相同的教育理想和教育价值。毛泽东的教育革命包括许多复杂的层面,其中之一,是对教育公平原则的强调和坚持。与当时重点发展高中教育、高等教育的教育政策不同,他关注的重心始终是面向大多数人的教育和普及基础教育,尤其是农村教育。他仍然强调广大劳动人民子弟普遍的教育权利。这一努力有两个方面,一是突破考试制度、分数门槛对工农子弟的束缚。1958年的教育革命,即实行了高考制度改革,放宽了对工农子弟进入大学的限制,开辟了保送入学的途径。[xii]另一方面,是通过改革和缩短学制,下放各级教育的管理权限,强调利用多种方式、多种渠道发展教育。他并且提出在国家办学以外,大力提倡群众集体办学,允许私人办学,可以发展民办教育。[xiii]
   毛泽东的这一思路和改革教育的努力,一直延伸到文革时期。文革中种种“教育革命”的“新生事物”,不少早在文革前就开始了。例如,1963年,教育部实行中专招生、分配方法改革,采取公社保送和考试相结合的办法;各地在农、林、医、师等类中专学校进行“社来社去”的试点。1964年,在北京钢铁学院试办产业工人班,要求选拔政治思想好,文化程度相当于高中,身体健康,年龄在27岁以下,有3 年工龄以上的技术工人入学,采取推荐与考试相结合的办法,毕业后回原单位工作。这几乎是文革中招收“工农兵学员”的雏形。
   今天,可以认识的是,尽管毛泽东重视教育公平,关注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普通工人、农民的教育权利;但他想要打破和超越“文化资本”的积累,用“革命”的手段使处于文化弱势地位的群体实现翻身式的突变,这一努力是不成功的。他完全否定了相对而言最为公平的统一考试制度,又未能提供更为公平、有效的做法,在文革中取消高考制度之后,免试推荐制度演为严重的权力交易,使公平竞争荡然无存,从而实际上损害了大多数人的教育权利。此外,他对家庭出身、以及产业工人、贫下中农这种社会身份的痴迷,其局限性也显而易见,它同时导致了对非劳动人民子弟的教育权利普遍的剥夺,又制造了另一种不公正。这一代价高昂的“实验”,为教育公平的理论研究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案例。至于毛泽东用政治批判、群众运动的方式进行“教育革命”,以冲击制度化的“条条框框”,其破坏和摧毁教育的灾难性后果众所周知。 实际上,利用国家的力量大规模推进教育公平的制度化途径是存在的。基本途径之一,就是通过立法建立国家的义务教育制度。令人遗憾的是,虽然我们十分重视面向人民大众的教育和普及基础教育,但直至1986年才正式颁布《义务教育法》,将普及教育纳入法制的轨道。
   同时,五六十年代教育发展面临的基本矛盾,如优先发展高等教育还是基础教育,面向大多数人还是实行“尖子教育”,如何处理城乡关系等等问题,作为中国教育的基本问题都将长期存在,需要我们不断地去认识和恰当应对。

   三、当前影响我国教育机会不均等的原因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教育改革和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教育公平的状况也得到很大的改善。对“左”的错误路线的否定,重新确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价值,确立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重新建立起以考试制度为核心、以学习能力为标准的公平竞争的制度环境,使建立在血统、家庭出身上的教育歧视已基本不复存在。
   当前我国教育发展中比较突出的不公平,主要体现为地区之间、城乡之间和阶层之间的差别上。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的发展不平衡导致的教育机会不均等,是中国最重要的教育国情之一。在农村,问题仍集中在义务教育阶段;城市则在义务教育后的普通高中和大学阶段问题较突出。随着社会的贫富差距加大,不同阶层子女的教育权利受到影响。由于家庭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不同,哪些人才能享受好的教育,教育过程和教育质量的平等,均成为令人关注的问题。 我国社会当前存在的种种教育不公,主要是历史形成的,只能通过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逐步加以解决。值得重视的是导致教育不公平的制度性原因。政府公共政策的不同取向或偏差,往往会加剧现实中的教育不公;同时,相对于缩小历史形成的发展差距而言,通过制度安排和政策调整来增进社会公平,是更为容易实现的。因而,认识这一制度性因素,应当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当前的教育现实中,这种制度性的不公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教育资源配置不公、教育政策和规则不公。 1、资源配置失衡的局面仍未改变
   对于历史形成的巨大发展差距,公正的教育资源配置应当体现:通过恰当的配置不再人为地继续扩大这一差距,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向落后地区倾斜,以主动缩小差距。近些年来的现实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城乡之间、高等教育与基础教育之间教育资源配置的失衡,仍然明显存在,地区之间、城乡之间的差距仍呈拉大之势。
   我国在80年代中期下放基础教育的管理权限,建立基础教育由地方负责、分级管理的体制,义务教育经费主要由地方政府负担,尤其是县、乡政府。在极大地调动了地方办教育的积极性的同时,在一些经济落后地区,乡级财政能力的不足,县际之间、乡际之间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直接影响了义务教育的实施。由于中央财政承担义务教育的比重极低,虽然采取了一些单项的“工程”、“计划”,但由于没有建立起扶持贫困落后地区的财政转移支付制度,没有从制度上加以解决,致使农村尤其是贫困地区基础教育的贫弱地位没有根本改善。
   在有限的教育经费中,中央政府财政拨款过多用于高等教育,对义务教育投资不够。按照国际通行标准,人均GNP600-2000美元的国家,学前和小学阶段、中学、大学三级教育经费的比例应为40.5:29:17.9;生均教育经费为1:2.5:9.2。[xiv]在80年代,我国高等教育经费所占比例曾高达30%以上,现已逐渐下降。1997年,预算内教育经费三级教育的比例为34.25:37.15:20.32,高等教育的比例仍超过20%,[xv]与世界平均水平相比仍然过高。而且,高教经费总量中80%来自政府,义务教育经费中却只有60%来自政府拨款,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教育投入的差距也呈拉大之势。1990年,东、中、西部的教育经费之比为1:0.63:0.55;1995年,这一比例扩大为1:0.50:0.36。[xvi]根据上海智力所1997年的研究,我国义务教育的差异度,全国可分为五类地区,最发达的A类地区为北京、上海、天津;B类地区为辽宁、江苏、浙江、广东;最差的E类地区包括宁夏、甘肃、云南、贵州、青海、西藏。1988年, A、B、E类地区小学生生均教育经费之比为为2.8:1.5:1.01994年,这一比率为3.0:2.0:1.0,呈加大趋势。[xvii]
   2、教育政策中的“城市取向”
   导致教育不公的制度性原因,除了传统的以中央为主、忽视地方的资源配置模式之外;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无视城乡差距、以城市社会和居民为出发点的“城市中心”的价值取向。
   长期以来,在城乡二元结构、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下,形成了一种忽视地区差别和城乡差别的“城市中心”的价值取向:国家的公共政策优先满足甚至只反映和体现城市人的利益,例如过去的粮油供应政策、就业、医疗、住房、劳保等各项社会福利等等。教育作为一种公共产品,也具有一种社会福利的性质,尤其是过去免费的高等教育,因而长期也体现“城市优先”的价值。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渐建立和城市化的进程,这一思路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但作为一种思维定势它仍有较大的惯性,依然潜存于社会决策之中。对此应当有相应的认识并予以矫正。 例如,无视城市和农村儿童、发达地区和贫困地区儿童在教育环境、教育资源上的巨大区别,主要以城市学生的学力为依据制定的全国统一大纲、统一教材和统一标准,对农村和边远地区的学生无疑是很不公正的。多项调查表明,导致农村学生流失辍学居第二位的重要原因(仅次于经济负担),是由于教学难度过高,致使许多学生难以胜任,成为学业的失败者。[xviii]这一“规则的不公”导致了在受教育机会上“起点的不公”。其背后,正是“城市中心”的价值取向作祟。以1997年我国城乡普通中学的状况看,约占总数70%左右的农村人口,农村学生占初中在校生的比例为56.85%,在高中阶段农村在校生仅占14.55%。[xix]近年来,我国初中生辍学率上升,农村辍学率偏高。1998年全国初中在校生辍学率3.23%,达167万人,比1997年上升0.09个百分点。农村辍学率为4.2%,高于全国平均水平0.97个百分点。有的地方高达10%以上[xx]。
近年来,社会反映强烈的不同省市学生、城乡学生高等学校入学机会不公,为突出的例证。我国现行的统一高考制度,具备了形式上的公平——分数面前的人人平等。但实际录取学生采取的是分省定额、划线录取的办法,各地录取定额并非按考生数量平均分配,而是按各地高教资源的状况,以及优先照顾城市考生的准则。因此出现同一份考卷,各地录取分数线的极大差异,从而加剧了原本已经存在的城乡之间的教育不平等。1998年,太原市中专录取分数线,非农村学生为376分,农户生按不同区划分别为532分、529分,最大差距达156分,引起强烈不满。[xxi]

   3、阶层差距拉大引致的教育不公
   在当前我国教育大发展的新形势中,教育公平的问题再次突显。
   由于非义务教育阶段,各类教育收费一再增加,造成学生中一个规模不小的贫困生阶层。许多农村和贫困家庭的子女被高昂的学费拒之学校门外。非义务教育高收费的后果之一,是农村新的“读书无用论”的抬头,由于继续升学十分昂贵,在经济上难以承受,他们选择了辍学。应当指出,近年来我国大学收费急剧增加,年增幅达30%左右,是脱离我国实际国情的。
   在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中小学教育质量的不均衡、接受好的教育的权利和机会的不公,受到普遍关注。一方面,私立学校、民办公助学校等不同类型学校的出现,增加了教育的多样性和家长的选择性;与此同时,无论义务教育还是非义务教育,那些“好学校”都高额收费,甚至远远高于大学收费。上好学校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家长经济实力和社会背景的竞争,这固化和助长了城市社会中业已存在的阶层差别,是不利于增进社会平等的。
   造成目前公立中小学质量存在极大差异的主要原因,是我国长期实行的重点学校制度。80年代以来,基础教育的发展也面临这一选择:是优先满足大多数儿童的基本教育需求;还是使一小部分人受到较好的教育?我们沿袭五六十年代的思路,选择了通过强烈竞争、筛选、淘汰,以培养少数“尖子”为目标的精英路线。层层设置的重点学校制度,加剧了基础教育领域内部资源配置的失衡,导致在地区内、区域内学校之间差距的拉大,人为地造成了一大批基础薄弱的“差校”、“垃圾学校”。重点学校绝大多数设在城市、城镇,从而有利于城镇学生的升学。[xxii]这种把学校、学生分为不同等级,为了选拔少数“尖子”,而使多数儿童的利益受损的教育,是违背义务教育的性质和宗旨的,是“应试教育”的制度基础,目前正在纠正、改变之中。参考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的经验,当前,我国在基础教育领域,应当明确实行“学校均衡化”的方针,尽可能地减少——至少是不再人为扩大——公立学校之间不应有的巨大差距,以利于实施义务教育和扩大教育公平。
   4、教育腐败加剧了教育不公正
   由于在我国教育资源仍然属于短缺资源,远远不能满足社会的实际需要,长期被认为是“一方净土”的教育,也受到社会腐败行为的侵扰。同时,在教育领域部分引入市场经济机制、扩大学校自主权的过程中,由于缺乏相应的制约和规范,也导致一些教育部门和学校的行为扭曲,不择手段追求经济利益的腐败行为。
   这种腐败集中表现在对公平竞争的升学考试制度的破坏上,通过权力和金钱的交易,换取短缺的教育资源。其中一类是所谓的“条子生”,通过某种特权进入学校(重点中小学、大学和成为研究生)。第二类是“缴费生”,不符合入学标准,但通过花钱买分数取得入学资格。在“缴费生”中,更有一部分是利用公款上学的,例如目前蔚然成风的领导干部读博士,大学设“博士研究生班”。第三类是“学校利益集团”,例如今年高考中揭发出的湖南隆回一中保送生作弊案,假保送生皆为学校领导和教师子弟。在各级教育中,本校教师子弟在入学时享有某种优惠,已是普遍现象。虽然一些不规范的办学和收费行为并非都能定性为“腐败现象”,但它确实提出了学校作为社会文明的标尺,在市场环境中必要的道德自律,以及维持学术水准和社会公平的重要性。 严重的腐败行为加深了我们对教育公正问题的认识。就高考制度而言,保送生制度、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加分等一些通行的制度正在成为产生腐败的温床,是十分发人深省的。它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制度建设的重要性,也提示了制度变革和制度创新的方向。

   20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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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详见张民选著《理想与抉择:大学生资助政策的国际比较》,人民教育出版社,1997年。
   [ii] 查尔斯.赫梅尔著《今日的教育为了明日的世界》,第68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3年。
   [iii] S.鲍尔斯、H.金蒂斯著《美国:经济生活与教育改革》,第28页,上海教育出版社,1990年。
   [iv] 查尔斯.赫梅尔著《今日的教育为了明日的世界》,第69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3年版。
   [v] 马和民、高旭平著《教育社会学研究》,第86页,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
   [vi]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报告《教育:财富蕴藏其中》,教育科学出版社,1996年。
   [vii] 1952年6月14日,毛泽东批示“干部子弟,第一步应划一待遇,不得再分等级;第二步废除这种贵族学校,与人民子弟合一”。1955年10月,中共中央批转教育部党组报告,决定取消各地干部子弟学校,停招寄宿生,招收附近机关工作人员和群众的子女为走读生。《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大事记》,第78页、144页。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
   [viii] 例如,一九六五年高校招生工作的规定,“对于政治、学业、健康三方面条件均合格的考生,按照报考志愿的顺序和考试成绩的高低,分段择优录取;在每一分数段里,首先要挑选政治条件好的学生。对政治思想好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中的工农和烈士子女及学生干部不再采取推荐与考试想结合的方法,在他们的考试成绩与其他考生相近时,优先录取。”《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大事记》,第380页,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
   [ix] 例如,1955年,青年团中央发布决定,在七年内基本扫除全国青年文盲;1956年,全国总工会通过决定,在三年内扫除全国职工中文盲;1956年,中共中央《一九五六——一九六七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规定“按照各地情况,分别在五年或者七年内基本上扫除文盲”,“分别在七年或者十二年内普及小学义务教育”。195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提出“全国应在三年到五年时间内,基本上扫除文盲、普及小学教育、农业合作社社社有中心和使学龄前儿童大多数都能入托儿所和幼儿园的任务”,“争取在十五年左右的时间内,基本上做到使全国青年和成年,凡是有条件和自愿的,都可以受到高等教育。”
   [x] 1955年7月,教育部、高教部发出《关于工农速成中学停止招生的通知》,称“实践证明,对工农干部文化科学知识的学习,不用循序渐进的方法,而用短期速成的方法,使之升入高等学校,从根本上说来,并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今后应当坚决贯彻业余为主的方针”。转自高奇著《新中国教育历程》,第22页,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
   [xi] 1958年4月,中央召开教育工作会议,传达刘少奇的七点指示,其中称1954、1955年“无产阶级教条主义”很严重,照搬苏联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大事记》,第221页,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
   [xii] 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一九五八年招考新生的规定》,本年改变全国统一招生制度,实行学校单独招生或联合招生。“为更好地贯彻阶级路线,保证新生的政治质量,对于工农速成中学毕业生、工人、农民、工农干部和参加革命工作时间较久的老干部,经审查符合条件的,可采取保送入学的办法”。
   [xiii] 1957年3月,毛泽东与七省市教育负责人座谈中小学教育。这一意见反映在当年10月中共中央发布的《一九五六——一九六七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修正草案)》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大事记》,第191页、205页,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
   [xiv] 杨丹芳:“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教育支出配置”,《教育发展研究》2000年第4期。
   [xv] 《中国教育经费统计摘要(1990-19970)》,教育部财务司,上海市智力开发研究所,1998年。
   [xvi] 杨丹芳:“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教育支出配置”,《教育发展研究》2000年第4期。
   [xvii] 上海教育科学研究院智力开发研究所研究报告,1998年。
   [xviii] 《湖南教育报》,1996年8月30日。
   [xix] 《中国教育年鉴1998》
   [xx] 《中国青年报》1999年12月25日。
   [xxi] 《中国财经报》,1998年8月20日。
   [xxii] 例如,1963年对北京、吉林、江西等九省市区共135所重点中学布局的调查,城市占62%,县镇占32%,农村占6%;其中七省市农村连一所重点中学都没有。见金一鸣著《教育社会学》,第100页,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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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6-16 10:29 编辑

杨东平:教育的异化和学校的未来
http://www.aisixiang.com/data/104375.html  
● 杨东平 (进入专栏http://www.aisixiang.com/thinktank/yangdongping.html)  
   方建锋博士的新著《论现代教育中的实质非理性现象》,探讨的是这样一个十分深奥的教育哲学问题:以追求合理性为旨——以人的培养和全面发展为目标——的现代教育,它构建出一整套规训的、划一的、量化的、以效率为目的的内容、方法、体制,发展出完整的学校制度和学历社会。学校逐渐垄断了包括家庭的、社区的、生活的等各种非正规的教育,并在“自我神圣化”的过程中,成为教育的代名词。当教育主要是以学历、文凭满足个人谋生和国家经济发展的功利需要时,人的个性、丰富性和创造性便逐渐失去价值。从合理性为出发的教育,却导致了实质性的不合理性和非理性。
   我相信大多数读者对这一研究主题和结论,一定会十分认同。在近年来我国教育的快速发展中,这种荒谬感——所谓教育的“非教育”和“反教育”现象——已经成为我们基本的生活经验。严酷的应试教育公然将分数和升学率视为比学生的健康、品德、乃至生命更为重要的目标,已经发展成对青少年赤裸裸的伤害和摧残。在这种极端工具主义、功利主义环境中胜出的“佼佼者”,有的成为自私自利的“精致的个人主义者”,更多的成为没有个性、没有爱好,甚至也没有健康的“机器人”,情感、价值扭曲的“空心人”。
   我们倾向于将“应试教育”这样的教育公害视为是具有“中国国情”和“中国特色”的问题;其实,它是不同国家现代教育制度具有的共性特征,当然在中国表现的格外夸张乃至触目惊心。方建锋主要是从教育哲学的层面对此进行了剖析的。例如,对逻辑世界的盲信和使人文学科逻辑化的努力,使得智育和德育的发展逐渐走向“以逻辑的世界代替世界的逻辑”的非合理性。在教育形式方面,从制度的价值化、文凭所体现的价值量化、教师和研究人员的技术化、科层化等,教育通过一系列自我合理化的装饰,藏匿了其实质非理性,造成个人对“自我”的放弃和对学校教育的制度性依赖。文凭社会促进教育消费的不断升级,尽管那并不是真实的社会需求。在学校内部,高度规则化、量化、形式化的科层制,极大地束缚了学校的自主性和教师的专业性发展。这种教育异化的后果之一,一方面许多孩子压根就不喜欢学校——在中国,小学生厌学已经成为突出的问题;与此同时,造就了“受教育越多的人越不愿离开学校”的现象,他们不敢或不适应社会,只有在学校的教育机器中才感到愉悦。还有比这更荒谬的非理性吗?
   在教育国家化的过程中,这种大工业时代形成的、以大规模集体化教学、科层制等为特征的学校教育对人性的漠视和宰制,一直为不同时代的知识分子所警惕和反思,对学校教育的质疑和批判、各种各样的“学校消亡论”从没有停止过。卢梭的理想是自然主义,认为人之生性善良,教育应“归于自然”。尼采是德国教育机构的强烈批判者。在他那个时代,他已经痛感“两种支配着我们教育机构现状的潮流……都具有腐蚀作用”,“第一种是尽量扩大和普及教育的冲动;第二种是缩小和削弱教育本身内涵的冲动。”后者“要求教育放弃其最崇高最高贵的使命,屈尊为其他某种生活形态服务,例如为国家服务。”[1]杜威也对教育中过度的国家主义现象进行过批判。他认为只有在民主社会中,教育的发展才不会以作为外在目的的“提高社会效率”的借口,牺牲掉培养完整的人、“培养个体独特性”这样的内在目标。[2]美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公共知识分子玛莎·努斯鲍姆的近作《告别功利:人文教育忧思录》将这一现象定义为“功利教育”(Education for Profit):不同国家越来越将教育作为国家经济增长和国际竞争的工具,从而造成人们同情心和社会普遍道德感的缺失。她认为解决这一困境的出路是由功利教育转向民主教育(Democratic Education)。
   使教育从国家主义回归到“作为目的的教育”的理论研究十分复杂,几乎没有确定的解;而在现实中,世界各国教育的国家主义和功利主义则有明显增强的趋势。今天我们真正关心的是人类的理性是否能够引导我们战胜非理性,引导教育回归自身的目的,通过教育增进人的幸福?
   方博士提出的几个选项,都深得我心。一是教育内容的重建,寻找教育的意义基础,将以交往合理性建构的“生活世界”作为教育的意义基础。因为当我们把“科学世界”、“理性世界”当做教育的全部时,便与儿童的世界、人的世界脱离了。二是教育形式的重建,走向学习化社会。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学校从来就不等同于教育;在后工业社会的发展中,这一事实也将不复存在。三是教育理论的重建,建立跨学科的取向,日常生活的取向,具体实践的取向,等等。
   就对实践的指导而言,我觉得在学习化社会、网络时代的新视野中,把教育从学校解放出来,把学习从学校解放出来,把人从学校解放出来,不仅具有思想解放的理论意义,而且极具指导行动的操作性价值。这庶几是一种新时代的教育使命,如伊万.伊里奇所言:“我们每个人都负有对自身进行非学校化的责任,且只有我们才拥有为之所需的力量。”[3]
   可以认识,“非学校化教育”的内涵,首先是恢复人的自主学习功能。所谓的“学会学习”,主要就是学会自学。我们不仅有乔布斯、比尔·盖茨这样的先驱和“教主”,而且具备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教育、开放大学、开放课程等等资源无限的全新技术环境。今天,学校教育的大多数内容和资源,都有可能从学校之外获得;作为教学理想的个性化学习、交互式学习,已经在网络环境中真正成为可能。这也是对以学习者为中心、学生本位、从教到学的理念的真正落实。
   其次,是走向社会化学习。恢复和焕发学校之外的家庭教育、社区教育、社会教育、自然教育等各种非正规教育的功能。曾经被学校“剥夺”的家长的权利将重新回归家庭,父亲和母亲将再次成为学习化社会儿童最重要的楷模。重建学校、家庭与社区的联系成为最重要的主题。放眼望去,我们身边的“非学校化教育”正在成为某种现实。各种正在涌现的体制外的教育实践,例如快速发展的“在家上学”,形形色色的书院、学堂、学馆、学塾,各种文化沙龙和读书会,向自然和社会学习的游学,更不用说博客和微博等自媒体进行的“全民开讲”,演示着一个方兴未艾、不可阻挡的大趋势。下一个时代的教育已经曙光初现。
   行文至此,不禁想起这句名言:生命之树常绿,而理论是灰色的。或许,能够突破理论混沌的,正是人类在新的环境中的实践理性。当我们每个人都参与到“非学校化教育”中,成为学习化社会的学习型个人时,将既是人的自我解放,也是教育实质性的新生。
   这也是我们共同的使命,藉此与方博士共勉。
   [1]转自周国平:《教育何为——介绍尼采一部论教育的早期著作》,《社会学家茶座》, 2012年第1辑,第33、34页,山东人民出版社。
   [2]参见贾玉超《功利教育及其敌人——从杜威、努斯鲍姆到古特曼》,《教育学报》,201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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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6-16 10:34 编辑

杨东平:自下而上的教育改革为什么是重要的2014-09-01 11:15:08 来源: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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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杨东平 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院长
  自下而上的教育改革为什么是重要的
  —在第三届地方教育制度创新奖颁奖典礼上的致辞
  首先,我代表主办方,对各位嘉宾、对来自全国各地、在教育改革中做出优秀业绩的改革者和教育家致以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祝贺!这是发自内心的祝贺,因为我们深知,教育改革是一件知易行难的事,需要知行合一,而且行胜于知。陶行知是这么说的“行动是老子,思想是儿子、创造是孙子”。起而行动、改变现实是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所以,我对于第一线的改革者怀有最大的尊重和崇敬!
  我们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举行这次会议的。2008年举行第一届地方教育制度创新奖评选时,改革还不是一个“热词”,大家有很多的疑虑,人们会关注和支持这个评选吗?记得在一次高峰论坛上,易中天向我提了一个有点八卦的问题:中国教育和中国足球哪个更有希望?当时我脑子转不过来,只是想胳膊肘不能朝外,于是弱弱地说一声“可能是教育吧?”如果今天回答这一问题,我仍然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但是底气更足了。这是因为由于各位的努力,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变革现实的成效,给我们增添了改革的信心。我们越来越明确地认识到所有的教育难题都是有解的,都是可以现实地解决的。
  2010年举行第二届评选时,国家的《教育规划纲要》已经颁布,确立了面向未来的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目标、任务、价值、蓝图。近两年来,基层的教育改革进入了活跃期。最近举行的党的十八大,再次提出举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发出了深化改革、坚持改革的动员令,相信今后的教育改革,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在这里,我想特别说一下,自下而上的改革为什么是重要的。
  2010年以来我国新一轮的教育改革,围绕贯彻落实《教育规划纲要》,确立了与以往不同的机制,这就是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新机制。国家设立了425个地方和高校的试点项目,为贯彻落实《规划纲要》,专门成立了“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分为10个小组,除了我所在的“高考改革组”负有自上而下顶层设计的任务,其余都是检查督促基层改革试点,通过基层的改革启动和推动教育创新。
  当前深化改革的重要任务,就是要进一步落实、放大和创新这一机制,形成上下结合,多方合力推进教育改革的新局面,促进教育范式的整体改变。因为教育本质上是一个因地制宜、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在民族国家形成和工业化过程中,教育被逐渐国家化。但是,当代教育改革的基本方向,是减少管理层级和降低重心,焕发基层和学校的活力,即朝着地方化、社区化、生活化的方向,是没有疑义的。
  为什么自下而上的改革是重要的?首先,在缺乏全民性的社会运动、缺乏大规模社会动员的背景下,将改革的重心放在基层和民间,是启动和激活改革的重要机制。我们需要特别认识公众参与的价值,这同时也是一个社会建设的过程。
  其次,这是基于对教育改革的现实性、可能性的认识。我国义务教育实行以县为主、省级统筹的管理体制,确定了基层政府的管理职责。如同黄梅县的何蓝田局长所说的,只要你想改,一个县教育局完全能够改变县域的教育面貌,关键是做不做的问题。地方政府直接面临各种教育问题,真正解决问题只可能在基层,而不是在北京的大楼里。在此,我想转述一位著名的改革家、原山西长治市市委书记、后任山西省政协副主席吕日周的名言。他说:中国社会所有的老大难问题,基层都有解决的办法,关键是做领导的能不能支持、鼓励、肯定、推广他们的经验。我深以为然。事实上,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第三,强调自下而上的改革的重要性,是基于对复杂的教育改革机理的认识。研究发现,世界范围内许多由政府强力推进的改革,往往轰轰烈烈开始,最后无疾而终。教育改革的结果是不确定的这一事实本身具有确定性。这是因为教育改革是一个复杂的非线性系统。加拿大著名的教育政策研究专家迈克富兰谈到,在一个保守的体制中推进改革,没有人能够计算出这一复杂过程所有相关因素相互作用的影响。而从系统科学的观点,对于具有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复杂系统而言,自发形成的自组织系统往往更具稳定性。这也是市场经济理论、民主主义理论重视“自发秩序”的原因。
  因此,他们的研究结论是:在基层、地方、学校涌现出的众多的学习型组织和学习型个人,才是推动复杂变革的真正动力。日本著名教育学者佐藤学将这种植根于大地之上、在学校和教室之中自下而上发生的变革,称为“静悄悄的革命”。相反,如果没有活跃的、丰富的基层的探索和实践,没有一大批勇于改革的学习型个人和学习型组织,从而形成改革的文化氛围和社会基础,自上而下的整体性改革就往往难以奏效。
  因此,改革既需要顶层设计,更需要“底层设计”。具有主导型的政府行为,除了为改革提供整体设计,提供价值观、方向、规划和目标,还要通过改善政府治理,简政放权,培育社会参与力量,激励自下而上的基层创新。21世纪教育研究院以第三方机构的身份来评价政府工作绩效,本身也是一种教育创新。
  我们还需要探讨今后深入教育改革的方向。
  习近平总书记在最近的“新南巡”中讲到:“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实践发展永无止境,解放思想永无止境,改革开放也永无止境,停顿和倒退没有出路。我们要坚持改革开放正确方向,敢于啃硬骨头,敢于涉险滩,既勇于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又勇于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不回避问题,敢于攻坚,解决关键问题,指示了我们深化改革的方向。
  2010年国家教育《规划纲要》明确指出,“以简政放权和转变政府职能为重点,深化教育管理体制改革,提高公共教育服务水平。”其重要的做法是 “推进中央向地方放权、政府向学校放权。”可见,在政府改革的视野中,简政放权是一个核心问题。因此,地方教育制度创新,在继续解决各种老大难的热点问题之外,还需要关注更为基础性的制度变革。其中,比较重要的方面,例如创建地方的教育改革特区,实行更多综合配套的实质性的教育改革;深化学校管理体制改革,借鉴美国“特许学校”的模式,通过教育家办学焕发公办学校的活力,形成教育质量、特色和丰富性;创新教育财政制度,建立基于预算制的教育经费制度等等。21世纪教育研究院愿与大家共同努力,促进中国的教育改革和创新!
  最后,2012年即将结束。如果“世界末日”不来的话,我们将要进入新的一年。我想,只要我们有理想、有改革精神和行动力,世界就没有末日,中国就可能有美好的未来!预祝各位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取得新的更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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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杨东平:向百多年的教育模式宣战!
http://www.aisixiang.com/data/87637.html  
杨东平 (进入专栏)  
  
