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家园(李秀彬老师人文地理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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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的区位，相当于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可后者只是政治中心，中环除了是香港的政治中心外，还是金融中心。不过，那是在工作日。在周末，中环却是菲佣的世界。从汇丰银行大厦底层到皇后像广场．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只见菲佣。她们或站或坐．或唱歌．或聊天，或品尝美食，或研读《圣经》。看得出，中环这块地方．是她们的乐园。30多年前．菲佣开始进入香港的保姆市场，现在已经发展到15万人，成为当地人数最多的外来族群。她们早已成为香港人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在文化和社交上并未融入香港社会——她们只是在这里工作，她们的故乡在遥远的菲律宾。而周末假日里的中环．是她们临时性的家园。
    最近出版的一部小说《无土时代》中，描述了到木城打工的一群草儿洼的村民。像香港的菲佣一样，他们是木城的漂族。但他们比菲佣要顽固，利用一处准备拆迁却又因故拖延的废弃街区，硬是在木城开辟出一片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来。这让人想起了唐人街，尽管是异域的一块块飞地，但绝不是临时性的．那是“永久的”家园。究竟世界各地有多少处唐人街?据说难以统计，不过有一个说法：在海外，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唐人街。
    无论是临时的还是固定的，漂族的家同总让人感觉有些异类。不然，中环的聚会和各国的唐人街就不会成为当地的旅游项目，其实更异类的，是“空中”的家园——网络社区——论坛、贴吧、即时聊。那里近便、放松、安全，有着全部“家园”的本质属性。远在美国东海岸的亲戚，天天用即时聊与北京的家人通话，而美国那边的电脑视频中，正播放着电视剧《狼毒花》。像华人的唐人街和菲佣的中环一样．尽管不在有水有土的家乡，可数字网络空间至少也是一个绝对属于自己的空间。
    其实，这样的家园也不只存在于赛博空间．最早的媒体要属报纸和出版。据说，香港的菲佣就有专属她们的杂志，维系着自己的网络部落、自己的圈子。而塑造这样的家园，当今最牛的媒体，恐怕还是电视——一种最无根的玩意儿。内蒙古电视台是在呼和浩特吗?可它的财经节目在北京制作。湖南卫视在长沙吗?它的超女选秀在全国设擂全国播出。凤凰卫视也许是最无地域色彩最无根的，面向全球华人族群。它是香港的电视台吗?不知道。查公司地址．其注册地为拉丁美洲一个名叫开曼群岛的地方，可以说是公众视野中的“无处”。而且从一开始，它的口号就是向现实空间宣战——“拉近全球华人距离”。
    我们的存在首先是在一个确定的地方儿的存在——这是海德格尔当年的哲思，被地理学家认为是地理思维的哲学基础；一个民族的存在是在一个确定的疆域的存在——这可不是什么学者的饶舌，而是历史和现实用鲜血和生命镂刻的铁律和信条。那么，随着信息化全球化的蔓延和渗透．人数越来越众的漂族将如何建构家园呢?也许，如今有了族群传播和网络社区，漂族，是否因此就有了更为近便的心灵港湾或者精神家园，而在现实空间中设置的隔离，会越来越少呢?
    也许根本没有答案。不过，商业的和数字网络的社会．同时存在着另一种力量，把人向其他的方向拉扯。奥运开始了①，眼下电视上正在反复播放一条广告：“我是VISA持卡人，我支持奥运。”——这句话由明星和普通得跟你我没什么两样的消费者(同一个家园里的姐妹)不断地重复。可以想象，类似的广告词还可能是：“我是周杰伦的粉丝”，或者“我是NBA爱好者”，或者“我是游艇俱乐部的会员”!
    这些话当然不能算效忠性的表达，最多是在强化着一种归属感。不，不是一种，是“种种”归属感。然而这种种，谁知道最终会不会把包括有根族在内的所有人都推向无家可归的状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