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能开发所有的河流

央视国际 2003年08月27日 11:16

　　河流是流水作用经过漫长的岁月形成并稳定下来的一种主要地貌类型，汇集地面径流和地下径流，沟通内陆和大海，是自然界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的重要通途。

　　然而，由于河流水资源物品功能的多样性、用途的广泛性，特别是为了抵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洪水发生，长期以来我们对河流的尊重最少，干预最多，施加的影响最大，已经极大地改变了河流自然模式和水量分配，使洪涝、干旱、缺水形势更加严峻，河流生物多样性衰减，后果始料不及。如目前世界上4.5万座大坝中一多半在我国，至少还有90座坝高60米以上的大坝正在建设中。但迄今为止，一些人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使河水资源化、如何筑堤束水、建坝发电上。在一些人的眼中，河流生态系统还照例只是没有生命的、与自然环境和人文社会没有广泛联系的水道、水库。于是更多的河水被截流甚至在源头就被调蓄污染，更多的河流、河段成了水电大坝的一统天下，更多的河流被反复改造、围垦、束窄、瘦身后再以高了又高、硬了又硬、直了又直的河堤大坝固定，有的连河床也被水泥铺装过了。而对于已经导致或将要导致的河流水系自然模式的恶化、水生生物生命过程的严重受阻和栖息地损失、生物群落消亡、区域甚至流域性河流生态系统服务功能降低、生态环境日趋退化等严重问题，他们仍然觉得不足挂齿、不屑一顾，还在计划着更多的河流开发项目，非要把所有的河流都开发了不可。

　　一个最近的例子是金沙江的水电开发。金沙江是长江上游江源段与川江段之间的河段，自青海玉树至四川宜宾全长2326公里，虽然对其生物多样性的研究了解还非常少，但有关部门已把开发金沙江丰富的水能资源列为国家能源发展战略需要，规划建设19个梯级电站，使其成为国家最大的水电基地。按照已经审查过的金沙江中游河段水电规划，在自云南石鼓至雅砻江口的金沙江中游河段上将实行一库八级式梯级开发方案，建设上虎跳峡、两家人、梨园、阿海、金安桥、龙开口、鲁地拉、观音岩等8个梯级电站。金沙江下游规划了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4座大型电站，前两个已启动前期工作，后两个作为金沙江开发一期工程已批准立项并引起争议。争议的原因是这里有国务院2000年4月批准设立的四川长江合江———雷波段珍稀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划入保护区的江段长约500公里，要建的溪洛渡、向家坝水电工程坝址、库区与保护区重合，并且主要是保护区的核心保护地带，原来的自然江段将被淹没变成河道性水库。

　　溪洛渡工程坝址位于四川雷波县和云南永善县交界处的溪洛渡峡谷，拦河大坝最大坝高278米，控制金沙江流域面积的96％约45万平方公里，与发电、泄洪有关的各枢纽建筑物工程规模巨大，库区回水长度204公里，淹没耕地4.2万亩，淹没影响人口总量3.9万人。向家坝工程坝址位于四川宜宾县和云南水富县交界的向家坝峡谷出口处，最大坝高161米，控制金沙江流域面积的97％约46万平方公里，库区回水长度156公里，与位于其上方的溪洛渡水库相接，淹没耕地3.6万亩，淹没影响人口总量7.5万人。表面上看两电站的建设与《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关于“在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和缓冲区内，不得建设任何生产设施”的规定不相符合，而从河流生态系统特点出发作实质性理解，只要建了拦江大坝蓄水发电，不管其与保护区江段重合与否，对河流生物多样性都会产生同样的危害。

　　据调查，金沙江开发一期工程影响江段内，或江面狭窄、滩多流急、河道弯曲、或河谷开阔、滩沱相间、流态复杂，塑造了复杂多样、不可重复的水域及沿岸生境，为多种流水繁殖和溯河产卵的鱼类提供了理想的繁殖条件和幼鱼的庇护环境，因而分布有众多鲟类等大型或珍稀鱼类产卵场，有些具有惟一性。所以，这一江段分布有188种鱼类，其中64种是长江上游特有鱼类，16种是狭窄范围分布，对工程影响区水域的依赖性很强，9种是迄今为止发现仅分布在本江段的种类。不言而喻，在如此重要的江段修建水电工程后，河流形态会发生根本性变化，原有的产卵场将消失，适宜的生境将不复存在，对以鱼类为代表的水生生物生存模式产生巨大影响。