     以1905年清廷废科举、兴新学为起点,我国的教育现代化已逾百年。积百年之功和近30年来的改革发展,我国教育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为社会现代化事业提供了充沛的人力资源支持。
  与此同时,教育落后于社会发展的问题仍很突出。虽然我们已经进入了全民教育、高等教育大众化和互联网时代,但教育的“软件”还是旧的。智育至上、唯分数论的升学竞争严重影响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损害着民族的活力和创造力。国家主义、功利主义、精英主义的教育价值和制度安排,模糊了人的价值、暗淡了人的光芒。
  教育现代化归根结底是“软件”的现代化,是促进人的健全发展。今天,我们仍然需要回答:什么样的教育才能兴国立国。我们需要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从应试教育突围,恢复教育树人育人的宗旨。同时,要迎接全球化、信息化和互联网时代的挑战,改革和创新教育,建立教育在社会中的主体性,以及人在教育中的主体性,走向以人为本的教育。
  
  一、 以人为本的教育
  人是教育的起点、也是教育最高和最终的目标。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不能以任何理由成为任何形式的工具。蔡元培认为“教育是帮助被教育的人给他能发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类文化上能尽一分子的责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种特别器具,给抱有他种目的的人去应用”,其原则是“展个性,尚自然”。
  1948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世界人权宣言》认为“教育的目的在于充分发展人的个性并加强对人权和基本自由的尊重。”我国于1991年签署的《儿童权利公约》,认为教育的目的是“最充分地发展儿童的个性、才智和身心能力”,通过增进和解放儿童内在的精神力量,发展儿童的个性;使儿童成长为能够对邻里、祖国和人类承担责任的合格公民,以及能够意识到个人尊严的人。
  现代教育的基本功能是培养合格公民。我们需要重温百年前梁启超的《新民说》:“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要通过有效的公民教育,培养学生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的公民知识、公民价值、公民道德和参与技能,养成他们“清醒而富有理性的精神,深思远虑,不肯盲从的品质;明辨是非,而不恂利害的气概”(竺可祯语)。
  现代教育的培养目标,用陈鹤琴的话来表达,就是“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 一个有根的现代中国人,同时也是世界公民。他必须要有“健康的身体,创造的能力,服务的精神,合作的态度和世界的眼光。”
  新世纪以来,国家已经确立了以人为本的社会发展观。以人为本的教育就是以每一个学生的健康成长和终身幸福为本,而不是以少数人为本、以升学率为本。2010年颁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于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提出:“把促进学生成长成才作为学校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关心每个学生,促进每个学生主动地、生动活泼地发展;尊重教育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为每个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
  在二十一世纪,想象力是第一生产力。儿童的好奇心和想象力是民族的未来。要坚持“儿童优先”的原则,保障儿童的教育权利;要善待儿童,保护儿童的想象力、创造力,提供使儿童免于恐惧的教育。学校不是工厂,教育不是灌水,也不是训练和塑造。教育是启蒙,是唤醒,是点燃,是开悟,是解放。如雅斯贝尔斯所说“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面向未来的教育,要培养青年适应变革的能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教育的四个支柱是:学会学习(Learning to know),学会做事(Learning to do),学会合作(Learning to live together),学会做人(Learning to be)。
  
  二、为生活重塑教育
  当前,我们首先需要从死读书、读死书,培养少爷、小姐、书呆子,“大规模消灭民族生存力”(陶行知语)的应试教育突围,为生活重塑教育。
  考试至上、智育至上的应试教育,其价值基础是学科中心、知识本位的。而以人为本、以儿童为中心的教育,是生活本位和能力本位的,是一种“为生活做准备的教育”。为此,需要更新影响至今的凯洛夫教育学,改变“教师中心、教材中心、课堂中心”的陈规,破除学校与社会、教育与生活、理论与实践的藩篱。学校应当围绕青少年成长的实际需要——而不仅仅是学科知识——组织教学,促进教育的人文化和生活化,从而“把教育变成生活,把生活变成教育”(陶行知语)。
  儿童中心的教育是以学习者为中心的。符合儿童认知特点的教育,是亲切与具体的。要摒弃空洞、抽象的说教,重视情感、活动和经验。要从以教为主转为以学为主,手脑结合、教学做合一;要用合作取代竞争,尊重学生的个体差异,通过学生的自主、合作和探究性学习,发展“最多样化的个性”(洪堡语)。
  1、促进教育人文化
  教育不只是考试、分数、升学和谋生。要改变长期以来教育重理轻文、智育至上的价值,充实教育的人文内涵,使教育充满爱的情感和生命温度,成为对孩子头脑和心灵的培育,成为追求幸福的事业。
  完全人格,首在体育。要高度重视体育,使“健康第一”成为学校教育的现实。张伯苓认为“强国先强身”,不懂体育者,不可以当校长。要从学生的兴趣、爱好出发,让学生在多样化的体育活动中展现特长与个性,发现自我,享受自我,并将运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通过阅读促进母语教育。阅读不仅是母语教育的基础,也是基础教育的基础,乃至社会文明的基础。通过阅读奠定学生一生的精神底色,构建充盈丰富的内心世界,发展他们分析、表达、反思、鉴赏等各种基本能力,是提升社会基础文明的百年大计。
  教育不仅要开创未来,而且要安顿人心,涵养性情。美育是帮助人的美好天性自然生成的最好方式。发展学生鉴赏美和创造美的能力,可以提升人生趣味和生活理想,弥补价值真空,从而提升生命质量。
  思辨能力(Critical Thinking)是创新型人才最重要的心理特征,其核心精神是求真、公正、开放、反思。不是否定一切,而是合理判断;不是压倒对方,而是追求真理,找到更好的理念,做出合理的行动,从而使学习不再是追求标准答案,而是探究和发现的过程。
  2、促进教育多元化
  中国文化本身是多元性的文化。教育需要尊重和保持这种多元性,传承不同民族的文化,帮助不同文化群体学会在多元文化环境中相互尊重和宽容,使中国传统文化、现代教育、民族教育和谐发展,实现文化教育的平等,达至“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费孝通语)的理想。
  要通过教育体制改革,克服行政化弊端,改变千校一面,万教一法的局面。促进教育家办学,使多样化的教育理念、办学模式、教学模式百花齐放,公办教育、民办教育、草根的创新教育和谐发展,从而促进教育创新,增加教育的丰富性、多样性,满足学生和家长的选择性需求。
  3、促进教育社区化
  改变学校与社区和社会生活无关、成为“悬浮的孤岛”的状态。学校要向社会开放,鼓励家长、社区和社会力量参与学生活动和学校管理。重视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开拓社会实践、旅行、游学、环境教育、自主学习、在家上学等多样化和个性化的学习渠道。
  传承乡土文化和民族文化,实行有根的教育。使学生认识家乡的山川自然、历史人文、物产习俗,培育孩子爱父母、爱祖先、爱邻人、爱家乡的真挚情感,使家乡成为有温度、有归属感的精神家园,并将乡愁化为力量,达成对民族、国家和人生的热爱。
  严格控制中小学规模,推行“小班小校”。工业化时代形成的学校教育,具有为追求效率而牺牲个性的特征。大规模学校缺乏对每一个学生的关注,无视学生的个体差异和不同需求,导致强制性的管理主义走火入魔。“小班小校”是现代教育的基本标志。提升教育品质,教育需要回归人的尺度,回归“小的是美好的”这样的常识。
  
  三、促进教育创新
  我们现在的学校系统是1893年设计的。而15年之后最热门的工作,要么现在还不存在,要么再也不复存在了。我们必须为明天培养人才,从而创造未来而不是复制过去。
  全球化、信息化和互联网时代,为人的自由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的革新,各种搜索引擎、内容网站、在线图书、知识分享工具、学习工具、电子设备和终端,视频课程、大型在线课程(MOOC)、虚拟课堂等在线学习形式的出现,使得知识的生产、传播和获取发生了巨大变革。基于网络的非正式学习、自主交互的社会化学习、打破时空限制的移动学习正在成为现实。以知识记忆、强化训练、考试至上、追求高学历为特征的应试教育模式正在被历史所抛弃。
  我们需要通过互联网技术改革传统教学,改善教育的可及性,大幅度提高教育效率,帮助教育边缘化群体获得有质量的教育,弥合城乡之间、阶层之间、民族之间、性别之间的教育差距。同时,通过技术创新促进教育的个性化、自主学习和终身学习,走向以学习者为中心、以培养创造力为中心的教育,走向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
  这意味着并不是用21世纪的技术去强化19世纪的教学。互联网不仅是一种技术,而且是一种文化。我们要汲取互联网所体现的自主性、开放性、互动性、去中心化、去权威化、服务至上、公众参与、信息公开、资源共享等价值,将它们融入现行教育,从而产生革命性的反应。
  教育本质上是一个因地制宜、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佐藤学认为,主要发生在教育内部和基层的“静悄悄的革命”,“是植根于下层的民主主义的、以学校和社区为基地而进行的革命,是支持每个学生的多元化个性的革命,是促进教师的自主性和创造性的革命。” 需要形成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新的变革机制。今天,我们身边正在出现越来越多自下而上、局部的、零散的、非制度化的自主创新和教育探索,这种微改革、微创新、微公益显示了互联网时代教育创新的新特征:通过每一个人的个性化学习和自主参与,促进教育范式的整体转变。
  教育变革需要新学校、新教育、新父母、新企业。走在风气之先,勇于变革和创新的企事业机构应当率先抛弃迷信文凭的用人制度,重视人的基本素质、学习能力和发展潜力。应当鼓励有理想、有条件的企事业机构、社会组织和个人,自主创办以人为本的新型幼儿园和中小学。 我们不仅可以“用脚投票”逃离应试教育,也可以脚踏实地,通过“教育自救”创新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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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09: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geonet 于 2017-6-16 09:46 编辑

关于对衡水中学等超级中学涉嫌违规办学开展专项督查的建议 2017-05-19

按:据讯,主管部门已要求衡水中学检查和整改违规办学行为。
日前,针对衡水一中在浙江平湖举办分校,又一次引发舆论关于衡水中学办学模式的大讨论。教育部对此也高度关注,回应表示要切实扭转单纯以升学率评价学校教育质量的倾向;要坚持规范办学,严格执行国家的相关政策要求,不得违反规定跨区域、超计划和提前招生,影响正常的招生秩序。民办学校也要坚持依法办学和规范办学。 [1]
以衡水中学为代表的超级中学办学模式,正在对我国基础教育产生恶劣的作用。所谓“超级中学”,是指学生规模巨大、学校设立在地级市或省会城市、垄断了当地的优秀生源和师源、考取北大清华的学生占据省内较大比例的学校。 [2] 超级中学野蛮生长、大举扩张,不择手段地打造升学政绩的行为,加剧了应试教育倾向,加剧了城乡教育的不均衡,减少了农村学生进入优秀大学的教育机会,破坏了区域的教育生态,其负面作用非常明显。地方政府为追求短期教育政绩,对超级中学眼开眼闭、甚至推波助澜。近年来,超级中学违规招生、违规办学的情况日益严重;国家层面对此只有原则性的表态而无具体的治理措施。制止这一行为的关键,是督促地方政府依法治教、依法办学。我们呼吁,教育部对超级中学开专项督查,要求地方政府依法整改。
1、对衡水中学开展督查
早在2014年8月,教育部关于教育乱收费重点督查的情况通报,衡水中学就以违反“三限”招生、收费不规范等问题名列榜首。 [3] 衡水中学违规跨区招生、超计划和提前招生的事实并没有改变。衡水中学通过与民办衡水一中的联合办学,实行跨地区的大规模招生,规避对公办学校招择校生的限制。目前每年招生超过4000人,在校生超过万人。
需要重点督查衡水中学公私不分、以民办学校在全省招生,超大规模办学,扰乱地方教育生态的事实。通过督查,强调公办和民办高中必须独立办学,禁止任何公办高中和民办高中一体化办学;明确限制所有高中、包括民办高中的规模;明确规范民办高中的招生,纳入各地中考招生计划,不得提前招生、跨地区违规招生。对衡水中学明确违规的办学行为提出限期整改的要求。
对衡水中学的督查,按照教育部信息公开的规定,应当向社会公开下列信息:公办衡水中学和民办衡水一中的办学关系、招生状况、收费标准和财务状况;两校学生中城市学生和农村学生的比重、衡水地区和其它地区生源的比重;上清华北大学生的家庭背景、学生的来源地。
同时,对河北省政府和衡水市政府依法治教的情况进行督查。
2、遏制巨型学校,消除安全隐患
保持高中学校的适度规模,是落实党和国家的教育方针、以学生为中心、保障学生健康发展的基础性要求。根据2002年教育部、住建部等发布的《城市普通中小学校校舍建设标准》,普通高中的规模最大为36个班,每班50人,共1800人。2012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十二五”期间加强学校基本建设规划的意见》,要求合理规划学校的服务半径和办学规模,普通高中原则上不超过3000人。可见,1800人是高中办学规模的最高标准;3000人属于超高标准;而万人高中是完全于法无据的。这种无视教育规律的做法,具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对此,教育部有责任进行督查,严格监督落实,禁止各地继续举办超大规模学校。对已经形成的超级学校,应当通过限期整改,逐渐减少招生,回归正常规模。对于小学和初中的大规模学校,也应当督查并限期整改,在中国教育现代化的纲领中,明确确立“小班小校”的目标。
3、督查民办学校的办学行为
各地的超大规模学校,大多采取公私不分、名校办民校的方式违规办学和招生。要依据《民办教育促进法》,督查这类违规办学和招生的问题。要在民办教育分类管理的过程中,规范对非营利性民办学校的行为。要履行监管责任,督查地方政府为追求升学政绩,纵容超级中学违规办学的行为。
4、深化高考招生制度改革,改变应试评价
现行高考制度单一的总分录取模式,是应试教育屡禁不止的“指挥棒”。根本改变应试教育,必须深入改革高校招生录取制度,按照《教育规划纲要》和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的要求,“探索招生和考试相对分离、学生考试多次选择、学校依法自主招生、专业机构组织实施、政府宏观管理、社会参与监督的运行机制,从根本上解决一考定终身的弊端。” [4]
由于所谓的“北清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录取人数)事实上已经成为地方政府和高中追逐和攀比的指标,对基础教育工作产生极大的误导,需要研究办法,改变这一导向,促进高中教育的均衡发展。
                                                                                                                                           21世纪教育研究院
               二0一七年五月四日


[1]教育部回应衡水一中办学模式:扭转单纯看升学率的倾向.人民日报.2017年4月15日.

[2] 黄晓婷 卢晓东.“超级中学”未必“超级”. 中国青年报. 2016年1月4日.

[3]被教育部通报,衡水中学能改好吗.新京报.2014年8月5日.

[4]《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3年11月12日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


转发熊丙奇:衡水模式的真相是什么?         (2017-04-14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471c80102wo57.html




衡水第一中学进入浙江平湖办分校,引起舆论对衡水模式的再次广泛关注。尤其是浙江省教育厅叫停这所衡水分号的提前违规招生,被解读为浙江向衡水模式“叫板”。而“叫板”说暴露出舆论对衡水模式的真相,并不了解。
简单地说,衡水模式的真相是地方政府对学校违规招生、办学加以纵容,由此制造出所谓的升学神话。衡水模式的根本问题,是地方政府不依法治教。而浙江叫停衡水分校提前违规招生,不过是依法监管而已。
作为公办学校的衡水中学,之前的办学规模,达到180个班,6000多人,这是严重超规模的。2012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十二五”期间加强学校基本建设规划的意见》要求合理规划学校的服务半径和办学规模,普通高中原则上不超过3000人。当然,这样的大规模办学,当时是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的。除此,衡水中学还享有全省跨地区招生的特权,可以聚全省各地优秀初中尖子生而育之。这是衡水奇迹的关键所在,如果衡水就在本地区招生,能培养上百名学生进北大清华,这绝对值得大书特书,可把全省优质生源集中在一起,这算什么呢?任何地方政府都可以快速打造出这样的超级学校,只要这所学校提前招生、全省招生,把中考前几千名学生都集中在一校。
可能考虑到公办身份的局限(跨地区招生、大规模招生问题),2013年,衡水中学和企业合作举办了一所民办中学——河北衡水第一中学。按理,作为一所民办学校,应该独立法人、独立校园、独立师资、独立财务、独立证书,可是,这所民办学校,对外其实就是“衡水中学”,和衡水中学共用一个官网,对衡水一中的介绍是“衡水中学跨越发展的新起点”,而且,从学生的教材、老师的教案,到各班的学生誓言、橱窗里的宣传材料,内容几乎全都一样。媒体曾报道,就连衡水一中校门口张贴的2015年高考成绩,也是与衡水中学合并公布的。这显然并不符合民办学校办学的规定。可对此,政府部门并没有依据《民办教育促进法》去理清这两校的关系,结果是,不允许公办学校办的事,学校借手民办学校实现。
客观而言,民办学校拥有更大的办学自主权,但自主办学也得遵守办学规范。有了民办的身份后,衡水的全省抢生源更加凶猛,规模也更大。衡水中学的招生规模,2015年降为1100人,这符合国家规定,可是衡水一中的招生规模是衡水中学的三倍,达到3200人,且八成生源来自衡水之外的地区。而这些学生进校后和衡中学生一起培养,高考升学和衡中“合并报表”。这当然是违规的,哪有公办学校办民办学校,如此办学资源不分的?这涉嫌国有资源的流失,又打压真正的民办学校。
就是这种移花接木,也难掩违规办学。民办高中也得按国家要求确定规模,衡水一中的招生规模已是国家确定的原则性规模的三倍,而河北省的规定虽然已经够考虑当地的乱像,尽量让违规合法化,其招生规模也远超河北建议的规模——河北要求,每所普通高中学校办学规模以3000人左右为宜(最大不超过6000人),年度招生规模以1000人左右为宜(最大不超过2000人)。
目前,舆论对衡水模式的关注集中在应试教育上,而这并非衡水模式的真问题,衡水模式的真问题是地方政府的不依法治教,纵容公办学校违规招生,借举办民办之名,全省招生、扩大规模。包括国家禁止公办高中举办高复班,也以公办举办民办校,民办校再招高复班“成功规避”规定,像衡水一中也招高复班,高复班班额达到150人一班,安徽的毛坦厂中学也是采取类似办民办招高价复读生。这是需要依法清理的。
看清衡水模式的真相,才不会将应试教育与不依法治教混为一谈,这是我国基础教育的两方面问题。不能用升学评价体系制造的应试教育需求,为不依法治教找理由。我国要改革评价体系,才能让基础教育摆脱应试教育,但依法治教更重要,否则,应试需求、资本运作、权力滥用或不作为,会严重恶化教育生态。


应试教育为什么打而不倒,衡水中学为什么走向全国  
2017-04-14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471c80102wo51.html

顾名思义,应试教育是一种“为考试而进行的教育”,考什么教什么,不考不教,评价上唯分数、唯升学率;与考试无关、难以考核的人格养成、个性发展、社会关怀、乃至音体美等内容被架空虚置,从而背离了教育树人育人的内涵。改革应试教育,是基础教育改革最重要的任务。

应试教育在改变吗?

从2001年《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开始,大张旗鼓地倡导素质教育,至今已经十几年了。如何评价当前基础教育的变化:是在改善之中还是继续恶化?我的结论是后者。并不是说完全没有改变,变化是有的,由于强调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取消奥数竞争,改革小升初考试,小学的教育生态有所改善,择校、奥数、学科竞赛等正在隐蔽化;但是,中小学教育的基本现实,仍然是应试教育的一统天下。
应试教育不仅强度越来越大,难度也越来越高,对熟练程度、解题速度的要求,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对”,“刷题”已经成为学习、复习的代名词。高三花整整一年、初三花半年以上时间,进行记忆力、解题技巧和速度的应试训练。事实上不仅使所有大学导师、高中教师都不可能通过高考;即便通过高考的大一、大二学生,再次考试也很难胜出。评价的扭曲,使得“北清率”(北大、清华录取率)已经成为一种正式评价,而在十年前这一说法刚出现时,大家只是作为一个笑谈。应试教育“做大做强”的趋势,突出表现为“超级中学”的崛起,曾经显赫一时的“县一中”现象已经消失,衡水中学那样极端的模式正在走向全国。
应试教育的另一个新形态,是借助互联网的数字化生存——以教育创新的名义。互联网+ 教育最显著的表现,是资本强势进入教育市场,教育培训成为资本逐利的火爆战场,将更多教育资源不足地区的儿童裹挟进来。用电子白板、大数据使应试训练更为精细化、精确化;营造全天候的学习环境,使应试训练变得更为便捷和有趣。问题是它并未脱某种窠臼:将教育窄化为教学、将教学窄化为应试训练。其实际的关注还是分数和知识点!它显示的是在关键教育制度(考试评价制度、重点学校制度)和教育环境、教育文化没有根本改变的情况下,单纯的课程改革和教育技术对基础教育整体改善的作用是有限的。
                                应试教育为什么“有效”
衡水中学对自己的教学成效很自豪,向批评它的学校和同行叫板:不服来比一比啊,谁的学习成绩更好、升学率更高!然而,教育真正需要比较的,不是考试分数,而是学生走上社会的适应性、创造力和生活的幸福感。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杂技团经过严格训练的猴子、小狗能够走钢丝、钻火圈,我们有多少人愿意选择那种成功?
对“中国式教学”、包括“超级中学”在应试上的显著成效,是需要认真辨析的。以考试为中心、以知识灌输为主的应试教育,在教学模式上实行的是一种“直接性教学”。其指导理论主要不是来自儿童发展理论,而是建立在斯金纳的操作条件反射的理论基础上,依据行为研究和如何达成有效训练的研究,控制学习者可以被测量和观察的行为,把教学内容分解为细小并分离的部分(知识点),进行反复强化训练。其重要的概念是塑造、模仿、练习、回馈和强化。与之相反的,是具有建构性的生成性教学,是师生依据已有经验与现场互动的新信息逐渐生成、共同建构的教学过程,具有一定现场性和随机性。国外教学实验的结果显示,直接性教学对达成目标的实效明显高于其它类型,但它并未被追捧,而是被有限地使用在语言教学等领域;相反,通过讨论、阅读、交流获得经验的学习过程,这种平淡无奇的“低效课堂”才是主流。这是因为两者的教学目标完全不同。后者关注的不是“短平快”的教学效果,不是知识点和“提分”,而是学会学习和合作、阅读习惯的养成、知识系统的构建、反思和批判的能力等等。这就是为什么不少中国的“学霸”在更重视研究能力的研究生阶段和职场便相形见拙了。
应试教育不仅是一种以重复训练为主的教学模式,还有统一教材、标准答案和唯分数的评价制度,从而形成一种大一统、强控制、高竞争的制度。在全国统一的高考、省级统一的学业水平考试之外,还有区县一级的统考统测;学校内部则有日测、周考、月考这样的制度,每个学生都知道自己在全市、全区、全年级的排名,升学率和分数标准与学校评价、教师评价和工资直接挂钩。这种“强控制、高竞争、高评价”的制度模式,通过升学率对学校、教师、学生实行捆绑,教师和学生都在这种高压下超负荷地高速运转,完全没有来自家长、教师、学术和任何方面制约和制衡的力量。
今天的问题是,在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实行全民教育、进入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背景下,应试教育为什么仍然强劲、难以改变?多年来,对应试教育愈演愈烈的原因解释,主要是高考指挥棒、文化传统、独生子女政策、就业竞争等等。后者其实主要是一种社会背景,并不会直接传递到义务教育。对于高考指挥棒的作用也似乎夸大了,因为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高考瓶颈比现在狭窄的多,但小学教育大致还是正常的。可见影响小学的主要是小升初,影响初中的主要是中考。在教育供求关系极大改善的背景下,基础教育环境继续恶化的原因,教育界将责任主要推向了家长,认为是家长望子成龙、出人头地的功利主义,导致学校减负、家长加负;然而,这可能只是结果而非原因。事实上,绝大多数城市家长对以考试和分数压迫孩子——尤其是小学生——的教育深恶痛绝,但投诉无门,反抗乏力,有一点能力的就选择出国。可见,家长的理性是大致健全的,知道什么是好的教育。
如同中国社会的各类问题一样,理解这一病态的关键是政府行为。正如在经济领域地方政府对GDP的竞争,制造了经济奇迹,同时也极大地扭曲了经济秩序、破坏了自然环境一样;在教育领域,地方政府对“教育GDP”(升学率、北清率)的攀比和竞争,是应试教育最主要、最根本的推动力!一些追求短期政绩的政府党政领导,直言不讳地向教育局要“北清率”,对于大面积提高学业成绩视而不见,说什么“宁要鲜桃一口,不要烂桃一筐”!基础教育乱象丛生,超级中学“异军突起”,衡水中学大行其道,便不难理解了。
                                               重建教育的人文主义价值
实质性的教育改革牵涉政府、学校、学生和家长、社会和市场等各个方面,不是学校和教师可以单独完成的,也不是政府发文开会可以解决的。它需要地方政府改变应试评价,规范学校行为;需要通过办学体制改革形成新的变革机制,给学校松绑,恢复学校活力。这一变革的前提,却是教育理念、教育价值的更新。制度和文化是一种一体两面、相互依存的存在,应试教育体制本质上是传统教育文化、功利主义、技术主义的产物。今天谈改变应试教育、促进素质教育,不能不重视观念的革命,呼唤人文主义的价值,这也是当前一个世界性的潮流。
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了《教育2030行动纲领》和最新的研究报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作为一个划时代的报告,《反思教育》强烈而鲜明地提出了人文主义的命题。认为面对世界新的挑战,要重新定义知识、学习和教育,“教育应该以人文主义为基础,以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团结和为可持续的未来承担共同责任。”认为在教育中重申人文主义的方法,可以打破传统发展模式下人类发展的极限,为人类可持续发展提供开启未来的钥匙。因为二战之后的社会发展,受人力资本理论、教育规划理论的支配,教育的发展目标逐渐异化,发展本身变成了目的,人则成为了发展的工具,这被认为是造成全球性问题频发的根源。因此,需要向工具理性的教育价值提出挑战,“在教育和学习方面,要超越狭隘的功利主义和经济主义,将人类生存的多个方面融合起来,采取开放的灵活的全方位的学习方法,为所有人提供发挥自身潜能的机会,以实现可持续的未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1]
美国教育政策的宏观转变,是教育文化转向的最新佐证。2015年12月,奥巴马总统签署的《每一个学生成功法案》,是对2002年小布什签署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的重大改变,从严格强调学业成就、绩效评价重新回到低控制、低竞争的模式。实施《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的负面影响,是我们所熟悉的:在年度测评、达标评价的惩罚压力下,学校越来越重视统考科目的教学,而社会学习、美术、音乐、职教、体育和外语等不考的科目被削弱甚至被放弃;不少中小学延长学校上课时间,并且在放学后补课,缩减学生的休息时间,甚至取消了高年级学生午餐后的15分钟休息时间。可见应试评价的效果,在美国和中国是一样的。教育目标的冲突也发生在美国校园。2015年岁末,新泽西州格罗夫尔中学举行董事会,讨论是否要降低四、五年级的数学教学标准。因为来自亚洲的学霸让美国学生不堪压力,甚至患上心理疾病,美国家长主张“找回童年”,支持旨在培养“完整孩子”的教育。尽管亚裔和中国家长强烈反对,认为减压是一种反智,但校董会最终投票支持简化教学大纲。改革评价的行为也出现了。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提出了改革入学评价的动议:不再让ACT/SAT分数或拿几门AP课程成为高中生的生活重心,要让他们更多关注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耶鲁、MIT、UVA、哥伦比亚大学等已决定加入这一改革,降低标准化考试的比重,提高课外活动的比重,在申请文书中加入Caring的内容。
当代教育变革的另一个重大背景,是世界范围内的教育创新。无论从事大规模在线教育的MOOCS、可汗学院、新型大学MINERVA、实现个性化教学的微型学校Altschool,以及越来越多的Home schooling(在家上学),都是以促进个性发展、个性化学习、创造力、核心能力素养等为主要追求,创建知识经济和互联网时代的教育。它指向了对19世纪“教育工厂”模式的颠覆,而不是用21世纪的技术去强化19世纪的教学。这显示了美国教育创新并不是完全由技术主义驱动的,而具有深刻的人文主义基础。
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有一些教育探索正在打破“教材中心”和“课堂中心”,通过跨学科的主题学习和实践教学贯通教学与教育,从课改走向了教改。在个性化、定制式服务之类“高技术、高成本”的改革之外,以阅读推广、合作学习、改善师生关系、社区参与等为特点的“低技术、低成本”的教育改革也大有用武之地。众多体制外的“在家上学”、小微学校、华德福学校等等,实践着全人教育、自由教育的理念。这些自下而上的教育创新,昭示着中国教育的希望。

