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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 罐 茶
“上炕蹴起,火炉子爖着喝茶”,在故乡,家里来了客人,这几乎是一句不需思考顺口说出的招呼语。上炕是必须的待遇,喝茶是最高的礼遇。伴随着招呼,一声吆喝之后小孩就会把喝茶的一应家把端来:火炉子,pia子,曲曲罐,茶盅,馍馍或炒面。
这是我记忆中小时候喝茶的场景,现如今上炕的环节基本消失,但是招呼喝茶仍然是待客之道。喝罐罐茶既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也是人与人之间联络感情的重要方式。
罐罐茶是流行于甘肃中部的会宁、通渭、秦安、定西,甘谷、武山一带的汉族传统茶点饮食。在这知之为知之,不知百度之的时代,罐罐茶已经是一条百度词条,列位看官可以百度查看罐罐茶的详细解释。
熬茶首先得有炉火,小时候农村家家户户的火炉都是一个模式,俗称为“两盘磨子”。用红土或黄土泥做两个厚约三寸,直径一尺的圆盘,中间留一直径三寸的圆形孔洞,两个圆盘放置在一个装有灶灰的烂脸盆或烂木箱上面。掏空的圆盘孔洞即为炉膛,两个圆盘中的缝隙用来通风。炉膛内投入木柴、枯树枝或牛粪做燃料。
父亲的火炉和别人家的火炉一样也是自己动手制作的,并非工业化产品。父亲用铁皮卷成圆筒,装上下底,铆钉铆上三个铁爪爪撑起,上面安装铁皮的圆形炉盘,下部四分之一处装有炉齿,侧面有掏炉灰和通风的门洞,最为精致的是门洞上有自制合页安装的可随意开合的小铁皮门子。就连炉膛内填充的泥土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的泥土泥就,而是把破缸的碎片敲打成碎末,再拌在从河沟中提来的红土中,精心泥成。从我小时候的记忆之前父亲做好这个炉子,一直到今天,虽然火炉已经废弃多年不用,但炉子至今完好无损,连膛内的泥也没有残破,完好如初。
父亲的炉子和上述“两盘磨子炉”相比,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空间,简直要先进半个世纪。如果说别人家的炉子是原始,父亲的炉子就是先进;别人家的是粗糙,父亲的就是精致;别人家的是笨拙,父亲的就是工巧。
这样的火炉父亲当时做了两个,其中稍大的一个送给了姑姑和姑父喝茶,估计今天连影子都没有了。记忆中父亲也有一个“两盘磨子炉”,但从来没有使用过,上世纪80年代送给一个做裁缝的远房姑父,姑父裁缝铺关张时转赠与别人,前几年那个人见到父亲时说那个炉子还完好无损,他这一辈子用不坏了。可见父亲当初工艺的精湛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程度,一个泥土做成的东西用几十年而不坏,那是很罕见了。
熬茶的器皿是一种叫“曲曲罐”的东西,据说是秦安人用泥土烧制而成的。容量很小,仅能容一小撮茶叶和一小盅水。最大的缺陷水开后由于余热而茶溢个不停,也许这也是制作者所设计的优点。于是传统熬茶时还需要一根茶棍,在茶快溢出时不断用茶棍捣,这个过程称之为捣茶。父亲后来曾用其他各种材料制作过很多茶罐,陆陆续续送给很多亲戚和乡邻。
盛水的器皿叫pia子,父亲最早的一个pia子是铜的,父亲后来也陆续用铝材,铁皮等凑手能碰到的材料做过很多,除了一个自己使用,都送了乡邻或亲戚,父亲使用多年的那个pia子去年春节我回家时候碰到邻居刘大爷还在使用。
农民在农忙季节上工早,一般天还没亮就要下地劳动。特别是犁地更需要赶早,一般在天亮之前差不多要完成当天工作量的三分之一。而下地之前喝罐罐茶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实际上它就是农民的早茶点。于是记忆中每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在窑洞中生起炉火,炉膛内的木材烧得哔哔啵啵地响,炉火映照得父亲的脸色通红。红红的火焰上架着曲曲罐,罐内少许水中熬着劣质的茶叶,就着茶水口中嚼着豆面或莜麦面或谷面“干糠”(一种简易加工烙成的干饼),或者就着几口莜麦炒面,呷一口苦涩的茶,父亲脸上挂满了幸福,辛苦的一天就从这一口早茶开始。
时过境迁,父亲的火炉虽然完好,但已经废弃。冬天用烧煤的火炉取代,夏天用电炉(专为熬罐罐茶而设计的电炉)取代。劣质的茶叶也早已经升级换代了好几次,父亲自制的盛水容器“pia子”也早被水壶取代。一切都变了,父亲也苍老了。唯有这几十年几辈子对罐罐茶的传承,对罐罐茶的偏爱没有变。每次回到父亲身边,陪着父亲喝罐罐茶,也早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
罐罐茶已不仅仅是茶,是乡愁,是亲情,是故乡的味道,是父亲的艺术。
附录湖北大冶一中纪先生的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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