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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的酒醒了，再谈传不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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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长沙星韵地理年会结束了，8月6日同仁们聚酒喝到了8月7日。今天，酒终于醒了。
1951年哈佛大学地理学系撤销这件地理科学史上的大事使我们中国地理学界陷入长期的迷惘，中国的事情比美国慢了几拍，所以我们那时候（上世纪80年代）从读地理学系开始，那种恐慌就存在，因为当你发现自己所毕业的专业突然有一天不见了的时候，你无力向别人解释，随之而来的是整个社会对地理学毕业生的合法性的质疑。我相信这种自我认同的危机至少困扰了近十余年来的地理系毕业生。可以说中国最早丧失信仰的人群中就有地理教师。这一段公案有网文细说（参考文献的一和二）。
美国人自己怎么说？哈佛大学董事会决定取消取消地理系是在战后重建的1948年，特殊的时代背景或者说社会需求导向终止了哈佛地理学系的生命。我认为主要是西方地理学学科逻辑内在的不严谨、不实用、脱离现实的观念以及世界观演进中的客观局限是造成。①二战中征召入伍的地理学家缺乏承担军事和情报工作所需要的技术能力；关于地方的研究都是空泛的、描述性的；没有专业的不可替代性。这里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笨尼迪特的《菊与刀》，从人类学的角度解读了日本人的行为模式，成就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争神话。我想，为什么地理学的知识在当时没有用？关键还在于当时的地理研究无论从那种方法都是大尺度的，对于地方、族群显然是虚空的泛泛之谈，因为无论是人地关系研究，还是区域研究，在二战之前都达到了洲际和全球性的尺度，我想这是地理大发现的余韵，对全球地理的好奇超过了对当下的关注，这是科学发展的必然过程。《菊与刀》胜在尺度，之后大多数的研究都是在尺度上切近生活世界取得的成功。②研究地理学史的（David Livingstone，1992）指出，在二战后专业性规范的教育环境下，地理学科显得“业余、不专业”，严谨精确的学科才受到推崇和尊重；③承自哈特向及其前辈的把地方看成马赛克的观念脱离实际，地方的交融已成常识，我们不再与一个精妙地连成一个整体的世界打交道……我们的怀疑……（是）地理学家很可能正在试图为无关紧要的地区周围画上并不存在的界限（Kimble，1951）。哈佛之后，芝加哥地理系也倒下了，此后的地理学一直都需要为自己的正名而斗争。80年代类似的危机再次出现，经济不景气导致各大学研究经费紧缩，地理系再次成为冲击对象。
没有信仰的地理学有多可怕？路老师Ludog在星韵年会上提出，核心素养的根子应在科学素养，他客气地说这是理发和美发的关系，在我看来，这是锦上添花的问题，科学素养是“锦”，地理核心素养是“花”，没有科学素养的地理核心素养培训就是在麻布袋上绣花！
没有情怀的地理学有多可怕？哈佛之变以后，人文地理学被长期请出了地理学科的主流，计量地理学扶摇直上，在很多论者和学科的实际演变看来人文的价值越来越凸显出来，人文是什么东西？就是关乎人之为人的学问，陈国祥老师和大家讲康德、讲现象学、讲《追求理解的教学设计》初衷恐怕就在于此。
那么，是不是一定要有信仰？一定要有情怀？这就要从另一个祖师爷讨说法了。
《论语·学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个传不习乎如何理解呢？习，是实践不是复习，传字很重要，钱穆在《论语新解》中说“传字亦有两解。一，师傅之于己。一，已传之于人。依上文为人谋与朋友交推之，当谓己之传于人。”所以李泽厚的翻译是“所传授给别人的东西，自己实践过吗？”应当是正解。把“习”解释成“复习”是愚蠢的，你想想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个习是复习的习会是怎样的表情包？钱穆曾经在《国史新论》中指出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特点：