[1]顾明远:《对教育本质的新认识》,《光明日报》,2016年1月5日。


杨东平:重新认识应试教育2016-12-05
http://www.aisixiang.com/data/102422.html

杨东平 (进入专栏)  
  
   关于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理论讨论,通常是沉闷而无趣的。由于缺乏基本共识(例如是否存在应试教育、学生课业负担到底重不重等等),就出现了非常学术化的自说自话。认真的讨论需要超越文字游戏,需要对应试教育加以定义。笔者认为,应试教育是一种为考试而进行的教育,考什么教什么,不考的不教,评价上唯分数、唯升学率,因此人格养成、个性发展、社会关怀乃至音体美等无法考试的内容被架空虚置,从而背离了教育树人、育人的内涵。改革应试教育,是基础教育改革最重要的任务。
  
   一、应试教育的“新常态”
   讨论应试教育,前提是如何看待当前基础教育的变化:有所改善还是继续恶化?笔者的结论是后者。所谓继续恶化,并不是说完全没有改变,变化是有的。由于强调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取消奥数竞争,改革小升初考试,小学的教育生态有所改善,择校、奥数、学科竞赛等正在隐蔽化;但中小学教育的基本现实仍是应试教育一统天下。
   应试教育仍然在强势发展,其外在指标直接反映为学生的课业负担、体质健康、熬夜指数。2012年PISA测试结果显示,上海在蝉联世界第一的同时,也获得了另一个“第一”——学生课业负担之重居全球之首。对比同为第一梯队的亚洲国家的情况,获得PISA第二的香港,学生每周作业时间约6个多小时,是上海的一半;分获PISA第四、第五的日本、韩国,每周作业时间仅为上海的1/4~1/3。[1]2015年12月,网易教育频道发布《全国中小学生学**压力调查》显示,我国中小学生平均每天写作业3小时,是全球平均数的2倍、法国的3倍、日本的4倍、韩国的6倍。写作业到23点以后的学生比例,小学生为18.2%,初中生为46.3%,高中生为87.6%。又多又难的作业成为主要的“睡眠杀手”。国内中小学生熬夜排行榜前10名依次为贵州、青海、西藏、广西、甘肃、**、云南、重庆、安徽、上海。这其中多为教育水平比较落后的地区,但是教育最为发达的上海却也进入前十,这是对上海教育品质的重要写照。[2]2015年11月,河南南阳市一个15岁的初中生猝死课堂,他头天晚上写作业写到12点多,每天只能睡6个小时;河南鹤壁市山城区一个13岁女孩疑因学**成绩差被亲妈打死……每年究竟有多少青少年因学业压力而自杀,至今未被纳入研究范畴。据《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4)》收录的关于中小学生自杀情况的报告对2013年媒体报道的79例案例(其中14例未报道自杀起因)的分析,学**压力是学生自杀最重要的起因。[3]
   应试教育不仅强度越来越大,难度也越来越高,对熟练程度、解题速度的要求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对”,“刷题”已经成为学**、复**的代名词。由于现行高考只侧重对记忆力、解题技巧和速度的考核,很多高中教师甚至大学教师都难以应对高考;即便刚刚通过高考的大学生,再次参加高考也很难胜出。评价的扭曲使得“北清率”(北大、清华录取率)已经成为一种正式评价,而在十年前这一说法刚出现时只是一个笑谈。应试教育“做大做强”的趋势,突出表现为“超级中学”的崛起,曾经显赫的“县一中”现象已经消失,衡水中学那样极端的模式正在走向全国。黄晓婷等基于招生大数据的研究,按照位于省会或大城市、学生规模大、垄断当地一流生源和教师、“北清率”高这4个标准,认为全国共有84所中学可被标记为超级中学,平均每省份不到3所,其中有9个省份仅有一所。超级中学数量越少,集中度越高,教育生态失衡也越严重。调查显示,超级中学中农村学生的比例仅为普通中学的1/8。[4]这验证了人们关于超级中学破坏区域教育生态、减少农村学生进入优秀大学机会的判断。
   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中,“高效课堂”乘新课改之势风靡全国。据“百度知道”的定义,“高效课堂是指教育教学效率或效果能够有相当高的目标达成的课堂,具体而言是指在有效课堂的基础上、完成教学任务和达成教学目标的效率较高、效果较好并且取得教育教学的较高影响力和社会效益的课堂”。提高学业成绩对于大多数学校十分重要,“高效课堂”所主张的学生自学、小组合作学**,对于改变“满堂灌”、教师中心的现状具有积极价值;但作为一种教学模式,它对教学效率和课堂的偏重,并未能超越应试评价,凸显的是一种新的工具化价值。例如,作为高效课堂的典范,山东一所著名农村中学进行了课堂改革,学业成就在全县名列前茅,具备了超越应试评价的条件;但是,它至今仍止步于课堂,醉心于教学模式的花样翻新,提出“无师课堂”这样的新概念。这并非个别现象。许多技艺高强的课改名师、名校,着力点是知识点,兴奋点是分数,缺乏对改革教材和教学内容的关注,更缺乏对人生和社会的关注,诸如体育、公民素养、社会适应性、社区生活等关怀基本是缺失的,模糊了对好的教育的追求。
   应试教育的最新形态,是在互联网时代的数字化生存,这种新形态常被称为教育创新。互联网+教育最显著的表现,是资本强势进入教育市场,教育培训成为资本逐利的火爆战场,并将更多教育资源不足地区的儿童裹挟进来。从2015年1月到10月,教育一级市场投融资共149个项目,融资金额达82.09亿元,比2014年提升56.2%。在五年的时间里,项目数和融资额分别翻了30倍和21倍。在A股上市公司中涉足教育行业的从2014年的几只股票发展为近30只股票。[5]互联网技术的崛起加剧了中小学教改中“为人”和“为分”这两种目标的抵牾。技术派的主张成为名正言顺的“正能量”——用电子白板、大数据使应试训练更为精细化、精确化;营造全天候的学**环境,使应试训练变得更为便捷和有趣。问题是这些并未脱离“将教育窄化为教学,将教学窄化为应试训练”的窠臼,其实际关注的还是分数和知识点。这说明在关键教育制度(考试评价制度、重点学校制度)、教育环境、教育文化没有根本改变的情况下,单纯的课程改革和教育技术对基础教育整体改善的作用是有限的。
  
   二、应试教育为什么打不倒
   随着上海教育在PISA中连续夺冠,“中国式教学”正在获得世界性的声誉。2015年8月,英国BBC播放以“中国式教学”为题的3集纪录片,成为一个文化事件。该片记录了由上海派出的教师在英国的一所公办学校开展的“中国式教学”,最终在考试上大获全胜的故事。这助长了国人的骄傲,“中国基础教育不但质量最好而且更为公平”的议论大行其道;这不仅模糊了我们对应试教育的认知,而且是一种可怕的“自我麻痹”。
   对“中国式教学”和“超级中学”在应试上的显著“成效”,是需要认真辨析的。以考试为中心、以知识灌输为主的应试教育,在教学模式上实行的是所谓的“直接性教学”。其指导思想不是来自儿童发展理论,而是建立在斯金纳的操作条件反射的理论基础上;依据行为研究和如何达成有效训练的研究,控制学**者可以被测量和观察的行为,把教学内容分解为细小并分离的知识点,进行反复强化训练,其重要的概念是塑造、模仿、练**、回馈和强化。与直接性教学相对的是具有建构性的生成性教学,是师生依据已有经验与现场互动的新信息逐渐生成、共同建构的教学过程,具有一定现场性和随机性。国外教学实验的结果显示,直接性教学对达成目标的实效明显高于其他类型,但它仅在语言教学等领域得以使用;相反,通过讨论、阅读、交流获得经验的学**过程和“低效课堂”才是主流。这是因为两者的教学目标完全不同。后者关注的不是“短平快”的教学效果,不是知识点和“提分”,而是学会学**和合作、阅读**惯的养成、知识系统的构建、反思和批判的能力等等。这就是不少中国的“学霸”在更重视研究能力的研究生阶段和职场却相形见绌的原因。
   应试教育不仅是一种以重复训练为主的教学模式,还有一套以统一教材、标准答案为依据并且唯分数的评价制度,从而形成一种大一统、高控制、高竞争的制度模式。在全国统一的高考、省级统一的学业水平考试之外,还有区县一级的统考统测;学校内部则有日测、周考、月考制度,每个学生都知道自己在全区、全年级和全班的排名;升学率和分数标准与学校评价、教师评价和工资直接挂钩。这种“高控制、高竞争”的制度模式,通过升学率评价实施对学校、教师、学生的捆绑和高压管理,教师和学生都在这架“巨无霸”级别的应试机器中超负荷地高速运转,完全没有来自家长、教师、学术和任何社会力量的制约。
   今天的问题是,在我国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实行全民教育、进入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背景下,应试教育为什么仍然强劲、难以改变?多年来,对应试教育愈演愈烈的原因解释,主要是高考指挥棒、文化传统、独生子女政策、就业竞争等等。就业竞争等其实主要是一种社会背景,并不会直接传递到义务教育领域。对于高考指挥棒的作用也似乎夸大了,因为在20世纪80—90年代,高考瓶颈比现在狭窄得多,但小学教育大致还是正常的。可见影响小学的主要是小升初,影响初中的主要是中考。在教育供求关系极大改善的背景下,对于基础教育环境继续恶化的原因,教育界将责任主要推向了家长,认为是家长望子成龙、出人头地的功利主义,导致学校减负、家长加负。然而,这可能只是结果而非原因。事实上,绝大多数城市家长对以考试和分数压迫孩子——尤其是小学生——的教育深恶痛绝,但投诉无门,反抗乏力,经济能力允许的就选择出国。可见,家长的理性是大致健全的,知道什么是好的教育。
   如同中国社会的各类问题一样,解决这一病态现状的关键是政府行为。在经济领域,地方政府对GDP的竞争制造了经济奇迹,同时也极大地扭曲了经济秩序、破坏了自然环境;在教育领域,地方政府对教育GDP(升学率、北清率)的攀比和竞争是应试教育最主要、最根本的推动力。
   山东省是少数悟出这一道理并身体力行加以改变的地区。他们意识到在分省定额的高考招生制度下,全省每年的招生数额和比例是确定的,各地市之间、学校之间不断升级的激烈竞争是一种无谓的内斗。他们形成了“整体裁军”的思路,通过强有力的政府行为,整体降低省内应试竞争的水准和强度。2008年,山东省教育厅刮起“素质教育风暴”,严格规范学校行为,严厉禁止假期补课、延长学**时间等做法,使全体学生、老师和校长受益。当年山东省对高中校长所做的调查显示,认为妨碍素质教育的最主要因素是政府的教育政绩观的校长占比最高,达28.41%,而认为是家长观念的只占8.12%。[6]这为我们改变应试教育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三、重建教育的人文主义价值
   当然,实质性的教育改革牵涉政府、学校、学生、家长、社会和市场等各个方面,不是学校和教师可以单独完成的,也不是政府发文、开会可以解决的。它需要地方政府改变应试评价,给学校松绑;需要通过办学体制改革形成新的变革机制,自下而上地改善教育的品质、恢复学校的活力。制度变革、政策调整固然重要,但这一变革的前提是教育理念、教育价值的更新。制度和文化是一体两面、相互依存的,应试教育体制本质上是传统教育文化、功利主义、技术主义的产物。今天谈改变应试教育、促进素质教育,不能不重视观念的革命,呼唤人文主义的价值,这也是当前的一个世界性潮流。
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了《教育2030行动纲领》(Education2030FrameworkforAction)和最新的研究报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RethinkingEducation:TowardsaGlobalCommonGood)。作为一个划时代的报告,《反思教育》鲜明地提出了人文主义的命题,认为面对世界新的挑战,要重新定义知识、学**和教育,“教育应该以人文主义为基础,以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团结和可持续的未来为共同责任”[7]。应在教育中重申人文主义的方法,从而打破传统发展模式下人类发展的极限,为人类可持续发展提供开启未来的钥匙。因为二战之后的社会发展受人力资本理论、教育规划理论的支配,教育的发展目标逐渐异化,发展本身变成了目的,人则成为发展的工具,这被认为是造成全球性问题频发的原因。因此,需要向工具理性的教育价值提出挑战,“在教育和学**方面,要超越狭隘的功利主义和经济主义,将人类生存的多个方面融合起来,采取开放的、灵活的、全方位的学**方法,为所有人提供发挥自身潜能的机会,以实现可持续的未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8]。

   美国宏观教育政策的转变,是教育文化转向的最新佐证。2015年12月,奥巴马签署的《每一个学生成功法案》(EveryStudentSucceedsAct),是对2002年小布什签署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NoChildLeftBehind)的重大改变,从严格强调学业成就、绩效评价重新回到低控制、低竞争的模式。实施《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的负面影响是我们所熟悉的:在年度测评、达标评价的惩罚压力下,学校越来越重视统考科目的教学,而社会学**、美术、音乐、职教、体育和外语等不考的科目被削弱甚至被放弃;不少中小学延长学校上课时间,并且在放学后补课,缩减学生的休息时间,甚至取消了高年级学生午餐后的15分钟休息时间。可见,采用应试评价的效果在美国和中国是一样的。教育目标的冲突也发生在美国校园。2015年岁末,新泽西州格罗夫尔中学举行董事会,讨论是否要降低四、五年级的数学教学标准,因为来自亚洲的学霸让美国学生不堪压力,甚至患上心理疾病。美国家长主张让孩子“找回童年”,支持旨在培养“完整孩子”的教育。尽管亚裔和中国家长强烈反对,认为减压是一种反智,但校董会最终投票支持简化教学大纲。改革评价的行为也出现了。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提出了改革入学评价的动议:不再让ACT/SAT分数或拿几门AP课程成为高中生的生活重心,要让他们更多关注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弗吉尼亚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已决定加入这一改革,降低标准化考试的比重,提高课外活动的比重,在申请文书中加入Caring的内容。
   当代教育变革的另一重大背景是世界范围内的教育创新。从事大规模在线教育的MOOCs、可汗学院、新型大学Minerva、实现个性化教学的微型学校Altschool以及Homeschooling,都以促进个性发展、个性化学**、创造力、核心能力素养等为追求,创建知识经济和互联网时代的教育。它们颠覆了19世纪的“教育工厂”模式,而不是用21世纪的技术去强化19世纪的教学。这显示了美国的教育创新具有人文主义价值基础,而不是完全由技术主义驱动的。
   《反思教育》、《每一个孩子成功法案》昭示的教育风向的转变,对人文主义资源十分稀薄的中国教育特别重要。今天,改变为考试、为分数、为升学的应试教育,需要重新认识人文主义的教育价值,奠定新一轮教育改革的价值基础,关注每一个儿童的健康发展和终身幸福。2015年4月,21世纪教育研究院在“LIFE教育创新峰会”上发表《人本主义教育宣言》,提出了促进教育人文化、多元化、社区化、生活化的主张。该宣言认为,要改变长期以来教育重理轻文、智育至上的价值,充实教育的人文内涵,使教育充满爱的情感和生命温度;要高度重视体育,使“健康第一”成为学校教育的现实;要通过阅读促进母语教育,奠定学生的精神底色,发展他们分析、表达、反思、鉴赏的能力;通过审美教育,安顿人心,涵养性情,提升生命质量;要传承乡土文化和民族文化,实行有根的教育,改变学校与社区和社会生活无关、成为“悬浮的孤岛”的状态等等。
   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有一些教育探索正在打破“教材中心”和“课堂中心”,通过跨学科的主题学**和实践教学贯通教学与教育,从课改走向了教改。在个性化、定制式服务等“高技术、高成本”的改革之外,以阅读推广、合作学**、改善师生关系、加强社区参与等为特点的“低技术、低成本”的教育改革也大有用武之地。众多体制外的“在家上学”、小微学校、华德福学校等,实践着全人教育、自由教育的理念。这些自下而上的教育创新,昭示着中国教育的希望。




杨东平:不要迷信超级中学的高考神话2016-07-27
http://www.aisixiang.com/data/100829.html
杨东平 (进入专栏)  
  
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之后,上演的照例是喜报频传、状元漫天的戏码。尽管教育部三令五申不得宣传“高考状元”,今年的宣传攻势却有增无减,直到令人厌恶。省地市县校,层层都有状元,语数外理化生史地政,科科都有状元。有一篇网文的标题是“高考喜报看多了,我的评价就一个词:俗不可耐。”有报道称,山西某地甚至举办“高考状元敕封典礼”,他们“身穿状元服,肩披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接受“康熙皇帝”敕封“第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每人赏“诏书”一册,人民币1万元。
   对“高考状元”的追捧,背后是对应试教育的迷信和强化,迎合的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陈腐价值,突显的是地方政府和学校抓应试教育的政绩,无疑是一种低劣的考试文化。在这套文化操作中,我认为最恶俗的是对“北清率”的宣传。最“优秀”的高中发明了一个新的攀比指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录取人数。在中国,与北大、清华办学水平不相上下的大学不下十所;由于对两校实行重点建设的“985”工程而加剧了高校的等级化和标签化,导致“北清率”的出现。一所高中有一名学生入榜,学校便一步登天,同时伴随来自地方政府和社会的重奖。追求北清率成为一些地方高中严密布局策划的“系统工程”,劝那些有望“冲顶”的学生冒险放弃填报其它高校,劝已被985高校录取的学生选择复读,给予高额报酬等等,为追求给学校“贴金”和教师拿奖金的私利而罔顾学生的权益。郑也夫著《科场现形记》中对此有详实生动的调查。
   衡水中学由于状元、高分学生之多,北大清华“连夜抢人事件”,又一次成为媒体热点,的确是俗不可耐。衡水中学在宣传其在学科竞赛、文体活动等方面的成绩,以摆脱关于掐尖和军事化管理的说辞。然而,超级中学的办学成就主要来自垄断性的办学地位,集中了省内的优秀教师和优质生源,并不是什么秘密。据报道,衡水中学2015年被北大清华录取115名,2013年是104名,而它的学生规模是8000人,应届毕业生约2600人。那我们来看北京的一所“奇葩”高中的数据:2015年民大附中共有620名学生参加高考,被北大清华预录50人,其“北清率”比衡水中学高出多少?几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民大附中“异军突起”的绝技,还是打政策擦边球,违规在全国范围内掐尖招收高分学生!
   衡水中学只是超级中学的代名词。据北京大学黄晓婷博士对超级中学的定量研究,首先,名校在某省的招生名额是基本恒定的,超级中学不会给本地人民带来任何福利方面的改变,它改变的只是这些名额在不同高中的分布。有7个省份,超级中学占据了全省一半以上的名校录取名额;17个省份超级中学占有30%到50%的录取名额。某省超级中学数量越少,集中度越高,教育生态的失衡也越严重。研究结果支持超级中学会加剧城乡之间教育不公平的观点:数据显示来自一般中学学生中农村户籍的比例是超级中学的8倍左右。而且,超级中学学生的学业和一般中学差异不大。据对大学第一年GPA(绩点)的评价,超级中学学生平均为3.08,仅比一般中学学生高0.08分,优势十分微弱。所以,对于超级中学的办学神话,无需迷信,无需吹牛。必须区别,对教育制度、办学模式的批评与对学生升学的理解尊重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在超级中学、县中和每一所普通高中,高中生的刻苦努力和他们的生存状态都是令人高度同情的。但是,我们又不应美化这种严酷的应试竞争,视为理所当然,甚至与美国私立高中相提并论。须知,在美国激烈的学业竞争只发生在意欲上常青藤高校的较小群体,他们学习的主要是大学先修课程和预科如AP课程、IB课程之类,而不是我们用整整一年时间进行的戕害智力的“刷题”训练。他们的学业压力很大、睡眠时间也很少;但是,绝不会有“自习课不能喝水,不能与同桌讲话,不能退步,不能生病,不能顶撞,不能心情不好,不能慢,不能大声笑,不能往教室后门看,不能走神,不能咬笔,不能总跑厕所,短裤和裙子不能高过膝盖……”之类的清规戒律。总之,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可比性。我们需要正视应试教育的严重问题,从而坚定高考改革和教育改革的方向。




杨东平:高中教育的危险信号
http://www.aisixiang.com/data/83911.html

2015-02-11

杨东平 (进入专栏)  

  
据《中国之声》报道,最近云南衡水实验中学呈贡校区在昆明成立,标志着衡水中学正式进驻云南,衡水中学四川分校也已经签约。这一消息坐实了人们对“超级中学”受到美化和追捧、正在做大做强的担忧。

   各地“超级中学”的特征是相似的:上万名学生的巨大规模,一个年级五六十个班,一个班七八十人甚至上百人;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严控学生的思想和行为,使之“万念归一”,只问高考;实行高强度、高难度的应试训练,产出骄人的高升学率。高考神话的背后,是对“优质教育资源”的垄断,将地区内的高分学生、优秀教师全部纳入彀中,造就千木萧瑟、一支独秀的辉煌;高升学率同时吸引大量复读生,造就财源滚滚、经济利益与社会效益的“双赢”。由于高升学率“一俊遮百丑”,舆论众说纷纭,连它究竟是不是应试教育都说不清了。我们需要正本清源,拨乱反正,恢复关于教育的基本常识。国家《教育规划纲要》指出:高中阶段教育是学生个性形成、自主发展的关键时期,应当注重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自强自立和适应社会的能力,克服“应试教育”倾向;推动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全面提高普通高中学生综合素质,促进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超级中学”反其道而行之,不择手段地追求高考升学率,违反了教育方针和国家关于高中教育的要求,性质是十分清楚的。

   由于高考仍然以分数论成败,而分数又可以通过强化训练来提高,这成为“超级中学”产生的现实合理性。但是,应当清晰地认识,造就“超级中学”的主要力量并不是应试竞争,也不是教师校长,而是地方政府对高考升学率这一教育政绩的追求。改变这一现实,需要地方政府树立正确的政绩观,建立全民教育时代、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和终身教育视野中人人皆可成才的平民主义的价值观,依法行政,依法治教,改变对高考升学率和北大、清华升学率的日益畸形的攀比。

   在高考改革尚未奏效、应试教育仍然猖狂的情况下,首先需要守住学校教育的底线。学校规模、择校生和复读生比例必须遵循国家的有关规定,否则应当视为违规办学而受到查处和追究。在学校管理上,不能“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今日疯狂,明日辉煌”,而要尊重学生、善待学生,保障学生起码的健康权、休息权,给他们一定自由支配的时间。总而言之,学校要像学校,不能办成“教育工厂”、“高考训练营”和“模范监狱”。

   需要探讨为什么在高考录取率越来越高,高考竞争反而日益激烈?如上所述,这主要是省域内不同地区、学校竞争的后果,即地级市、县级政府之间对升学率的攀比。因为我国高校招生实现分省定额、计划配置,省域内上一本、二本的比例以及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基本是确定的,并不因竞争的激烈程度而改变。认识到过度的高考竞争其实是一种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内斗,山东省教育厅从2008年开始规范高中教育秩序,通过“整体裁军”统一降低省域内高考竞争的强度和烈度,严禁超时学习、假期提前开学等等,为学校减压,为学生减负。事实证明这一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学校和学生的压力而升学率依旧,深受学校老师、校长和学生的欢迎。

   存在“超级中学”的地区都伴随激烈的生源大战,由于优秀学生和教师不断流失,出现“县中沦陷”的情况。县域高中教育滑坡的直接后果是初中不保,初中阶段的生源和教师也相应流失,从而危及义务教育的巩固。有鉴于此,山西晋中市在保障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同时,高度重视普通高中的均衡发展,形成了每个县(市、区)都有1所优质高中、人口较多的县有2所优质高中的格局,校均规模1800人。同时,推动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协调发展。这一经验才是符合教育规律,值得各地学习借鉴的。

   面对“超级中学”的扩张,教育主管部门应当有所作为,不能放任自流。由于“北清率”已经成为恶化高中教育的有害指标,建议主管部门和两校借鉴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法”,对每校进入清华北大的人数实行限额,例如不超过30人,促进高分学生的横向分流,促进高中教育的正常化。这对于提高农村学生的教育机会具有重要意义。因为研究证明设在地级市和省会城市的重点高中由于远离农村,是造成农村学生高等教育机会下降的原因之一。


杨东平:旗帜鲜明地抵制超级中学
2014-07-03

http://www.aisixiang.com/data/75993.html

杨东平 (进入专栏)  

  
舆论对衡水中学、毛坦厂中学等超级中学的批评,引出一些不同的认识。学生对学校的感恩是真实和朴实的,认为这样严酷的应试训练固然又苦又累,但增加了农村学生的升学机会,有何不好?也有人认为衡水中学塑造的吃苦精神、严格要求、追求卓越、追求成功的人生态度本身就是素质教育。然而,它对地区教育生态和农村学生教育机会的影响究竟如何?它实行的是素质教育吗?是需要认真辨析的。

   基础教育的发展,在哪怕贫困地区倾一方之力、用特殊政策打造一二所名校,都是并不困难的。这种将优秀教师、优秀学生集中到一二所学校的做法,破坏了地区整体的教育生态,“竖起一杆旗,倒掉一大片”,甚至出现“县中沦陷”的现象,因而是不科学、不可取的。在衡水中学、石家庄一中、二中等校违规跨地区招生的冲击下,河北的辛集、邢台、保定、沧州、邯郸、张家口等多地已经成为生源大战的重灾区。超级中学通过违反政策的跨区招生取得的高考成就并不令人钦佩,因为这些能够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在其它学校也能考上,是优秀学生成就了名校,而不是相反。超级中学凭借的不是公平竞争,而是违规招生、提前掐尖的特权。在湖北,当省会高中获得全省招生的特权时,连黄冈中学那样的牛校也出现了颓势。不妨设想,如果允许北京的名校在全国招生掐尖,衡水中学还有活路吗?但是,教育能这么搞吗?

   这些建在地级市和省会的超级中学,由于远离农村,教育成本更高,必然导致农村学生的上学困难;众多县中的凋敝,也会导致农村学生的流失和减少。这一政策总体上是增加还是减少了农村学生的高等教育机会,其实是清楚的。而且,它影响的还不仅仅是高中教育。晋中等地的实践表明,只有稳定高中才能稳定初中,一个县如果高中垮了,义务教育也稳定不住,就会出现初中阶段学生、教师的严重流失。

   这些超级中学往往规模巨大,如衡水中学高一就有60个班,生源来自河北全省和全国各地,现在仍在扩建,新校区面积达两千多亩,石家庄一中、二中也都在扩建和扩招。众所周知,世界各国教育现代化都是不断降低生师比,缩小班额,实行小班小校,使教师能够更多地关注学生。在我国学龄人口不断减少的背景下,我们已经有可能逐渐缩小学校规模和班额,至少应当按照教育部的要求控制学校和班级规模。那么,为什么这些超级中学要反其道而行之,打造所谓的“航空母舰”?这后面其实是生意经,在营造出升学品牌之后,追求的是大规模择校、大规模复读带来的经济效益。因此,人们有理由发问,他们究竟是在办企业还是办学校?

   学生规模过大必然导致教育功能、教育品质的异化,校园安全成为最重要的目标,这就是巨型学校必须采取严格管束、量化管理的原因。学校管理和校园文化呈现高度军事化的特点,学生塑造的核心词是成功、卓越、坚强、效率、纪律等等,这其中虽然不乏积极的因素;但整体而言,与青少年成长的实际需要,与生动活泼、个性发展的素质教育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学校不是军营,衡水中学也不是军校。而且,以升学为人生成功的励志动员,是缺乏价值内涵的。我们看到一些传销组织,也会出现类似斗志昂扬、激情澎湃、励志成功的管理文化,它们的成功学的“兴奋剂”是一夜暴富。

   当然,超级学校是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应运而生”的,不仅学生无辜,教师、校长也是无辜的。真正负有责任的是地方政府。建议在这一次群众路线教育活动中,上级部门将此作为重要问题检讨审查,督促地方政府依法办学,依法行政,旗帜鲜明地反对超级中学,纠正失误,促进基础教育的正常化。

   按:6月23日《中国教育报》发表了此文。现刊登的是未经删减的全文。



杨东平:回应超级中学对素质教育的挑战
2013-10-26 15:32:28

http://www.aisixiang.com/data/68904.

