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第十篇,关注人文主义地理学的就不止有陈国祥老师、何东春小姐了,贾益民先生连出重拳,也要就段义孚连载博文,周光明先生甚至在微博中连发四问,这个局面的确来之不易。在大家研学、游学慢慢回家之际,《回家记》也可以开始读了,于是周先生的问题对马上要遁入俗务的我们有了意义——我们为什么要读段义孚 ?(益民兄已经有一篇同题博文) 我只把这个问题分成两部分,第一是“读”,第二为什么要是“段义孚”?(至于我们这个阅读主体我在前面的导读中多个角度有所诠释)
段义孚先生的书颇有点像文学界钱钟书的《管锥篇》。
钱钟书父子都治中国文学,很多人笑话钱钟书是“钱大书柜”,一部《管锥篇》引中外文献超过3000种,罗列文学章句洋洋洒洒,至于其中的思想还没有人研究出个所以然(当然笑话钱公的人认为没有什么)。大学毕业前,我的辅导员盛皿中先生桌上就有一部《管锥篇》,他曾向好奇的我说“这是中国最难读懂的一部书”,少年气盛的我当时就想一定要读懂它,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读书的时候就到《管锥篇》章句的海洋中扑腾几下,呛到水了也不知其味,只是感觉像是在读书,并没有也不敢说懂它。
段先生呢?只是(很多人认为没有什么了不起)把古今中外历史学的、人类学的、心理学的、文学的、……中空间感、地方感抽离了出来成书,他又不下结论(这对学术咖有点不可忍),但是他说的东西又都是无可辩驳的,读他的书如坐春风!段义孚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在于读他的书没有被一整套术语包围,也没有像钱钟书一样一类章句引用之多到可以怀疑人生,瞬间把自己当成渣渣,而段义孚却让你完全有自己的思想空间,这是读学术书少有的愉快体验。他没有让你膜拜他,他仿佛是一个倾诉者(有人说段公如果微信,也是吐槽大王),也是一个倾听者,倾听你的回响。我感觉,段先生最可宝贵的是他的方法,我称之为“指南针”,指南针就是帮你找到方向,你要到哪里?是建筑学、历史学还是文学、文化,或者是地理课堂……他并不管。这不是“大象无形”吗?区分学科的畛域对于不列门墙不受门徒的段义孚先生好像并不在意。
钱钟书和段义孚读书倒是有共同的地方,就是那种种文献都是读出来、品出来刻在头脑中的,我们今天看文献不能触类旁通,此处和彼处有没有类似可通?此文和彼文有没有角度相同?此人和彼人是不是有人生有经历的交集?这些东西,依靠电子搜索是办不到的,或者换句话说,现在这种读法只能找到答案,却找不到难题的解决方案。
段先生的江湖地位在《从雷尔夫到段义孚》篇中已经说明,地理学史中《改变世界的十大地理思想》《地方感》是压轴之作,被叶超先生推崇的大卫·利文斯顿的“十传统说”(The Geographical Tradition: Episodes in the History of a Contested Enterprise (Blackwell, 1992))也把人本主义和地方分别作为两种传统,地方还是处在压轴的位置。所以我说,段义孚的价值远不是一个流派和学说那么简单,对于曾经沧海的地理人,把他和“人文主义”联系在一起不是偶然的,现在文化地理学能百花齐放地多维度发展,不是靠着很多实际运用(参政议政),但却是能够有众多建树,就是其道出了很多地方感的东西,这些都拜段义孚先生所赐。就地方感而言,雷尔夫举起了一面旗,段义孚替我们磨了一把刀!
还是读书吧,泡一杯酽茶、燃一支沉香,来一叠点心,摆一个葛优躺看《回家记》。毕竟不读不知道好坏,闲哥的愿望不过是让十年都没有摸过专业书的一线老师们读一本绝对靠谱的书。
附录:【now, or never?】
(闲哥注:这是一个英语词组,意思是勿失良机、机不可失、把握现在。
这是豆瓣上《回家记》条下闲哥最喜欢的一篇书评)
这本书是很久之前看的了,在那些难忘的交响乐的夜晚,怀着微妙的心情看完这本不厚的英文书。
伍迪·艾伦在Thus Ate Zarathustra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吃》中坦言,“能让知识分子圏兴奋不已,并导致学术界就像你用显微镜看到水滴里的东西般到处乱窜的,莫过于发现一位伟大的思想家的一部不为人知的著作”。不敢妄称知识分子,顶多是一个半瓶子知道分子身份,和听老爷爷讲故事的心态,夹杂几分学术能力上的敬仰,看段义孚先生这本少有人知、难以定位,按照他本人所言更应该叫做"What I did last summer"的书。(闲哥注:这与贾益民兄所拈出的这本书的上架建议可以同观)
连续读了几本段的书,到这本之后,很久都不敢再碰他的东西,因为越看越害怕,因为看不到他写作的问题,思考的纰漏,难言为什么这种本来的幸事却让我如此恐惧。想到莫言谈及马尔克斯与福克纳对他的影响时比喻:“他们正是两座灼热的火山,我们如果靠他们太近的话,势必就被他们化掉了”。但是这个比方或许还不太对,于我而言,段更像是博物馆一角墙上的一幅画,不事张扬,不暇他顾,兀自默默待着,可若定神看,便会不自觉驻足、再驻足,仿佛魂魄要进入其中。