　　研究表明，葛洲坝水利枢纽建成后，白鲟种群在长江中下游已经基本消失，但在上游水域形成了能完成生活史的种群，其产卵场就在金沙江下游。达氏鲟曾经是上游的经济鱼类，历史上在宜昌以下江段只是偶然出现过，目前资源锐减，产卵场也主要是在金沙江下游江段，幼鱼育肥场所主要在泸州至合江段。可见金沙江一期开发工程对这两种鱼类的影响是物种灭绝性的，等待它们的是和中华鲟一样甚至更加悲惨的命运。胭脂鱼、圆口铜鱼等物种也将受到较大影响。由于白鲟、达氏鲟、胭脂鱼是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圆口铜鱼是重要经济鱼类，所以环境影响评价中分析比较多，更多物种将受何种程度的影响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河流开发除了水库淹没、大坝阻断的危害外，还有水库水温分层、溶解氧降低、下泄水温降低、氮气过饱和、水体透明度增加、河流模式与水位的自然变异消失等多种因子变化的影响。所以，就金沙江一期开发工程对整个河流生物多样性和水文循环的影响，我们还了解的太少。

　　河流也是风景如画的地方，景观极具浑厚性、舒适性和可娱乐性。如金沙江是长江最险峻的河段，落差3000多米，分布着上千个激流险滩，其中以虎跳峡最为著名。虎跳峡长16公里，落差200米，峡谷两侧的山峰高出江面3000多米，山势陡峻，山峰没入云中，远看峡谷中任何一个局部都是壮丽的山水景观。金沙江还是三江并流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景区实际是5山（自西向东为担当力卡山、高黎贡山、怒山、云岭、大小雪山）夹4江（自东向西为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独龙江），从怒江经澜沧江到金沙江的三江相间最近处直线距离66.3公里，怒江到澜沧江的两江相间最近处直线距离只18.6公里，高山雪峰林立，深壑峡谷雄奇，地质遗迹与动植物区系复杂多样，民族风情独特，已经初步描述的有长江第一湾等景区近100处。金沙江的开发对三江并流这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区会产生重大影响。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些国家开始全面审视兴建水库的正当性，相关政策也因此有重大调整。如美国于1994年宣布放弃以建水库作为水资源开发主要模式的政策，把重点转移到水资源管理与环境恢复的工作上。1997年美国政府的一个报告记录了各州拆除几百个大大小小水坝的情况，有电站水坝、市政供水水坝、防洪水坝以及为灌溉或开矿而建的水坝等。这项工作还没有完，美国国家能源委员会被确认有权下令拆除水坝，以保护和恢复河流生态系统，包括湿地生态、渔业资源等。法国、挪威等国家也相继立法禁建水库，莱茵河流域国家提出要采取措施，让莱茵河重新自然化，给河流洪水让出空间。瑞典能源政策规定，宁可培育柳树能源林，也要保持四大河流今后仍不发展水电站。拉脱维亚制定专门法律，以防止在200多条河流上再建造新的水坝，并将此作为保护渔业资源的措施之一。总的看，正如1996年在日本举行的国际水库高峰会议主题所揭示的，建水坝的时代在全世界正逐渐告终。

　　那么，我们是否也应该反思一下大坝建设，把道德关怀的对象扩展到河流生态呢。难道我们真的要在一两代人时间里把祖国大地上所有河流都开发了吗？是要长江合江———雷波段珍稀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还是废除保护区进行水电开发建设，关系到金沙江的未来走向，是对我国可持续发展战略面临具体问题时如何取舍和湿地政策以及河流生态恢复、水生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系统管理方式实施情况的重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