杨东平 (进入专栏)  
    
   北京大学郑也夫教授开设“批判的教育社会学”公选课,指导本科生、研究生进行教育调查。其中有一篇《学生眼中的“衡水模式”》,是对毕业自衡水中学的北大在校生的访谈,从学生视角对“衡水模式”的揭示,可补一些宏观议论之失。
   作为应试教育的“极致版”,衡水中学对师生无所不在的“严格管理”、量化考核不仅精确到每一分钟,如34分下课,38分下课之类,还有对学生个人行为的严格控制。
   因为上自习的时候,我比较喜欢抖腿,因为我坐在边上嘛,我抖腿一般是因为比较紧张或者是比较投入,然后我就因为这个被记过了。(王同学)比如说自习课不能抬头。抬头算自习纪律。自习课不能站起。我是上课转笔。就连着两周都记我自习纪律,然后班主任就恼了。因为会拖班级后腿。(杨同学)我有一次就是自习的时候靠着墙坐,就被记自习纪律了,可能是觉得我这样太舒服了,没有在学习。(刘同学)
   跑操纪律则就包括候操时看小本的认真程度,事实上不是看,而是必须要读出声,声音越大越好。在跑操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是不用读小本子的,但是要大声喊出班级口号。这有点类似于军训时喊的番号,刘同学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喊的是“未名湖边,博雅塔下,305班,北大同班”。
   对于青少年、尤其是青春期的学生,交往是一种特别重要的学习。但在衡中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无关高考。
   即使是一个宿舍的同学,平时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因为大家回宿舍就是为了休息,而且还有午晚休纪律,也不能说话。
   所以总体来说,在衡中学生的交际圈是比较小的,同学之间的关系比较淡漠。一方面这可能使远离家庭的学生失去了友情这样的感情寄托,但是另一方面,这大大降低了同学之间发生矛盾的频率,因为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在学习,并没有冲突的契机和时间。
   还有这样的细节:
   后来我睡觉连衣服都不脱,冬天也不盖被子,就盖羽绒服睡觉,因为早上没有时间叠被子。我几乎三年睡觉都没有脱过衣服,在衡中这样的也不是少数。(刘同学)
   我们经常说,教育不是教学,教学不能蜕变为训练;然而在这种超级中学,教育已经异化成了无所不在的管制!高中三年没有脱过衣服睡觉的学生居然不在少数,说老实话,这远远超过了我的常识和承受力的底线!
   教育工厂培养的是考试机器,而不是心智健康、全面发展的人,这一点几乎没有人否认。所有慕名而来、自觉接受戕害的学生和家长,要的就是一块名牌大学的敲门砖。这是一场学校、教师与学生和家长各取所需的合谋。但是,离开中学之后,有的学生也能看清这一模式的价值。
   其实我很担心衡中的未来,因为它已经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做了,它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从前的基础上再不断地加压,可能学生不能反抗些什么,因为已经进来了。但是老师的流动会非常大,许多年轻的老师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看到头了一样,他们所做的事就是不断的重复。我看到那些师弟师妹的状态,觉得他们的许多看法我都不能理解,他们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我觉得教育应该是一种“化”的过程,它需要教会你许多准则,也需要交给你不单一的价值判断,但是衡中没有做到这一点。
   于是,真正发人深省的,是政府主管部门的渎职和失职。对于这样明显违背国家教育方针、教育政策的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但未予整饬治理,反而推波助澜,在全国介绍推广。由于是非不清,以丑为美,在巨大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各地打造“教育航母”的热情不减,万人一校、百人同班的巨型学校和大班额呈蔓延之势,严重恶化了区域教育的生态。这不仅是对国家推行素质教育的极大讽刺,也是应试教育对教育规律和教育法律放肆的挑战。
   是治理这一乱象的时候了!
   2013-10-22
衡水中学是被妖魔化还是在被洗白,它是教育领域的野蛮人吗? (2017-04-14 09:47:56)[url=]转载[/url]

标签: 衡水中学 超级中学 应试教育 分类: 教育时评


衡水中学平湖分校又一次引发人们对衡中模式的争论,仍然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还是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奇谈怪论,为衡水中学辩护、认为衡水中学被妖魔化的声音也十分响亮,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衡水中学真的遭到误解和不公对待。可见我们对于什么是应试教育、什么是素质教育、为什么要反对应试教育、什么是好的教育这样的问题仍然缺乏基本共识。
对衡中模式的辩护,通常是以高考竞争的现实性论证其合理性,逻辑是既然存在高考竞争,应试教育就是合理的,就不要指责衡水中学。然而,应试教育只要还是教育,就必须遵循起码的规律和规则,就必须善待学生,如同牛奶不能加入三聚氰胺、竞技体育不能使用兴奋剂。
在这些年舆论的压力和质疑中,衡水中学也在不断改进工作、改变形象。由于生源的改善,也有一些特长生的文艺体育科技获奖,使得学校可以展示的不仅仅是升学率。那么,衡水中学真的已经成为教育领域的文明人了吗?平湖分校一登场亮相,就露出了“野蛮人”违规违纪的利爪,提前两个月开学、鼓吹“两眼一睁,就是竞争”,以及50万元的高额招生利诱,一幅生意人的蛮横做派,以至于儒雅的浙江的教育人惊呼这到底是办学还是办工厂?
          北大新生农村学生的比例,超级中学仅为一般中学的1/8
近年来,应试教育“做大做强”的趋势,突出表现为“超级中学”的崛起。作为应试教育的极致版和超级中学的典型,衡水中学的教育价值、教育文化、教学模式、教育管理并没有改变,已经定型并开始大举输出。问题根本不是它被妖魔化,而是它还在被美化、被神话,成为各地政府争相效仿的典型,这正是问题的严重性所在。
衡水中学模式为人诟病,首先是破坏区域教育生态。一家独大的“巨无霸”形成对区域内优质教育资源的垄断地位,对基层的优秀教师、高分学生层层掐尖、层层抽血,导致区域教育“水土流失”,根基动摇。
其次是损害教育公平。人们通常会以为超级中学帮助许多农村学子圆梦,促进了教育公平。的确有很多农村学生进入了大学、包括重点大学;但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而且,就统计意义而言,事实正好相反。北京大学黄晓婷、卢晓东博士的论文,基于招生大数据的研究,按照位于省会或大城市、学生规模大、垄断当地一流生源和教师、“北清率”高这样4个标准,认为全国共有84所中学可被标记为超级中学,平均每省份不到3所,其中有9个省份仅有一所。超级中学数量越少,集中度越高,教育生态失衡也越严重。该文定量分析了2005~2009年5届新生的数据。这84所超级中学5年中占北大录取人数的比例,由2005年的35.4%提高到2009年43.80%,占有全部录取计划的40.30%。数据表明,来自超级中学中农村学生的比例仅为一般中学的1/8。 [1] 这验证了人们关于超级中学会加剧教育资源分配地域间、特别是城乡间不公平,减少农村学生进入优秀大学机会的判断。[2] 这是因为超级中学集中在地级市或省会城市,重心过高、远离农村,必然会降低农村学生获得的机会。所以,不要再信口说什么衡水中学促进了教育公平。如若不信,请衡水中学公布去年被清华北大录取的138名学生的家庭背景和所在的地区。
一位女生说,在衡中高中三年没有脱过衣服睡觉
第三是实行超强的严格应试训练。挤压学生休息时间,加班加点,提前开学,公开和大肆开展升学率竞争、高调宣传“高考状元”,忽略学生的身心健康和个性发展,违背了基础教育的基本规律和价值。衡水中学被诟病为军事化管理,其实比军事化更为严酷。它的管理概念是精确到每一分钟、控制学生的每一行为乃至精神,使之“万念归一”,只关注高考,与考试无关的事不想不做不问,连吃饭走路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最少,更遑论人际交往、文化娱乐。一位衡水中学毕业生的回忆“在衡中,每做一件事都有严格的规定,如果不能够按照规定来做,将会受到比较严重的惩罚。” “衡中的授课方式与其他学校有所不同。一般用半节课的时间来讲新内容,另外的半节课来讲晚上自习的卷子。课堂是‘一言堂’的形式,老师并不与学生有太多的互动,因为互动会占用太多宝贵的课堂时间。” [3]
2014年出版的北京大学郑也夫教授主编的《科场现形记》一书,收录了一篇《学生眼中的“衡水模式”》,是他的研究生对对毕业自衡水中学的北大在校生的访谈,从学生视角对“衡水模式”的揭示,无所不在的“严格管理”、量化考核、对学生个人行为的严格控制。
因为上自习的时候,我比较喜欢抖腿,因为我坐在边上嘛,我抖腿一般是因为比较紧张或者是比较投入,然后我就因为这个被记过了。(王同学)比如说自习课不能抬头。抬头算自习纪律。自习课不能站起。我是上课转笔。就连着两周都记我自习纪律,然后班主任就恼了。因为会拖班级后腿。(杨同学)我有一次就是自习的时候靠着墙坐,就被记自习纪律了,可能是觉得我这样太舒服了,没有在学习。(刘同学)
跑操纪律则就包括候操时看小本的认真程度,事实上不是看,而是必须要读出声,声音越大越好。在跑操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是不用读小本子的,但是要大声喊出班级口号。这有点类似于军训时喊的番号,刘同学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喊的是“未名湖边,博雅塔下,305班,北大同班”。
对于青少年、尤其是青春期的学生,交往是一种特别重要的学习,但在衡中是不合时宜的,因为与高考无关。
即使是一个宿舍的同学,平时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因为大家回宿舍就是为了休息,而且还有午晚休纪律,也不能说话。
所以总体来说,在衡中学生的交际圈是比较小的,同学之间的关系比较淡漠。一方面这可能使远离家庭的学生失去了友情这样的感情寄托,但是另一方面,这大大降低了同学之间发生矛盾的频率,因为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在学习,并没有冲突的契机和时间。
还有这样的细节:
后来我睡觉连衣服都不脱,冬天也不盖被子,就盖羽绒服睡觉,因为早上没有时间叠被子。我几乎三年睡觉都没有脱过衣服,在衡中这样的也不是少数。(刘同学)
在衡水中学,教育已经异化成了无所不在的管制!高中三年没有脱过衣服睡觉的学生居然不在少数,说老实话,这远远超过了我承受力的底线!
巨大的学校规模是一种生意经
第四是教育产业化的办学模式。超级中学动辄一二万人的规模,全世界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学校?大班大校天然具有安全隐患,这也是巨型学校必须实行军事化管理的一个客观原因。在这种学校,校长不认识老师,老师不认识学生,传统的师生关系被极大地异化。由于教师难以顾及众多学生,只能关注少数优秀学生,所以多数学生的教育质量也难以保证。全世界的优质教育无不是以“小班小校”为特征的,如果你是5000人的小学、1万人的中学,那就闭嘴不要谈什么教育现代化。
巨大的学校规模其实是一种生意经。“超级中学”都是靠行政化手段打造的,通过违规的跨地区掐尖招生,利诱能够冲刺北大清华的高分学生,使之成为学校的金牌招徕。前些年,甚至出现过河北某超级中学提供高额资金让考取北大的学生不去报到、继续复读,第二年“再创辉煌”的事。以“北清率”为号召,大量招收高收费的复读生,通过择校费、复读费支撑其优质的办学条件、挖取优秀教师,形成所谓的“良性循环”。这次曝光的衡水中学平湖分校的经营战略,最大规模为6000人,每人每年3万元学费,总计1.8亿;考上北大清华的最高奖励50万元。其校长信心满满,称报名者众多。
在巨大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各地打造“教育航母”的热情不减,万人一校、百人同班的巨型学校和大班额呈蔓延之势,严重恶化了区域教育的生态。这不仅是对国家推行素质教育的极大讽刺,也是应试教育对教育规律和教育法律放肆的挑战。教育领域是否正在上演在金融市场出现过的“野蛮人”搅局,合法地获取暴利,劣币驱逐良币的戏码?我们应当无所作为、袖手旁观吗?
假如我是衡水中学的校长
很多人说你只会反对、禁止,人家毕竟是合理竞争,是家长的选择。应当如何改变现状,你有建设性的意见吗?当然有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工作重点恰恰是促进变革。
2014年,我曾写过一篇博文《假如我是衡水中学的校长》。首先,我会取消50%的清规戒律,允许学生上课转笔、抖脚、靠墙,允许自习课喝水、抬头或者发呆;放宽学生的作息时间,让学生有比较充足的时间穿衣、叠被、走路、吃饭;将学生现在每两周或四周放一天假,改为每两周放两天假;增加学生的户外活动、体育锻炼时间,等等。总之,将拧得过紧过死的螺丝先放松两圈。有人担心这会影响高考成绩,那么,能不能让实践来检验一下?我的预测是正好相反,给学生一点尊重、一点休息和自由不但不会降低反而会提高学生成绩。否则,就说明所有教育规律、学习科学都是荒谬无用的,原始的奴隶式管理最为高明。
其次,我会按照国家对公办高中办学规模的要求和接收“三限生”的规定,逐渐缩小学校规模,使之回归成为一个比较正常的学校,从而降低安全隐患,能够关注大多数学生。
第三,我还会借鉴其他农村学校的经验,向改革要效益。事实上,很多缺乏资源的农村学校,都通过实行学生主体课堂、高效课堂的教学改革,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其佼佼者如山东的杜郎口中学、山西的省级示范性高中新绛中学、四川宜宾的凉水井中学。他们的共同经验是把课堂还给学生,把时间还给学生,无限相信学生的学习潜力,让学生在自主学习、合作学习中学会学习,提高学业成就。他们成功地从应试教育突围,打破了农村学生只能苦读苦熬的衡水模式。也说明用压榨学生、拼时间拼命的方式去提高考试成绩,其实是一种不思进取、简单无能的表现。  
令人遗憾的是,我的这篇博文遭到野蛮的对待。衡水中学在其官网发表号称学生家长的文章《杨东平要是衡中校长,就该给他几个耳刮子》 [4] ,现在还能查到,至今欠我一个道歉。
  不能让衡中模式成为浙江教育的明天!
人们在思考衡水中学的未来。超级中学培养的是考试机器,而不是心智健康、全面发展的人,这一点没有人否认。所有慕名而来、自觉接受戕害的学生和家长,要的就是一块名牌大学的敲门砖。但是,离开中学之后,有的学生也能看清这一模式的价值。
其实我很担心衡中的未来,因为它已经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做了,它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从前的基础上再不断地加压,可能学生不能反抗些什么,因为已经进来了。但是老师的流动会非常大,许多年轻的老师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看到头了一样,他们所做的事就是不断的重复。我看到那些师弟师妹的状态,觉得他们的许多看法我都不能理解,他们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我觉得教育应该是一种“化”的过程,它需要教会你许多准则,也需要交给你不单一的价值判断,但是衡中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同意浙江教育人的表态:不能让衡中模式成为浙江教育的明天!
首先,需要改变地方政府的教育政绩观,不以北大清华率取率论英雄。这意味着教育评价要着眼于以大多数人,而不是极少数优胜者。当前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已经超过40%,高等教育即将进入普及化阶段,我们还在应试、北清率的单一轨道比拼,实在太不像样了!
根本措施,当然是高考制度改革,首先改变北大清华的招生录取制度。在浙江试点和高校自主招生实行的“三位一体”的评价,就是行之有效的做法:将一次性高考成绩作为门槛值,占60%左右;然后通过高中阶段综合素质评价、高校的面试,综合三者形成总体评价。这比唯分数论的总分评价更准确,也更受高校欢迎。
为了遏制超级中学愈演愈烈,垄断多数北大清华入学机会的情况,建议制定相应的反制措施。建立新的省域名额分配准则,改变超级中学占垄断地位的不合理状况,减少其指标投放,转而激励那些高中教育比较均衡的省份,使农村学生真正受惠。同时,限制每一所高中最多录取人数,从而鼓励高分学生横向的分流,促进高中学校的均衡发展。


[1] 黄晓婷 卢晓东 《“超级中学”未必“超级”》,《中国青年报》,2016年1月4日。

[2] 黄晓婷 卢晓东:“超级中学”未必“超级”,《中国青年报》,2016年1月4日。

[3] 华民.衡水中学是高考监狱吗? 新浪博客 2014-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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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10: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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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东平:深植本土文化,台湾教改如何?
2016-06-03

http://www.aisixiang.com/data/99980.html


   3月上旬,应龙应台文化基金会之邀访台,参访了政府、学校、NGO、教育研究院等各类组织,与许多人交流,对台湾的教育和教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台湾的教育发展和变革先于大陆,是最便于我们认识比较的。为此,不惮其繁、不顾优美,将我了解到的一些细节记录下来,在此交流分享。

   教师地位和偏乡学校

   由于大陆的教育公平和教师待遇是重大问题,所以我对每一个台湾同行都要提问:教师和公务员的待遇哪个更高?答案是明确而一致的:当然是教师!不但薪资高,还有两个假期,教师成为比公务员更受青睐的职业。

   教师资格考试也比公务员难得多,必须修满146教育学学分,包括教育哲学、课程与教学、教育行政、教育心理学等必修科目,以及修满教育学分(大五实习一学期)。资格考之后还要参加教师甄考,只有通过甄考才能成为正式教师,否则只能是临时教师。由于出生率和学生数下降,教师缺额较少,因而甄考的录取率非常低,只有百分之零点几。

   与大陆不同,台湾的教师没有严格的考核、分等,没有职称评定、没有特级教师、没有升学率评价,的确是靠良心干活。工资的差异仅在于本科、研究生学历起薪不同,以后增加的主要是年资工资。早就知道台湾的“军公教”成为高待遇的社会群体,原因却不得其详。此次听说,1949年国民党来台后,鼓吹师范教育是“精神国防”,因而视军公教为同等重要。另一说军公教的“特权”是70年代之后,为加强文化建设而建立的。军公教待遇过高已经引起“民愤”,最突出的是所谓“十八趴”待遇——军公教人员在公办大银行存款,可享有年利率18%的优惠收益,以及退休金畸高,已经纳入改革议程。

   参观了若干所农村的小规模学校,台湾称为偏乡学校,与大陆的情况完全不同。台东县的电光国小都是阿美族的学生,全校6个年级共23名学生,12名教工,教师却并不超编。因为他们不是按生师比而是按1:1.6的班师比配备教师的,6个班配9名教师,作为学校“标配”的校长、校工、护士3人不占编制。经费拨款也是按班级数而非学生数,一个班是无论学生多少,下拨经费是一样的。学生班额为15人,如16人则须拆分为两个班。所有学校均为独立法人,有独立的财政账户。教师一周16节课满工作量,校长满4年流动,最多可有两个任期。

   还有一类特偏的偏乡学校,教师每月可有3000元定额的补贴。特偏学校的标准是学校不在公路线上、5公里内没有公交车站。乡村教师能否调入城市按积分计算,在乡村任教时间越长积分越多。


   电光国小的学生表演阿美族的民族音乐

   →

   电光国小的教室

   偏乡学校既不差钱也不缺人,所以学校虽小但生机勃勃,校园文化丰富活泼,是小而优、小而美的典范。为了保存少数族裔的民族文化,偏乡学校开设每周一小时的“乡土语言课”,教授闽南话、客家话和少数民族语言。目前台湾的人口结构,本省人(说闽南话)约70%,外省人(说国语)12%,客家人(说客家话)15%,原住民(说民族语言)3%。在台北的地铁,也用国语、闽南话和英语三种语言报站。

   ←

   国民小学闽南语、客家语课本

   无论城乡,台湾的国小都各具特色,相当生动活泼。高雄荣光国小的校本课程是“桥艺帆船”,桥牌和帆船,小学生在著名的爱河编队泛舟,这在大陆是不可想象的。小学生的“三好”标准是星云法师倡导的“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参观了佛光山才知道,这是他们依据“人间佛教”理念施行的一个教育项目。

   →

   高雄市荣光国小的学生在爱河泛舟

   促进教育公平的新举措是由暨南大学、辅仁大学发起,目前在全台20所大学举行的“数位学伴”计划:一位在校大学生陪伴一位偏乡学生,每周2小时在线交流,每年见一次面,口号是“用生命陪伴生命”。计划实施经费由教育部提供。这一项目的价值和操作性都令人赞赏。

   关于“十二年国教”

   此次访问之时,台湾十二年国教(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高中免费、免试入学)已实施两年,“实验三法”已通过一年,台湾的教育改革处于十分活跃的阶段。

   实施十二年国教,从实施前在义理层面的激辨,到实施后围绕划片和入学方式的矛盾,现在似乎进入了相对平稳的时期。围绕十二年国教的争论,振铎学会的丁志仁称为是“均优派”与“选秀派”的矛盾:高中阶段的教育价值究竟是重在均衡优质资源,还是选拔优秀学生?应当淡化还是维系建国中学、北一女中之类名校的选优功能?这其实是推进教育公平过程中最为困难的“公平与优秀”的矛盾。均优派的主张并不是反对优秀,而是主张分散优秀,让优秀学生分布在更广大的群体中。这一主张有实证研究的支持。

   PISA2006的研究报告、以及原宜兰高中校长(后宜兰县教育处长)吴清庸的研究结论,论证了学生过早分层会产生两个后果:加重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学业成就的影响;学生整体的学业水平会降低。因为好学生与中等生在一起,环境的高期望激励,会使好学生表现更好,同时带动中等学生进步;而在优秀学生扎堆的环境中,只有前5%-10%的学生能够继续保持优秀,其余的则被比下去了,学业表现甚至不如普通中学。国教院的研究也显示,影响学业成就的因素,家庭社会经济背景、所在地域超过了教师、校长、课程等学校教育的因素。这其实是一个基本原理,在欧美国家还是我国大陆都是如此。

   据介绍,2015年台湾的高中学校总数为500校,其中公立292校(占58.4%)、私立208校(占41.6%),高中阶段在校生72.1万人,就读普通高中、职业学校、综合高中的分别占43.12%、47.85%和9.03%。实行十二年国教后,高中采取多元入学方式招生,以免试为主,要求占到75%以上,此外,还有特色学校等入学渠道。担忧的观点,认为取消高中阶段的精英教育会降低社会竞争力,或者认为精英教育并不会真的消失,而是转移到了私立学校。改革派的批评,是除了入学方式的变革之外,教育的系统性变革尚未出现。最近,政府新制定的课程纲要总纲已经发布,核心价值包括:全人教育,注重五育均衡发展;素质导向,重视“核心素养”的形成;推动小学、初中、高中课程的连贯统整;弹性活力,强化校本课程发展;多元适性,落实以学生为主体的适性学习,等等。

   著名企业家、公益平台文化基金会的创始人严长寿认为,十二年国教应该教的就是“做人”和“做事”这两件事。做人的能力包括公民基本素养,自律的能力,明辨是非、不被他人驾驭的思辨能力,以及人文艺术涵养和审美能力。做事的能力指向就业,分为学术、技术、艺术三种取向,循个人的禀赋和性情而无高下之分。他主持的均一学校、华德福学校、推广均一教育平台(将可汗学院的内容中文化),致力于“打造一个安全、快乐、多元的学习环境,以自我领导力教育来启发每一个孩子发挥个人天赋,成为有热忱、有自信、独立自主、具备完整生活技能、对社会有正面价值的世界公民。”他对帮助偏乡的少数族裔儿童“翻转”命运极为用心,有一些独到的设计。

   台东均一华德福学校的学生在参加劳动

   实验教育渐入佳境

   从1994年呼吁教育改革的“四一O”大游行开始,台湾的教改和各种教育议题主要是由“教育社运”所推动引领的。民间教育团体形成了一套工作机制,从“催熟议题”到改变政策。他们的一个基本认知,就是不能就教育谈教育,教育的公平正义不可能在教育内部达成,必须推进外部因素的改变。例如关于教育经费的分配正义,推动建立公开透明的程序和机制。最终,2000年在行政院设立“教育经费基准委员会”,确定教育经费占财政支出的比例及分配办法;教育部设立“教育经费分配审议委员会”,具体分配各级各类教育经费。教育部的这一委员会由政府官员、教师团体、家长团体、学生代表等组成,最多为18人。由此,教育资源配置超越了“黑箱操作”,被纳入公开化、民主化的程序。

   2014年11月,立法院一次性通过“实验教育三法”:《学校形态实验教育实施条例》、《非学校形态实验教育实施条例》、《公办国民小学及国民中学委托私人办理条例》,是另一个实质性的教育进步。立法的总则是“为鼓励教育实验与创新,实施学校型态实验教育,以保障人民学习及受教育权利,增加人民选择教育方式与内容之机会,促进教育多元化发展。”非学校形态的教育实验主要指“在家上学”(homeschool)的类型,比较容易理解。按参与的人数,分为个人、团体(学生3~30人)、机构三种。

   公办或私立学校办理学校型态实验教育,从申请、审议、学生权益保障、许可、评鉴、监督及奖励、评鉴结果不善之处理等,有一整套管理制度。主管机关可指定所属公立学校开展学校型态实验教育,学校数为同一教育阶段总校数的5%,最高可达10%。立法赋予实验学校极大的自主权和自由度,规定这些学校“于实验规范之范围内,得不适用国民教育法、高级中等教育法、特殊教育法及其相关法规之规定。”公办中小学委托私人办理,是通过契约的方式委托有理念的教育家管理公办学校,类似美国的“特许学校”(chartschool)、英国的“自由学校”(freeschool),学校的公办属性不变,政府全额拨款,但给予学校更多的自主权。这与大陆所说的“委托管理”、公私合作很相似,都是通过政府放权,激活公办学校的活力,增加教育的选择性、多样化和提高教育质量。

   “实验三法”的通过,使体制外的教育实验得以合法化,并出现了举办实验教育的热潮。事实上,台湾早已有公办民营(称为BOT)的学校,如慈心华德福学校等;还有一些被称为“理念学校”、“另类学校”的实验学校,如种籽学苑、雅歌实验小学、森林小学、全人教育实验中学等等,现在都可以正名和合法化。振铎学会举办的“六年制学程”是典型的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导师带着一二十个孩子开展游学、跨学科的主题式学习,现已获得“完成实验教育证明,准予考大学”的核准。

   “六年级学程”的学生在参加会议服务

   道禾教育基金会曾国俊举办的道禾学校,是一所极具创新性、实验性的学校,致力于打造以东方美学、华人文化为主、“最中国”的教育。学校的设计把艺术之美、生活之美铺陈在整个校园,让所有孩子都能接触到美,感受到温暖和关爱。其课程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套装知识”,即语言、数学、物理、化学、历史等,是对人类文明的传承学习;另一类是经验知识,通过山水课程、节气课程、六艺课程等展开。六艺课包括书道、水墨、剑道、弓道、武术、茶道、器乐(古琴、二胡、直笛、阮)、工坊课(金工、木工、染织、造纸、制书、陶艺)、身体美学等。

   在道禾学校,小学毕业要登上3800多米的玉山,跋山涉水走四天三夜;初中毕业要走10天雪山,高中则要求全班合力造一条船,然后坐自己造的船出海,称为“山-海-关”课程。道禾的老师,都要会古琴、通茶道、花道,具有中国文化的涵养。道禾还创办面向公众的六艺文化馆,打通教育与生活,学校与社会的联系,推进师生、家长共学的学习实践。道禾基金会与李亚鹏的书院中国基金会合作,已经在北京顺义建立了培德书院,并将在南京、深圳等地建立道禾学校。

   新竹的道禾实验学校

   “神农计划”

   在台湾城乡,可以明显感受人们对有机农业、绿色食品、本地农产品的关注,许多学校和基金会开展农业教育项目,培养儿童对自然、环境、农业、食品的认知和态度。

   中兴国小的学生在校田学习插秧

   教师工会实行的“麦田见学计划”,是让教育融入各地产业资源,通过实际的农作体验“在地生产,在地消费”,认识缩短食物里程的真谛,其实是一种环境教育。台湾好基金会在苗栗县开展的“神农计划”,将学生的营养午餐换为有机蔬菜,建立每校一亩“校田”,在学校开展土地教育,包括环境、农业、饮食等课程。孩子们脚踩泥土,制作堆肥,体验採摘、学习烹饪,体验小农夫的生活。在苗栗县的中兴国小,我和小学生一起下田插秧,重温了当年在上海读中学时下乡劳动的体验。我意识到,这种劳动教育、农业教育、环境教育就其价值而言,具有一种生命教育的内涵,如同栽培秧苗那样,通过建立人与土地、自然的联系,在孩子心中栽培本土的文化体验和生命感知,意义十分深远。

   在地和在地化,是台湾使用频率很高的词语。本土化、在地化,对农业、自然农法、有机农业的关注,显示了一种亲近土地和自然、基于本土的发展理念。如同可持续发展、无核化诉求和“福留子孙”的教育愿景,它对应的是后工业社会“绿色和平”的社会理想。

杨东平:教改20年,台湾教育步入正轨www.jyb.cn 2014年05月27日 作者:杨东平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年前,1994年4月10日,社会各界要求教育改革的大游行,被视为台湾教改的起点。20年后实地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感到台湾教育虽然与大陆有相似的背景和一些相似的问题;但就教育的整体面貌、教育治理和公共政策而言,已经大不相同。台湾寓教育重建于社会重建,在自下而上、持续不断的社会运动、社会建设过程中逐渐完成。

  由教育行政体制独任治理的传统已成过去,在台湾,没有体制内外之分,大学教授活跃在各个NGO之中,公办学校的老师同时是教师会的成员,政府官员、教师、家长都是平等的参与主体。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治理,已经形成学校行政、家长会、教师会三足鼎立的常态。

  大陆最为重视的教育公平议题,如农村教育、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教师队伍待遇、小升初择校等等,在台湾已经获得制度性的解决。教师与军人、公务员一起,历来属于享受优惠待遇的“军公教”群体。“偏乡教育”(农村教育)受到应有的对待,农村小型学校的调整撤并有严格的程序和评价方式。我们所到的南部乡村学校,基本都是100个学生左右的小规模学校,学校设施完好、教师配备充裕。原住民的山区学校、离岛学校,教师工资标准比普通学校要高2%~10%。

  最能反映治理现代化的,是政府能够、而且必须回应来自教师、家长和社会的诉求,教育体制具有很好的吸纳性、弹性和柔性,各种政策、规定、立法是可以商量和改变的。社会组织的主要参与方式,就是与时俱进地推动各种教育修法。典型如在公办学校之外、实行不同教育理念的“另类学校”的合法化,以及通过“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的修法,将“在家上学”合法化。

