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地理学的第一定律?一种说法是:相邻的事物相似,远离的事物相异。另一种说法是:空间造成隔离,隔离促成个性的形成和发展,由此繁衍出自然和人文景观的多样性和区域差异。前一种观点强调的是地理同一性,后一种观点强调的是地理差异性。然而,两种观点都把这对矛盾统一体的本源归结为——空间距离。 美国地理学家协会前主席莫里尔(Morrill)教授,在谈到如何解释人口和经济现象的空间集聚时说:现实景观无非是两种相悖的又同样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中间产物。一种梦想是把所有希望得到的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于是有了与野外自然环境的差别越来越远、越来越舒适的“家”,有了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的都市;另一种梦想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所有需要的东西,于是有了各地同一标准的五星级宾馆,有了全球一个模式的超级市场。然而,两种梦想也都同出一辙——对空间距离的彻底征服。 征服距离的梦想,古人在神话里表达。姜子牙乘麒麟,来去无阻。孙悟空驾祥云,转瞬十万八千里。克服距离阻力的能力,现代人把它作为文明的一个主要标志。从轮子的发明,火车的出现,飞机上天,到运载火箭摆脱地球引力,将人类送人太空,某种程度上说,人类的文明史就是征服空间距离的历史。如今,人类在这一征服的路上正经历着另一次飞跃,其标志就是通信和全球互联网技术的发展。骑马旅行,你经历的是风雨山河之阻;乘火车旅行,感觉中留下的只有窗外的景色;乘飞机旅行,剩下的只有时间。那么网上的旅行呢?甚至没有了空间,没有了距离。 没有人怀疑,目前由互联网和通信产业所带动的这场技术革命,将使世界改变面貌。然而,这种变化将沿什么样的路径延伸呢?凯恩克劳斯( Caincross),这个《经济学人》杂志的资深记者,似乎抓住了关键的线索,因为当她的书于1997年推出之后,很快成为欧美的畅销书。在凯氏看来,这场革命的实质和意义就像她给这本书所起的名字一样——《距离的衰亡》(The Death of Distance)。 在许多传媒上,出现了“地理差异将在知识经济时代失去其重要性”的言论。诚然,自然和人文景观区域差异不能完全归因为空间距离和运费。然而,也没有一个地理学者会否认距离在地理解释上的重要性。因此,凯氏的观点在地理学者中引起了注意。“距离的衰亡并非地理学的终结”,这种回应未免太过敏感。其实,仔细审查凯氏书中对未来的预测便知,说信息革命是“距离”的“终结”,有过分渲染之嫌。然而,她提供的视角,却具有很大的启发性。问题是:信息革命对空间集聚和扩散、区位以及区域优势等地理学的基本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 交通技术的发展降低了运费,因而使经济要素的集聚成为可能;而通信和互联网的发展使相互联系的人们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相互远离,那么是否可以因此而判断:信息革命更鼓励扩散?一种理论认为,运费对集聚的作用呈钟形曲线。就是说,当运费极大时,很难发生集聚,社会由自给自足的小农组成;当运费减小时,城市就成为必要和可能的了;当运费接近于零时,集聚便失去了其存在的必要性。看一看当今正在逐渐增加的通过互联网提供的信息服务,不正是后一种情况吗? 在交通和通信落后的时代,信息蔽塞,旅行和运输的成本高昂,人们难以知道和享受更好的异地产品和服务。有人说,人类从信息革命中所得到的无非是更多的选择。无论是吃喝,是休闲,还是居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从这个意义上讲,区域优势,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文的,在交通和通信愈加发达的世界,不是更加重要吗! 其实说到信息革命,人们最容易联想到的莫过于麦克卢汉( McLuhan)的“地球村”概念。通信、电视及互联网把五洲四海的人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更重要的是,有关区位和区域优势的信息促成了资本及其他经济要素的全球流动,各地之间关乎人们生活和经营活动的实质性联系越来越密切。因而,一种需求正在空前膨胀,如果说它以前对人们来讲更多的是一种消闲,那么现在和将来则更加实用,这就是一地理知识。 原载《地理知识》.2000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