若脱离人文中心而独立，而只当是一技一艺，受人轻视，自不能有深造远至之望。在中国学者间，只当是一种博闻之学，只在其从事更大的活动，预计对社会人生可有更广泛贡献之外，聪明心力偶有余裕，泛滥旁及。此在整个人生中，只当是一角落，一枝节。若专精于此，譬如钻牛角尖，群认为是不急之务。当时（先秦）的知识分子能下一盘大棋，自然不肯花费精力转牛角尖。阴阳家邹衍强以天文讲政治，孔子好音乐，将其用在人与人交际上，社会风俗陶铸上，还是一种工具，一种以人文精神为中心向往之工具。
那么我们作为地理教师要“习”的是什么？反推，既然我们的使命是教会学生思考，教会学生好奇，那么为师者就应该爱思考、总好奇，但为人师者想教孩子学会思考却总在题海中遨游，自己对所教的东西都没有实践、都没有从学习中获得乐趣，如何让孩子获得乐趣？有年轻了老师曾经问我，如何成为一个好的高中地理教师，我说，作为一个受过良好科学教育的高中教师，第一赶快生仔，第二就是保持绝对好奇absolutely curiosity，从好奇开始可以探究，从探究可以学习方法获得乐趣。有了这个第一推动力，就会是完美的教学。
谨记钱穆先生的教诲，没有信仰、没有情怀的学问就会堕落到一技一艺，没有人文素养的地理教师就只是教书匠。作为星韵地理叩门之作，与诸君共勉。
参考文献：
一、【南大校友Sweeper(2000)原创:地理系在哈佛的灭亡与计量革命】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dbe24b0101be6t.html#tc_qz_original=249118801
二、【为北大人文地理学上一份悼词——中国地理学的合法性刍议】
三、《当代地理学要义·第九章》《地方：相互依存世界中的联系和界限》
四、《论语新解》，钱穆
五、《国史新论》，钱穆
发表评论 评论 (15 个评论)
始终保持好奇心和一颗赤诚之心，汤老师的发言让小辈受益颇多！
- 回复 geonet
- 谢谢汤老师的推荐，长沙会议之前就有感觉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努力学习。
在推荐的博客中发现了：
段义孚:北师大演说译稿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dbe24b010137cx.html
友人已经在网上找到段先生著作《回家记》的电子版，尚需慢慢去品读。
- 回复 潇湘如是闲
- 看来大家还是认可这个学科发展方向了啊，这是我在星韵最大的幸运！
geonet: 谢谢汤老师的推荐，长沙会议之前就有感觉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努力学习。
在推荐的博客中发现了：
段义孚:北师大演说译稿
http://blog.sina.com.cn/s/ ...
- 回复 潇湘如是闲
- 两个路向，但是gis都不敢说、不愿说自己是地理了，只有人文地理还在坚持，不是吗？我们地理教育就是广义的人文地理呢
椰苗160: 计量地理学提供了处理地理信息的算法基础，而传统的地理学则提供了人文信息。
计量地理学与GIS,RS等技术的紧密结合也促进地理学的发展，在义定程度上提高了地理 ...
- 回复 潇湘如是闲
- 明乎此，传道之道得也！
椰苗160: 吾爱地理，生才爱地理，一位对地理有好奇心、探究欲的地理教师才能引导学生在地理海洋中遨游！记得一位老先生说，只要你爱地理，爱教育，就能当一名受学生欢迎的 ...
- 回复 geonet
-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eda3070101q95k.html
1948-2006：哈佛大学地理系的灭亡与地理学的重生
河海大学 张晓祥
xiaoxiang@hhu.edu.cn
2012年9月于美国凤凰城
- 回复 潇湘如是闲
- 基本还是自然地理的角度来看地理学的复兴？时间停留在二战以后吧。谢谢益民兄订正来源。
geonet: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eda3070101q95k.html
1948-2006：哈佛大学地理系的灭亡与地理学的重生
河海大学 张晓祥
xiaoxiang@hhu.edu.cn
2012年9月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