  政府的教育责任不仅体现在“十二年国教”,也体现在学前教育、特殊教育、社会教育等方面。台湾的幼儿园实行学前一年免费,对经济弱势家庭每年补助1.2万元台币(约合2400元人民币)。对占总数约5%的有学习障碍的学生,经甄别实行特殊教育,学校有专门的教师编制和预算。对占学生总数15%~25%的“学困生”,由政府提供经费实行课后补习。遍布台湾城乡的“社区大学”,在教改运动中应运而生,它与我们所理解的成人学历和非学历教育不同,是一种社会教育,旨在通过“知识解放”促进公民社会建设和社区营造,其经费也主要来自政府财政。

  当年“4·10 大游行”提出的4个基本诉求,“广设高中大学”早已实现,2300万人口的台湾,今天有175所高等学校,录取分数不断降低,出现所谓“考不上大学也难”的局面。“实行小班小校”的诉求也早已实现,法律规定小学的班额不得超过29人。第三个诉求是“推动教育现代化”,包括重视个体参与、强调个体差异、尊重各族群的主体性,改善教育品质,增加民众的自由选择。第四是“制定教育基本法”。应当说这些目标已大致实现,当年“教育松绑”的吁求也已基本实现。

  我们在台期间,台湾的政治大学完成了新一轮校长遴选;新竹清华大学的校长遴选也刚刚完成,显示这一制度已经平稳和成熟化。基本程序是由相关人士组成“大学校长遴选委员会”,从初选的多名候选人中经评鉴最后入围3名,进行几轮的公开演讲和教师投票,胜出者报“教育部”批准当选。

  对教改成败,黄武雄先生的评价是:有成有败,成多于败。问题主要是在扩大教育机会、教育公平的过程中,政府的承担不够,落入了经济主义的市场化轨道,2/3的高等学校是私立学校。而学者和民间对台湾“教改乱象”的批评,集中在各项具体政策的实施上,如取消联考制度后新的入学选拔制度的设计;取消中考实行“多元入学方案”产生的问题;实行“师资多元化”导致的教师队伍质量的参差不齐;推行“建构式数学”对学业成就的影响;实行“十二年国教”可能对职业教育、高中精英教育产生的影响,等等。

  在“均优学习论坛”上,前“教育部长”、心理学家黄荣村教授,以几次国际评鉴的结果说明教改并没有降低台湾学生的学力。按照2012年PISA测试的结果:台北数学第四,阅读第八;但是,学生的作业时间和课外补习的时间不到上海的一半!黄荣村教授认为,面对信息化时代和国际竞争,教育改革仍应加快;但近年来台湾社会逐渐习于安逸,改革步伐大不如前。此外,是改革的方法论,即教育改革的不确定性:许多局部合理的政策,最终导致并不合理的结果,这恐怕是对复杂系统的改革,人类理性的局限所致吧。(杨东平)




杨东平 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2016-06-03 http://www.aisixiang.com/data/27806.html
   4月下旬,随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等5个教育NGO的代表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和社会组织,将感悟和心得发表于此,与各位分享。
20年前,1994年4月10日社会各界要求教育改革的大游行,被视为是台湾教改的起点。
   20年后实地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感到台湾教育虽然与内地有相似的背景和一些相似的问题;但就教育的整体面貌、教育治理和公共政策而言,已经大不相同。行前我们讨论过“410大游行”的主要推动者黄武雄先生所著《台湾教育的重建》。这的确是一种重建,寓教育重建于社会重建,是在自下而上、持续不断的社会运动、社会建设过程中逐渐完成的。
  


   以我们参加的“均优学习论坛”为例。
   论坛由“国家教育研究院”、地方政府教育局以及教育类NGO共51个单位共同举办,共设置了42个议题,今年是第五届。位于新北市三峡区的“国教院”风景优美、设施完好,居然与NGO共同举办论坛,免费提供会议场所和住宿,实在是超越我们经验的。
   事实上,由教育行政体制独任治理的传统已成过去,这里没有体制内外之分,大学教授活跃在各个NGO之中,公办学校的老师同时是教师会的成员,政府官员、教师、家长都是平等的参与主体。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治理,已经形成学校行政、家长会、教师会三足鼎立的常态。我们遇到的校长、幼儿园园长,无不十分自信地侃侃而谈,对学校共同经营的架构和自己的职能角色十分明白。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论坛的议题,除了“PISA国际教育评比的迷思”,“走向网络时代的学习”、“芬德教改对台湾的启示”、“中台教育流变”等较宏观的话题;多为涉及教学、课程、教育实验的微观议题,如“维基百科在大学教育中的应用”、“教师的灵性与情绪增能”、“法国小孩不考选择题?”“家长自主教育与实验教育”、“自学与共学教育”、“课后照顾玩英语”等等。
   还有一些是台湾独特的话题。台湾从今年9月起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称“十二年国教”,成为当前重大的教育议题。由于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劳工和新娘已在人口构成中占有相当比例,因此出现了“台湾的东南亚教育”的议题。而“大学退场解决之道”、“以公民行动推动校规修改”、“十二年国教与社大平台”等议题,显示的是台湾教改的社会参与维度。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大陆最为重视的教育公平议题,如农村教育、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教师队伍待遇、小升初择校等等,在台湾好像不是问题,已经获得制度性的解决。
   教师与军人、公务员一起,历来属于享受优惠待遇的“军公教”群体。“偏乡教育”(农村教育)受到应有的对待,农村小型学校的调整撤并有严格的程序和评价方式,分为“一般指标”和“特殊性指标”两部分,后者包括“是否原住民学校”、“该乡镇只有一所小学”等,具有重要影响力。
   我们所到的南部乡村学校,基本都是100个学生左右的小规模学校,学校设施完好、教师配备充裕。原住民的山区学校、离岛学校,教师工资标准比普通学校要高2%~10%,对于年轻人很有吸引力。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最能反映治理现代化的,是政府能够、而且必须回应来自教师、家长和社会的诉求,教育体制具有很好的吸纳性、弹性和柔性,各种政策、规定、立法是可以商量和改变的。
   社会组织的主要参与方式,就是与时俱进地推动各种教育修法。典型如在公办学校之外、实行不同教育理念的“另类学校”的合法化,以及通过“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的修法,将“在家上学”合法化。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政府的教育责任不仅体现在“十二年国教”,也体现在学前教育、特殊教育、社会教育等方面。
   台湾的幼儿园实行学前一年免费,对经济弱势家庭每年补助1.2万元(约合2400元人民币)。对占总数约5%的有学习障碍的学生,经甄别实行特殊教育,学校有专门的教师编制和预算。对占学生总数15%-25%的“学困生”,由政府提供经费实行课后补习(每周三次,每次两节课),对学生免费,叫做“补救教育”。
   遍布台湾城乡的“社区大学”简称“社大”,是在教改运动中应运而生的,它与我们所理解的成人学历和非学历教育不同,是一种社会教育,旨在通过“知识解放”促进公民社会建设和社区营造。社大的经费也主要来自政府财政。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人们最关注的是台湾教改20年成败与否的评价。
   当年“410大游行”提出的4个基本诉求,“广设高中大学”早已实现,今天的现实是2300万人口的台湾,有175所高等学校,录取分数不断降低,出现所谓“考不上大学也难”的局面。“实行小班小校”的诉求也早已实现,法律规定小学的班额不得超过29人。
   批评者认为这并非政府善治,而是由于“少子化”的现实。可是,在中国内地同样少子化的过程中,“小班小校”的目标从没有出现;相反,各地致力于集中规模办学,乃至打造巨型学校、“航空母舰”!第三个诉求是“推动教育现代化”,包括重视个体参与、强调个体差异、尊重各族群的主体性,改善教育品质,增加民众的自由选择。第四是“制定教育基本法”。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应当说这些目标已大致实现,当年“教育松绑”的吁求也已基本实现。
   我们看到的台湾教育,已经实现了“正常化”:政府、学校、老师各安其位,做自己该做的事,学校像学校,校长像校长,老师像老师。同时,也已经实现了教育治理和教育价值层面上的现代化,学校实行的学生为中心、善待儿童的教育,废除了体罚。
   随着实现九年一贯制课程、改革联考制度等等,中小学的教育环境已经比较宽松,出现丰富多彩的教育实验和多元化的教育格局,小学基本没有升学、考试的压力,比较生动活泼,课外补习主要是在初中以上阶段。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就在我们在台期间,台湾的政治大学完成了新一轮校长遴选;新竹清华大学的校长遴选也刚刚完成,显示这一制度已经平稳和成熟化。
   基本程序是由相关人士组成“大学校长遴选委员会”,从初选的多名候选人中经评鉴最后入围3名,进行几轮的公开演讲和教师投票,胜出者报“教育部”批准当选。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一:近看台湾教改
   对教改成败,黄武雄先生的评价是有成有败,成多于败。
   问题主要是在扩大教育机会、教育公平的过程中,政府的承担不够,落入了经济主义的市场化轨道,三分之二的高等学校是私立学校。而学者和民间对台湾“教改乱象”的批评,集中在各项具体政策的实施上,如取消联考制度后新的入学选拔制度的设计;取消中考实行“多元入学方案”产生的问题;实行“师资多元化”导致的教师队伍质量的参差不齐;推行“建构式数学”对学业成就的影响;实行“十二年国教”可能对职业教育、高中精英教育产生的影响——高中实行义务教育的一个重要价值,是淡化高中的明星学校;快乐教育可能降低学业水平;教科书开放导致的混乱情况等等。
   在“均优学习论坛”上,前“教育部长”、心理学家黄荣村教授的发言题目是“教改与学力的恩怨情仇”,以几次国际评鉴的结果说明教改并没有降低台湾学生的学力。对此,不妨补充2012年PISA测试的结果:台北数学第四,阅读第八;但是,学生的作业时间和课外补习的时间不到上海的一半!
   黄荣村教授另外的重要判断,是关于台湾教改的社会悖论:右派社会(低税收的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制度)和左派理想(要求更多的社会福利和公平);近年因分配正义恶化,左派思想抬头,对大学谋求多元卓越发展不利。
   他认为面对信息化时代和国际竞争,教育改革仍应加快;但近年来台湾社会逐渐习于安逸,改革步伐大不如前。此外,是改革的方法论,即教育改革的不确定性:许多局部的合理的政策最终导致不合理的结果,这恐怕是对复杂系统的改革,人类理性的局限所致。
   此行的一个重要成效,是两岸教育改革的民间力量得以携手,树立了明确的信念:教育,两岸共同的未来!




杨东平:台湾教改20年反思
2014-08-08


杨东平 (进入专栏)  

  
台湾的教育改革运动以1994年的“四一〇大游行”为起点,今年正好是20年,两岸都有一些纪念。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读书会,研读了“四一〇”教改运动的主要推动者黄武雄所著《台湾教育的重建》,是对台湾教改运动的记录和解读,其中《希望的火花来自民间》,是“四一〇”教改运动的宣言,其余是对各项教改诉求的方案论证,以及十年之后对这一运动的评价反思。4月下旬,我随北京教育NGO的代表团实地考察,对台湾教育重建的进程和成效有了更为真切的实感。

   台湾的社会转型是从1987年“解严”开始的,到1994年已经有六七年时间。这个过程本身深具意味,正如黄武雄所言:当一个整体性的社会转型到来时,教育仍然是最滞后、最边缘的议题,其他的各种议题——政治的、司法的、经济的、社会的等等都更具有优先性。议题滞后或许也有好处,就是有更充分的理论准备、更成熟的社会运动经验。“四一〇大游行”是一种“揭竿而起”的社会动员,将变革教育的议题强烈地推到全社会面前。其要冲决的首先是威权主义的教育桎梏,“教育松绑”是“走出戒严”的社会转型在教育领域的表达。当时对台湾教育问题的批判,多针对政府的集权管控。一是升学主义,片面追求文凭、学历,导致了学业负担过重。二是管理主义,行政凌驾于教育之上,教师和学校缺乏专业自主性和尊严,威权主义的政治控制和思想控制自上而下地进入学校,背离了儿童教育的目标。三是粗廉主义,廉价的、大批量生产,大班大校而不关注教育品质,使学校沦为教育工厂。“四一〇”教改运动的四个具体诉求,分别是落实小班小校,广设高中大学,推动教育现代化,制定教育基本法,前后两个并不在一个层面。“教育现代化”的内涵,包含了重视个体发展,扩大教育机会、尊重多元文化,保障弱势群体等社会主义的内容。

   理解台湾教改运动的关键,是政府和民间相互促进、良性互动的机制。“四一〇”教改运动的诉求迅速成为全民共识,其直接结果是“行政院”组成了由李远哲领衔的“教育改革评议会”,制定具体的教育改革方案。1996年李远哲教改总报告提出的“五大方向”是:教育松绑,带好每一个学生,畅通升学管道,提升教育品质,建立终身学习社会。主要理念是通过对教师、家长、学生的赋权,实现教育松绑和教育民主化。“教育现代化”的目标,表述为人本化、民主化、多元化、科技化、国际化。这与民间的教改诉求是大致一致的。随后教改进入由教育部实施的过程,一系列教改项目的拨款执行,台湾教育开始进入了“重建”的阶段。

   在台湾教改运动中,官民两个群体在共同推进,负责操作和实施的是行政院和历任教育部长,包括郭为藩、吴京、林清江等等,理念倡导则以黄武雄、史英、丁志仁等民间教育家为主。台湾的教改从民间开始,而且有清晰的教育哲学和明确的教育主张,它主要来自黄武雄。黄武雄是台湾大学的数学系教授,同时也是教育研究者、作家,社会运动领袖。他很早就对教育有深入的研究,《童年与解放》是讨论儿童哲学的,《学校在窗外》顾名思义,体现了他对学校教育全新的思考。2000年后出版的《台湾教育的重建》,则是对台湾教改运动实践的总结和反思。

   一场实质性的教改运动必须有对教育本质问题的深入思考、对教育现代化的真切理解,而不是短期热点的追逐应对。作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黄武雄秉持人本主义教育哲学,强调人本身就是目的,不能被任何人当作工具。教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为创造未来的世界而不是复制我们的过去。因而,与集体主义、精英主义、人力规划、上智下愚这样的观念抗衡,他强调个体发展,重视个别差异,教育是以每一个人为本,而不是以少数人为本,是通过个人的自由选择获得最大内在发展。他在反对知识的片面化、工具化和功利化、反对教育成为驯化学生的过程的同时,明确反对人力资源规划,反对人为的强制分流,强调“适才适性”,让人充分的生长,成为你自己应有的面貌。这就是“实行小班小校”、“广设高中大学”背后的价值基础。

   基于自由教育的理念,黄武雄首先倡导使儿童免除压力和恐惧的教育,他创办的民间组织“人本教育基金会”,以反对体罚学生,倡导 “不打孩子的教育”而闻名,取得明显实效。同时,他对儿童教育哲学做出自己的构建。在《童年与解放》里,他解析了儿童的两种能力,一种是“自然能力”,是儿童具有与生俱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教育需要做的是保护儿童的这种能力。另一种是“文明能力”,主要是抽象思维的能力,是需要后天培养和发展的。黄武雄他们举办的“森林小学”,是最早实施自由教育的“另类学校”,在岛内享有盛名。基于后现代主义的价值,黄武雄对通过知识获得解放、非学校化教育,“自主分权主义”、去中心化,离散化、分众化,本土化与世界化等价值的倡导,使得学校社区化成为正式的教育方针。遍布台湾城乡的“社区大学”(简称“社大”),也是在教改运动中由黄武雄所倡导推动的,它与我们所理解的成人学历教育和老年大学不同,旨在通过“知识解放”促进公民社会建设和社区营造。他引用“歌声歇处已斜阳,犹有残花隔院香”这样的诗句,比喻多元文化的概念。

   台湾教育改革的路径设计,则是寓教育重建于社会重建,是在自下而上、持续不断的社会运动、社会建设过程中逐渐完成的,从而使教改不再是教育内部的自我完善。黄武雄认为,教育改革的议题很多,但必须关注释放学生心智,发展下一代想象力这样更具根本性的问题,不能迷失方向。同时,要关注教育的结构性问题,即通过改善教育环境来解决教育问题。黄武雄提出两个“代替”:以“开放—鼓励—发展”代替“封闭—限制—计划”的管理机制;以“自主—监督”代替“集权—管制”的官僚化体制。通过权力下放,促进中小学社区化;通过师资开放,促进教师的自我发展;通过教师自由化,发展学校和学生自主的文化。

   20年来的教改实践,台湾实行的教育改革措施非常之多,比较重大的如1990年推出国中(初中)毕业生自愿就学方案,废除高中考试,以减轻升学压力;2001年联考制度改革,即高考制度改革,实行多元化多渠道入学;放开对教科书的垄断,实行教科书多元化;实施九年一贯制课程;基于建构主义理论开展的课程改革;中小学社区化改革,将资源、权力下放到学区,社区和家长共同参与学校建设;师资的多元化和自由化,教师资格完全放开,赋予教师充分教学自主权,从而遏制教师反向淘汰的现象;将义务教育延长至高中,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还有实行综合高中的改革,学习美国的做法,在高中阶段把学术型和职业型合为一体;尊重和保护原住民文化等等。

   究竟如何评价台湾教改的成效,成为一个复杂的问题。近些年来台湾社会对“教改乱象”的批评不绝于耳。如“教改愈改愈乱,教育危机愈陷愈深”,“大学过度扩充,高教品质日益低落”,“各种眼花缭乱的教改方案,使得莘莘学子的黄金岁月变为惨绿”等等。一个旁注是教育部长十年间换了6位,平均任期不到两年。2003年7月,台大心理系黄光国教授发起、百余位教授组成的“重建教育连线”发布《终结教改乱象,追求优质教育》宣言,使社会对教改运动的批判达到高潮。

   在不同国家,教改总是成为众矢之的,首先是因为教育自身的重要性和复杂性,而解决实际问题比提出问题要艰难得多。舆论对教改的批评集中在各项具体政策的实施推进上,有些措施在未有足够配套措施前贸然实施,有些引进的国外制度和理念产生“南橘北枳效应”,有些举措“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解决部分问题,制造更多问题”。如教科书多元化造成了家长教育费用增加;快乐教育可能降低学业水平;推行“建构式数学”或对学业成就有不利影响;取消联考制度后新的入学选拔制度,出现花费增加,“多元入学”成为“多钱入学”;实行“师资多元化”导致教师队伍质量的参差不齐;等等。另外一个原因是在政党轮替中教改成为蓝绿政治互相攻击的靶子,放大了教育问题。对教改成效,黄武雄自己有一个基本评价:有成有败,成多于败。以我们外部人的观察,应当说总体而言,台湾的教育改革是卓有成效的。

   我们看到的台湾教育已经实现了“正常化”:政府、学校、老师各安其位,做自己该做的事,学校像学校,校长像校长,老师像老师。学校实行以学生为中心、善待儿童的教育,废除了体罚。小学基本没有升学、考试的压力,比较生动活泼。随着实现九年一贯制课程、改革联考制度等等,中小学已经出现比较宽松的环境,丰富多彩的教育实验和多元化的教育格局。虽然初中以上还有课外补习,学生学业压力大仍备受批评;但与中国大陆的现实已不可同日而语。以2012年OECD组织的PISA测试为例,上海蝉联冠军,前10名主要是日本、韩国、台湾、澳门等亚洲国家和地区。台北的成绩是数学第4名,阅读第8名,;但是,台北学生的课外学习时间只有上海的1/2!这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教改的成效。

   政府的教育责任非常明确。大陆最为重视的教育公平议题,如农村教育、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教师队伍待遇、小升初择校等等,在台湾已经不是问题(台湾学者问我们什么是“小升初”)。教师与军人、公务员一起,历来属于享受优惠待遇的“军公教”群体。“偏乡教育”(农村教育)和教师受到良好的对待。除了义务教育,对学前教育、特殊教育、社会教育的公共服务也很到位。台湾的幼儿园实行学前一年免费,对经济弱势家庭每年补助1.2万元(约合2400元人民币)。对占总数约5%的有学习障碍的学生,经甄别实行特殊教育,学校有专门的教师编制和预算。对占学生总数15%-25%的“学困生”,由政府提供经费实行课后补习(每周三次,每次两节课),对学生免费,叫做“补救教育”。

   与政治民主化的改革同步,教育民主化的成效最为明显。由教育行政体制独任治理的局面已成过去,体制内外的区分已经相当模糊,大学教授活跃在各个NGO之中,公办学校的老师同时是教师会的成员,政府官员、教师、家长都是平等的参与主体。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治理,已经形成学校行政、家长会、教师会三足鼎立的格局。我们遇到的校长、幼儿园园长,无不十分自信地侃侃而谈,对学校共同经营的架构和自己的职能角色十分明白。我们参加了由“国家教育研究院”、地方政府教育局以及教育NGO联合举办的“均优学习论坛”,“国教院”居然与NGO共同举办论坛,免费提供会议场所和住宿,实在是超越我们的经验的。就在我们在台期间,台湾的政治大学完成了新一轮校长遴选;新竹清华大学的校长遴选也刚刚完成,显示这一制度已经平稳和成熟化。基本程序是由相关人士组成“大学校长遴选委员会”,从初选的多名候选人中经评鉴最后入围3名,进行几轮的公开演讲和教师投票,胜出者报“教育部”批准当选。最能反映治理现代化的,是教育体制具有很好的吸纳性、弹性和柔性,政府能够、而且必须回应来自教师、家长和社会的诉求,各种政策、规定、立法是可以讨论和改变的。典型的例子,是对公办学校之外、实行不同教育理念的“另类学校”平等对待。去年8月,台湾已经修改立法,把“在家上学”(Home schooling)作为“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加以合法化。

   当年“四一〇”教改运动提出的四大目标已经实现。时过境迁,有些已经走向反面。“广设高中大学”是最受非议的。今天的现实是2300万人口的台湾,有175所高等学校,其中三分之二是私立学校,民间的说法是“想要考不上大学也难”。同样,批评者认为“小班小校”的实现并非政府善治,而是由于“少子化”的现实。但是,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到在中国内地同样少子化的过程中,“小班小校”的目标至今没有出现;相反,各地致力于撤并学校,集中规模办学,乃至打造巨型学校、“航空母舰”!

教育改革是不同利益群体、政治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对台湾教改成效的不同认知,反映出不同利益集团在教育价值、发展观上的深刻分歧。《台湾教育的重建》中最富启迪的,是以台湾教改为案例,对改革的“动力学”的揭示。黄武雄分析了教改中的左右翼思潮。左翼主要是民间教改力量所代表的社会大众,关注社会公正,强调政府的教育责任,依从的是后工业社会的民主主义价值,视高等教育机会为一种基本权利,认为“获得公平的权利”甚于“追求卓越的自由”。右翼是官员、教授、专家等精英集团,秉承精英主义价值,认为人天生有高低差异,因而有阶级分工,他们反对教育机会均等化,主张通过竞争分配教育资源,实行市场化的新自由主义。他们讽喻民间教育人士是“对教育一知半解的门外汉”,“以‘反专业、反精英、反权威’为主轴”,具有民粹主义、反智主义色彩。他们反对“以生活为中心”的教改价值,主张教育的“优质化”。可见,在反对威权的“教育松绑”阶段,左右翼的立场一致;但在教改的政策设计和路径选择上出现了主张社会正义与自由放任两条对立的路线。改革的现实是政府选择了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化路线,通过减少政府开支、举办私立教育来实现教育大众化,教育机会虽然扩大了,但老百姓的教育支出更高,背离了教改运动主张社会正义的价值。


   公共政策的实际走向,不仅源自理念。台大社会学教授何明修分析,教改从人本主义走向新自由主义,是三种因素的作用。首先,“四一〇”教改运动在社会动员上的先天不足,用人本主义的温和诉求吸引广泛的公众参与,造成改革群体“同床异梦”的现实;“教育松绑”的主张本身包含了反对政府干预的内涵,存在导向自由主义的可能性。第二,李远哲领衔的教改报告采取“专业分工”的政策审议模式,具有经济学背景的学者和官员被指派处理资源分配议题。第三,官僚体制的“政治收编”,选择性执行教改会诸建议,优先推用低成本的市场化方案。此外,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全球性政治思潮的影响也不可否认。市场派学者与官僚系统的合谋,转移了社会正义的改革诉求。

   在“均优学习论坛”上,实际主持过教改的前“教育部长”、心理学家黄荣村教授的发言,也主张教改“成多于败”。他以几次国际评鉴的结果说明教改并没有降低台湾学生的学力。他揭示了另一种改革悖论,即“左派理想”和“右派社会”冲突:台湾社会基本制度是低税收的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制度,教改理想却要求更多的社会福利和公平,是与这一经济基础脱节的。他认为近年来由于分配正义恶化,导致左派思想抬头,对教育谋求多元卓越发展不利;担心台湾社会逐渐习于安逸,改革步伐大不如前。关于改革的成败评价,黄荣村还提到关于改革的方法论,教育改革的不确定性、测不准原理:许多局部合理的政策(locally stable),最终导致不合理的结果(globally unstable)。这恐怕是对复杂系统的改革,人类理性的局限吧。

   台湾的教育改革仍然在路上。今年秋季实行的“十二年国教”成为新的争议焦点,因为它将触及那些“明星高中”,继续淡化精英教育的价值。显而易见,同根同源的大陆教育与台湾有很大的相似性;大陆可资借鉴汲取的经验和教训良多。同时,两岸的政治和社会环境迥异,大陆教改不仅缺乏社会运动和社会动员机制,从而缺乏改革共识和理想共识,需要探索完全不同的改革机制;在经济主义的发展框架中,事实上也走向了低成本的新自由主义路线。教育,是两岸共同的未来;重要的是两岸的民间教改力量已经携起手来。

台湾游学纪行之一   近看台湾教改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471c80102e78y.html
按:4月下旬,随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等5个教育NGO的代表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和社会组织,
将感悟和心得发表于此,与各位分享。  


20年前,1994年4月10日社会各界要求教育改革的大游行,被视为是台湾教改的起点。20年后实地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感到台湾教育虽然与内地有相似的背景和一些相似的问题;但就教育的整体面貌、教育治理和公共政策而言,已经大不相同。行前我们讨论过“410大游行”的主要推动者黄武雄先生所著《台湾教育的重建》。这的确是一种重建,寓教育重建于社会重建,是在自下而上、持续不断的社会运动、社会建设过程中逐渐完成的。
以我们参加的“均优学习论坛”为例。论坛由“国家教育研究院”、地方政府教育局以及教育类NGO共51个单位共同举办,共设置了42个议题,今年是第五届。位于新北市三峡区的“国教院”风景优美、设施完好,居然与NGO共同举办论坛,免费提供会议场所和住宿,实在是超越我们经验的。事实上,由教育行政体制独任治理的传统已成过去,这里没有体制内外之分,大学教授活跃在各个NGO之中,公办学校的老师同时是教师会的成员,政府官员、教师、家长都是平等的参与主体。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治理,已经形成学校行政、家长会、教师会三足鼎立的常态。我们遇到的校长、幼儿园园长,无不十分自信地侃侃而谈,对学校共同经营的架构和自己的职能角色十分明白。
论坛的议题,除了“PISA国际教育评比的迷思”,“走向网络时代的学习”、“芬德教改对台湾的启示”、“中台教育流变”等较宏观的话题;多为涉及教学、课程、教育实验的微观议题,如“维基百科在大学教育中的应用”、“教师的灵性与情绪增能”、“法国小孩不考选择题?”“家长自主教育与实验教育”、“自学与共学教育”、“课后照顾玩英语”等等。还有一些是台湾独特的话题。台湾从今年9月起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称“十二年国教”,成为当前重大的教育议题。由于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劳工和新娘已在人口构成中占有相当比例,因此出现了“台湾的东南亚教育”的议题。而“大学退场解决之道”、“以公民行动推动校规修改”、“十二年国教与社大平台”等议题,显示的是台湾教改的社会参与维度。
大陆最为重视的教育公平议题,如农村教育、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教师队伍待遇、小升初择校等等,在台湾好像不是问题,已经获得制度性的解决。教师与军人、公务员一起,历来属于享受优惠待遇的“军公教”群体。“偏乡教育”(农村教育)受到应有的对待,农村小型学校的调整撤并有严格的程序和评价方式,分为“一般指标”和“特殊性指标”两部分,后者包括“是否原住民学校”、“该乡镇只有一所小学”等,具有重要影响力。我们所到的南部乡村学校,基本都是100个学生左右的小规模学校,学校设施完好、教师配备充裕。原住民的山区学校、离岛学校,教师工资标准比普通学校要高2%~10%,对于年轻人很有吸引力。
最能反映治理现代化的,是政府能够、而且必须回应来自教师、家长和社会的诉求,教育体制具有很好的吸纳性、弹性和柔性,各种政策、规定、立法是可以商量和改变的。社会组织的主要参与方式,就是与时俱进地推动各种教育修法。典型如在公办学校之外、实行不同教育理念的“另类学校”的合法化,以及通过“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的修法,将“在家上学”合法化。
政府的教育责任不仅体现在“十二年国教”,也体现在学前教育、特殊教育、社会教育等方面。台湾的幼儿园实行学前一年免费,对经济弱势家庭每年补助1.2万元(约合2400元人民币)。对占总数约5%的有学习障碍的学生,经甄别实行特殊教育,学校有专门的教师编制和预算。对占学生总数15%-25%的“学困生”,由政府提供经费实行课后补习(每周三次,每次两节课),对学生免费,叫做“补救教育”。遍布台湾城乡的“社区大学”简称“社大”,是在教改运动中应运而生的,它与我们所理解的成人学历和非学历教育不同,是一种社会教育,旨在通过“知识解放”促进公民社会建设和社区营造。社大的经费也主要来自政府财政。
人们最关注的是台湾教改20年成败与否的评价。当年“410 大游行”提出的4个基本诉求,“广设高中大学”早已实现,今天的现实是2300万人口的台湾,有175所高等学校,录取分数不断降低,出现所谓“考不上大学也难”的局面。“实行小班小校”的诉求也早已实现,法律规定小学的班额不得超过29人。批评者认为这并非政府善治,而是由于“少子化”的现实。可是,在中国内地同样少子化的过程中,“小班小校”的目标从没有出现;相反,各地致力于集中规模办学,乃至打造巨型学校、“航空母舰”!第三个诉求是“推动教育现代化”,包括重视个体参与、强调个体差异、尊重各族群的主体性,改善教育品质,增加民众的自由选择。第四是“制定教育基本法”。应当说这些目标已大致实现,当年“教育松绑”的吁求也已基本实现。我们看到的台湾教育,已经实现了“正常化”:政府、学校、老师各安其位,做自己该做的事,学校像学校,校长像校长,老师像老师。同时,也已经实现了教育治理和教育价值层面上的现代化,学校实行的学生为中心、善待儿童的教育,废除了体罚。随着实现九年一贯制课程、改革联考制度等等,中小学的教育环境已经比较宽松,出现丰富多彩的教育实验和多元化的教育格局,小学基本没有升学、考试的压力,比较生动活泼,课外补习主要是在初中以上阶段。
就在我们在台期间,台湾的政治大学完成了新一轮校长遴选;新竹清华大学的校长遴选也刚刚完成,显示这一制度已经平稳和成熟化。基本程序是由相关人士组成“大学校长遴选委员会”,从初选的多名候选人中经评鉴最后入围3名,进行几轮的公开演讲和教师投票,胜出者报“教育部”批准当选。
对教改成败,黄武雄先生的评价是有成有败,成多于败。问题主要是在扩大教育机会、教育公平的过程中,政府的承担不够,落入了经济主义的市场化轨道,2/3的高等学校是私立学校。而学者和民间对台湾“教改乱象”的批评,集中在各项具体政策的实施上,如取消联考制度后新的入学选拔制度的设计;取消中考实行“多元入学方案”产生的问题;实行“师资多元化”导致的教师队伍质量的参差不齐;推行“建构式数学”对学业成就的影响;实行“十二年国教”可能对职业教育、高中精英教育产生的影响——高中实行义务教育的一个重要价值,是淡化高中的明星学校;快乐教育可能降低学业水平;教科书开放导致的混乱情况等等。
在“均优学习论坛”上,前“教育部长”、心理学家黄荣村教授的发言题目是“教改与学力的恩怨情仇”,以几次国际评鉴的结果说明教改并没有降低台湾学生的学力。对此,不妨补充2012年PISA测试的结果:台北数学第四,阅读第八;但是,学生的作业时间和课外补习的时间不到上海的一半!黄荣村教授另外的重要判断,是关于台湾教改的社会悖论:右派社会(低税收的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制度)和左派理想(要求更多的社会福利和公平);近年因分配正义恶化,左派思想抬头,对大学谋求多元卓越发展不利。他认为面对信息化时代和国际竞争,教育改革仍应加快;但近年来台湾社会逐渐习于安逸,改革步伐大不如前。此外,是改革的方法论,即教育改革的不确定性:许多局部的合理的政策(locally  stable),最终导致并不合理的结果(globally unstable),这恐怕是对复杂系统的改革,人类理性的局限所致吧。
此行的一个重要成效,是两岸教育改革的民间力量得以携手,树立了明确的信念:教育,两岸共同的未来!
近看台湾教改"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一   近看台湾教改位于新北市三峡区的“国家教育研究院”
近看台湾教改"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一   近看台湾教改
为会议提供服务的志愿者,一群13岁的少年,来自振铎学会举办的“另类教育”——“六年制学程”的实验班:打破中学六年的年级和学科区分,实行统整的和综合的教学。


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471c80102e7a1.html
花莲县丰山国小
位于丰田区五味屋附近的丰山国小,是我们偶然进入的。五味屋的孩子们为了筹备拍卖会,要到附近商店、饭馆、学校张贴通知,随孩子到了学校。
丰山国小可以说是最偏远普通的村小,100多个孩子,设施一应俱全,200米跑道的操场,一个“司令台”。令人感兴趣的,是学校橱窗和走廊张贴的宣传品,许多具有教化意义的成语,例如“龟笑鳖无尾”(比喻五十步笑百步)、“有量就有福”、“人在做,天在看”等等。其中的“三好”与内地大不一样,是“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后来在其他学校也见到过,英语是Speak  good words,Do good deeds,Think good thoughts ,原来是星云法师之语。
福安国小:扎根在地,展现客家
美浓人喜欢说“乡愁的尽头,在南方的美浓”。因为高雄的美浓是个98%为客家人的“原乡”,山水相依,风光优美。  
身在客家社区,具有60年历史的福安国小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小学,以保存、传承客家文化作为宗旨,成为当地的精神文化中心。十五年前重建的校舍,为高雄县“新校园运动”的开创之作,生态建筑专家谢英俊取意客家人烟楼的形态,设计的小学正面造型,打造体现在地文化、客家风情的校园。从学校创建至今,学校建设的方方面面,都有家长和村民的参与。不少家庭祖孙三代都是福安国小的毕业生,谈起学校充满家一样的情谊。
为保存逐渐消失的客家文化,学校以传承客家文化为特色,培养孩子自信、自爱的心。学校教授客家语、客家八音、客家舞蹈、客家歌谣等,校歌也有客家话版。每年的新生入学仪式,举行敬拜客家人信仰的“伯公”(土地爷)的祈福祭奠。学校的另外一大特色是“食用校园,有机耕作”。学校辟有稻田、菜地,组织学生参加农耕劳动,生产的有机大米、蔬菜由学校提供营养午餐,学生吃自己种的粮和菜,感受善待土地和大自然环境教育。活跃的地方团体,如美浓爱乡协进会、旗美社大、福安社区发协会、八色鸟协会等参与学校的发展建设。家长会99人,协助校务,参与学校相关会议,提供人力支持;还有一个12人的志工队,承担图书馆管理、故事妈妈等工作。
全校102个学生,6个班。按班师比1:1.66配备教师,共有10名教师;另有幼儿园1班21人,教师3人;巡辅班2班17人,教师3人;还有工友2人,厨工2人,校长1人。102名学生中,隔代教养17人,高龄家长10人,新移民家庭占36%(来自印尼、菲律宾、越南、柬埔寨等地)。学生中有30-40人享受政府资助的“补救教育”,每周课后补三次课。

台湾国中、国小班级的排序不是按阿拉伯数字,而是按“忠孝仁爱信义和”的顺序,如三孝班、五信班。现在学校每年级只有一个班,于是都成为忠班了。
走进国小"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萧校长在学校的稻田前如数家珍
走进国小"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学校自编的乡土教材,有客家话注音
均一国小:从台东出发,为未来而教
“教育,是一个社会最重要的隐形建筑,真正的文化生命必须正本清源,从教育的根部开始,涓滴累积方可成就”
“教育不是要造就很会读书的人,而是要培育很有自信的人”。
“期待让孩子选择一条寻找自我天赋之路”。
台东市均一国小的理念,顾名思义,是“均等、一流”。这所只有200名学生的私立学校,系由星云法师创立,后由严长寿先生的公益平台文化基金会接办,注入全新的理念。严长寿先生是台湾著名的企业家,他致力于促进花莲-台东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意识到惟有从教育扎根入手,才能结构性地改变花东的未来。
关键是学校对于“一流”理念的认知,与内地大相径庭。均一国小以连结台东在地优势的“艺术人文”和“自然生态”为主轴,以“开启天赋”、“双语国际”、“在地连结”、“正向创新”为核心价值,以“自我领导力教育”启发每一位孩子,让他们发扬个人天赋,培养有自信、懂得尊重自然、土地与人的联系、欣赏多元文化的世界公民,进而成为具有专业能力的花东未来的人才。和内地的“贵族学校”不同,基金会成立奖助学金,将1/3的名额提供给偏乡的孩子,以为一些失能家庭和弱势阶层的孩子提供改变未来的机会。
具体的教学模式,小学汲取华德福教育的概念,以孩子为中心,通过引导孩子积极思考、搜寻知识、发掘答案的过程,开展跨学科的主题式教学,鼓励孩子走出教室,体验多元、好奇探索。学校的艺术教育十分具有特色。同时,创建“均一教育平台”(www.junyiacademy.org),将可汗学院的界面内容中文化,目前,90%的小学数学题已经中文化,以期建立一个华人学子可以免费享用的教育资源平台,构建“翻转教室”学习模式的基础。
由日本建筑师设计的教学楼是环保建筑,楼顶的太阳能光板,年减碳相当于5000棵大树。操场拒绝了昂贵而不环保的塑胶频道,跑道铺垫的是廉价的红砖粉!

均一国小希望其教育探索能够成为台湾的示范,看来并非虚言。
走进国小"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美术教室的天花板装饰着学生作品
走进国小"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
学校的一棵大树上,学生搭建了一个树屋,约3米以上的高度。

学校用红砖粉铺设的跑道,建筑物覆盖太阳能光板。

泰武国小:把根扎深,把梦做大
屏东县泰武国小是排湾族泰武部落的小学,在2009年“8.8风灾”之后,与原住民村落一起迁建,2011年建成。
人们一眼看到并被吸引的是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校园、环境设计和装饰,学校开展丰富多彩的民族课程和文化活动,排湾族孩子雕刻、舞蹈、美术、音乐的技能获得诸多荣誉和奖项。然而,这只是表象。真正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学校开展民族教育和国际教育,通过校本课程、非正式课程和潜在课程等途径,融合、贯通在地化与国际化的这两个目标。
具体说,登山活动,不仅要认识和立足排湾族的圣山大武山,也要认识日本富士山、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美国的国家公园,学习生物多样性、无痕山林;不但要学习原住民歌谣舞蹈,也要学习闽南、客家歌谣,非洲鼓、澳洲土风舞、美国爵士乐;不但要认识大武山咖啡,也要了解美洲牙买加蓝山咖啡、印尼曼特宁咖啡、非洲肯尼亚咖啡,了解咖啡行销、有机农场、公平贸易;不但学习原住民木雕,也要了解东南亚雕刻、美洲皮雕、加拿大冰雕等等。通过泰武小学“国际教育”的校本课程,培养排湾族孩子的公民意识、国际视野和生活美学,得以自我觉察,形成健康生活、艺术修养和全球意识。他们的教育哲学和愿景是“把根扎深,把梦做大”,使得排湾族的孩子“能走出去,能走回来”。

与在中国内地农村学校普遍存在的凋敝萎顿、不知明天的迷茫,或者为挣脱出农村而在应试教育中拼命挣扎完全不同,这里偏乡和原住民学校的校长、老师、孩子们自信而充实,具有鲜明的教育哲学。他们已经超越了内地农村学校纠结不已的“为农”和“离农”的冲突,清晰地以学生为中心,以在地化的丰厚文化环境资源为本,使孩子在本土扎下文化之根,人生之根,从而能够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因为,一个有乡土和文化之根的人才有自信,才能养成丰富宽阔的内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得更远,而且不论走得多远都不会忘本。我们在台湾见识了一批这样的知识精英,成为生动的佐证。

Education is nothing but love and example
走进国小" title="台湾游学纪行之二   走进国小伍校长介绍泰武国小的教育愿景



杨东平台湾游学纪行之三:精英下乡2014-06-13 09:51:51 来源:搜狐教育 作者:杨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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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4月下旬,随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等5个教育NGO的代表考察台湾的教育改革和社会组织,将感悟和心得发表于此,与各位分享。


  回台一月,想起在台湾农村见到的这些知识精英,仍然感到内心的震荡和迷恋,因为这是一些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与众不同的人。
五味屋与顾瑜君:偏乡教育的“梦田” [url=][保存到相册][/url]

  纸风车剧团:让风吹动,迎风向前走
  4月26日晚,在间歇的夜雨中,我们犹犹豫豫地赶赴一个露天剧场:演出会如期举行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儿童剧演出了。巫婆的报幕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儿童。当宠物竞赛的互动游戏开始,这里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2006年的某夜,现任纸风车文教基金会执行长的李永丰先生、导演吴念真、柯一正,心理学家吴静吉等在餐桌边,有感于城乡差别导致乡村孩子少有欣赏表演的机会,发愿要走遍台湾乡镇,陪孩子走上艺术的第一里路:“如果大人不能改变现状,至少要能为孩子做一些事”。于是,在全台湾319个乡镇演出的“艺术下乡”行动——孩子的第一哩路:纸风车319乡村儿童艺术工程诞生了。
  这是所有舞台、灯光、音响都要与城市剧院没有区别、不折不扣的精彩演出。这是纯粹的公益演出,每场至少35万元新台币的费用,完全靠民间众筹捐款,不申请政府补助经费,以避免不必要的政治纷争。到2011年12月3日,历时5年的“319工程”在第319乡镇(新北市万里镇)划下阶段性的句点。5年,行程29万公里,从没有手机信号的嘉义阿里山区,到只有40多人的金门乌坵岛,为近80万观众奉献出精彩表演,共接收超过3万人超过2.1亿台币的捐款。共送出了20万件雨衣,因为台湾多雨,更因为无论多么大的雨,观众们都不肯离去……
  在纸风车剧团的网页上,有这么一句话:让风吹动,迎风向前走。
  五味屋与顾瑜君:偏乡教育的“梦田”
  顾瑜君是东华大学教育学院的教授,她在花莲县寿丰乡丰田村开设的“五味屋”名闻遐迩,已经持续了六年。简单地说,“五味屋”是将日居时代遗留的棚屋改造为二手货商场,主要由社区失能家庭的孩子主持,它成为一个社会参与的平台,使孩子们得到帮助和成长。
  顾老师的故事十分动人,不是用关怀和爱心能够表达的,是对一个个具体的儿童的具体的帮助,例如有一个是母亲出走的女孩,柬埔寨母亲。顾老师态度温婉,性格坚韧,具有很强的理性和专业能力。对于儿童救助和偏乡社区的改善,有清晰的哲学、逻辑和操作路径,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她说,五味,就是体验人生酸甜苦辣咸的五种滋味。五味屋只是个“幌子”,我们要卖的不是商品,而是创造小区参与,形成一种关系。她认为失能家庭儿童的救助,关键是构建一个社会网络,从而保证他被打捞上来之后不致再次沉没。儿童成长需要陪伴、需要时间,关注每一个具体的儿童。她说,教育究竟是艺术还是技术?因为是艺术,所以是不计成本的!而且,不一定有计划,该做什么、想做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理解,这正是有机和生长的意味。
  她说,这些被正规学校放弃,看不见未来、自我放逐的孩子很快将成为偏远乡村的主角。因此,五味屋的愿景与工作主轴是:让生命自己展现,拓展视野、延伸触角;多元学习,快乐学习;价值重思,说自己的故事;家庭功能的重构;社会企业在地研发。期盼孩子们成为家乡容颜的化妆师,形成乡村孩子相互学习、彼此鼓励的策略联盟,在偏乡安身立命、以家乡为荣、向社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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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屋 [url=][保存到相册][/url]

  顾老师并不把“五味屋”视为是一个“救助”机构,而是教育机构,是偏乡教育的一方“梦田”。她正在酝酿非学校形态教育实验,为乡村社会培养人才,从而真正帮助这些弱势儿童在乡村安身立命。将非学校型态教育落实于村落学习,意味着对教育的逆转:村庄=教室,小区资源=教育资源,小区人力=都是老师。需要探索“自然农法的教育”,“村落式教育”的可行模式,特别重视“文化感知”或“地方性知识”,构建一种“友善、有利、有力”的村落式教育情境。“不杀虫、不施肥、不除害、不加工”的自然农法概念运用于教育,就是以生态观的运作替代“补救”、“救济”、“矫正”的概念,以理解、陪伴、支持作为教学!
  顾老师的追求是十分宏大的,她认为“教育孩子需要整个村落的力量”、“乡村教育回归村落”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种态度、一种视野、一种坚持,进而促成整体教育变革。我非常期望若干年后,能够看到顾老师的“自然农法的教育”修成正果,使海峡两岸的广大乡村受益。
  旗美社大与张正扬 :将乡愁化为力量
  美浓三面环山,一面临溪,不仅风景优美,而且是全台湾的‘硕博之乡’,先后出过300多个硕士、博士。美浓被称为“客家原乡”,美浓人对自身社会文化有着非常强烈的自觉和自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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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浓乡村 [url=][保存到相册][/url]

  2001年3月成立的高雄市旗美社区大学,是台湾第一所“农村型社区大学”。开办十年以来,以“向农村学习,让农村学习”为方针,并以“农村是一所学校”为发展目标,成为乡村“学习、组织、结晶”平台。
  现任总干事是44岁的张正扬。当年他从台湾大学机械系毕业,服完兵役进入“中国钢铁公司”,一帆风顺的精英道路。两年之后,他放弃了“中钢”令人羡慕的岗位,成为美浓的第一拨返乡者。在张正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美浓就遭遇了号称“亚洲第一高坝”的美浓水库事件。政府为财阀利益拟在美浓兴建水库,当地珍贵的生态资源和人文遗址都将被淹没。为保卫家乡,张正扬成为反水库运动的骨干,担任美浓爱乡协进会的总干事。在反水库的阵营之中,出现越来越多的返乡青年。历经波折,攸关美浓命运的反水库运动终获成功。它成为一个新的起点,“吸引着美浓知识分子将乡愁化为力量。”
  反坝运动和乡村知识分子、社区NGO的聚集,成为旗美社大的基础性力量,也奠定了社大通过知识解放、促进公民社会建设和社区营造的基本价值。社大的课程主要分“环境与健康”、“农村与农业”、“族群与文化”、“社区与成长”四大块,70多门。沒有任何门槛限制,也沒有入学考試,只要來报名选課,就是社区大学的一员。也可以长期而有计划的修读学位,修读通过128个学分者﹐由县市政府发给学分证明及毕业证书。
  除了以课程服务社区民众的“学习”平台,并积极创造社区的“组织”平台以及结晶农村价值的“纪录”平台,透过多样化的实践形式,如举办“农夫市集”,为当地小农建立区域产销网络,连结旗美内部与外部社群,引导农村和城市之间新的有机连接。
  张正扬和他的父亲都是福安国小的毕业生,他的两个儿子正在福安国小上学。妻子原来是社大的员工,博士毕业后现在是高雄师大的助理教授。在地生长,家乡的命运和未来在自己手中,是清晰可见的。
  合朴农学与陈孟凯:“一块认真的豆腐”
  50多岁的陈孟凯是标准的精英,台大机电系毕业后留学美国获博士学位,在通用汽车和联合信号等公司任职。然而,他并不感到快乐。由于回台照顾病患的母亲,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最终辞职还乡。他意识到城市人的困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神无主”,自然症候缺乏,食物来源不清,只会思想不会动手,只有一种单向的线性思维:效率至上,追求社会定义的功利“勋章”。他说睡觉和吃饭最没有效率了,但是值得追求吗?现在,他要自己定义“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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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豆腐坊海报 [url=][保存到相册][/url]

  他逐渐找到了使自己快乐、使大家快乐和对社会有益的生活。要说清楚陈孟凯创办的“合朴农学市集”是什么,有一点困难。它是每月第二个周六在台中市举行的交易有机农产品的市集,但不仅仅是市集,还有“农学厨房”、“社区豆腐坊”、读书会、自然建筑、永续农业教育中心等等。通过凝聚志同道合的农友,一起筹办农学市集、农学厨房和有机农业,许多消费者变成了志工。农友和志工们一起做饭和吃饭、一起种植、一起读书和交流,推广在地当令的食品,学习饮食和食品加工,从厨艺到发豆芽、做豆腐,到调制咖啡,做纯天然植物香皂,耕种有机蔬菜、稻米,保种和育种。理论些的说法:一群理念相近的伙伴,组成自给自足的“社群支持型农业”,通过社群货币、部落经营和学员、志工运作,建立一个共有、共做、共享的社群新生活。这种互利互惠的社群生活,满足了人们内心深处对合作的美好向往和感动。
  于是,形成了“合朴幸福学”。陈孟凯解释,幸福的要义,一是缩短工作时间,重新分配工作时间;二是自己动手做,替自己栽种、制作;三是具有环境意识的消费,做聪明、自主的消费者;四是投资自己的人际关系和所属社群,利己也利他。“合朴幸福学”的核心观念是:面包、热情和使命;口号是“以少得多”(Getting More from Less):减少工作、减少消费,创造更多,连结更多——满足的只是“需要”,而不是“想要”。信条是“好好务农,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陈孟凯的农业思维是很丰富和独特的:其实人们会耕作而且喜欢耕作,但是丢失了,如同把健康交给医生,误以为自己不会。一粒稻种能生长出2000粒稻米,那么高的生产率为什么不赚钱?是现行的市场交易制度对农业和农民不公平。农业成为政治作物由政府控制决定,用哄骗的方法使农人种地供城市人吃,所以价格不会好。农业要取得经济效益,需要减低对金钱的依赖,减少用以出售的比例。优先顺序是先种植自己吃的,用一部分交换不同的食物,剩下的再拿去卖。在泰国,农民的种植首先供养僧侣,供万物吃(喂虫子、鸟、猴),然后自己吃和到市场出售。他说如果不为卖钱而互利互惠,农业是最好的行业。
  负责推广社区豆腐坊的林国桢先生,也是台大毕业的美国博士,IT业精英,曾在北京CBD工作过四年,配有公寓、专车。他决意回台中与陈孟凯务农,曾引家人和众人的不解:做豆腐国中毕业就可以了!国桢说,我现在的使命是帮助青年人去实现他们的梦想。“年轻人,一起来做豆腐吧”成为“合朴农学”富有魅力的口号。用非转基因大豆在社区做新鲜看得见的、触手生温的豆浆、豆腐、豆花,提供的不仅是安全食品,不仅是一起做的“DIY教学”,他们相信“一块认真的豆腐,能够催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能够重新凝聚人际信任与共好的良善精神”。
  社区豆腐坊已推广到17地,进入了大学,成为帮助青年人创业的成功社会企业。下一步的目标,是要在台湾种植本土的非转基因黄豆。我曾提出能否将社区豆腐坊开办到北京,后觉得这样的问题未免“掉价”:北京那么多创业家、创新家,难道不会做自己的豆腐?仔细想想,也许真的不会,因为他们的追求都是在纳斯达克上市。
  合朴农学现有约30个专职农友,受过训练的志工超过200位。对外不募捐,只募资源。陈孟凯的行为很低调,几乎不做宣传。因为这是为自己做的。他反问“没有舞台、没有掌声还做不做?”对于是否有普遍价值、是否具有推广性,他说不必当救世主。
  合朴的中文释义是“众人合作,自愿简朴”,英文是希望(HOPE)。在合朴农学,我们的确看到了关于未来的某种希望。
  二羊农场与阿善:“羊羊傻傻”的生活
  在台湾,我们听到一些新词,如里山里海、第四世界、“半农半X”等。回来查,后者是日本人塩见直纪的书《半农半Ⅹ的幸福之路:88种实践的方式》,在台湾广为流行。“半农半X”的生活,系指在小规模的农业活动中,获得自给自足的粮食,同时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
  生活在高雄的艺术青年阿善,十年前来到美浓乡下购房置地,过上了自己的“半农半X”,自题“羊羊傻傻”的生活:鸡飞犬吠人来旺,鸭鹅戏水猫咪喵。他的身份于是很难分辨,大约地说,是从事有机农业生产的小地主,是从事环境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兼职教师,经营着社区文化的一个“据点”。劳作之余,朋友们在这里交流聚会,城市的学生、国际志工、艺术家等经常到农庄进行体验式的学习,进行艺术表演。他自己在农场门口标记的是 “美浓客家文化发电厂”。
  5月1日我们在阿善的农场渡过一个真正的劳动节。我们协力清理了山坡五间平房的失火废墟,阿善想修缮后加盖轻型屋顶,成为一个接待和活动场所。然后筹备烹饪20多人的晚餐,主厨是西部阳光的川厨赵宏智。晚上,旗美社大、美浓爱乡协会的朋友都来了。在附近定居的美国人老马(自称姓“蚂蚁上树”)的半农半X生活,是做学校的英语和吉他教师,以及专门机构的滑翔伞教练,弹唱自己的创作歌曲。聊家乡,聊台湾,聊学运,聊NGO,聊到深夜。
  后来知道,里山里海是指日本的生态地区,“第四世界”是一位法国导演的纪录片,其核心价值是“和穷人一起生活”。突出的感受,这批在乡下的台湾知识分子首先是反消费主义、发展主义的主流文化的,身体力行,过着绿色环保、扎根乡土的生活。他们建立了全新的乡村认知,抱着向乡村学习的谦逊和友善态度,连结自然和土地、连结城市和农村,走向自然农业、建立合作互助的社群生活。他们反对将农村看作是城市人的后花园,因为那仍然是一种消费农村的心态。他们都是从事社会建设、社区营造的NGO,并不轰轰烈烈,但沉潜坚韧,做到了小而专、小而优、小而美,具有很强的精神力、行动力和感染力。他们厌恶现行政治体制,对蓝绿政治均呲之以鼻,不抱希望。他们体现出来的,是一种超越党派政治的在地努力——缔造一个后工业社会绿色和平的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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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10:3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杨东平:新课程改革的得失和深化教育新闻山东教育科学2014-01-17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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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一项调查显示,教师对新课改理念的高认同和对改革实效的低评价形成强烈反差。王策三教授不赞同超越成败与否这样二元对立的评价,认为这反映了新课改在方向道路上的问题。我们认为观念的胜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就,这是因为认识到课改只是教育改革的一部分,而整体性的教育范式的转变是以观念更新为前提的。文章分析了行政化推进机制的内在缺陷,认为观念的革命已经意外地开出一朵奇葩,即以杜郎口中学为典型、在农村地区广泛开展的“学生主体课堂”改革。它需要在两个方向上继续深化,一是在打破“教师中心”之后,继续打破“教材中心”、“课堂中心”,走向围绕青少年成长而构建的生活教育。二是通过简政放权改革的中小学办学体制改革,促进教育家办学,使自下而上的“星星之火”得以燎原。

2011年,在新课改十周年之际,21世纪教育研究院等机构进行了一个大范围的教师调查,了解教师对新课改理念的认同度与十年课改效果的总体性评价,引起社会极大的关注。最近,北京师范大学(微博)的王策三教授撰文专门加以讨论。究竟如何评价新课程改革的成效,如何判断当前基础教育整体发展和改革的态势,从对新课改的评价出发,的确可以得到许多丰富和深入的认识。

1、如何评价新课改的成败得失

2011年21世纪教育研究院对教师所做的新课改调查,最为正面的结果之一是“自主、合作、探究”的教育理念的有效传播。关于是否认同新课程改革理念的提问,教师回答“认同”和“很认同”的共占74%;对你所在学校新课程改革开展得怎样的提问,认为“非常积极”和“比较积极”的占63.2%,认为“不太积极”、“不积极”的分别占27.5%和9.3%,显示教师对新课程改革理念的认同感很高,大多数学校也积极行动起来。然而,对十年课改成效的总体评价,“很满意”的仅为3.3%、“满意”的占21.3%,两者合计为24.6%;认为“一般”和“不满意”的分别占49.3%、21%。在减轻学生负担,促进素质教育的目标上,有47%的教师认为新课改之后学生的课业负担反而加重了,仅有8.5%的教师认为有所减轻。而对“新课改是否促进了素质教育的开展”的回答,认为“促进很大”的占11%,“有一点促进”为41.3%,“不明显”为31%,认为“应试教育”更加严重了的为16.7%。也就是说,绝大多数教师对改革实效的评价是较低的。

21世纪教育研究院提出超越成败与否这样二元对立评价的观点,认为对于任何一次改革,实施者对改革理念的认同是重要因素。教师对于新课改理念具有高度认同感,积极地转变教学观念,改变课堂教学,表明新课改的基本理念是符合当前教育改革之需的,我们应当坚定课改的方向与信心,有针对性的弥补不足,例如探索有效的教师培训模式,深入教材改革、降低难度,改革评价与考试制度,改革自上而下的行政化推进方式,探索上下结合的推进方式,充分调动学校和教师的改革积极性等等。

王策三教授的意见,认为“超越成败与否的简单评价”的说法令人困惑,因为70%的教师认为课效果不彰,已经证明了课改的失败。他认为这条路根本就走错了,认为反对“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的口号和目标,把“学校搞乱了,教育思想搞乱了。当务之急是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果敢措施,迅速结束混乱现象”;而“结束乱局,回归正常轨道”的做法,就是停止“覆灭”“应试教育”,“需要在正常轨道上,依靠全面的社会改革,依靠法制,依靠科学工作来解决,”如伴随社会全面改革,逐渐舒缓和克服追求升学率的片面性,不能用“大破大立”、“另起炉灶”的办法来转变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等等。毫无疑问,这些改善教育问题的具体意见是具有很大合理性的。

关于对课改成败与否的评价,以及课改是否犯了方向性错误的认知,涉及不同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很难通过说理、论争而改变。超越这种整体性评价,真正发人深省的是探究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课改实效并不令人满意的情况下,课改的理念却得到极大认同,理念的高认同和实效的低评价说明了什么?由此可以深入探讨教育改革的动力机制,回答如何真正改变教育,这是我目前最为关心的教育主题。

2、对应试教育状况的整体评价

比新课改更大、更宏观的,是对基础教育状况的评价,回答近十年来应试教育的现实究竟是改善了还是在继续恶化?

答案应当是比较清楚的。环境保护领域多年来不变的评价:“局部改善,整体恶化”,用来形容教育也是十分恰当的。不能不承认,无论城乡,大面积的应试教育、传统教育模式仍然是基本现实,由于择校热和升学率竞争,大城市中小学生的学业负担仍然严重,通常的说法是“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扎扎实实”,吹拉弹唱的素质教育不过是强硬的应试教育的美丽点缀。一个旁证是2013年春天,教育部(微博)又出台了措施强硬的“减负令”。农村教育也有一个具有说服力的旁证,这就是以河北衡水中学、安徽毛坦厂中学等为典型的超级中学“大放异彩”,这些规模巨大的学校无不实行高度集权的军事化管理,不给学生任何自主空间,进行超强度的应试训练,有两万学生的毛坦厂中学,高三实行“全年无休”,只在每周日晚放假两小时,让学生休整、换洗衣物,它被称为“亚洲最大的考试机器”。这种明显违法违规的学校,正在成为一些地方竞相仿效学习的对象。反映应试教育的严重性的,还有一个观察指标,即越来越多的家长用脚投票逃离应试教育,低龄留学 (微博) 和高中国际班的强劲发展;家长自助式地“在家上学”、各种私塾、学堂等正在成为新的时尚。

在我国的教育供求关系日益宽松的背景下,学校的考试竞争、学生的课业负担和家长的集体焦虑仍在加剧,自有其复杂的原因。

3、应试教育难以治愈是新课改之过吗

与王策三教授认为是新课改搞乱了人们的思想、搞乱了教育不同,素质教育之所以难以改善,应试教育、择校热、升学率竞争愈演愈烈,大致有三种比较主流的解释。第一是文化决定论。认为望子成龙,考试至上,读书做官等等是中国的文化基因,在独生子女的时代被进一步强化,同为儒家文化圈的东亚国家概莫能外,改变不了。第二是制度决定论。各种教育问题都可以推导到体制和制度上,包括高考(微博)制度、官本位、行政化等等,必须有一揽子、自上而下的制度变革、总体解决,否则小打小闹无济于事。第三是环境决定论,认为教育作为社会的子系统,教育问题主要是贫富差距、腐败等社会问题的反映,在大环境没有有效改善的情况下,让教育单兵独进、独善其身是不现实的。这三种解释无疑都有一定道理,它内含的共同指向是教育问题无解。这种不可知论还有一个重要的副产品:解除每一个公民的责任,使我们只能沦为袖手旁观的看客和骂客。

破解上述的“决定论”并不难。最近公布的PISA2012测试结果,上海在蝉联世界第一的同时,也获得了另一个第一:学生课业负担之重,居全球之首。而同为亚洲国家的情况如何呢?获得PISA第二的香港,学生每周作业时间约6个多小时,是上海的一半;获PISA第四、五的日本、韩国,每周作业时间仅为上海的1/4~1/3。所以,同为儒教文化圈的国家和地区的教育,与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制度决定论和环境决定论的破解,只需举一个反例:在同样的制度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已经有不少地区、政府、学校做出了不同凡响的创新,解决了择校竞争、重点学校、课业负担等等老大难问题,例如山东潍坊市、山西晋中市,安徽铜陵市等等。他们够做到的,其他地区和学校不是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显然,在整个教育系统变革的过程中,新课改的重要性没有那么大。将仍然严重的应试教育归因为新课程改革失败是缺乏说服力的。因果关系可能正好相反,在关键教育制度(高考制度、重点学校制度)和教育环境、教育文化没有根本改变的情况下,课程改革对整体教育状况的改善是十分有限的。事实上即便在教育系统内部,新课改也处于比较边缘的地位,是由当时基教司的一位副司长主管的,其中有数年的时间,既没有相应的经费,也缺乏部领导的支持。

我们认为改革应试教育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自主、合作、探究”的理念也没有错。但方向和价值正确并不是全部,新课改实施过程中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调查中,教师认为存在的问题依次为评价和考试没有变(23%)、教育资源不足(18%)、师资培训跟不上(17%)、教育观念不适应(13%)、教师素质能力不够(12.3%)、领导不重视(9%)、推进速度过快(5%)等等。在调查中,教师对教材的意见也很突出。以上种种不足,对农村学生的影响更大。

超越这些具体问题,可能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即新课改工作模式的内在局限性。其缺乏有效的社会动员、缺乏足够的资源支持、出于政治性的考虑过快地推进、对基层尤其是学校的内在动力调动不足等等问题,在政府自上而下行政化推动的教改运动具有共性。而且,政府自上而下推动的教育改革的成效往往不好,在不同国家也具有共性。加拿大著名的教育政策专家迈克•富兰对世界多国教育改革的追踪发现:不少国家和地区强力推行的教育变革,在轰轰烈烈开展之后往往无疾而终。他认为这是由于教育变革是一个非线性的、不稳定的、高度复杂的系统。教育改革的结果是不确定的这一事实本身具有某种确定性,启发我们去探讨教育改革的动力机制。

我们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教育范式的改变。一场实质性的教育改革,是包括社会文化价值、教育体制机制的整体性转型,即教育范式的转变。通过广泛的社会参与,演化和形成一套新的价值准则、行为规则乃至生活方式,形成一种新的社会共识,从而形成改革的合力,促进包括教育文化、教育制度、教育内容和方法等整体性的教育改变。这就是教育范式转移的意味。

从旧的教育范式到新的教育范式的转变,被明确定义为首先是一种观念文化的改变,是以理论创新、文化更新为先导的。美国教学设计专家Charles M.Reigeluth教授认为思维模式的转变是教育范式转变的关键:“在公众认识到教育范式转变的重要性以及在政府下定决心改革旧的教育系统之前,教育范式的彻底转变是不会发生的。”因为,那必然是对已经过时的教育模式的修修补补。

事实上,王策三教授对新课改成败评价的真正关注,并不是对调查本身以及一些具体问题的意见,而可以明确追溯到对赫尔巴特和对杜威为代表的这样两种教育文化的认同和冲突。类似的争论在发达国家从未停止过,而且没有标准答案。而它们的教育实践,被称为“教育的钟摆”,徘徊于两端之间,互为制衡和矫正。

与西方国家不同的是中国教育理论独特的命运。上个世纪50年代作为苏联官方学说的凯洛夫教育学成为中国教育学的主流,强调“以书本为本,以大纲为纲”,主张“教师中心、教材中心、课堂中心”,体现的是由赫尔巴特奠定的欧洲传统教育的价值,它与中国古代教育重知识传递、重教师和课本、重考试和训练的价值内在相通。伴随对文革的否定和恢复高考制度,被长期压抑的全民族的教育热情迅速转化为考试主义、学历主义的强大动力。对毛泽东教育革命的政治否定,等于为十七年教育和当时的教育理论平反,中国教育重新回到50年代,对传统教育的警惕和制衡荡然无存。中小学教育于是迅速走上“片面追求升学率”的道路,到90年代被直接命名为“应试教育”。不妨说,中国当代的应试教育,是西方传统教育和中国传统教育这两种传统的精密结合。时至今日,中国的学校仍然沉浸在师道尊严、考试至上的传统气氛中,学校与社会分离、教育与生活分离,理论脱离实际、灌输式、死记硬背仍然是普遍现实。在这个意义上,今天的中国教育在现代性的内涵上,还没有进入20世纪。它提醒我们,教育理念的更新转换,仍然是中国教育现代化必须补上的一课。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超越新课改成败得失的具体评价,将观念的胜利作为重大成就的原因。它启动了一场化学反应,必将促进解放教育的“生产力”,引领教育的进一步变革。


4、为什么自下而上的改革是重要的

我们还需要回答,对教育这样复杂系统而言,其改革的动力机制和路径究竟是什么?

从系统科学的观点,对于具有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复杂系统,自发形成的自组织系统往往更具稳定性。这也是市场经济理论、民主主义理论重视“自发秩序”的原因。迈克•富兰谈到,在一个保守的体制中推进改革,没有人能够计算出这一复杂过程所有相关因素相互作用的影响。一位研究人员说原以为某个地方的某个人会知道解决问题的方案,或者认为政治家知道但出于政治原因而拒绝去做,“现在我认识到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不是我们,不是他们,而是没有任何人”。由学习型个人、学习型组织组成的学习型社会,才是推动复杂变革的真正动力。因而,解决的办法并不是依靠政府和专家外在的强迫和控制,不是靠设计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而要更多地寄希望于自下而上的改革,使教育系统成为一个善于对待变革的学习型组织,并且“使变革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类似地,日本著名教育学者佐藤学认为,主要发生在教育内部的变革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它是从一个个教室里萌生出来的,“是植根于下层的民主主义的、以学校和社区为基地而进行的革命,是支持每个学生的多元化个性的革命,是促进教师的自主性和创造性的革命”。使学校最终成为一个学习共同体,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变革,必然是一个静悄悄的、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不可能是轰轰烈烈、一蹴而就的。如识者所言,唤醒学校内部的改革力量,源于内部力量推动的这种变革,不就是“内涵式发展”的内涵吗?

今天,我们特别需要认识教育改革的内在机制,需要建立新的方法论,需要超越自上而下、一揽子解决问题的整体思路,认识自下而上的公众参与的价值。教育本质上是一个因地制宜、自下而上的生长过程。在缺乏全民性的社会运动、缺乏大规模社会动员的背景下,将改革的重心放在基层和民间,是启动和激活改革的重要机制。由于基层直接面对改革的各种问题,压力和责任最大,也是解决各种实际问题主要的实践来源。基层的改革试点和成功探索,是总体解决方案的基础和前提。贯彻实施《规划纲要》的过程,就主要建立在地方和基层改革试点的基础上,以形成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种力量相结合的机制。

5、农村地区的“学生主体课堂”

新课改的实践正在生动地诠释这一新的路径和机制。在以行政化强力推进的大规模课改之外,“观念的革命”意外地催生了一朵奇葩,这就是在中国农村大地的“学生主体课堂”的改革实践。以山东杜郎口中学的改革为典型,农村学校自下而上、自发进行的课堂改革以草根的力量迅速蔓延生长,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了众多农村学校的面貌。

这种课堂教学模式,都是在“高效课堂”的概念内,有各种不同的名称。例如蔡林深在洋思中学的“先学后教”、杜郎口中学开始叫“10+35”、后来叫“6-3-3课堂”;湖北蕲春的青石中学叫“四步教学法”,河南宁陵县实验中学的“三步三清”教学模式,陕西大荔县实验初中的“四学一导”,山西许多学校叫“学案课堂”、“学案导航课堂”,等等。各地的改革模式各具特色,但其基本特点,万变不离其宗,就是改变讲授式、满堂灌,大幅度减少教师讲授时间,将课堂还给学生,以学生自学为主;课堂为6-8人一组的小组制;课程分为讨论课、预习课和反馈课、展示课等两大类。我把这类课堂教学改革统称为“学生主体课堂”,以反映其基本价值和特征。

这一改革的影响力之大,生命力之强,有两个例证。一是自2006年以来,各地自发去杜郎口中学参观学习的教师校长,已达百万人次,目前门票标准为160元,仍不挡滚滚人流。二是山西省在全省范围内传播、倡导“学案导航课堂”,目前已有三分之一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实行这一新的课堂教学模式。

这一模式之所以不胫而走,广受农村学校的青睐,关键是能够解决问题。杜郎口中学本身就是没有任何资源、濒于被取缔的农村薄弱初中,它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学生的学习潜力,由此一举成为全县最好的农村初中。它有效提高农村学生的学习成绩和升学率,所造就的教育奇迹屡试不爽,打破了教学改革与升学率难以兼得的悖论。与自上而下的国培计划、省培计划迥异,它的操作过程完全是去中心化的,没有领导、没有红头文件,是自主性和草根性的,通过民间的传播和吸引,学校主动去学习取经,在模仿的基础上结合本地本校情况加以改造变通,形成新的模式。

对“学生主体课堂”的评价同样差异巨大。城市学校通常不为所动,而且不屑一顾。集中优质生源和教育资源的名校,大致仍然是名师主导的精品课堂,通过严格考试和训练,保持着极高的升学率和“北清率”。一些农村教师到北京的重点学校参观,往往惊讶于一成不变的传统课堂,而有“农村包围城市”之叹。这些仍然满堂灌的城市重点学校与实行学生主体改革的农村学校只有在一点上是相似的,即高度重视学生。城市重点学校是以“掐尖”为能事,用优势家庭学生自身的文化资本和智力禀赋为学校贴金;农村学校则是调动、发掘那些原先看不到希望的农村学生的内在潜力,使其增值和发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如果说生源竞争、掐尖也可以称作是教育的话——和完全不同的境界啊!

城市重点学校和规范的教育学者鄙夷农村草根改革的理由是强有力的——以素质教育的名义。显而易见,相当多农村学校的课改,虽然强调学生的主动性、主体性,但基本还是围绕课本和考试要求在反复磨砺,还难以达到跳出教材,在更开阔的视野中涵养领悟的境地。他们打破的仅仅是“教师中心”,还没有突破“教材中心”;他们用小组教学改变了“秧田式”的班级面貌,也还没有突破“课堂中心”。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种阶段性的特征,我们难以要求刚刚解决辍学和厌学的弱势农村学校马上红亮光鲜,进入全人教育。但是,这一批评的确指出了农村课改的努力方向。

6、从课改走向教改

有研究者称,一个社会变革从出生到成熟要经历三个阶段:一是新思想的出现,提出一个革命性的想法;二是新实践的产生,为这个新思想提供新的地方性实践;三是将成功的实践大面积推广,使之成为主流。以这个模型来看,新课改大致完成了新观念的普及,已经涌现了许多创新的模式,它是否已经到了从新实践向主流化过渡的阶段了呢?

就课程改革而言,最突出的制约瓶颈是传统的考试和评价制度,小升初、中考和高考的应试教育指挥棒作用。利好消息是改变的契机正在到来。即将开展的国家教育考试改革,明确将学校综合素质评价、高中学业水平等作为升学评价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这一改革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有一个艰巨的实验、探索和磨合的过程,但重要的是方向已经明确,改革已经启动。

对于正在进行之中的农村教学改革,其深化的方向是在初步打破“教师中心”,确立学生主体地位之后,继续打破“教材中心”和“课堂中心”,使课改走向教改,即从主要关心提高课堂教学效率,走向关心学生的全面成长、促进素质教育。

应试教育的价值基础是知识本位、学科中心的,而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必然是生活本位的。因而,素质教育改革的目标模式,应当是走向生活教育。治理应试教育,不只是改革考试制度、改革评价制度、改革教学模式的问题,它的核心概念,是围绕青少年生长的实际需要,实行“为生活做准备的教育”,从根本上改变教育与生活相脱离、学校与社会相脱离的状况,使学校成为与青少年成长息息相关、与社区和社会发展密切联系的学习化中心。

完成上述由“学科中心”到“生活中心”的转变,是中国教育现代化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我们实现的将只是硬件的现代化。由五四一代教育家所开启的这一任务,由于战争和其它复杂的原因后来中断了,至今并没有完成。我们需要一场新启蒙,补上教育现代化这缺失的这一课。而学校教育生活化的改革,农村学校具有某种天然的优势。在80年代进行的以农科教结合,普通教育、成人教育、职业技术教育“三教统筹”为特色的农村教育综合改革中,涌现出一大批成功典型。最近,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与中国陶行知研究会等合作进行的“发现美丽乡村教育”活动,又评价表彰了一批新的生活教育的典型。事实说明,这一改革是符合农村青少年的需要、符合农村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

7、从课改走向办学体制改革

在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的背景下,新课程改革还有一个另外的深化发展的方向。我们已经看到了在农村教改中学习型个人(校长)和他带领的学习型组织(学校教师)的核心作用,问题是星星之火如何燎原,如何使学习型组织和学习型个人的涌现不完全依赖个人魅力和偶然性,而建立在相应的制度和机制的基础之上。这就需要开展另一项深刻的转变:以简政放权的中小学办学体制改革,从而使课程改走向学校改革。

在大一统的高度行政化管理体制下,实行“教育局办学”而非“教育家办学”,中小学难免千校一面、高度同质化的现象。如何焕发公办学校的活力,改善教育品质,提供多样化和丰富性的教育服务,是世界各国公办学校面临的共性问题。

学校是最基层的办学载体,在官本位和行政化体制下,学校缺乏理想和活力,没有教育家,课程改革、素质教育等均无从谈起,只能沦为墙上和文件上的政治口号。美欧国家也曾经历了由课程改革到学校改革的路径变化,意识到两者的相生相克关系。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各国进行的学校改革可以作为借鉴。美国的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英国的自由学校、香港的直资学校,其基本模式大致相同,都是在不改变学校公办性质的情况下,将学校交由一些团体、企业或具有教育理想的个人管理,地方教育部门与之签定合同,按照合同评估和检查其办学质量,到期后经评估或续约或收回。特许学校由政府提供所有经费,但在教师聘用、经费使用、课程设置等方面享有很高的自治权。另一类改革是实行“校本管理”,将教育决策权从州和县转移到学校,由校长、教师、学生及家长负责预算、人事和课程安排,通过教师、家长和其他社区成员的共同参与,为儿童创造更为有效的学习环境。

中国具有全社会重教兴学的强大传统,今天也有许多教师、家长、社会组织、培训机构具有强烈的办学热情和能力,却没有相应的制度渠道。如果地方政府通过委托管理的改革,将一部分公办中小学交由他们管理,将有利于打破铁板一块的格局,形成教育家办学的格局,成为中小学改善教育品质、深化课程改革和素质教育的契机。 返回腾讯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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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6 10: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永新、周国平、杨东平谈教育改革:教育到底是什么
http://news.163.com/14/1201/19/ACDFMOOE00014SEH.html

演讲人:朱永新(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
                     周国平(当代著名学者、哲学家))
                     杨东平 (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院长)
       主题:破解“中国教育之谜”——《重启教育改革》新书分享会
       时间:2014年11月22日
       主办:三联书店
       【编者按】
       《重启教育改革》是朱永新与《财经》杂志社主笔马国川合作的一本新书。两位作者以对谈的形式,讨论了“学生负担为什么减不下来”、“大学生就业难在哪里”、“教育腐败根在何处”、“择校热”等话题。
       日前,在“破解 中国教育之谜 ——《重启教育改革》新书分享会”上,两位作者和作家周国平、教育家杨东平一起,从留学低龄化现象谈起,讨论了中国教育面临的问题,教育改革怎么改等话题。
       作家周国平认为,留学低龄化现象反映出学生和家长对应试教育的抵触,作为高考改革方案的制定者之一,他坦言,目前出台高考改革方案在他看来,是一个半成品。
       对于中国教育应该怎么办这一问题,朱永新认为最重要的是依法治教和解放教育。

朱永新、周国平、杨东平谈教育改革。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分享会内容的摘录:
留学低龄化现象,说明了什么
       主持人(马国川):“中国教育之谜”这个题目有点大,我想从一个小问题着手,我们把孩子送到国外去读高中甚至是初中,是不是一种理性行为?
       周国平:现在我女儿上高二,她在(北京)十一学校的国际部,选择上国际部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在初中毕业、准备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就商量她的去向。我的意思是先上普通高中,以后再选择去国外上大学或者怎么样。她坚决否定了。她说,我就想上国际部的学校,不想参加高考。另外,她还说:“按照我的成绩,如果上北京四中什么的都有可能,而且成绩也不会太差;但是我不想那样学习了,我想能够按照我自己的兴趣去学习。”所以她就这样坚决不上普通高中,她自己做出了选择。现在她上高二了,其实国际部的功课也很紧张。因为她以前完全没有按照这个方向去走,所以她的英语没有强化过,进去以后其实是很吃力的,现在这一关过去了。此外,她功课也很多,马上要选校,要考外面的学校,还有SAT,还有托福,这些也很紧张。我就问她你后悔吗?她说我不后悔,因为现在这样的学习我是感兴趣的。
       我想说明什么问题呢?就是孩子自己都感受到了。在中国,实际上教育太无趣了。中学阶段一般来说比较累,因为是基础教育,课程也比较多,但是在学的过程中要有趣,而且真正能够让孩子感到发展的快乐。孩子真的不能忍受这种全面的应试教育带来的这种无意义的痛苦。如果有意义的痛苦也行,现在是没有意义,最后就是为了考一个大学。这是我对自己家里事情的感受。
       杨东平:大家都很清楚,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小学生到国外去上学,很大程度上是“用脚投票”,以此逃避应试教育。其实这种现象本身对于中国的应试教育提出了很多挑战,尤其在我们很多大城市里优秀的学生也放弃国内的高考。这个信号是非常强烈的,关键是我们的反应和行动还是非常迟钝。我们的高考改革方案熬了三年,前两个月总算公布了,但是在我看来是一个半成品,不合格、不达标,因为我也是这个方案的制定者,里面有很多问题。
       对于个体而言,究竟适不适合出国学习?在多大的时候出国学习?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是需要每个家长认认真真来考虑的,而且也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愿意出国,这跟孩子个体的能力有关。大约在10年以前,我们大家比较理想的留学模式是读完本科到国外去读研究生,这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能出去的话,还是本科到国外读,这本身又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就是大家对于中国的本科教育已经失去信心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中国的四年本科,第一个概念,中国最优秀的大学一定是“985工程”里的,其实“985工程”的重心不在本科教学上,对本科生没有多少用,对于这所大学的社会评价、获取排名也是没用的,所以它的全部重心都是在研究生教育和科研上,把本科生扔到荒芜人烟的大学城去就行了,这种情况跟国外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在国外所有优秀的大学,本科教育是最重要的教育。我们现在的本科教育的确在很多学校都已经是注水的教育了。比如说到了第四年,基本上就放羊了,去求职或者是实习,这种情况全世界没有。四年学制,你就上了三年,所以这个问题是很大的。
       朱永新:刚才两位老师都讲了,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就是说留学的低龄化实际上是大家对我们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尤其是本科教育不信任的一个表现。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实际上大学的问题跟基础教育的问题可能不一样。基础教育负担过重,孩子们太苦,学得没有兴趣,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就是说,整个基础教育缺少多元化、选择化、人文化,孩子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为了上大学,就是为了考一个好分数。所以学校里所有的一切,都为考试让路。学校本来应该成为一个汇聚伟大事物的中心,学校本来应该成为孩子们和老师们探寻知识、共同活动的一个重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整个学校教育搞得太苦,有名校所谓的名言警句叫“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还有一个学校,黑板前写了一句话,叫“人生总要长眠,何必今要多睡?”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当然孩子们不愿意。所以当孩子们感受到这样一种强大压力的情况下,只要家庭条件允许,只要父母认可,那么孩子往往就选择出国留学的道路,或者像周老师的孩子一样,选择去国际学校。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民间学校。我有一个朋友在北京,自己办了各种各样的小型学校,自己教自己的孩子。出国是相对来说最方便的一条道路,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所以我们的基础教育要多元化,应该鼓励民间各种各样的办学。在国外,这样的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就是不要用一种标准、一个模式来衡量。
       从我个人来说,我是不主张孩子在基础教育阶段就送出去的,因为很坦率来说,你送出去了,这个孩子可能就不属于你了。他认同的是另外一种文化,很可能是他的同学,很可能以后就留在那个社会了。很多把孩子送出去的现在都很后悔,当然也有不后悔的。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为什么不上完大学再出去呢?因为的确是这样,大学也面临很多挑战。实际上中国的大学和西方的大学不一样,倒不是担心负担重,是太轻了。如果统计一下中国大学的淘汰率的话,只有自己走人的,很少有学校让他走的。过去很多大学是“九三学社”——上午睡到九点钟,下午睡到三点钟;上课记笔记,考过全忘记,没有一种学习的挑战和压力。在国外,大学生一般的阅读量是每天100页以上,这是我亲自去体验过的,也是亲自看到的,这是一个通常的规律。每门学科都开有大量书单让你去读,读完了以后讨论。国外的大学是基于对话的课堂,必须是师生双方、同学之间以文本为基础的对话,而我们现在基本上你不需要预习,不需要准备就开始上课。在国外被淘汰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因为一门课而被淘汰。我们的大学也需要变革,也需要改造。这也是我们写这本书很重要的一个思考。
       我们认为教育要改革,不仅考试要改革,教育方法要改革,甚至我们的教育目标都要重新定位,到底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人?
       整个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我们重新思考,需要整个社会重新认识,诸如要不要把孩子送出去?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送出去?跟风走当然不行,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有的孩子适合送出去,有的孩子不适合送出去。我觉得我们也亟需提升全社会的修养,让所有的父母亲想一想到底什么是好教育?我们到底要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到底要把我们的教育引向何方?如果全社会的教育素质提升了,对教育的问题看得更深刻了,实际上也会倒逼我们教育的改革。
中国教育问题的根源
       主持人:为什么教育会走到这样一种地步?
       周国平:根源就是教育的目标根本不清楚,教育的理念是什么没有弄清楚。前一段时间我翻译了尼采青年时期的一本著作,叫做《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尼采对德国当时的教育进行批判,里面讲的观点就是教育和生计的区别。他说一个人为了生活,或者所有的人为了生活,必须掌握一定的知识和一定的技能。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教育,教育是超出生计以后才开始有教育。
       教育在德语里面可以用两个不同的词来表示,有一个词的含义是“一个人的形成”,就是人按照他的本性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这是一种“教育”。还有一种就是按照一定的使用目的去培植,实际上后一个教育的含义是“培训”。我觉得这其实不光是尼采的思想,这是西方人文精神普遍的思想。教育和培训是有区别的,培训是为了谋生,需要掌握一定的知识和技能,如果仅仅是这个,那么还不能算作是教育。教育是作为一个人来说,你真正形成了人的那些重要的属性,你成为了一个人性意义上真正的人,一个完整的人,那才叫教育。
       杨东平:我补充一个事实。大家知道我最近陷入到一个小小的麻烦当中,就是我写了一篇文章,批评衡水中学的教育。我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假如我是衡水中学校长》,意思就是说,如果我是衡水中学校长的话,我会给学生一个更宽松的环境,考试成绩是不会受影响的,给他透透气,他成绩会更好的。我提出了一些建议。他们校园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标题叫《杨东平要是衡中校长,就该给他几个耳刮子》。我想这个事情本身说明了一个道理,就是刚才讲的,我们学校的异化。衡水中学口口声声说他们搞的就是素质教育,但是它的官网堂而皇之地挂这样一个帖子,你就知道它文明的底线究竟何在。
       朱永新:关于教育到底怎么评价的问题,社会公信力的问题。坦率来说,这些年来教育无论在规模、质量方面,还是有很大的进步,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教育的投入,还是地方政府和全社会对教育的重视,都有很大的进步。但是大家有没有感觉到,和经济、社会自身的发展相比,我们没有感觉到同等程度的进步。所以这样一种落差,是造成我们对教育不满意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觉得从教育的外部和内部综合来看,无论是学校的教育内容,孩子们对知识的把握,还是孩子们能力的提升,还是进步的,是一个总体的评价。不满意主要是在这样一种反差上,就是说我们过分强调了教育的效率,而导致公平问题受到很大的漠视。也就是说,学校和学校之间、企业和企业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拉大了。拉大了以后,就造成了普遍的恐慌,学校恐慌,父母恐慌,社会恐慌,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给孩子加压。因为你要追赶,因为差距太大。所以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里的薄弱学校,无论是父母,无论是中产阶级家庭还是工薪阶层的家庭,大家都希望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无论是好学校还是一般的学校,所有的孩子几乎都在补课。实际上学校的教育已经够了,甚至是多了。所以现在不是要做加法的问题,而是要做减法。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给孩子做加法,加到孩子喘不过气来,加到最后大家都厌烦了,所以要么把孩子送走了,要么就对教育不满意。
       那么根子在哪里?当然跟公平有关系。还是回到刚才两位老师讲的问题上,的确我们的教育官员考虑不够。我们现在所有的改革更多的是调整结构,像经济改革一样,就是没有把教育作为教育的内在规律去做,而是把教育当做经济,当做一个其它的问题在做。因为教育的对象是人,人很难通过结构的调整,通过规模的调整去提升。所以我觉得,最关键的就是要把孩子当做人看,把教育当做教育来做,不能把教育当做经济去做,不能把抓教育的质量变成抓教育的GDP,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所在。所以还是应该从哲学的层面,或者说从思想的层面来思考到底什么是教育。刚才讲,你既然有教育,就必须要思考什么是教育。
       我曾经提出要回到教育的原点,就是真正的地让孩子能够享受童年,能够真正接受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能够真正把最美好的事物汇集在学校,让孩子和自己美好的生活相遇,能够找到自己。刚才周老师也讲了,事实上不在于负担重不重,快乐的事情、喜欢的事情就不是负担。所以孩子对他喜欢的东西根本不会抱怨。
       刚才周老师也讲,他的孩子在国际学校,也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就没负担了,实际上她花的时间并不少,只不过她喜欢。所以我觉得我们不是要简单的减负,让孩子什么都不做,或者说把时间压下来,包括周六周日,不要把孩子送到补习班。而是应该让孩子选择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这样的话,就是把负担变成乐趣。总的一个前提就是,我们需要思考什么是教育,什么是好的教育,到底应该让孩子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那种拼命补习,拼命让孩子所谓的不输在起跑线上,到底有没有效?这些本身都是需要研究的。
       事实上我们以为有效的东西,最后验证下来不一定有效。甚至是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去或者国外,并不一定有利于孩子的成长,这个在国外都有很多实证的研究。我觉得我们的教育科学,有很大的问题,对于这样一些问题,缺乏一些用事实来说话的实证性研究。我们一直认为,拼命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去,这些孩子到了学校以后压力很大,负担很重,自信心强不起来,可能他一生就毁了。所以这些东西,都涉及到我们怎么去认识教育,怎么认识孩子的问题。
中国教育到底应该怎么办
       主持人:我们再回到中国教育本身来说,中国教育既然这样,到底应该怎么办?
       周国平: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观念的问题,一个是体制的问题,两个问题都要解决。我觉得在教育问题上中国人普遍是糊涂的,包括家长和老师,他们对真正的教育是没有概念的。我想这个问题光靠说也不行,但是我觉得还是要说,就是你们这些教育家,应该把正确的教育思想经常做一些传播。我想大部分人还是有良知的,他知道这是对的。
       但是我觉得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体制问题,因为实际上我们中小学的校长、大学的教授、校长里面,不缺少这样真正有正确教育思想的人,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来把自己正确的教育思想付诸实践。
       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我也认识到一些校长,他们尽自己的所能在做一些改革,尽量让学生轻松一点,真正能学到一点东西,真正有兴趣地去学习,进而让学生的个性能够得到发展。      
       杨东平:我想这个问题是我们每个人心头的一个真问题,就是教育能改变吗?问题大家都知道,已经谈得够多了。我们除了批判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确实,我们知道,中国整体的教育问题是一种体制性的弊病,简单来讲就是过多的教育行政化,在这个行政化的体制下就没有教育家了;如果做不到教育家办学的话,就不能出现丰富多彩、春意盎然的教育花园。随时可以调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当校长,校长根本不是一个专业化的岗位。
       教育改革确实是一个核心的改革,我这个21世纪教育研究院就是专门做教育政策研究的,做教育政策的评价、倡导和改革。我们今年12月份要开一个第四届地方教育创新的会议,要表彰几个主要的案例,都是简政放权。因为中国比较大,而且基础教育的管理权限是在地方,所以各地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有的地方做得好一些,就是要把这些成功的案例放大和宣传。
       另外还要看到,最近这些年在办学体制改革上还是有各种各样的尝试,就是要打破公办教育的一统天下。我们在1980年代以后发展了民办教育,但是民办教育又跟公办教育在应试的轨道上相向而行,没有办出自己的特色来。现在还在做新的尝试,比如说我们的腾讯基金会跟深圳的一个教育局办了一个非营利的公益学校,是一个理事会聘任的校长,就有很大的自主权,他不是教育局任命的,是由基金会来出资承办的,所以体制就不一样了。
       我想在这个分享会上对于各位说的,主要是我们作为一个家长,作为一个个人,究竟有没有选择?我觉得还是有选择的。刚才讲的,家长要做一个明白家长,不要把家庭变成应试教育的第二战场。家长至少可以让孩子在家庭里面有一个避风港,如果不是更积极的话,至少可以做那个避风港。所以对于家长来说,每天让孩子多玩一小时,多睡一小时,这就是素质教育,这就是每个家长都有可能做到的。诸如此类,我们还是有选择的,你是给他加码还是给他减负,还是可以做到的。
       朱永新:教育能不能改变?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教育也不例外,只不过就是我们想不想变。我一直在想,中国有着几千年的重视教育的传统,中国人又那么勤奋,为什么我们的教育面临那么多问题?当然我们也有很厉害的地方,比如说有的考了第一名。但是整体上来说,我们的教育的确是有问题的,大家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这个问题。怎么去做?我觉得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下子要动手术就有很大的难度,不知道从何下手,可能需要综合诊治。
       我觉得最关键的就是两个问题,首先是依法治教,十八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了依法治国的方略,事实上教育也不例外。这些年来我们虽然已经有了六部教育法律,但是这些教育法律或者形同虚设,或者严重过时,基本上没有发挥作用。这些教育法律基本上没有判例,一个法律延续这些年没有一个判例,大家不把它作为一个治理教育的工具,证明这个法律有问题,法要改。比如《义务教育法》规定,你不把孩子送到学校去,那是违法行为。但是有那么多人违法,谁来执这个法?就是说一方面是有法不依,一方面大量的事情没有法。比如说“学校法”,它是依法管理学校一个最基本的法律,但是我们没有这部法律。还有“考试法”,那么多的考试作弊违章怎么处理?很难。所以我觉得,需要系统研究,建立我们的教育法律体系,有法可依,这是一个最关键的东西。很多东西没有边界,没有边界就造成模糊不清。从管理和治理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法律规定以外的事情都可以做,那就是把权力给校长了。你现在没有法律,你做什么他都可以管你。照理有了法律以后,政府就是依法管理就行了。现在我们是用法律的东西来治理校长、治理学校。所以我觉得,可能依法治教是一个大问题。
       我觉得借法治中国的东风,来为教育好好立几部法,然后严格利用法律来治理我们的国家、治理我们的教育,这是一个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如很多学校完全可以对社会开放,学校的体育设施,学校的图书馆,照理都应该对公众开放。但是学校都不敢开放,因为开放以后,如果在操场跑步跑死了,学校要负法律责任。甚至有的学校把单杠、双杠都撤掉了,因为学生在单杠上摔坏摔死的学校要赔钱。学校就是为了省事,如果法律规定了,什么事情学校该负责,什么事情学校不应该负责,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另外就是教育需要解放。实际上改革开放,最大的成功经验就是解放。小岗村是把农民解放了,经济改革把资本解放了、把企业解放了。所以说,他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法人,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就行了。但是现在我们不一样,现在就是我们管办评是一家人,他既是船长又是舵手。他自己办学校,自己评学校,谁说你好?我自己说我自己好就行了,没有人监督,没有人评价。所以管的不要办,办的不要评,把管办评彻底分开,把校长的权力还给校长,把教育局长的权力还给教育局长,把老师的权力还给老师。在国外老师甚至都有选教材的权力。一个学校里面,你的教材和我的教材可以不一样的,最后是用大纲来考、用标准来考,就是把每个人的积极性充分发挥出来。
       现在我觉得基本上是戴着镣铐跳舞,老师是,校长是,教育局长也是。刚才讲了,校长分数差两分,校长就要走人了,不仅校长走人,局长走人的也多得是,高考成绩一下来,教育局长就走人了,办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就是用分数来体现的。所以我觉得另一个关键就是要解放,把教育局长解放,把校长解放,把老师解放,让他们能够按照教育的理想去做。因为中国人有创造性,中国人勤奋,民间有很多智慧,民间有很多非常好的创意。甚至于我主张,像英国的自主学校,中国应该学习。英国现在就是允许民间个人和机构办学,政府把钱给你,你提出你的办学主张,政府来考评,专家委员会通过了,就让你去办学。
       杨东平:公办学校办学模式的改革,从美国的特许学校到英国的自由学校,概念都一样,就是不改变公办,政府全额拨款,但是聘请一个教育家团队,给你充分授权。
       朱永新:是非营利的,就是有教育理想的人。包括大学,全部政府办。我一直主张,拿一些大学来交给俞敏洪这样的人,交给有理想的人去创造,把民间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中国有的是能人。像马云,他可以做世界上第一流的互联网,我想教育上一定有这样的人,关键是你要允许大家,把权力给大家,把机会和平台给大家,我觉得这是方向。
       杨东平:这个概念其实非常重要。大家看《中国好声音》最大的启发是什么?只要给一个平台,全中国人都会唱歌,卖白菜的、种地的都唱得比音乐学院的还好。这个事情有很大的启示性,我们各行各业如果开放这个平台,中国有的是能人。
       (本文根据主办方提供的速记整理,主办方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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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1 21:5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乡村教育没有得到发展,城里名校再多,中国社会也不会得到发展!”马云2017乡村校长计划演讲(文视频)2017-07-14 21:04

日前,“2017乡村校长论坛”在美丽的杭州隆重举行。
首批入选“马云乡村校长计划”的20位校长亮相,他们每人将从马云基金会得到价值50万元的支持。
首届“马云乡村校长计划”颁奖
20位获奖校长,各有各的感动。他们当中,有人在夜里两个小时就查一次寝,有人亲自背着孩子过大山里的小溪,还有人在村庄里传递着浓浓的爱意与感动……
马云 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
马云说,“中国有20多万乡村校长,今天获奖的只有20名,你们每个位的背后都站着至少一万名乡村校长,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感谢你们,因为你们的努力,你们的坚持,让农村的孩子才会不一样,中国的教育会不一样,社会就会不一样,今天严格地来说,这不是一个颁奖典礼,我们没有资格为乡村校长颁奖,我认为今天是一个感恩仪式,对于守住最贫困地区的乡村校长和教师,我们今天只是表达一点点我们的感恩之心。”马云认为,帮助农村全面脱贫,乡村教育的发展是必经之路,应试教育在大都市里已经基本决定了过去教育的方向,而因人而教有可能是未来发展的方向。
马云在2017新乡村校长领导力课堂上,面对在坐的乡村校长进行了长达1个小时的分享。马云认为:中国不管多强,就是木桶理论一样。不管城市发展多好,北京多好、上海多好,最后这个国家的先进程度,是由最薄弱的地方决定的,农村不好,中国再好都会被拖垮下去。
点击这里观看完整视频:
马云演讲部分:
我想讲一讲,你们讲的基本上偏向于教育学的领导力,教师的领导力,我个人觉得当时为什么出发点去搞一个乡村校长培训,因为我一直关注着整个中国农村教育,9000万的孩子在整个中国农村地区。他们的教育弱,中国不管多强,就是木桶理论一样。不管城市发展多好,北京多好、上海多好,最后这个国家的先进程度,是由最薄弱的地方决定的,农村不好,中国再好都会被拖垮下去。
所以农村教育,9000多万的学生中,我们不可能一对一去帮教,建希望小学,去帮几个学校都是有限的,而决定9000多万学童的是370万的乡村教师,前几年还有410几万,这么几年,已经遗失掉了40多万的乡村教师,而丢去的40多万的乡村教师当中,去调查,60%以上离开乡村的教师工作的主要原因是校长问题,在全世界都这样。
我们公司也一样,公司很多员工离开,就是因为讨厌这个老板,我就不喜欢吴经理,吴经理不行,我就不喜欢呆在这儿,宁可换部门,不换部门的话,就离开了。
校长每天的思想不在这上的时候,问题就大了,但是不能怪校长,中国没有一个学校是专门培养校长的。全世界几乎我去的绝大部分国家都没有校长培训班。
我们很多校长财务也没学过,HR人事管理也没学过,他是从普通当老师开始干起的,很多年以后,这个人还会讲两句话,口才也不错,又能响应政府的号召,那就当校长吧。但是也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当,这些问题,我们所有公司都有。
以前阿里巴巴公司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经理培训,从来没有当过经理的人,当上经理以后,都是问题,很多基本道理都不懂。
第一,一上来首先要镇压,你不服我,先把你搞一搞。我们本来都是一个团队的,突然你当了老板,下属不给你面子,就要把他调走、开除,给他穿小鞋,这是人治心态。没有经过训练学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有组织的地方都会有麻烦,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只要是人,都有混蛋的时候,都有混蛋的脾气和性格。
所以校长这个活很难干,以人为本,特别是知识结构,而且大家知道文人相轻,老师是最难管得,学生也是最难管的。中国和全世界都需要有专业的校长培训体系和思考体系。
我们的出发点是这样,中国370万教师,我们如何给乡村校长进行培训。我觉得一个校长如果做得好,二十年内,至少会影响两百个老师,每一个老师一辈子至少影响两百个学生,如果这样下去,整个体系就会好起来。
我们要真正帮助9000万人,就是要帮助370万的乡村教师,就要帮助20万的校长们,把校长们培训好了,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管理者会带动很多人,这是我们公益基金会的出发点。
我们今年是第一次,应该讲没有经验,大家一起找出一个良好的模式,发展的方法。我们也在总结经验,以后类似这样的论坛、类似这样的交流,也许我们应该全脱产的在暑假,我们再找一个学校,有个十天、二十天的全脱产的学习,把全中国最优秀的100个校长请来,像俞校长、邱校长(开始上台分享的两位乡村校长)。
我还有一个愚蠢的想法,中国有很多优秀校长,刚刚退休一年到三年,浑身是力气,不能什么都不干,我们把他们也组织起来,跟那些乡村校长进行培训,然后找出校长专业的培训课程。
当年管企业也一样,企业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后来搞出MBA的训练体系,我们应该有一个校长的学习训练体系。欧美国家很多思想,很多优秀的校长,我是特别愿意跟校长聊天,像新加坡的一些校长,香港的及几个中小学校长,我聊了以后,作为企业管理者也是受益匪浅。
我想把这些东西慢慢整合起来,经过三年到五年,我们能够找出一个校长的学习、培训、成长的体系,让大家做得更有自信,让大家真正能够对你们的老师产生影响,让这些老师对孩子产生影响,让这个学校对一方土地产生影响,对地方社会经济产生影响,这是我们今天办这个乡村校长的一个出发点。
我们公益基金大概有十年左右,就会找出好的方法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个公益基金还是有不少钱的,但是有的时候,钱要用在刀口上,钱是资源,怎么把它用好是关键。
另外一个,我是觉得乡村校长真的是大有可为,我自己觉得乡村校长就是乡村教育家,以前乡村校长是乡贤、乡绅,这一方土地你就是老大,你要有这个想法,你不要觉得我管的就是课堂,不,你管的不仅仅是课堂,你的影响力应该影响你这一片所有的文化和教育的成长,你要有这种担当,你回到当地,我就是教育部长,在我当校长期间,这一带的教育和文化,我有决定的权力,我要影响地方,这是我自己觉得。
就像阿里巴巴做企业,我们做了互联网,就必须利用互联网对社会有贡献,谁让我们今天有五万多名员工,谁让我们有这么大的收入和利润,这些收入和利润就应该拿到社会上去,你自己花,花得了吗,花不了,既然今天让你当校长,你不仅仅为这个学校,为几个老师,家长社会都得管起来,这是你的责任和担当,你认为这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你认为不是你的责任,就不是你的责任。
既然你担当了校长,你就担当起所有老师的责任,因为老师的命运掌握在你的身上,孩子的命运掌握在这些老师的身上,我对英文感兴趣,无非就是我的英文老师多表扬了我几句,我觉得很好。
你们大部分的校长,老师当得很好,如果教学教不好,也当不了校长,但是当了校长,还觉得教学是很重要的时候,可能是有问题了。
我们以前最早那批干部,中国的绝大部分企业里的干部,首先是劳模出身,很勤奋很努力,一天工作十二小时,后来他当了领导以后,他觉得领导选我当领导,因为我工作十二个小时,所以我当了领导以后,一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结果他自己工作得很辛苦,人家不知道要干嘛,这是最令人讨厌的,是不是要勤奋?是要勤奋,但是这时候你要激励别人,还有专家当领导也很头痛,他自己是一个专家,他很会干这个东西,最后当了领导以后,觉得我必须是专家,结果他永远不会训练别人,不行,走开,我来,冲在前面去。
所以从当老师到校长,你要思考自己,你原来当老师一直都是一个人负责一批学生,你当了校长以后,你要负责的是几十个老师,几百个学生,上千个学生。所以你的工作至少60%到70%要调整过来,那么去调整过来学习什么呢,学习如何去激励更多的老师,如何去激励这个学校的方向感在哪儿,你的办学思考是什么。
我自己觉得中国还有一个问题,杭州也一样,很多学校都是千篇一律的,昨天我听了周校长的讲话,就讲近一点,到香港去,香港的每一个学校风格都不一样,我这个学校注重中文,我这个学校注重英文,这个学校国际化,每个学校,只有不一样,我们的国家才会不一样,我们的孩子才会不一样,我们的孩子才有可能。
让家长选择,不是因为你是重点学校,家长自己会选择,我这个孩子喜欢文学,我这个孩子喜欢理工科,他自己会把这个孩子送到相对的学校去。我的想法,因人而教,我们主要让学校有各种不同的特色,因为你校长有不同的思考,你会找这样相同的老师,教学的方法、教学的方向就会不一样。
所以,阿里巴巴这个公司的性格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这跟我有点关系,你说我这样的人,那肯定,我肯定找跟相信我说的话的人,我要把这个东西不断完善做得好,形成我们跟百度、跟腾讯、跟其它公司就是不一样。我们也不是为不一样而不一样,而是我们就是我们,别人批评我们,我们听听有道理,但是我们也改不了,人家表扬我们,其实我们也没那么好,我们也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要有自己的个性,但是这个个性必须适应整个社会,不是变成另类,那也不行。但是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所以你是这个校长,你的校长的思想不一样,你的学校办学的方法、办学的方向、请来的老师。如果课堂教学、教学模式,刚才俞老师讲的这样的东西,把想法跟人家讲讲,如果请过来的老师,都会层出不穷变化出更多的东西。
我们公司治理就是这样,我招来的人,首先要比我聪明,他首先要认同我们共同的方向,然后我的职责是让他在我们认同的方向里面,更加成功,我希望他有一天要超越我们,我们要求每一个同事招聘的时候,招进来的人,首先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将来当我的老板,他将来是可以当我的领导,把他招进来,因为只有这样,公司才会越来越大。你招进来的老师,数学肯定教得比我好,不错,省下心来,我不要学数学了。
我一直在倡导教和育是两码事,我昨天讲农村教育可能是中国教育改革的最佳地点,最薄弱的地方,因为城市里面的应试教育,每个城市里面的学校都讨厌应试教育,但是停不下来,虽然嘴上说,但是改不了,这些老师挑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没有人停得下来,真的改不了,因为这些老师挑进来就是这样的,所以如何在农村应试以外考得过别人,我们也没办法跟城市里面比,我们多花点时间在育上面,我们教不过别人,育肯定是可以胜过别人的,育是一种文化,琴棋书画,让孩子们会玩、能玩、爱玩,让孩子们有创意。
我是坚定希望未来孩子要保持非常强大的好奇心,我们有的教育,把孩子的好奇心给灭掉了,一定要把好奇心保持,我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保持强大的好奇心,我只要听见有奇怪的事情,首先我分析一下,这个东西不太靠谱,完全不靠谱,但是它还是有人在说,我得去看看了。但是呢,我说它不靠谱,不等于我没有感兴趣。
人家讲你怎么奇怪的人都认识,我不是说去看风景,我到全世界这么多国家去,我认为看风景最好的就是坐在电视上看,但是见人是最有意思的。
所以我见各色人种,各等人式,奇怪的人我都去听听,当然了不起的像克林顿这样的人,奥巴马这样的人,中国很多领导人,商界的人,我都去见,奇怪的人,传说王林,我也很好奇,说这个人会变蛇,瞎扯,几次听过,我也去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变,让孩子保持好奇心,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非常大,不要把自己的门关起来,好奇心。
第二让孩子有学习的能力,不管你学了多少知识,永远是不够的,但是要有学习的能力,极其之关键,有好奇心,加上有学习的能力,然后才有可能出现创新,要有创新力,要有胡思乱想,天天胡思乱想。很多人胡思乱想,小孩子的胡思乱想和年纪大的人胡思乱想是不一样的,你要去引导他。
我对足球,我就是不感兴趣,我到现在为止没有搞清楚越位是怎么回事情,但是这不重要,我在想为什么足球重要,足球很重要的是团队合作,阿里巴巴跟其它公司的差异,我把一批优秀的年轻人到这里以后,我把他们变成了比其它公司相对五六个员工中,我们更注重团队的建设。
团队的精神,讲是没有用,你努力点,要讲究团队,团队只有在踢足球、打篮球才会体现,天天抱着一个篮球,没有人跟你玩了,不愿意配合。团队是不让团队失败。
我后来也是胡思乱想,中国人缺乏团队建设,中国足球踢不好,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我们汉民族,在长江黄河流域,我们种水稻不需要团队精神的,王家李家,种水稻,没有说一起的。但是你看游牧民族打猎,非常讲究团队配合,清朝的时候也经常打猎后来球也是一样。
我是觉得我们汉民族,我们一定要加强体育运动,不仅仅是身体健康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小时候学体育课,乐趣没有了,齐步走,绕操场跑三圈,乐趣没有了。只要比赛,都有失败的,让孩子懂得失败,不是避免失败,你说失败了,今天打败回来,失败了,有的时候,失败更要鼓励,失败了,大酒喝一顿,赢了,我们要讨论,这个赢是侥幸赢的,捡漏赢的,在音乐中、绘画中想象,我们的画画,只知道按照这个瞄,但是他的想象力是什么。下棋中,懂得失败,懂得舍得,懂得放弃,懂得格局,懂得搏杀。
所以这一些东西,让孩子慢慢起来,很多农村孩子有这样的天赋,我可以100%的保证,今天中国农村孩子的各方面脑子智商并不比城市差,但是他们缺乏相对的教学资源。但是即使不同的教学资源,如果我们的乡村校长和学校,用不同的方法,把这些潜力发挥出来。
我的学校,在杭州是最差的,但是我们同学都混得不错,其实还是这句话,我们每个人做了最好的自己,如果让这个人做最好的自己,他对学习的能力,对学习有兴趣,对创新有兴趣,对未来有信心,对未来有畅想,并且保持好奇心。人一辈子一定有很多机会的,碰上机会以后,他就会抓住。
校长就是做这些事,让他具备这些技能,机会人一辈子一定很多,别告诉我没有机会,有的是机会,只是你有没有机会,有没有把握住。
我不相信有怀才不遇这一说,怀才不遇是没有的,有的时候,这种混蛋脾气,把你这个才废了也不用你。有才有德有能有好奇心的人,一定能找到机会。
我一路走过来,人生有多少机会啊,现在看看,力气没了,年纪大了,我觉得机会,每个领域都有,我们要让孩子们带着这些东西,在人生途径上,他会碰上很多机遇,他会碰上很多有意思的人,他懂得什么东西自己该选择,什么东西自己该放弃,他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想,也许这样我们培养出的人,人是真正学校里最佳的产品,而那些老师是真正的工程师,把这些人能够变出来,而校长就是整个的制度体系的设计者。你的责任非常之大。
我唠唠叨叨想讲的东西就是这一些,而且我觉得希望大家记住,在未来的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起来以后,很多就业会没有。但是又会诞生出很多新的就业,未来新的就业,让人更像人,机器可以像人一样学习,但是人不能像机器一样去思考,人是有价值观,人是有信仰,人是有情感,机器可以取代保姆,机器不能取代母爱,机器可以当很好的护士,但是机器不能像人一样对你的温暖的关怀。
所以这些东西,大家不用担心,如果我们把孩子变成学习的机器以后,只会去比赛,谁知识学得快,而不能把知识消化,不能把知识变成力量,不能把知识变成人成长的能量的时候,麻烦就大了,那最后就是被机器活活给办掉,这是不行的。
这个我今天觉得农村更有机会,现在很多城市里面的学校,我感觉把孩子们越来越走向变成读书的机器了,而农村今天还好,让他们释放天性。
那天我跟云谷学校校长讲,孩子们回家必须要有一个小时玩,跟父母去玩,如果十五分钟之内,回家作业没有做完,这个校长是有责任的,我们要重新调整思考,让孩子懂得跟家人玩,跟同学去玩,有各种各样的健康的运动和活动,比什么都重要,我保证这些会玩的孩子,想玩的孩子,愿意找人去玩的孩子,一定会有出息的,这是培养情商的关键,情商智商爱商,孩子们有这三样东西,这个孩子才会有出息。
智商我自己这么觉得,良好的教育,我们中国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你们有的是办法,把孩子知识给我灌进去,只是多了少了好了坏了。
情商是把知识变成动能的时候,把文化真正变成动能的时候,情商是靠玩出来的,是靠吵架吵出来的,靠争执出来的。所以情商多么的重要,不会情商的人,就知识读了很多,不会跟人家聊天交流,不会交朋友,不会找人帮忙,不会去帮别人忙,这些人有什么用。
再一个是爱商,爱商对文化,对天下,对大家的思考,多参与一些公益活动,改变自己,做点滴的事情,跟父母在一起,跟社会在一起。
中国啥都没有,给了我们机会,所以中国的乡村教育是中国教育改革的突破点,在座的每个校长,你们是教育改革一线的真正的改革者,你觉得天下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你觉得天下小,就是小天下,你觉得管了十几个孩子、几十个孩子,哎,就是他们在改变。
还有要培养孩子们的担当精神,领导就是担当力,没有担当力是做不了领导的。我们要正视自己的过去,敢于面对今天,更要想象未来,不要觉得城市走过很多,经验是可以学习的,但是未必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尤其在面对巨大的技术革命到来的时候。
马云现场问答:
提问:谢谢马老师,我认为学校管理和企业管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作为校长,如何了解老师和学生真正需要什么,什么方式方法和手段?
马云:这是一个好问题,首先我这么觉得,在当校长的时间想明白,我是当老师好还是校长好。
当老师的时候,做的工作前面一点,当校长,考虑将把这个学校带去哪里,我将给老师创造什么样的需要,我给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带来什么样的未来、教学环境、教学体系。我当校长以后,我对一方教育和文化的发展,有什么担当,这些问题要思考,当老师的时候不需要想这些问题,我们班想好就可以了,但是校长必须思考这些问题。
其实我原来当员工的时候,我特讨厌我的老板是这样,我发誓有一天我当老板的时候,我一定不这个样子,但是有些人心态是倒过来的,我当普通员工的时候,老板是这样,我当了老板,就要再加一点上去,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出息的。
所以一个真正的校长,永远是把耳朵天线是打开的,他实时在观察,老师的高兴与不高兴,他是能够感觉出来的,所以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情商要极高,情商是能够感受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和真正的快乐,并且能够沟通,智商要高,是因为他的知识结构,当一个校长应该要有的知识结构要有,爱商要过,你真正为了希望别人好,你这个老师到了我这里,确实好。
你这个老师到那个学校,可能更好,我帮你去想办法解决,因为你爱人在那个学校,两个人在一起可能好一点,你这样去思考问题的时候,你的老师可能对你有尊重,有爱商的人会更受人尊重,该处理的处理就处理,该表扬的时候就表扬。
我的管理能力,很多是班主任开始的,我教了六年书,大学里面做了三年班主任,做班主任太有意思了,我在这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表扬、批评,班主任那时候还没有奖励,还没有发多少钱给他,我还不能开除他,但是你怎么样利用好表扬、奖励、鼓励,这些东西中间的平衡。
所以大家记住,老师和校长一定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领导者,你去看一下,老师最好的领导者,老师永远希望学生比他好,这个善心是几乎没有的,天下很少有一个行业说我就希望我的学生比我好,学生越成功,老师的高兴是说不出的高兴,校长就是要管理一批很复杂的人,都是思想者,所以蒋介石是一个校长,毛主席湖南师范毕业的,对吧,我也是老师出身,希望别人更好。
你真希望别人比你好的时候,你就是领导者,你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但是也不要觉得我为了你好,我最怕这句话,孩子,我都是为了你好,其实也未必,为你好,还真的把它做好是两码事,这中间要去学习,你要真正了解别人要什么。
提问:马校长,您好!早上听了您的课,我感觉乡村校长应该从教书更多向市管理方面转变,今天早上听到了心智,希望马校长用你的宇宙智慧点一下心智的方向和乡村校长的路径方面应该有怎样的定位?
马云:我不好说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因为我比较喜欢交流。但我交流的东西未必是正确的,更何况在座的每个人当中当那么多校长。我真心讲,不是客气。只是我在这个角度上看,我希望作为一个家长,作为一个教育爱好者和拥护者,我谈谈看法。
首先,我觉得每个学校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信念,每个校长都要有自己的信念。中国有一个了不起的领导人告诉我马云你有什么、要什么、放弃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要什么、放弃什么。
大家要记住,到今天,我和孩子们、朋友的孩子们交流一样,如果你能考85分,很好了!如果你轻轻松松考90分,那更好,你要努力考95分,不要。要非常努力从95分到98分努力,少浪费时间,赶紧去玩,多花点时间干其他事情。我最喜欢的孩子是他努力,但他就85分到90分,中不溜秋,但其他做了很多工作。我在大学成绩不算太好,但都在五六名之间。
但有一点很好,我基本上花80%的业余时间做学生会主席,我是杭师大的学生会主席,我是杭州市学联的学生会主席。那时候学生办舞会,图书馆,什么事情做起来。一分钱不挣,每天很累,比读书还累,我发现这些东西变成了我的财富。让孩子多参与这些东西,让孩子帮助别人,只有帮助别人的孩子才会爱上,帮助别人的孩子,为了帮助别人,收到的冤枉和委屈和指责,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不是善心一定有好报,但是人家的恶报你依旧有平淡的心态,这是做了很多善事以后看清人性,慢慢让孩子受点挫折没有完成。刚才您的这句话,我特别同意,乡村的教育和中国所有的不是轻都必须从纯教育到育人,教书育人,教书的目的是为了育人。所有在座所有人只是为了教书,那真的只是教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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